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归长安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岁惟
“真的不能当做没有……”
“不能。”他斩钉截铁。
谢绫觉得自己纵横生意场多年练就的一身武艺全都无处施展,撑住手,僵着肩膀咬牙切齿:“你真的不愿意放过我?为了计较这点小事,连自己的性命都罔顾?”
她动作变换,袖中忽然滚落出一个明黄色的香囊,堪堪停在苏昱的枕边。
“我怎么会不放过你?”苏昱向她温温和和地笑。话毕,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那个突然出现的香囊上。
他蹙起眉,用考究的目光瞧着它:“不过……这是什么?”
还归长安去 第十五章 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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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起眉,用考究的目光瞧着它:“不过……这是什么?”
谢绫连忙一把抓过香囊塞回袖中,强自镇定道:“虽然不知为何你不与我道明身份,才有这么多天的闹剧。但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也自然该放你回去了。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只要你不追究我近日来的无心之失,这便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苏昱微微颔首,伸出手来向她要:“既然是礼物,为什么不给我?”
“我绣工拙劣,这个是失败品,等我绣出一个像样的再送你好不好?”
“你这么心诚,我自当不会嫌弃你。”苏昱笑眼柔和,“给我吧。”
谢绫犹犹豫豫地把藏在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抽出来,愁眉苦脸地把香囊放到了他手上,一副行将就义的表情:“……你真的不计较了?”
“不计较。只要……”谢绫刚要谢恩,他话锋一转,忽然道,“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还说不计较!谢绫觉得他比她还要像个生意人,凡是有好处捞的地方,一定要把油水捞足了才肯放过。但碍于劣势,唯有先听听他的条件:“哪三个?”
他启口道:“我要你每隔三日来宫中问诊。”
秋水毒的毒性每次服药后能保三日无虞,他对此毒倒是了解。但入宫……总是不妥。谢绫蹙起眉:“只要有药方便是了。至于要施针的地方,宫中自有御医,我也可以教他。”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我不信他们。”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是,他又凭什么信她呢?
谢绫权衡片刻,终是松了口:“好吧,我答应你。另外两个条件呢?”
苏昱闭上眼,一脸病中倦怠的神色,挥了挥手:“累了,以后再说。”
“你……”谢绫刚要发作,见到他仿佛已然入睡不顾身外之事的模样,刚涌起来的怒火被她强抑了下去。这尊大佛不能惹,她冷哼了声,到外间取了笔墨写下一张方子,才退出了屋子。
兰心见她家小姐怒气冲冲地出来,硬着头皮上前通报:“柳公子在四季居等着小姐。公主殿下送来消息,说是明日要来宴请沈将军,小姐要不要一并去打点打点?”
公主殿下原本是她花了大心思巴结的对象,但如今连太岁爷都被她惹了,反而对公主的事情没那么上心。她沉下一口气,不耐地把袖中的方子取出来,挥手交给兰心:“按这方子去抓药。让钟伯备轿。”
※※※
一到四季居,谢绫直奔扶苏的厢房,却没见着柳之奂的人影,反倒在酒楼二层里寻着了他。
柳之奂所在的那一桌由礼部尚书大人做东,一众大大小小的官员饮酒作乐,觥筹交错间似对他颇有赏识之色。谢绫站得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拉住梅心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心看了一眼,悄声道:“尚书大人出了个对子难住了诸位大人,柳公子正巧路过,对了上来,尚书大人爱才,便将柳公子留在了席间。”
谢绫面色不悦,找准时机向他递了个眼色。柳之奂看到师姐驾到,自然寻了个借口避席离开,向她走来。
谢绫将他拉进一间雅间,厉色道:“你要吟诗作对,师姐替你办个诗会,把京城里有名的文人都请来陪你。那群老狐狸没一个是好东西,何必跟他们打交道?”
柳之奂一愕,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不知事似的地向她笑:“师姐方才走得匆忙,倒忘了将师父的信交给你了。”
谢绫狐疑地取了过来,视线扫下去,眉心越皱越深:“师父想让你入朝为仕?”
考取功名的人有两种,一种自此进入官场,摸爬滚打,一种博了个进士的功名便外放到京城外,或能谋个闲散差事,或顶着天子门生的名号揽个雅名,与朝廷并无太大瓜葛。
他说要进京赶考,她先前没有多想,没想到师父竟想让他借此机会,谋取官职,留在京中。她微是一怔:“你想好了?”
