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那这……”陆芷看了一眼已经喝了一大半的汤药，又看了最近忙里忙外明显瘦了一大圈的蒲柏，一脸的担忧。

    “娘娘您放心，属下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联络了蒲柏太医，之前娘娘您喝过中药的药渣也都查过了，并没有混进不该混进去的东西。”

    后宫最避讳的就是这种事情，明驰自己都心有余悸，得亏蒲柏这几天看得紧，这才让周宏一直没得手，不然按照皇后娘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是避子的药材，就是稍稍寒性一些的药材都有可能会让皇后娘娘的病情恶化。

    “那就好。”陆芷下意识地拿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又把剩下的中药一口干了，“明驰，你让人看着，看能不能抓到一点把柄，萧碧月这人实在是不能留。”

    以前陆芷看萧碧月，就只当是来家里串门的讨厌亲戚，她总想着，忍一忍，别让源寿宫那位生气，也别让俞盛桓难做，至于萧碧月跟苏沛若勾结在一起，做一些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只要不怎么触碰到陆芷的底线，她也就让萧碧月和苏沛若去折腾，可最近这两天的情况，萧碧月是着实在陆芷的底线上蹦踏。

    萧碧月跟周宏联系的事情，多半不是巧合。

    之前说苏沛若怀孕的，就是这个周宏，现在萧碧月想让人在自己的药里做手脚，找的也是周宏，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这个周宏要么是苏沛若介绍给萧碧月的，要么是萧碧月介绍给苏沛若的，但其实这些目前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苏沛若和萧碧月之间，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共通的，两个人又有什么事情是互相都不知道的。

    之前秋狝的那件事，陆芷就一直怀疑苏沛若是不是受人指使，要知道苏沛若平常最爱端着世家女的架子，这种杀戮血腥的事情实在是不像她能想出来的狠招。

    陆芷怀疑过苏荃，但时间上又有些对不上，毕竟苏沛若一直在皇宫里，送信和安排人都很麻烦，更别说信送出去的时候肯定会被人排查，她要是敢在信里写这种东西，估计信还没送出去，她人就被俞盛桓的人扣住了。

    不过现在，陆芷怀疑的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萧碧月。闯武广宫、纵马伤人，再加上这一次的下丨药害人，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在明晃晃地告诉陆芷，这个萧碧月不仅仅是宫斗游戏里的王者，她还是现实世界里的狠人，而且还是那种把借刀杀人使得出神入化的狠人。

    把苏沛若的一切不合理放在萧碧月的身上，那么这一切，就全部都合理了。可惜了苏沛若，跟陆晏安明争暗斗那么多年，结果一朝阴沟里翻船，落在这个小她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也不知道现在跟她一样，只能躲在自己宫里养伤的苏沛若，看着萧碧月一天天狐假虎威的模样，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明驰，今天有皇上的信吗”大概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情，陆芷心头的烦闷也少了一点，只是俞盛桓这几天的明日复明日的捷报，却还是让她忍不住担心。

    “娘娘，暂时没有。”明驰提起这个事情，脑袋就有些疼。面对整天因为担忧皇上而吃不下饭的皇后娘娘，明驰能做的，也只能按照皇上信里的吩咐，只捡好消息报给皇后娘娘，免得皇后娘娘因为这些事太过忧心，伤了身子。

    事实上，早在跟随皇后娘娘回宫的第二天，繁南山那边就有人送信过来，说是彦国失信，设了一个圈套，现在皇上、乐先生、何大人，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撤退的将士全被彦国的人包围，他们现在这边正在努力攻打，希望能借此撕开一个口子。后来的几天，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坏消息。得亏皇后娘娘昏迷着，不然万一问起来，明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编这个瞎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都扎堆一起来，皇后娘娘这边刚醒，繁南山那边的捷报就来了，但明驰估计，这其中的真实情况应该也不大好。之前皇上说明日返程，可还没等明驰把这封信给收好，立刻就又有一封信进来，只是这封信相比前一封，可以说是简短了不少，上头只写了八个字：时局变化，归期有变。

