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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归长安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岁惟
“哎呀。”谢绫佯作惊恐地在药箱里翻出纱布去擦,“无心之失,还请陛下赎罪啊。”
她故意喊了他一声陛下,语调刻意造作,仿佛不把他激怒不甘休似的。岂料他竟朗然笑出了声,看着她佯装慌乱无措地擦拭血珠,更觉好笑。她下手有分寸,血珠冒了一段便不再往外渗。听到他的笑声,抬起头,正瞧见他舒展的眉眼,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笑意满载,真不知是谁戏弄了谁。
她就算再迟钝,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手中的动作顿时一停,眼中隐有怒色:“你故意装作怕痛,来讹我?”
苏昱轻一挑眉:“我有说过我怕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谢绫怒极不能言,瞪着他好一会儿,低头一声不吭地继续收她的针,插回针带上。
她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又给他草草开了张药方,便收起药箱走人,脸色寒气森森:“告辞。”
出了养心殿,子时已过,满道清月。
谢绫跟着安福顺出宫,忿忿然跟着他走了一路,一心想着自己要跟无赖打长远交道,以后还需小心提防才行。如此思绪全然不在脚下,走着走着便绊到了个小石块,险些摔倒。她稳住了身子,才觉得身边景物有些陌生,不像是来时见过的地方。
自小养成的机警提醒了她,谢绫突然停在原地不动:“站住。”
她冷声道:“这不是出宫的路。”





还归长安去 第二十一章 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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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漱居南院,树影婆娑。
柳之奂自回廊上见到低头疾走的兰心,向她招了招手。
兰心行色匆匆,一看便是有心事,此刻突然遇到他,像是被吓着了,微张着唇抬头。
柳之奂温温和和地一笑:“师姐还没回来吗?上一回我与她商量,要在这南院里栽桃树。今日请了花匠来看,还要请师姐定夺。”
“柳公子……”兰心听到他提到自家小姐,愁苦之色愈深,“实不相瞒,小姐昨夜戌时出门,至今未归。”
柳之奂脸色一凝,愣声道:“师姐没有说她去了哪里?”
“没有。小姐行踪诡秘,并未道明去处,奴婢不敢多问。”兰心仰起头,求助于他,“柳公子对小姐熟悉,可知小姐最近会去哪里?”
若说行踪不明,还能算作小姐心中自有安排,如今一夜未归,到子时也不见踪影,便十分蹊跷。小姐就算有重要的事办,也不会连个口信都不带回来。她唯恐小姐出了什么事,正要赶去印风堂。
柳之奂托掌细想了一番,也未想起谢绫会因何故失踪,又想了想她今日的行程安排,不禁大惑:“师姐晌午与司礼监的掌印有笔生意要谈,师姐为此绸缪多日,就算不记得与我的约期,总也不会怠慢了掌印太监。”他恍然大悟似的抬头,“走,我与你一起到印风堂去一趟。”
※※※
长春宫。
雕栏曲帐,廊庑画壁,绥寿殿中空无一人。谢绫一袭百褶如意月裙,乌发叠拧成一个朝云近香髻,缀了银钗花钿,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端的是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独坐其间。
长春宫是后妃居所。瑾妃独居毓德宫,其下品阶较低的嫔妃则居于储秀宫,长春宫便一直空置。虽有宫婢打扫,但这里到底不住人,冷冷清清没个人气。
门口落了锁,谢绫坐在殿中掐着时辰,也该过午时了。
昨夜她出宫受阻,拆穿了安福顺,不想身后立刻出现了那个哑巴侍卫。他不开口,手中的佩剑寒光凛凛,脸色更是凶神恶煞,不知她究竟是哪得罪了他。于是便被挟持来这寂无一人的长春宫,由几位宫女把守着门,定时给她送吃食,还给她强换了套女子衣裳。
此处无人居住,又地处太极殿后,少有人来往,即便幽禁了一个活人也不会被发现。
谢绫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委实摸不透苏昱的心思。他要杀要剐,还不是一声令下?这样突然发难,将她幽居于此,究竟是何用意……
门口罩了个人影正开锁,放了个宫女拎着食盒入内。谢绫乖乖拿了筷,趁她在端碟子,压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认得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孙乞舟?”