“是。”他笑容温煦,眼神澄澈干净,“总是师姐在奔波劳碌,我一个男儿,靠师姐养着像什么话?师父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唉……”谢绫叹了口气,“你若真想结交权贵,也不必去那些人手下讨生活。师姐这点还是能帮你的,至少能让他们不要看低了你。”她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人脉,这点用处还是派的上的。
柳之奂伸手轻轻抱了抱她的肩膀安慰她:“师姐不必太忧心,这点分寸,我拿捏得住的。”
谢绫被他抱住,身体猛地一僵。虽然自小如亲姐弟一般亲密,但多年未见,两人又都是成年男女了,纵然他再依赖她,突然这般亲昵也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肩膀一松,轻轻从他怀中出来,长辈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全凭你喜欢。只要你好好的,想要什么,师姐自然会帮着你的。”她推开门,向身后道,“去看看扶苏吧。”
谢绫带着柳之奂去见扶苏,.扶苏见了他果然欢喜,拉着他硬要他对着养蛇的白玉笼作一首《咏小青》。
谢绫无奈一笑,放任他们二人嬉耍,自己走出房门,心中忧虑愈深。她自己现在一身的麻烦,苏昱那边若是发现了香囊的秘密,自己恐怕立刻便会身首异处,哪里有暇顾及之奂。
他的性子本就与官宦之途相悖,偏偏这时候又是朝廷已经开始暗中对付谢氏的当口,师父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让之奂这时候入仕?春闱的考官未定,若是让之奂做了温相的门生,往后恐怕不仅之奂不好受,连她这个做师姐的都会处处受钳制。
前有狼后有虎,她的日子只会愈加难过。师父的这一步棋,究竟是何用意……
她心里揣了难解的心事,夜里便更难入睡。翻来覆去想着想着,胸中悒郁,便干脆披上衣裳下楼,独自走到了四季居后的一方清池边。
临水照影,天色渐晚,月光静悄悄沉入池中,随着粼粼水波轻轻浮动。她默然发着呆,诸多心事本都是烦心事,可她的心情却极是复杂。沉下心来想一想,除了忧惧,竟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失落,不知是为了什么。
像是一只宠爱的小猫,突然夭折了。
或者……突然长成了老虎,不能再养了。
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却不见远处的竹心行色匆匆地向她奔来,行礼时手上一道剑伤触目惊心:“小姐!”
谢绫蓦地惊醒,瞧见她手背上的血迹,诧异道:“怎么回事?”
“温丞相要的货……被劫了。”竹心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小姐降罪。”
还归长安去 第十六章 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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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下,长安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寂若空城。
谢绫听完竹心的禀报,立刻赶到了码头。
受伤的手下尚未被移走,在月光下黑衣染血,横竖倒着,分不清是死是伤。谢绫到时,已有谢氏的大夫在期间行走,将能移动的先移走,不能移的便就地诊治。
印风堂主管押运,底下人个个训练有素,以前也遇到过胆大包天的土匪山贼劫货,却从未像这一回般伤亡惨重。
温相是大主顾,今次派去护送的皆是好手,出了这种事,绝不可能是偶然走了背运。她按兵不动的这些日子里,要对付她的人却没歇着,恐怕早早就盯上了她的这桩生意。
看来朝廷是不会放过她了。
她在袖中握了拳,隐忍着走上桥头,黑夜里的水波静静在木桥下涌动,在她眸中沉黯如墨。竹心喑然跟在她身后,默了会儿,才道:“小姐,温相那头,需要上报么?”