    这个归期有变，就一直变到今天，虽然消息一直有好有坏，但这个归期，却始终没定下来，再加上连日来太后娘娘的动作，实在不能不让人担忧。

    不过明驰大概没想到，好消息是扎堆来的，而坏消息来的时候，也是扎堆来的，把所有的人都炸了一个措手不及。




第314章 诡异的自杀现场
    赵绿死了。

    据说是自杀，因为桌上留了一份遗书。

    但桌子上的遗书不是她的笔迹，看着又像他杀。

    “确定是自杀吗”

    陆芷远远地站在馥清阁外头，看着人进进出出，忽然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这种感觉跟她亲手推苏沛若去挡马的感觉不一样。

    那一次陆芷是形势所迫，在救自己和害别人之间只能选择救自己，所以哪怕陆芷知道那是二选一，可依旧会为了自己的自私而自责。但这一次却是一个曾经见过、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在这个世上，消失地无声无息，似乎整个世界在失去了这个人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大概有些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可有可无的吧。

    就像赵绿，明明是皇长子的生母，可她一不受俞盛桓的宠爱，二不招老太太的待见，连同俞灏丰这个皇长子都不被人重视，每每宫中有人提起，最先想到的永远是二皇子俞灏熙，之后才是大皇子俞灏丰，不过即使俞灏丰被提及，也免不了是被比下去的那一位。

    二皇子俞灏熙的生母是兰容华程玮蓉，她的祖父是仁孝堂的先生，是乾国鼎鼎大名、德高望重的大儒，有这样的书香世家背景，更别说生母兰容华在皇上和皇太后面前也十分得脸。

    而难怪俞灏丰的外祖父只是一个主管皇家事务、没有多少权力的宗正，更别说生母还是个不得宠的美人品级，他跟俞灏熙两相比较起来，实在是不禁让人扼叹一声，德行出身都差了不止两等，也就只占了一个长。

    赵绿显然是比别人更明白这一点的，之前陆芷不是没听说过她想给俞灏丰找一个品级高一些的养母，只是宫里能够得上养孩子的，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皇后陆晏安、文妃苏沛若、月嫔岳晴初、瑜容华黄梅伊，只可惜赵绿跟岳晴初不对盘、黄梅伊不稀罕、苏沛若想自己生、陆晏安不想管闲事，这兜了一圈下来，也没个合适的。

    后来俞灏丰长大了一些，赵绿就开始指着他能在俞盛桓的面前讨个欢心，以后能分封到一个好一些的封地，最好还能把她带上，这样以后也不用跟着其他妃嫔在宫里老死，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之前赵绿想给俞灏丰找个好养母却一直找不着，等赵绿死了心，不准备给俞灏丰找养母的时候，这个孩子却落到了陆芷的手里。

    皇长子，成为皇后娘娘的养子，这件事在谁看来，都是一件好事，除了皇长子的生母，栗美人赵绿。

    赵绿以前想得很简单，只希望能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家世背景都厉害的养母，以后飞黄腾达了，她自己脸上也有光。后来等俞灏丰长大一些，赵绿也渐渐从其他人的眼神里看出来“皇长子”这个位子的重要性，之后不仅收了想给俞灏丰找养母的心思，甚至还时不时地表现出想把俞灏丰拴在自己身边，希望他以后得了封地，能带自己离开的心愿。

    这些事情赵绿没说过，但陆芷却依旧能在俞灏丰这个小小的人儿身上和日常的言语中，窥见那么一点点的端倪。

    你说，这样一个指着儿子封王、甚至称帝以后报答生母的女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死吗