“奴婢叫浣秋。”那宫女警惕地瞟了她一眼,嘴上滴水不漏:“孙公公大名谁人不识,奴婢只是长春宫里打杂的下人,无缘与孙公公攀交情。”
谢绫一向觉得自己生了一张善颜,没想到这宫女一脸怕她要吃了她的模样,畏畏缩缩,只好安抚道:“我不是想吓唬你,就是想托你带个口信……”
话音未落,浣秋已经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奴婢只是来送饭的,您千万莫要为难我。”
“我就是托你带个信儿,怎么就为难你了呢?”谢绫哭笑不得,“我也不是想让人来救我,也知道你主子吩咐过你,不让我出去。我让你带的口信,不过是知会孙公公一声,今日的茶会我去不了了,请他老人家莫等,不会节外生枝的。”
浣秋仍是摆手:“莫说是孙公公,便是让我去跟其他的姐妹说,也是不成的。”
谢绫觉得安福顺找来的这宫女果然口风严实,为人刻板迂腐,几乎称得上呆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既然进来了,就没存偷跑出去的心思,不过是想不要影响到她的大事罢了,没想到这宫女脑筋这么不活络,实在要命。
她夹了筷虾仁往嘴里放,心内转了几道弯儿,忽而声腔一冷:“你可知我是谁吗?”
浣秋被她唬住了,声音更低:“奴婢不知。”
“……”谢绫还以为自己的名声够大,岂知宫中女子闭塞视听,对宫外之事所知寥寥,自然也没听过她的大名。谢绫循循善诱道,“我是个富贾,找你们孙公公是要谈桩大生意。你若不替我传信,我得损失这个数。”
她比了个“三”的手势,故弄玄虚道:“知道是多少吗?”
“三……三千两?”浣秋往大了猜,胆子一颤。
“三万两。”谢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欣赏浣秋惊恐的表情。末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若肯做这一趟好人,好处是少不了你的。”
“奴,奴婢真的不能做这事。”谢绫的手刚碰上她的肩膀,浣秋猛地跳开,扔下食盒便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谢绫的手还悬在当空,追了两步追到门口,便垂了下来——什么世道,一听有好处便夺门而出,银子有这么可怕?
门口守着门的宫女睨了她一眼,正要抬手关门。谢绫伸手去拦,被门狠狠夹了一下,惊呼一声。那关门的宫女立刻把门打开,面有惊恐之色。
谢绫捂住手掌作痛苦色,轻声喃喃:“你能不能……过来……”
“什么?”那宫女听不清,犹犹豫豫地凑过耳朵来听她说话。
说时迟那时快,谢绫突然发难,一记手刀下去,对方已软倒在她跟前。谢绫抚了抚手掌,满意地跨过她。唔,既然没人愿意给她通传,她便只能自己出马,出去找人给宜漱居报个信了。大不了找到了人,再自己回来被幽禁便是了。只要她不跑,想必也惹怒不了苏昱。
揣着这样的想法,她毫不犹豫地出了长春宫。
岂料刚到御花园,谢绫便迷路了。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败在不认路上。道旁守着的侍卫见她一身宫装,以为她是储秀宫里的小主,倒也不拦她。可也没有人能给她拦——这宫中,究竟找谁报信合适呢?
谢绫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御花园中,寻找着目标,结果目标没寻着,却撞见了熟人。
她绕过一座假山,正与来人撞个正着。
对方一身繁复华贵的流彩云锦宫装,斜眸微挑,倾城国色的脸上媚态凝作凌厉,正凛凛打量着她。
可不正是瑾贵妃。
谢绫的第一反应是遮脸——此人见过她男装时的模样,若是被她认出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回过神来,才记得行礼。
瑾妃见她一派慌慌张张的样子,冷眉一蹙,仔仔细细将她身上的服饰看清楚,目光愈显冷意:“这是哪个宫里的小才人,打扮成这样,是要往哪去?”
