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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镖局的事我懂得不多,平日里也甚少过问,想着只要你别遇上麻烦就行。”
花小麦侧过身子,一板一眼地道:“可我也是今日才晓得,吕斌和董德友两个,居然纠缠了你那么久。你既有烦恼,回来跟我说说,就算派不上用场,纾解纾解也是好的呀!但你呢?敢情儿在你心里,就压根儿没把我当自家人?”
“胡扯。”
孟郁槐摸了摸她的头:“我并未将此当做一件烦心事,很不需要纾解,这是真话,不是作伪。横竖我心中是早就有主意的,他们哪怕找我再多次也无济于事。他们来了,我若得空就应付两句,如果不得闲,随便找个人将他们打发了就是,哪有半点麻烦?”
这人的性子就是这样,沉稳克己,一丝不乱,想要看见他惊慌失措,只怕比登天还难。
于家里人而言,他这样的性格当然是很省心的,仿佛丝毫不必为他担忧。可……什么事儿都存在心中,日子长了,对自个儿也不好哇!
“总之无论如何,往后再遇上事情,你好歹同我言语一声,我就算帮不上忙,心中至少有个数。”花小麦小声嘀咕道,“寻常时我不计有什么事,都会同你说,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就那样不牢靠?”
孟郁槐笑着答应一声“使得”。
其实今日董德友和吕斌跑到稻香园去,有件事,花小麦一直弄不明白。
一笔六千两银的买卖,的确不是小数目,是很值得争抢一番的,这自然不用多说。然而她恍惚记得曾听孟郁槐提过,那董德友去世的父亲这些年做买卖赚了不少钱,他应是家底儿丰厚才是。盛隆镖局开在桐安城,寻常时能接到的业务必然不会少,去一趟蜀地,经历重重危险,到最后镖局里也就是赚个三百两而已,怎地就让他如此心心念念,锲而不舍地屡次上门?
她这么琢磨着,也便问了出来,孟郁槐勾唇一笑,起身拿个茶碗倒了温水给她,见她喝了两口,便将剩余的半盏一股脑吞了。
“董德友与吕斌或许没同你说清楚。”
他沉声缓缓地道:“瑞锦是咱们桐安府最大的绸缎庄,每年单单是从蜀地购买的绸缎数量就相当可观。一年之中,他们需要与那边的供货商家结两次货款,分别是三月和九月,只要他们那绸缎庄一日不关张,也就必然要与镖局长期往来——原本一向替他们押这银镖的是省城另一间镖局,前不久两家生了龃龉,一拍两散,瑞锦绸缎庄这才寻到了连顺镖局的头上。”
这就难怪了!
区区一趟三百两的业务,或许董德友的盛隆镖局还不会看得太紧要,但倘若能与瑞锦绸缎庄长期合作,就相当于每年有六百两是在手心里捏稳当了的,这样的大买卖,搁谁身上能不心动?
即使是现在,买卖已经归入连顺镖局手中,那董德友还仍旧跳出来腆着脸嚷嚷着爻“合作”,不就是想从中分一杯羹吗?
不能将一大块儿肉全吃进嘴里,抢一口肉汤喝喝也挺好啊!
“若不是如今连顺的大小事体都落在了我身上,我还真想自己带人走这一遭。”孟郁槐看花小麦一眼,接着道,“如今那瑞锦绸缎庄只算是试探性地将这肥差事交给我们做一回,若办得好,不出丝毫差错,于我们而言,将来就是个长久的买卖。”
花小麦垂首琢磨了一回,捏住他胳膊道:“盛隆镖局就开在桐安城里,且那董德友手头很有两个钱,瑞锦绸缎庄明明也在当地,却偏要舍近求远,跑来咱们芙泽县寻连顺镖局帮忙押镖,可是因为那‘盛隆’二字名声还不够响亮的缘故?”