    不会的。

    “栗美人在这件事之前，有什么异常吗”陆芷问赵绿身边伺候的宫女，只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回皇后娘娘的话，前天下午的时候，栗美人说要去源寿宫拜见太后娘娘，结果回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就让奴婢在一旁等着，自己往一处假山走去，之后又慌慌张张地往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地方在哪儿”听起来似乎是赵绿撞破了一些事情，然后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源寿宫出来，右拐直走大约五十步的地方，有一片假山小亭的景观，大约是在这个地方。”

    “信阳，让人赶紧去查，最好能查出来前天下午有谁经过那里。”陆芷心里已经有了估量，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实在不能下令抓人，“对了，现在不是刚入秋没多久，怎么栗美人就开始烧起炭了”

    在古代这种环境，想制造一氧化碳中毒，其实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要把门窗密闭，再在屋子中央放上一盆足量的炭，盖上棉被睡上几个小时，要是下人稍微起晚一点，基本这屋子里的人也就过去了，只是现在这个天气不过秋天，哪怕是烧炭，这个时间也实在是太早了一些。

    陆芷想，如果能找到赵绿无缘无故烧炭的原因，那么距离找到凶手，肯定就更进一步，只可惜伺候赵绿的丫鬟直接给了陆芷一盆冷水。

    “美人的身体不好，生大皇子之后也没有好好调养，所以一入秋，美人就早早地吩咐下人，从少府那边领了炭火，准备晚上睡觉的时候烧着暖和一些。”

    “所以烧炭这个事情，不是栗美人最近突发奇想，而是她每到这个季节，就会让人去少府那里领炭火”陆芷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赵绿是个畏寒体质，竟然需要那么早就开始烧炭，那她以前冬天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

    “既然栗美人已经开始烧起炭火，那你们怎么会如此粗心呢夜里难道都不派人过来看看的吗”陆芷越问越觉得不对劲，要让赵绿一氧化碳中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时间足，就算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概念，可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吧难不成宫里这么多年以来，就没有哪个嫔妃是这么没的

    “栗美人畏寒，一般都是先把屋子烧得暖烘烘的再入寝，因为在烧炭火的屋子里待久了，人的脸会充血，起床的时候还会发晕，所以奴婢依照栗美人的吩咐，等半夜栗美人睡熟之后，再去把窗户打开。”

    “那你今天过来叫栗美人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的吗”

    “是关上的，但是没关严实，大概是昨夜风大，顶住窗框的叉杆掉在外头，所以窗户又给关上了。”

    “叉杆呢”只要没找到叉杆，那就能证明这件事是人为，而不是自杀。

    “掉在外头，就在窗户正下方的空地上。”

    著名的日本物理学家汤川学曾经说过，如果那两张电影票是随意夹在电影简介里，那么可比端端正正存起来还要恐怖，因为这意味着实施凶杀案的凶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正如空地上掉落的那根叉杆。

    消失或者在屋内都有疑点，可这根叉杆却偏偏掉在最应该出现的地方。

    平常，却又不寻常。



第315章 怎么安慰一个人类幼崽？
    唯一的疑点是那一封明显不是出自赵绿之手的遗书。

    “你确定这不是栗美人的笔迹”陆芷翻来覆去地看着上头写了十几个字的所谓遗书，怎么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皇后娘娘，栗美人平常写字不多，但是每逢大皇子诞辰的时候，栗美人就会抄一份佛经，这些是这几年攒下来的。”

    宫女把一叠厚厚的纸送到陆芷的面前，陆芷拿着这两份东西，左右比较了一会儿，哪怕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

    要说赵绿是自杀，她没有自杀的动机，要说是意外，凭着那根掉在窗外空地的叉杆倒也说得过去，可整个屋子里却偏偏多了一封“自杀的遗书”，直接把自杀和意外死亡这两个可能全都给否定了。

    一个高明的密室杀人是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的，能想到把叉杆丢在窗外的空地上，而不是画蛇添足地扔在屋子里，或者直接带走，说明这个布置密室的人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预料到了，如果没有这封遗书，说赵绿是自杀，或者是意外死亡都可以，但这封明显不出自赵绿之手的遗书，却是整个密室杀人的败笔。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故意留下破绽