深宫之中,后妃最忌讳的便是邀宠。她如今这副打扮,多半是被瑾妃误会了,可若说她是从宫外来的,岂不更加自寻死路。谢绫百口莫辩,只能低着头,企望她放她一马。
瑾妃身边的宫女翡翠瞧了她一阵,低声在瑾妃耳边附道:“娘娘,此人面生。储秀宫里的几位小主,没有长她这样的。保不准,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小宫女。”
瑾妃冷然端详着她的脸,储秀宫里的才人都是她亲自陪着太后挑上来的,确实没有这般容姿出众的。她在宫中候了半日也不见皇上踪影,心中本有怨气,却教她在御花园里碰上个不知好歹的小宫女,更加怒气凛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拂袖转身,染了蔻丹的指尖指向谢绫:“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还归长安去 第二十二章 毓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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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绫打晕了宫女出逃,以安公公为首的关押谢绫小分队遇到了人生危机,分散在宫中各个角落寻找谢绫。她一身打扮醒目得很,问长春宫外沿路的侍卫,皆说是往御花园去了,可安公公带人把御花园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她。
宫女的消息来得快,往毓德宫的宫女那儿一打听,得了,人被瑾妃娘娘带走了。
安公公听到“瑾妃娘娘”四个字,觉得自己的小命悬上了宫门,离大限不远了,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养心殿。
结果皇上只给了他四个字:少安毋躁。
安公公纳闷了,找到他的知己好友秦骁遣怀:“这又是什么说法?陛下吩咐咱们的时候,可是三令五申,若有一分差池,是要砍头的。”他手心叠着手背拍了两拍,啧啧有声,“你看看,这人落在瑾妃娘娘手里,还能有个人样吗?陛下倒也不急。”
秦骁叼了根茅草,呵呵一笑:“陛下一时兴起,如今兴头过了,当然犯不着跟瑾妃娘娘过不去。那谢氏女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回总算栽了跟头,岂不大快人心!”
安公公皱着下巴直摇头:“不像,不像。你跟着陛下这么久,可见陛下对哪位娘娘上过心?咱们陛下他啊,就不是一时兴起的人。”
百转千回又猜了许多可能,养心殿里的正主却是气定神闲——她不是无所谓么?不是见了美人就喜欢么?不是巴不得让他去和美人赏花弄月么?这回她栽进了瑾妃手里,不如就让她尝尝这美人的滋味,看她下回还能不能欢欣雀跃地把他推去美人身边。
沈漠正在殿中禀事,被安福顺一打岔,停了下来。苏昱面不改色,挥手让他继续。
“臣暗中查探得知,温相一直与一神秘人有联络,十之八/九是货物的接收者。上一回劫下的货物中,便有大量药材,十分可疑。若再不彻查,恐怕对方会有所行动。”沈漠犹豫片刻,往殿外看了一眼,忽而低声道,“负责押运的是谢氏。陛下既然与谢氏东家有旧,何不从她身上入手?”
苏昱不置可否。说她是株墙头草,趋炎附势好收买,倒也不冤枉她。只可惜她为温相谋事多年,自认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那么容易弃船而逃。她如今对他的信任,不过是表面的障眼法,真要入手得急了,以她的狡黠,恐怕只有鱼死网破一个结果。
况且,他逐渐积聚起来的这一点点信任,不是用在这里的。
但他未否认沈漠的说法,反倒叫来了安福顺:“去请平遥公主,往毓德宫走一趟。”
苏昱搁下朱笔,抬眸道:“知道该怎么说么?”
“奴才知道,奴才知道!”安福顺哈着腰连声应是,抱着拂尘发足退出了殿外。
※※※
毓德宫。
谢绫被两个架着她的宫女甩下地,双膝磕到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震得她全身发麻。瑾妃靠上贵妃榻,凤眸成一线,冷光凛凛。这丫头见了她不仅不见礼,而且还自顾自地揉着肩膀,全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抬起头来。”瑾妃淡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里的?”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掰着谢绫的下颌,逼得她只能仰起头。谢绫从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一双眼中寒气森森,本还有几分与之斡旋的心情,此刻也尽消散了,半字未吐。
“放肆!本宫问你话,听不到么?”
谢绫挣开钳住她的两双手,轻笑道:“娘娘好大的火气。”她一手抚了抚下巴,作思索状,“民女是个巫祝,见娘娘面相有异,便多看了几眼,娘娘何必动怒?”
“巫祝?”瑾妃蹙起眉,冷笑一声,“宫里哪里来的巫祝。我看你满嘴胡言,居心不轨。”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也有几分怀疑。陛下龙体欠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灵丹妙药皆不奏效,暗地里请巫祝来行法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鬼神之事毕竟见不得光,宫里凭空冒出个巫祝,倒也说得通。
“民女怎么敢欺瞒娘娘?”长春宫的宫女侍奉惯了后妃,谢绫的妆容经她们修饰过,将一双眼眸衬得柔媚动人。此刻她笑得盛丽,落在旁人眼中,妩媚之中倒透着丝诡异:“看娘娘的面相,今年必有大厄。何不早作打算,尽早到白马寺斋戒三月,或可挡厄。”
瑾妃闻言,脸色登时一黑,拍下扶臂:“荒唐!你敢咒本宫?”