“不错。”孟郁槐干脆地点点头,“我告诉过你,镖局这行当,名头相当重要。那董德友或许财力雄厚,人手也足够,但之前却从未涉足这一行,基本可算作是个无名小卒,如此重要的一趟银镖,谁肯轻易交给他?若我估计不错,那瑞锦压根儿从头到尾,都不曾将他们纳入考虑范围。”
“唔。”花小麦隐约有点犯困,索性往他怀里倚去,含含糊糊道,“这会子我才算是将事情始末弄了个明白。那……依我说,你明天就别去见他们,反正我也没把话说死——他们又不是咱火刀村的人,我还不信他们能一直在这儿逗留,非见着你的面不可。”
“……我还是去一趟。”孟郁槐思索了片刻,蹙眉道,“一次过把话说清楚,也免得他们老缠着你,日日这样,稻香园还做不做买卖了?他既要置酒水请我,你就专拣那昂贵菜色往桌上摆,自个儿送上门来,该赚的钱,咱就得赚。”
“噗!”花小麦迷迷瞪瞪地一笑,“我还当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竟也这样奸猾。你放心,咱们那稻香园如今是每日打发伙计去芙泽县采买,别的东西没有,贵价食材却还不缺。他们这么烦人,也就别嫌我不厚道了!”
两口子相视一笑,察觉她仿佛困得厉害,孟郁槐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时候不早,走吧,咱俩去把水烧热,你好踏实洗了歇下。”
话毕,领着她出了房门。
已是深夜,村里静得一点声息不闻。
花小麦在沐房里舒舒服服洗了澡,再回房时,却见孟某人已除衫上了榻。
她走去窗边吹灭灯火,也爬了上去,刚刚钻进被窝,那人就贴了上来。
屋子里黑洞洞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独那双黝黑的眸子里有一点微光。
”你可审完了我了?”他那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带着些许喑哑,低低地道,“满意吗?”
“嗯,你还算老实,既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我就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不过你得记住,往后再遇上麻烦事,一定要告诉我才好,我……”
她话还没说完,颈子里就感到一股热气扑过来。
“你干嘛?”她忙一把摁住某位朋友搁在她腰间,正游移向上的手,“别闹!”





食味记 第二百七十一话 干脆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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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是何含义,实在再明显也没有了。
自打花小麦有了身孕,孟老娘便将二人管束得很紧,先是想让花小麦跟她去一屋睡,未能得逞之后,那两只眼睛便始终牢牢黏在儿子儿媳身上,哪怕二人只是凑得近些,也会惹来她一通叫唤数落,生怕他两个“胡来”。
不仅如此,去保生医馆看诊时,那邢大夫也每每要三令五申一回,闲时与花二娘碰面,更少不得被低声叮嘱两句……有这么多人成日在耳边嘀咕,说过的话蚊虫似的在脑子里嗡嗡个不休,就算真想做点什么,为了怕被念叨,也只能忍了吧?
孟郁槐是个很克制的人,最善于自控情绪,十几岁时就显得比同龄人更加稳重踏实,唯独在这夫妻事上头是个例外。
也难怪啊,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正是精力旺盛之时,成亲又还未到一年,媳妇夜夜在身边躺着,却连碰一碰都不行,一熬就是近四个月,怎能挨得过?
“不要闹了!”花小麦死死摁着他的手,感觉他掌心那股热力将皮肤烫得发疼,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原本已席卷全身的困意立刻消失殆尽,忙道,“你忘了那邢大夫是怎么说的了?”
“头三个月最紧要,如今已过了。”孟郁槐含糊应了一声,锲而不舍继续动作。
带着湿热气息的吻在耳垂和颈间流连,积满薄茧的大掌从皮肤上滑过,痒酥酥的,明明很烫。浑身却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花小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死命往榻里缩,一点不客气地伸脚踹他。无奈力气与他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轻易就被压制。立时就是一阵发慌,瞪圆了眼睛看他。
她其实多少也晓得,过了三个月,有那么一两回也是没关系的。但……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这年代医疗条件落后,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出点什么纰漏,哭都来不及啊!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她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死死抱住他的胳膊,拧着眉道,“你听我说好不好!”
孟某人到底是听劝,终于停了下来。只是面上多少有点不痛快。
“我不是不肯。”花小麦便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袖子。“但……好歹等再稳当些呀。我有点怕……孩子也是你的,倘若有了不妥,咱俩真要后悔的。”
孟郁槐用胳膊撑着身子悬在她上方。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终究是翻身躺回枕头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花小麦也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凑过去靠在他肩上,讨好地晃了晃他的手臂:“那个……我也晓得你憋坏了,往日里我向来是依着你的,可这不是特殊情况吗?那你要是生气,大不了我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吗?”
又忍不住偷笑道:“这会子知道不高兴了?看你以后还说不说那要生一堆的话!”
