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芷俞盛桓

    “小丰会很乖很乖的。”

    陆芷安慰俞灏丰的手一顿，忽然想起她之前也曾经听过这句话。

    那时候的场景跟现在很像，只不过当时的赵绿还生龙活虎地挣扎，希望能用自己的一点微薄的力量改变俞盛桓的决定，只可惜俞盛桓却毫不动容，不管赵绿怎么求他，俞盛桓都只有一句话，“栗美人失职，大皇子交由皇后抚养。”

    俞灏丰就是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得知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惧和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茫然的情绪汇集在脸上，呈现出一个呆滞的表情。

    “额娘，小丰会很乖很乖的。”

    俞灏丰从始至终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如今的俞灏丰，最后也只说了这一句话。

    也许这句话的另一个含义是离别，不然为什么说这句话的两个场景，都如此地相似。




第316章 她的爱情，回来了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最适合做的事情就是搬一张贵妃椅，然后在院子里晒得到阳光的地方午睡，暖烘烘的阳光晒在身上，连带心底也是暖烘烘的，多少能让蜷缩在椅子上的陆芷得到片刻的安宁。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院子里午睡，怎么就不听呢”

    “今天的太阳好，所以我想出来晒晒太阳……”陆芷下意识地回头答应，可说到一半就瞪大了眼睛。

    “朕回来了。”

    眼前这个场景陆芷再熟悉不过，在夏天的日子里，她有好些时候都是这样被俞盛桓皱着眉头叫醒，然后装作生气地训斥几句，说会中暑云云。听宜兰说，有少数的几次，俞盛桓见自己睡得太熟，还直接给抱回屋子里。可陆芷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场景会跟她记忆里的、梦里的一模一样。

    “回来了”陆芷呆呆地坐在贵妃椅上，甚至都不敢伸手去碰眼前的人，生怕这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

    “回来了。”

    陆芷颤抖着手，指尖一点一点地往前伸，生怕一不小心就戳破这个美丽的泡沫。眼前的俞盛桓看着比她无数次梦里的要更真实，头发有些散乱，鞋上有泥，衣服上除了有铠甲压出来的痕迹，还有斑斑点点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陆芷，你想俞盛桓，真的想出了幻觉。

    甚至想要陷在这个梦境里不出来的陆芷，猛地被人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真的。

    俞盛桓看着心疼，一把把人搂进怀里，等摸着背上明显的蝴蝶骨，俞盛桓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这场灾难带给陆晏安的痛苦。坠马失子，一箭穿心，这两个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楚，陆晏安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都遇上了，而且因为自己的鲁莽，差一点就走不了回头路。

    “安安，对不起。”

    俞盛桓这辈子没跟谁道过歉，他以前总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是一定能成功的，可这一次陆晏安遭受的一切都让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的陆晏安在遇上陆家的事情会那么害怕，那么无助，明明就有一条路摆在眼前，为什么就不敢往前走

    因为害怕，不是害怕自己会死，而且害怕自己爱的人会受伤。

    军中所有的人都说，这一次能够得胜，全靠陆将军的及时赶到。可俞盛桓自己心里却清楚，如果没有当初陆晏安的果决，恐怕现在的自己已经被樊景瑞抓住，作为要挟乾国的最好人质，更别谈什么占领繁南山，进攻彦国的空梦。

    那样好的女人，在等着我回去。

    这是俞盛桓被围困在繁南山五天的时间里，唯一支撑着他的信念，更是之后决定放弃进攻彦国腹地，而止步繁南山的原因。

    陆晏安拼了命救他，救了乾国，他俞盛桓不能辜负陆晏安的一片苦心。

    从围困到脱困，再到反攻，俞盛桓只用了三天。

    肃清东南路段的彦**队，截断南面的敌军，利用南面的地理优势挖战壕，伺机击退西南面的守卫，再趁着夜色突袭，最终将西面的驻军围剿，除了拼死突围逃脱的樊景瑞及少量的心腹，剩下的彦国士兵全数歼灭。