“不用。锁住消息,不要让温相听到风声。”
温相选择谢氏,是因为她最靠得住。如果有一日她自顾不暇,他非但不会帮扶她一把,还会将她推得更彻底。当务之急,自然是稳住军心,笼络住温相这一座大靠山,她才不至于腹背受敌。
“那被劫走的货……”
她的肩膀因为双拳握得太用力,微微发抖:“重新备齐,加派人手,一定要准时送到北疆。”
谢绫走下桥头,背影在静夜的月色下晃了晃,又稳住,起步渐渐远去。
她怎么会忘记了,这些天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出戏。戏演完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来,那人是君王,而她是他轻轻松松便能除掉的一根芒刺。她却还天真地以为耍些小伎俩,便能够相安无虞。
她抬头望月,夜幕辰星尽入眼底,月波流转,星辉熠熠,却在大片的黑暗中愈显空茫。
事已至此,便看看她这根刺除起来,有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轻松。
待她的背影恍恍惚惚融入黑夜中,桥边的黑衣人中走出一蓝衣身影。竹心见了他,立刻行礼道:“柳公子。小姐往那边去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柳之奂凝神望了望那个已然看不分明的背影,在星夜苍穹下那样瘦削,清寂落寞,叹息道,“我过去帮不上师姐什么忙,幸好略通歧黄之术,留在这里还有点用处。伤亡清点好了,接下来便有劳竹心姑娘了。”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竹心抿了抿唇,才道,“小姐再厉害,也不过一女子。谢先生把担子都压在小姐身上,未免太过难为小姐了。若是有人能陪在小姐身边……”
柳之奂挥了挥手,打断她:“这些话莫要让师姐听见。这条路虽不是师姐选的,但她花了这么多心血,平生能有此成就已然是大才,比寻常男子艰难得多。若是还要从自己属下口中听到‘不过一女子’,恐怕气怒远多于伤凄。”
他神情认真,像是太学里的师傅教导童子似的,一本正经。竹心张了张口,终于没有再提。
此后,谢绫干脆搬到了四季居长住,将抑制秋水毒的药方交给兰心去料理。是故苏昱虽因养病,依旧在宜漱居逗留,却没能见上她一面。
偶然路过宜漱居拿前日遗留的账簿,短暂歇了脚,她也只是直奔自己的卧房,连他如今的情形皆未垂询。反正如今她已与他把话说明,他若想要走,随时都可以。
她匆匆跨出前院,却听到身后响起袅袅琴音,自后院的亭中传来。她一愕,不由得驻足回望。
那本是段悠然旷远的调子,如天边飞鹤,恣情惬意。但细听之下,却处处有阻塞,不似初学者的磕绊,倒像是弹琴人刻意在每个尾音处往低处长抚,以哀音弹逍遥调,是为自囚。
钟伯候在门口,外头车舆已经备好,停在门口等着谢绫。
谢绫回过头,脸上淡淡的无有情绪,吩咐道:“既然能抚琴了,看来身体已无大碍。你传消息去催一催,尽快把人送走。”
“是。”
车轿沿着朱雀街慢行,停到四季居门口。
公主花了大手笔包了场子,四季居平日里往来不绝的门口冷清得很,显得门庭寥落。谢绫走进去,一楼空空如也,唯有二楼最大的雅间里传来淙淙流水般的琴音,丝弦相合,奏得一曲清婉柔情。
谢绫眉心不自知地一动,刚想上楼,却听到二楼的琴声骤然一停,女子的喝声在安静的四季居中十分清晰。她脚步一顿,向上望去。弹琴的人似乎换了一个,乐音奏起了另一首曲子。她低下头,刚走了两步,那断喝声又响起,满是怒意,曲子戛然而止,并不再续。
她锁了眉,慢慢走上二楼,敲了敲天字号雅间的门。里头的婢女果然替她开了门,脸色惶惶然,怯怯地看着她。屋里舞姬唯有卿婳一人,更是俏脸煞白,身后立了一排琴师,皆是四季居内养的好手,此刻皆低着头不敢看她这个东家。
座上的苏沐儿面色不悦,执着个茶杯灌凉水一般灌着茶,显然刚动过怒。倒是身边的沈漠喜怒不形于色,默然斟着茶,看起来颇为平和。
谢绫铺开一个笑,向里头的两位请了个安,才道:“公主殿下可有何吩咐?”
这位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大处好摆平,小处却爱吹毛求疵。她傍上了这个金主,手下人让她不满意,便只有她这个做东家的出面赔笑脸。
苏沐儿指着座上的琴师,道:“说什么长安最好的琴师,依本公主看,都是独有虚名。沈将军是楚国的大英雄,给他弹琴,你们也只会弹这些莺莺燕燕的调子么?”