孟郁槐回头扫她一眼,握住她往旁边轻轻一送,低声道:“你离我远点,别挨着。”
……什么态度?!
花小麦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立时觉得很不愉快,也懒怠再哄他,骨朵着嘴一翻身,赌气打算自顾自睡了了事。
不料没过一会儿,那人又贴了上来,手从被子底下钻过,慢吞吞搭在她身上。
“你怎么又……”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因为发现他并没有接着作乱,只是把手搁在她腹部,动作很轻柔。
好吧,这样倒是可以的。
花小麦在黑暗中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阖眼安安稳稳地入了梦。
……
孟郁槐并没有急于去同董德友和吕斌见面,隔日,照旧是早早地去了城里镖局张罗。
花小麦和孟老娘在家不紧不慢地吃完早饭,便一块儿去了稻香园。可巧正遇上徐二顺送鱼来,花小麦便立在门口同他说了两句,将水桶里的鱼一条条翻来看过,想到秋日里正是鲤鱼和毛蟹最肥的时候,便嘱咐他若是合适,尽量多送一些来。
这小饭馆儿在官道上来往的行商之中很有些名头,那些个商人进城时,又大都喜欢固定住在几间客栈里,很快便将重新开张的消息传了出去。有了之前打下的底子,自是不大需要为营生发愁,临近午时,便陆陆续续有行人自官道上下来,或是坐在大堂之中用饭,或是买了外卖带走,虽一时之间还比不上从前那样热闹,却也委实算是生意很不错。
只是后头的园子,暂时还处于无人问津的状态。
花小麦很清楚,要想将这头买卖彻底做起来,是需要有人推一把的,心下早已盘算得明明白白,因此也并不觉得着急。灶台上有汪展瑞和谭师傅张罗,她便乐得轻松,只偶尔去厨房里转转,大多数时间,却是与孟老娘在一处斗嘴解闷儿。
董德友和吕斌二人,果然在将近正午时又跑了来,看见花小麦,登时便迫不及待地走过来,劈头就问她是否把话带给了孟郁槐。
“两位这样着急,我自是不敢怠慢,可巧他昨夜回来了,我便把这事儿跟他提了提。”花小麦依然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张诚恳的脸,笑眯眯地道,“不过,昨儿我也说过,镖局最近事忙,他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抽出空来——说不得,唯有劳两位等上一阵,给你们添了麻烦,实在对不住。”
虽然孟郁槐今日肯定会来,不过,适当地摆摆谱,应该也没关系吧?
董德友来芙泽县已有六七日,始终得不着与孟郁槐坐下相谈的机会,心中已是焦躁得紧。然而当着花小麦的面,他又不能不死命耐住性子,挤出个笑容来:“无妨。无妨,原是我们来得唐突,那我们只管等着便是。”
花小麦心头暗笑,取了菜牌与他看。让他定下菜肴和酒水。无奈他二人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只让她看着安排就是,调头跟着庆有沿石子小路进了园子,这一回。却是往鱼塘边而去。
春喜和腊梅大约晓得这是件什么事,见此情景,便撞了撞花小麦的肩膀,笑不哧哧道:“你瞧着吧,他们多半是觉得鱼塘边好打发时间,比在竹林里枯坐的强。”
果不其然,董德友和吕斌围绕着鱼塘慢慢腾腾转了两大圈,将所有的景致看了一个遍,百无聊赖。吕斌便巴巴儿地找到庆有。管他要了一小篓鱼饵。坐在塘边石墩子上闷头垂钓。
“钓鱼要心静,他俩这样着急上火的,能有收获才怪!”花小麦笑着应了春喜一句。便转身去了厨房,与汪展瑞和谭师傅商量菜色。
约莫下晌申时末刻。孟郁槐终于从城里回来了。
彼时,董德友二人已在稻香园里等了两三个时辰,焦灼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甫一听见前头传来男人的声音,忙不迭跑出来看,瞧见孟郁槐,立刻飞扑而来。
“啊呀,孟镖头,真是叫人好等!”他那脸给秋日的太阳晒得红彤彤,简直拿孟郁槐当个亲人看待,搀住手使劲摇撼两下,“幸亏这稻香园里景美菜肴佳,我们在园子里坐坐,也是一种享受——来来,酒水皆已治办下,咱们一面吃一面说。”
话毕,又转头连声叫庆有快些上菜。
吕斌的脸色有点尴尬,喏喏地低叫了一声“郁槐哥”。
孟郁槐面上没什么表情,打眼一瞧与平常似乎无任何差别,但细细看去,却无端让人觉得,好似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他冲着吕斌略一点头,站在原地没动,沉声道:“若还是为了前几天来说的那回事,两位也就不必费事了。我说过,连顺镖局眼下人手的确有些紧张不假,却还勉强安排得过来,瑞锦那绸缎庄的那单买卖,我们自己能应付,往后若还有机会,咱们两家再合作不迟。”
别说董德友和吕斌,就连花小麦也没料到他会一开口就直接拒绝。
还以为他会稍微圆滑一些呢,这样干脆的一口拒绝,真的没关系吗?