    繁南山的这场仗，打得漂亮，却也打得惨烈。

    彦国士兵被屠杀殆尽，而乾国士兵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俞盛桓整顿军队，又处理了军中流言，紧赶慢赶地回来，为的也不过是想见见那个已经活过来的陆晏安。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被箭射中心口，嘴里却喊着他的名字，想扑过来救他的陆晏安。明明已经因为丈夫的错误而失去了孩子，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救这个无用的丈夫呢

    陆晏堂跟俞盛桓说，他们当初为了让对方能够答应谈判，所以跟陆晏安演了一场“牝鸡司晨”的戏码，他与令妹都无意夺位，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更不要因此怀疑令妹对您的心意。

    俞盛桓怎么会怀疑陆晏安对自己的心意他甚至比谁都清楚那几天里陆晏安的痛苦。忘却失去孩子的伤痛，努力装出一副孩子即将称帝的欣喜，这个谎言就像一把漂亮而锋利的利刃，梦越美，陆晏安的心越痛。他只希望这把利刃能手下留情，至少不要让陆晏安在这个谎言里失了孩子，又失了心。

    “朕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陆芷紧紧地攥住俞盛桓的衣服，仿佛找到了多日以来绝望情绪的倾泻出口。

    后宫里的人都在说，皇后娘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能镇定自若，甚至还能有理有据地处理栗美人的事情，如果不是那个瘪下去的肚子，谁会相信皇后娘娘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呢

    是啊，谁会相信呢

    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冷静自恃的，哪怕是失去了一个孩子，也应该马上振作起来，担当皇后娘娘的职责。

    陆芷每天乖乖吃药、乖乖起床睡觉、甚至还能腾出心思来对付萧碧月，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强弩之末，如果不是靠着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地问明驰，问俞盛桓的生死，恐怕陆芷现在早就撑不住了。

    “妹妹，你得帮忙演好这场戏，不然皇上可能会有生命之忧。”

    “妹妹，你得撑住，苏沛若出了事，保不齐苏氏正准备做些什么，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主子，您可不能有事，月桃知道您没了孩子很难受，可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主子，太后娘娘那边一直想把大皇子要过去，您可不能掉以轻心。”

    “皇后娘娘，皇上那边还未有捷报，一有消息，属下一定马上来报。”

    ……

    所有人都在告诉陆芷，你不能倒下，这个日子还需要过下去，哪怕是苦痛，也终究会过去。

    可陆芷总是在夜半噩梦惊醒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苦痛过去了吗

    苦痛没有过去，但这个日子现在可以过得下去了，因为她心里的顶梁柱回来了。



第317章 跟着好消息一起来的坏消息
    大概是所谓的相对论原则，如果一个好消息不便随着一个坏消息一起出现，那么这个好消息就称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陆晏安趁着皇上遇险的时候联合兄长陆晏堂意图篡位，甚至还为此害死了文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后来此事被皇上发现，逼着皇后娘娘把肚子的孩子给堕了，以此断了陆家的念想。

    “这故事谁编的，还挺有理有据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了孩子这件事对于陆芷的打击太大，现在对其他事都看得不太重要，还是因为俞盛桓已经回来了，陆芷觉得有人撑腰，所以对于这类流言，她甚至还饶有兴趣的听安巧说完了这个假故事，还在末尾附上了点评。

    “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好像一觉醒来，整个后宫都在传这个事情。”月桃小心翼翼地观察主子的神色，生怕她因为这种无根据的流言伤心，“不过主子您也别担心，中午的时候皇上就已经让人过来传话了，说这件事他已经安排人去查，让主子您在宫里安心养病，绝对不会有人敢在您面前嚼舌根的。”

    “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不也还是有人往枪口上撞。”陆芷指了指刚才被抓个正着的传谣的下人。

    “皇后娘娘饶命！”