座上的琴师哪敢跟公主辩驳,被无故挑刺骂得一文不值,也只能垂首生受了。
这也不能怪她。寻常人来酒楼寻欢作乐,听琴曲助兴,自然都是一派歌舞升平,哪里会有人要听行军打仗时奏的曲子?就连沈漠自己来听,也定不会有这等无理的要求。反倒是平遥公主久在宫中,不懂这市井间的趣味。
琴师自有自己惯使的手法,此刻便是硬要让她弹,恐怕也弹不出那风骨。
谢绫似不在意地一笑,挥手将琴师皆屏退了,自己坐上琴凳:“手下无能,公主既然有所吩咐,民女便奏上一曲,以期公主宽心,权当赔罪。”
沈漠自她进来便一直不动声色,听到她自请奏乐,挑起眸子淡淡瞥向她,眼神颇为深沉复杂。他们其实有过两次会面,但都不太愉快,这是他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女子。
在他眼里,谢绫其人,等同于“温相党羽”,等同于“朝廷钦犯”,如今还得加上一条——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了陛下的女人。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跟抚琴弄弦没有瓜葛。
苏沐儿亦是讶然:“谢姑娘还会弹琴?”
“略懂。”
谢绫抬手起弦。经昨夜之后,她的心中本就郁着团阴云,积愤与忧虑交织,此刻奏《破阵曲》倒正合心境,沉心于琴,将心头的悒郁挥洒殆尽,酣畅淋漓。
她本欲遵从师命,来长安城安安分分做些干净生意,以求壮大谢氏的产业,没想到朝廷却偏偏要惩治她,与她算从前的帐。她气不过,只知这不过刚起了个头,往后谢氏的路恐怕愈加难走,于是原本欲将香囊尽快换回来的心皆消弭了。
把柄不嫌多,等朝廷有大动作的那一日,那药中的毒性也进了他们君上的筋骨。到时候便要看看,究竟是谁捏得住谁的七寸。
一曲终了,苏沐儿拍手称快:“没想到谢姑娘还是个才女。”
沈漠却心不在琴。他分明从此人眼中看到一丝阴狠,破阵之曲需的是豪情,但她的琴音里壮阔不足,戾气有余。莫非……她发现了?
门未关,座中人各怀鬼胎,未注意屋外慢慢踱进一个人来。
私自出宫的苏沐儿抬起头,一口茶呛在喉间,猛咳得脸颊涨红,大惊失色:“皇……皇兄!”
还归长安去 第十七章 两相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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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儿这一声不轻不响,恰好能让屋子里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婢女舞姬们回过神来,立刻惶恐得跪了一屋子,连沈漠都撩开袍摆,行空首礼:“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苏昱环顾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谢绫身上。
身后跟进来的秦骁也认出了谢绫,眼中不免蒙上几道杀气——这个女人害他弄丢了皇上,这些天把项上人头悬在刀口,拼了命地找,不知受了多少罪。岂料最后却得知,他家皇上过得好好的,还安然无恙地遣人来知会他可以接他回宫了,好似只是去度了个假。
这真的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谢绫原本混在一堆人中间矮了矮身子,想要蒙混过去,刚直起身,便瞧见苏昱眼中闪过的异样,心中大呼不好。她和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突然转变身份,要与他行跪拜大礼三呼万岁,她实在做不到。
再说,昨夜的血债历历在目,她也没有心情与这位幕后黑手虚与委蛇。
苏昱看着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哑然失笑,佯作没有留意她似的,上前坐到苏沐儿身边,笑道:“公主出宫游乐,怎么也不带上朕?”眼风往沈漠的方向一瞥,颇有调笑之色。
“皇兄!”苏沐儿赧然地咬了咬下唇,满是抓了个现行的羞惭,犟嘴道,“你的病好了?怎么你突然出宫,也没有半点风声……”
苏昱取了个茶杯斟茶,乐得逗弄他这个妹妹:“倘若走漏了风声,公主今日又要在哪设宴?”
“皇兄就知道欺负我!我要与母后去说,你分明身体强健,却还装病!”苏沐儿脸一红,哼了一声便拂袖出了门。
苏沐儿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昱一张蔼然笑脸也渐渐沉下,淡淡向秦骁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屏退了里头的闲杂人等,自己也一并出去,带上了门。
谢绫如释重负地跟着一群下人出门,不忘驻足回头望一眼——简直不敢置信,这人居然没有难为她。
转过身,才见守门的秦骁一直用一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她大感不解,瞪了他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侍卫:“……”为什么你能一点事都没有,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谢绫收回目光,撇了撇唇,狐疑地打量着他警惕的眼神:“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来问一问你,你家陛下这是要回宫了么?”