董德友的笑容僵在脸上,舔舔嘴唇,勉强哈哈了两声:“这事儿咱们慢慢商量,慢慢商量,孟镖头你……”
“耽搁了两位这好几天,今日又让你们等,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孟郁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摇了摇头:“原是打算早点回来的,却不想刚出了镖局的门,陶知县又打发人来叫我去,问我是否接了往蜀地去的买卖,说是有个朋友在那边,让押镖的兄弟们帮忙给带两样东西,故此才耽搁了。我还是那句话,多谢董老板替我们着想,不敢劳贵镖局相帮,好意心领了。”
花小麦心里顿时松一口气。
怪不得他把话说得一点余地不留,原来是一早打定主意要把陶知县搬出来压人啊!
没办法,开镖局的,必然得在官府给自己找个倚靠,知县嘛,官儿不大,却到底是个靠山,除非这董德友连陶知县都不放在眼里,否则,趁早洗洗睡吧!
“啊……”董德友万般不自在地应了一声,“我晓得,做买卖嘛,自己若能一口吞下,谁都不愿与他人分享。我之所以屡次找孟镖头你相商,不过是念在我那镖局里的伙计,许多从前都与你是兄弟,无论如何也有点情分,于是就想助你一臂之力。往蜀地去路途艰险,这万一路上出点差池,不好办哪!”
这话说得就有点居心叵测了,且怎么听都有股子威胁的意味。花小麦抬眼朝他瞪过去,却见孟郁槐微微一笑。
“多谢提醒,有心了,这事我有分寸,自会安排得周全。”说着他便转身欲走,“稻香园里的大厨都是有些本事的,盼两位吃得尽兴,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了。”
话音未落,真个冲花小麦一点头,将她带离那二人身侧。
董德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对吕斌道一声“走”,气咻咻地要拂袖而去。
春喜冲庆有一使眼色,那老实孩子登时追了上去,高声道:“哎客官,您还没付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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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二百七十二话 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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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德友和吕斌悻悻而去,花小麦人虽是跟着孟郁槐去了后院,心却还在前边儿,不时回头往村间路上张望,眼见着那二人越走越远,心里始终有点不踏实。
总觉得董德友最后的那句话,好像有别的含义似的,暗里藏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话说,他该不会真因为吃不到这一口肥肉,便恼羞成怒使腌臜伎俩来膈应人吧?
思前想后,到底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她便拉住孟郁槐,将这念头与他又说了说。
“我琢磨着,咱们与那董德友不过见了两面而已,压根儿闹不清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万一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寻你们的晦气,那可如何是好?出门走镖,路上原就不太平,倘若他与那贼匪勾结,半中拦腰杀出来,那……”
孟郁槐很明白她的意思,神色看上去却仿佛并不为此担忧,当即摇了摇头。
“姓董的没那个胆子。”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他既开了镖局,就应该晓得,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和信誉,倘若他敢与贼匪过从甚密,一旦被人知道,立刻声名扫地,从今往后,莫说是接生意,只怕根本就无法在行当中立足。除非他失心疯,为了这一单子的买卖,就甚么都不管不顾了,否则,他应是不会轻举妄动。退一步说,就算他真有些想头,做出甚么恶事,我也自然有办法,让他翻不得身。”
他的语气很清淡,听上去却十分笃定。花小麦素知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便稍稍安定了些:“无论如何,你们万事当心,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孟郁槐却是低低一笑:“我原已定下。是让韩虎押这趟镖的,但见你如此担忧,要不然……我亲自走一遭?”
“啧!”花小麦使劲冲他鼓了鼓眼睛,“我是替你操心。想着别出什么岔子才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拿捏我?我走了,你自个儿在这里慢慢得意吧!”