“娘娘冤枉!民女哪敢妄言鬼神之事?天机本不可泄露,只是娘娘如此倾城佳人,逢此大厄之年,民女若不指点娘娘一二,实在心里过意不去……”谢绫越编越顺口,眼中瞧着瑾妃一张由青转白,由白转黑的脸,煞是痛快,眉眼间的笑意便愈加舒畅。
“荒唐,荒唐!”瑾妃一手紧紧攥着扶臂,用力得发抖,“翡翠,给我掌她的嘴!”
谢绫两手被一个宫女制在身后,正方便翡翠走到她身前,抬手便是一耳光,一声清响回荡在室中。谢绫的身子顺着她用力的方向一歪,嘴角笑意凝住,脸上一阵火辣缓过去后,才慢慢回过头,牵动嘴角:“你叫翡翠?”
没见过被打的还要问打人的姓名。翡翠眉峰一聚,扬起手,正准备反手再打下去,殿外却传来宫外宫内两声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
制住谢绫的宫女忙着跪迎圣驾,自然放开了她。谢绫的双手得了自由,抬手用指背轻抚了抚仍在发烫的左脸,吃痛地扯了扯嘴角。她本就跪着,也懒得换方向,虚虚斜睨着殿外那道渐近的明黄身影,轻哼了一声。
瑾妃匆匆出外迎接,繁复的宫装罗裙擦过谢绫,躬身候在殿前。谢绫的视线轻轻上移,落在瑾妃云开雾霁的俏脸之上,目光森冷。
打她这一巴掌,可是很贵的。
她丢的是黄金万两的大生意,谅她也赔不起。倒是这一巴掌的帐,可以与她清算清算。




还归长安去 第二十三章 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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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德宫檐下,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大敞着,露出屋内光景。
纱帐委地,鲛绡透香。苏昱与瑾妃并排而坐,手持杯盖撇着茶末,目光淡淡落在谢绫身上。她虽低着头,但脸颊红红一道巴掌印子渐渐浮起来,在白皙的脸上醒目得很。
他眸色一深,掀起杯盖抿了口茶,掩去了眼中一丝异色,抬头时神色如常,仿佛随口问道:“此人是?”
瑾妃掩口轻笑:“她自称是个巫祝。臣妾想,鬼神之事是宫中大忌,怎么会平白冒出个巫祝,不由得心中怀疑,便喊她来问话。”末了,又佯作不经意地看向苏昱,“陛下可知,宫中有无这号人物?”
苏昱轻展了展嘴角,淡声道:“未有听闻。”
谢绫闻声抬头,看着他风轻云淡的脸色,心中已有了数。他矢口否认,看来不是来替她解围的。再看他谈笑自若间不时向她的方向轻描淡写地扫一眼,那目光那神情,倒更像是来看戏的。
瑾妃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人不是陛下请来的,便一切好办。她也懒得再为无关之人多费唇舌,三两句话便闲聊去了别处。
瑾妃没说带她下去,也没说如何处置她。谢绫就这么被晾着,好似被遗忘了似的,独自跪得膝盖发酸,才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一声通传。
话未至,人先到。苏沐儿风风火火领了一队宫女进门,把毓德宫上下都杀了个措手不及,婢女太监跪了一屋子。今儿个毓德宫这般热闹,主事的瑾妃面带诧色,离座给她见了礼,才将心中疑惑问出口:“公主突然造访,可有要事?”
“要事自然有。”苏沐儿面有忿色,环顾四周,见到瑾妃身后的谢绫,径直过去把她扶了起来。谢绫跪得久了,双腿发软,一个踉跄便要栽下去。苏沐儿身量小,拽住她的胳膊勉强把她扶稳了,依旧不敢松手,皱着眉头瞧她脸上的指痕,“这是怎么回事?”
情势急转直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宫女竟能劳长公主亲自出马,瑾妃立即迎过去,蔼然笑道:“公主认得她?”
苏沐儿脸上怒气凛然,不满地盯着瑾妃事不关己似的娇颜:“自然。本公主倒想知道,谢姑娘是我的客人,怎么会在你毓德宫?”