    陆芷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情却可以先做。

    “把皇宫里那些识字的都聚集起来，让每个人都把遗书的前一句给我写一遍，特别是前天下午那段时间在源寿宫附近当差的，哪怕说自己不会写字的，也给我抓过来写一份。”陆芷虽然心底有嫌疑人选，但毕竟手上没有确凿的证据，想直接抓人也有点困难，也只能用这个海底捞针的办法先拖着，等俞盛桓回来再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

    不过陆芷在这儿想得好，可惜前头却有一个烫手山芋不得不要她去接。

    “主子，大皇子听到消息，从仁孝堂赶过来了。”

    宜兰凑到陆芷的耳边说道，也不知道是担忧陆芷该怎么应付年纪轻轻就失去母亲的幼童，还是心疼俞灏丰这个懂事乖巧的小孩子。

    “小丰，你知道了是吗”陆芷并不逃避跟俞灏丰这个小孩子谈死亡，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成熟的大人总认为人类的幼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所以总是把死亡包裹成漂亮的悲剧童话，企图用那些永远去了美丽的地方这类结局来哄骗这些人类的幼崽，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也不清楚吗

    陆芷并不确定，可她没办法对着俞灏丰这个孩子说出那种谎言。

    俞灏丰是个好孩子，乖巧、懂事，从来不给陆芷添麻烦，哪怕陆芷昏迷了那么久，俞灏丰每天做的，似乎也跟往常一样，除了偶尔会跑到陆芷住的那个屋子外头偷偷看上两眼，这是守在门外的安巧告诉自己的。

    其实，陆芷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想养俞灏丰，或者说，她并不想凤虞宫多一个孩子，她只希望自己能在这个凤虞宫里安安静静地老去，然后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能做一个睁眼就回到现实的梦，所以陆芷在照顾俞灏丰的这件事情上，只遵守一个原则，把所有繁琐的事情都扔给下人，然后像交朋友一样，友好地对待这个凤虞宫的新住户。

    明明只是室友而已，这个小孩子为什么还要偷偷地过来看自己呢

    “小丰，你要进去看看吗”陆芷盯着眼睛里蓄满泪花的俞灏丰问道，老实说，陆芷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能不能接受那样的场景，不过赵绿现在的状态其实不算太差，除了浑身上下、露在外头的皮肤都是通红的之外，并没有多少看起来恐怖的地方。如果俞灏丰执意要去看一眼，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看吗”俞灏丰磕磕巴巴地，好久才说出一句话。

    “可以，如果害怕的话就立刻告诉我，然后咱们就回凤虞宫。”

    陆芷不会安慰人，更不会安慰小孩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牵着俞灏丰的小手，带着他去看一看他已经去世的母亲，然后再送他回去，让他呆在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一点一点地修复自己的伤口。

    再懂事的孩子，都没办法接受母亲的离世，特别是父亲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

    “额娘——额娘——”

    陆芷把俞灏丰拢在怀里，避免他去碰赵绿的尸身，又用手一点一点地从俞灏丰的脖颈往下顺，免得他哭得太厉害，等一会儿噎着。

    “皇额娘，我额娘不会再醒过来了吗”俞灏丰哪怕不知道死亡代表的含义，可他在过来的路上，却已经听奶娘讲了许多次。

    “不会了，”陆芷不忍心看俞灏丰充满骐骥的眼神，只能勉强说了两句谎话，“你额娘正在做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所以醒不过来。”

    “以后都醒不过来了吗”俞灏丰并不相信，又多问了一遍。

    “对。”陆芷接过宜兰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俞灏丰脸上的泪水，“不过小丰你不用担心，你额娘在梦里会生活地很快乐的。”

    “那我要是想额娘了，她会回来看我吗”

    “会，””陆芷咬了咬牙，决定给俞灏丰留一点念想，多少让他的情绪能稳定下来，“但是小丰要乖一点，你额娘才会回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