说罢,也不理他是甚么反应,真个调头就走,重又去到厨房里看了一圈,然后回到大堂里,拉着春喜和腊梅神秘兮兮地嘀咕一阵。
……
这晚孟郁槐和孟老娘都留在稻香园里吃饭。前边小饭馆的生意照旧尚可。戌时末。食客都走得清光,汪展瑞和谭师傅打水洗去脸上和手上的油烟,收拾利落了正预备离开。却被花小麦给叫住了。
“两位师傅且别忙着走。”她笑着道,“今日是中秋。因咱们要做买卖,带累得二位也无法同家人团圆,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此时打烊了,我在那鱼塘边上摆了一桌,若两位还不觉得疲乏,咱们一块儿吃些酒水月饼,也算是过个节。”
稻香园赶在中秋节之前开张,眼下是最忙的时候。汪展瑞和谭师傅的家眷又都不曾跟到火刀村来,好好儿的一个团圆节,忙活了一天不说,好容易可以回去歇息了,却只剩孤家寡人一个,吃酒也找不到人来陪,瞧着冷清得很,实在有些不像样。
下午,花小麦就让闲着的两个伙计去张罗此事,特意留出来一些食材, 又格外买了几埕应景的桂花酒,将鱼塘边稍微布置了一下。
说是布置,其实也不过就是搬两张桌过去,再点上几盏灯而已。刚刚盖好的园子干净利整,荷花开得正茂,在塘边一坐,迎面送来藏着淡淡荷香的微风,这对于劳累一天的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东家你要请我们吃酒?”汪展瑞闻言便是一扬眉,嘴角一咧,绽出个大大的笑容,“那敢情好!头先儿我还和谭大哥商量着,过会子回到珍味园,我俩拣两块月饼吃吃,就算过节了呢!”
花小麦也跟着笑了:“我说过的,我不能保证开给你们的条件是最优,但至少会尽力不亏待你们,请吃两杯酒又算得了甚么?那鱼塘左近现成有锅灶,也不用你们动手了,菜色都由我来置办。”
话毕,便领着众人一同进了园中。
荷塘边上那一溜落地小灯点亮了,有了叽叽喳喳说笑的人声,这夜里显得有些冷清的园子,立刻热闹起来。
稻香园里的厨子和伙计,有一个算一个,都留下了没走,孟郁槐和孟老娘自然也是不会离开的,锅灶下炉火熊熊,腾腾的热气卷上半空,混合着浓浓的香气,盘桓不散。
过中秋节,月饼和柚子、橘子各色瓜果自然是不能少,下午花小麦又打发伙计去城里买了两只桂花鸭,并着那几坛桂花酒,都摆在长桌上。
徐二顺送来的毛蟹还有不少,倒入绍酒腌醉之后洗净切块,一半用葱花和鸡蛋汁做成清淡嫩滑的芙蓉蒸蟹,另一半却是重口味,炸成微红色之后,毫不客气地挖一大勺辣椒酱,与葱段、姜蒜片烹制成油爆爆的香辣蟹。
还有以鸡脯肉和豆腐做成的小莲蓬,淋上柔和的清酱,入口香软,再摘几片荷花瓣点缀,红绿可爱,莫说吃,即便只是看看,也叫人心下喜欢。
庆有、吉祥几个年轻的伙计,自打进了园子就满心里兴奋,围着鱼塘跑了一圈,又是吆喝又是笑,玩得不知姓甚名谁。谭师傅和汪展瑞年纪要大两岁,到底老成些,便只坐在塘边就着满桌菜肴饮酒,孟老娘也是惯爱吃两杯的,端了一小碟辣蟹坐在稍远处,剥着蟹吃着酒,倒也自在。
花小麦在厨房中,被番椒呛人的气息熏了一下,略觉胃里有点翻腾。她是不敢直接往那沁凉的石墩子上坐的,就搬了张竹椅安置在桌边,刚刚坐下,就见那汪展瑞捏着一条蟹脚,朝这边扬了扬。
“东家你的厨艺果真了得,这蟹又辣又麻,好香!前儿我还跟你提过。得空要与你比试来着,那话你就当我没说——咳,跟你一比,除了茶叶菜之外。旁的菜肴我根本就拿不出手!”
他平日里是个不言语的,且多少性子有些古怪,今日也是因为吃了两口酒,将那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倒比寻常要活泛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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