瑾妃进退有度,一番话解释得不卑不亢:“这……此人行迹可疑,还自称是个巫祝。嫔妾实在不知,她竟是公主的客人。”
苏沐儿一扬手,眼看又要动怒,恰好怀里谢绫身形虚虚一晃,逼得她只好收手回护住谢绫。
“行了。”苏昱肃然抿着唇,喝止道。
苏沐儿看他这威严脸色,心中暗笑,面上却演得益发畅快淋漓,怒容微敛,娇声与他撒娇:“皇兄!你看看,她都欺到我头上来了,我请来的客人,是她随随便便就能动的吗?”
“不要胡闹。”苏昱眼底隐有怒色,大手一挥,“既然是你的客人,还不赶紧带走?”
谢绫听到此处,已然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把脸挡在苏沐儿肩后,极轻地冷笑一声。
殿中没有几个人注意她这个小角色,皆未听见这一声,苏昱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她被苏沐儿架着出了毓德宫,因为腿脚不便,走走停停,几次都要软下苏沐儿的肩头,脸上的神情却淡若风絮,凝了一层薄霜。
看来要她不记恨他,是不可能的了。
※※※
苏沐儿领着谢绫回到她的昭和宫,亲手给她冷敷。
她屏退了左右,手拿着个凉水袋子轻轻触碰谢绫肿起的半边脸颊,笑道:“第一回见你,还以为你只是个市井女富商,没想到你竟认得我皇兄?”
谢绫心道第一回见她时,她皇兄正被幽禁在她府上,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常在四季居当苏沐儿和沈漠的琴师,和这位公主也算半个熟人了。傲气如谢绫,这回乍然被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只缄默不语。
苏沐儿之前接到消息便赶了过去,尚不知其中究竟,此刻更是好奇:“你是怎么认得他的呀?皇兄他生性寡淡,还没见他对哪个女子花过心思,他肯请我来给你演戏,看来是十分珍重你了。你们……咳……”
“公主误会了。”谢绫接过她手里的水袋,自己往脸上轻敷着,容色淡淡,“此次不过是机缘巧合,还要多谢公主出手相助,来日谢某必当重谢。”
“不用,不用。”苏沐儿连连摆手,“都是皇兄的主意。他要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宫里。我到现在都还稀里糊涂呢。”
说曹操,曹操到。守门的太监吊着嗓门喊了声“皇上驾到”,人便已经到了殿中,步履匆匆,直入次间。
“皇兄。”苏沐儿回身迎去次间门口,停在苏昱跟前灿烂一笑,“人我带到了,报酬可不能少。”
“知道了。”苏昱脸色阴沉,仓促应付,“出去吧。”
苏沐儿暧昧一笑,知趣地出门去。
谢绫懒得看这个始作俑者一眼,扭过头轻滚着手上的凉水袋子,权当他不存在。
没想到他径自走到她身边落座,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袋子。谢绫手中突然一空,愕然地转过脸,他却轻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再动,一手握着水袋贴上来,在她脸上小心地敷着。
“还以为你本事多高,没想到也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苏昱声色俱厉,一本正经地教训她,“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居然连区区一女子都斗不过,那些逢场作戏的本领都用去哪了?竟真满口顶撞。不要命了?”
谢绫觉得他的语气越说越不对劲。明明是她要找他算账,怎么是他教训起她来了?这情形浑身上下透着诡异,竟让她一时语塞,张了张口下意识吐了一句最无力的辩解:“我也是女子。”什么叫连区区一女子都斗不过?
说完这一句,被他唬住的大脑总算清醒过来。这对话诡异的原因,不止于他在教训她,还在于——他教训她的语气轻车熟路,好像一直如此一般。
这就奇怪了。
谢绫伸手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离得远了些,才冷冷道:“陛下是不是想漏了一件事?”他和她约定,每三日密召她入宫一次,为他解毒,他却食言而肥,想要强留她在宫中。若非他拘禁她在先,她又怎么会遇上今日的祸事?
她的手微微用力,细嫩的手心贴着他的右腕,触之温凉。苏昱心一沉,目光微垂,落在两人肌肤贴合的手上。
却是他失态了。
“是想漏了。”苏昱唇畔渐渐铺开一个笑,满满是嘲弄,不知是在讽刺她,还是在讥笑自己。最终像是败下阵来似的,只侧过脸,想将她眼中的不屑看得更仔细,轻声道,“怨我了?”




还归长安去 第二十四章 云海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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