谁害怕了!他只是被主子吩咐了,要当做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绑架过陛下!秉持着“沉默是金”的秦骁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来自谢绫的侮辱,气得说不出话来,眼里喷火地看着她:陛下他不回宫,难道还继续留在你府上么!
“……原来是哑巴。”谢绫自言自语着,觉得自己跟一个哑巴说了这么久的话委实可笑,于是她果真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有本事你不、要、走、啊!秦骁对着她的背影伸出手,想要拦又勉强忍住,在心里嘶吼了无数遍,最终只能捏着拳头作罢——陛下他,究竟是为什么不惩治这个逆贼啊!
※※※
房中,沈漠低头静候着。
苏昱屏退了左右,连平遥公主都激走了,自然是有话要与他说。他在心里过了几个弯,江南的事需要速速解决,再晚便失了先机;谢绫这头与陛下朝夕相处数日,不知有未打草惊蛇;北疆不安稳,温相近日似乎又有大动作……究竟是哪一件呢?
苏昱虚握半拳抵口,轻咳一声道:“你与相府千金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沈漠回过神,诧然道:“下月二十。”陛下问这个作甚?
苏昱目光疏淡,手中抚着茶杯:“朕许你一诺。你若真对朕这个妹妹上了心,可请旨取消婚约。”
温相要联姻,人选不过两个,第一是沈漠,第二便是汝南王家的世子。北疆兵权尽在汝南王手中,若是两家结亲,其心便十分值得推敲。倒是沈漠虽然手握兵符,却身家干净,足以宽他的心。
这纸婚约原本是无奈之举,如今他却不想让人将婚姻大事赔进这朝堂暗斗之中了。
“陛下的御旨,臣怎敢违抗。”沈漠神色一黯,顿了片刻才道,“微臣……不敢高攀公主。”
苏昱仍是不动声色,似乎只是不愿强求。沈漠心下震动,迟疑地抬头。他辅佐此人,自燕国荒寒之地一步步走上朝堂之上的那张龙椅,深知他表面平和病弱之下的狠绝。而今日,却觉得有一丝陌生。
不过八日未见。那副笑容下掩藏的东西……仿佛与往日,有所不同。
※※※
谢绫本欲去探望扶苏,哪知婢女却说小少爷带着小青去百草堂看病了,让她吃了个闭门羹。她觉得小青的蛇生走到了尽头,为它惋惜了阵,悻悻地下楼。
走到四季居门口,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今日无有客人,谢绫乍然被挡了路,略是惊奇地看着赶车人。此人倒眼熟,正是刚刚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哑巴侍卫。
不等秦骁上前去请,马车的车帘被撩起个角,苏昱淡淡看向她:“上来。”
谢绫愣了一霎,佯装没听见似的想要转身。身后的声音平静无澜,却堪堪挡住了她向前的步伐:“这是圣旨。”
她对这个笑里藏刀的家伙本欲能躲则躲,讵料他却偏偏爱找她的麻烦。她顿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冷着一张脸利落地转身,痛痛快快地上了车,却板着脸不去看他。
“很不情愿?”苏昱无奈地一笑。明明是她总在欺君犯上,到头来却是她在给他看脸色。他这个皇帝,做得未免也太失败了些。
谢绫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之色,不屑地挑了挑眉:“我与出尔反尔之人,有什么话好说?”
“出尔反尔?”
他总是云淡风轻的笑眼如今看来,却大有文章,那笑浮在眼中看起来温和又无辜,其实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实则却总不怀好意,让人不知不觉便着了他的道。谢绫总算看透了他的本质,自然不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是谁答应了,说要放过我?结果声犹在耳,却暗地里派人做匪盗之流。”
这些事哪可能件件经他的手。她为温相做事,本来就是朝廷的严惩对象,只是碍于不能放上台面牵扯到温相,才一直暗中敲打。他也是不久前才得知,在他号称卧病休朝的这段时间里,手下人依旧在按计划行事罢了。
说是他做的,也并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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