    “皇后娘娘饶命！”

    “这话说的，我说了要你们的命了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后宫里，这些下人的命就像草芥一样，一个不留神就跪在地上求主子饶命，好像主子一生气，就真的会把人砍了似的。

    陆芷看着这跟按了重播键一样的招数，又数了一下她在后宫里的仇人，觉得这个事情只有一个人能干得出来——萧碧月。

    这个萧碧月在宫里的身份不上不下，往好了说，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过来陪太后娘娘小住一段时间的，往坏了说，那就是个过来打秋风的亲戚，甚至还准备把自己送进这个皇宫，分一杯羹。

    陆芷对付苏沛若很简单，苏沛若好面子，也不搞那么些个特别下三滥的手段，所以苏沛若的命门也很好找，苏氏的脸面、她跟俞盛桓的爱情，只要扯上这两点，特别是前者，苏沛若在大多数时候都会给陆芷留一点余地，免得双方闹得太难看，到时候牵扯到朝堂上的事情。

    可萧碧月却几乎可以说没有命门，而且只要能达成目的，这个女人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之前在陆芷都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情况下，萧碧月可以故意在自己面前摔倒，然后想狠拽自己一把，后来又千方百计地利用苏沛若给陆芷找不痛快，陆芷甚至怀疑，那个在秋狝随行之前突然兴起的流言，还有苏沛若安排的那个人，恐怕都是萧碧月一手策划的，更别说她还跟周宏联系，想在自己喝的药里动手脚。

    陆芷倒是想动手把萧碧月给赶出去，只可惜萧碧月现在又不算后宫的人，她也没办法拿皇后的地位来压她，更别说她背后还有源寿宫的老太太在给她撑腰，就连俞盛桓这个当皇帝的，估计都得给他亲妈一个薄面，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撕破脸。

    不过陆芷推断的这一切都是合理且存在的，那么现在这个流言，说是萧碧月制造的，其实也算是有理可证，只是在逻辑上怎么说得通，都没有手里掌握着确凿证据来得有力，更何况还有看似跟萧碧月有关的赵绿之死，陆芷总觉得这里头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惜还没等陆芷把事情想通，萧碧月就已经把下一张牌给打出来了，而且这张牌，还正好跟苏氏的想法有几分不谋而合的意味。

    “皇额娘，你能不能不要送走奶娘”

    陆芷这边刚换完药，准备离开屋子散散药味，就看见俞灏丰跑到自己跟前，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话。

    “谁说要把奶娘送走了”陆芷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因为赵绿的死亡，所以陆芷也只能无奈地推迟这个计划。只是，到底是谁那么不上道，把这个事给捅到俞灏丰这里的！

    “皇额娘您不用瞒儿臣了，这是奶娘跟儿臣说的。她今早还给儿臣做了儿臣最喜欢吃的枣糕，她跟儿臣说皇额娘要把她遣出宫，儿臣以后都见不到她了，皇额娘，奶娘做错了什么事情，您一定要把她遣出宫”

    “小丰，皇额娘没这个意思，大概是你的奶娘误会了。”陆芷面对俞灏丰的时候和颜悦色，可这心里吐槽的弹幕已经满得快溢出来了。我他妈就说这个奶妈不能留，让我心软，呸！早知道就该快刀斩乱麻，免得这人一天天地老瞎说话。

    “皇额娘，奶娘真的不会走吗”

    “真的。”

    “可是奶娘说，她明天就会走，连包袱都收拾好了。”

    “皇额娘现在就让人去劝劝她，小丰那么乖、又那么可爱，你的奶娘肯定会愿意继续留下来照顾你的。”

    大概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丧母的事情，俞灏丰这段时间的情绪有些敏感，还隐隐显露出缺乏安全感的模样。本来这个奶娘从俞灏丰出生的时候就一直照顾他，现在要是这个奶妈也走了，陆芷估计俞灏丰有很大的几率会留下童年阴影，如果运气再差点儿，兴许还会患上自闭症。

    本来父亲就不喜欢，现在妈还走了，一直照顾的阿姨也要走了，这搁在哪个五岁的小孩子身上估计都不好受，更别说是在皇宫里这个势利眼扎堆的地方，路过的不说上两句扎人的话，大概都会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这个奶妈虽然能留下，但碍于这个人的戏实在是太多了，比如上回撺掇俞灏丰去源寿宫的事情，再比如上上回给俞灏丰灌输的“二孩言论”，要是不找人敲打敲打，陆芷估计这人肯定还有戏能继续演，戏多没关系，可不能妨碍小孩子的身心成长。

    只可惜麻烦的事情就像决堤的堤坝一样，堵上了这边的一个洞，那边的另一个洞就会立刻冒出来。不仅应接不暇，这刚到脚边的水也在不停地往上涌，似乎不把这堵墙冲垮，不把这个人淹死，这事情就没完似的。



第318章 给脸不要脸，可是要吃大亏的
    一般来说，朝堂上的事情，是不会传到陆芷的耳朵里的。

    第一是后宫不能干政。这个时代的男性也大多认为女性不应该掺和到政治里，甚至认为女性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所以除非特别需要女性的助力，不能大部分的男性是不会把政治的事情告诉女性的。

    第二，则是陆芷懒得去打听这些事情。

    别的嫔妃，但凡是家里稍微有点背景的，基本每个月都会收到一两封家书，据说内容出奇的一致，就两个要点：生孩子、不行就换人。哪怕是苏沛若这个国都里鼎鼎有名的苏氏直系嫡女，也逃不掉这个命运，只不过这个频率和言辞，大概会更加世家做派一点。

    而陆芷，或者说是陆晏安，在这个后宫里大概是独树一帜的一朵奇葩花。陆老太太齐七娘是农妇出身，对皇家天生有种敬畏之心，虽然想插手这些事情，可碍于皇权，以及性子过分倔强、怎么讲都听不进去的陆晏安，所以齐七娘早已放弃了这个催生的念头，反倒是陆晏安在生前的时候，每个月都跟家里回一封信，内容也只有两点：父亲的情况如何、近日听说了一本兵书，劳驾家里人帮忙找找。

    等到陆芷顶替陆晏安活下去，这个每个月一封的家书的习惯就算是完全荒废了。刚过来的那段日子，陆芷光顾着把陆晏安演好，根本就不敢给家里写信，哪怕是宜兰提起来，基本也都是她口述、宜兰代笔，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不会写字，更不是陆晏安本人的秘密。

    后来陆芷虽然勉强让宜兰写过几封，可碍于陆晏堂在朝廷的情况，她能说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少，老太太大概也是知道她的处境，这信里说的更多的，也就越来越鸡毛蒜皮，那些个兵权、兵书、甚至朝堂上的事情，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就只有每个月大嫂唐萝送进宫里的那些东西，才让陆芷对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还有几分印象。

    至于陆芷本人，已经从怎么演陆晏安的忐忑日子，直接过渡到提前退休的米虫生活。不过陆芷自己懒得打听，不想去钻研这些事情，却不代表别人不想让她知道。

    朝堂上的那些风卷云涌到了后宫，哪怕少了那些鼓风的人，可这个浪的力量，还是十分可观。

    “皇后娘娘，老奴是奉太后娘娘的旨意，来接大皇子过去的。”

    陆芷瞥了一眼在底下跪得端正的吴妈妈，觉得源寿宫那位老太太是不是太闲了一点。之前自己昏迷的时候来过两趟，自己醒着的时候萧碧月又来过一趟，眼见萧碧月唬不住自己，就让身边的吴妈妈来一趟，要是自己这一回还不答应，是不是那位老太太就准备自己过来了

    “懿旨呢拿来我看看。”上回萧碧月的口谕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一回吴妈妈又提了一遍，是真觉得这个招能用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