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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她那双手就像是从冰窟窿里掏出来的一样,又出了一身汗,更显凉得透骨,花小麦将眉头拧作一团,去柜子里取了件厚衣裳给她披上,轻言细语道:“喏,你想想,咱姐俩现下就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想见面随时都能见,日子又过得好好儿的,能出什么事?”
花二娘垂了头不语,只将嘴角轻轻地朝下瞥了瞥,可怜巴巴的。
“我虽不懂女人有孕时究竟是何情形,但要我说,你这还是因为即将临盆,心里不踏实的缘故。”花小麦于是拍了拍她的手,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你成日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倘使我那小外甥生下来瘦得如小猫一般,到头来还不是你自家不好受?你要是肯听我的,就放宽心,就算有天大的事儿,不是还有我姐夫帮你顶着吗?而且,我这当妹子的,也不是个摆设呀!”
“是啊二荞,你听听小麦的劝,眼下这光景,你怎能由着性子胡来?”春喜也立在一旁愁眉苦脸地帮腔,“你同泰和兄弟两个想这孩子想了两年多,如今好容易要生了,你可不能瞎闹,否则莫说泰和兄弟,我都是不依的!”
花二娘抬头瞟瞟她:“你们说得有理,我也明白,我何尝不想吃得香睡得好,将我肚子里的小祖宗养得白白胖胖?可是……”
花小麦晓得自家二姐这段日子难熬,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回头见景老娘不在左右。便凑到花二娘耳边,笑嘻嘻道:“你跟我实话说了吧,是不是大娘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你吃不下,就找茬生事?”
“我哪是因为这个?”花二娘脸上终于现出点笑模样,也将喉咙压低,嗔她一眼道,“不过,有一句说一句,她那手艺,就别说跟你比了。连我隔壁的潘太婆也及不上。又说不让我吃得太辛辣。每顿饭都少滋没味的……”
“行。懂了!”花小麦拖长了声音应道,拍拍手站起身,故作无奈地摇头,“这是你婆婆家。我若在吃食上头指手画脚,她肯定心里不痛快,可我有什么法子呢?谁让你是我姐,我不心疼你心疼谁去?你在这儿等着,我手脚快,没一会儿就把好吃的送到你面前,虽则你现下不该吃得太多,但最起码不能饿肚子呀!”
说罢,就让春喜在屋里相陪。自个儿抬脚走了出去,跟景老娘打了声招呼,借他家厨房做了两道开胃的小菜。花二娘也不知是对了胃口,还是勉强给她面子,总算是吃了小半。三人在西侧厢房又说了一会儿话,花小麦便同春喜一起走了出来。
其时,景老娘正在院子里拾掇晒干的红枣,回身瞧见她二人出来了,忙三两步迎了上来。
“怎么,真吃了?”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花小麦的脸。
“吃了少许,这会子说是有些乏,我让她睡下了。”花小麦应了一句,发现她那簸箕里的红枣个大饱满着实不错,心中生出一计来,因笑着道,“大娘,家里可有晒干了的龙眼肉?我想起有样物事,吃了或许能使我姐这心悸怔忡的情况有所缓解,我这就给做出来,烦您每日敦促她吃几颗。”
“龙眼肉……倒是有的。”景老娘略有些迟疑,“不过龙眼那东西,火气重得很,二荞现在吃了怕是对肚子里的娃没好处吧?”
果然只惦记着肚子里的那一位,花小麦暗暗叹了一口气。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但身为花二娘的“娘家人”,她还真是很难完全理智地看待问题。
“不会的。”她弯了一下嘴角,温和地道,“鲜龙眼的确是火大,易令人生燥,但晒干了的龙眼肉却性温味甘,最是益气补血,我二姐吃了,对大人孩子都有好处。她现下这情况,大夫也不会随便给开药,只盼她吃了这个,心中能安稳些。”
景老娘听到这里才算放下心来,一拍大腿:“那行,我这就去给你拿出来,你就在我家厨房里张罗。咳,别说龙眼肉了,只要能让我那小孙孙平平安安的,就是龙肉,我也给她弄来吃呀!”
说罢,又小声嘀咕了两句,也不知在埋怨什么,这才腾腾地冲进厨房里。
花小麦取了几十颗干枣子,也跟了进去,将枣子与龙眼肉同煮,七成熟时再加进去些鲜姜汁和蜂蜜,水滚之后盛出来冷却,用一个能密封的小罐子装好,递到景老娘手里,嘱咐她每日给花二娘吃三次,想了想,又扯一下她的袖子。
“大娘,我二姐如今瞧的可还是县城保生医馆里那邢大夫?可知道她大概是什么时候生?”
景老娘得了那罐子用龙眼和枣子做的蜜饯,就像抱着宝贝一般,妥妥当当地收在柜子里,方回身死皱着眉道:“怎么不是?听我家泰和说,上个月还去请那邢先生瞧了一回哩,说是四月底左右,我那小孙孙就该落地……啧,每次给的诊金可不老少,她还这样折腾,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花小麦也不与她争辩,仍笑着道:“大娘,我晓得我二姐有孕,这是你家的事,我不该瞎搀和,但到底我还算是会做两样吃食。要是接下来她还是吃不下东西,麻烦您来跟我说一声,只要能帮上忙,我肯定尽力。”
“行了行了,若有用得着你处,我决计不会同你客套的!”景老娘过了河便拆桥,面上露出两丝不耐的意味,挥手道,“我听说你那小饭馆儿不是挺忙?如今你二姐也睡下了,我便不耽搁你,赶紧去忙你自个儿的吧,啊?”
春喜听得眉毛也立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正待开口,却被花小麦拽了一把,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从景家老宅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院墙边那棵香樟树下,春喜便嘟了嘴,悻悻地道:“我瞧着,二荞说成日心中不痛快,倒不像是在专门闹别扭。她那人可硬气了,一点小病小痛,根本不当一回事,今儿我看她愁得那样——保不齐是她那没眼色的婆婆给了她气受呢!”
花小麦低头思索一阵。咬了咬嘴唇:“这倒不至于。景大娘就算想挑事儿。大约也不会选在眼下这时候。我也知道我二姐如此心慌,绝对不是无中生有,可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咱们不也就只能安抚着吗?幸而我那姐夫还挺好。这两日我抽个空去铁匠铺与他说说,请他多上点心,他也就有数了。”
说着,又笑笑道:“好了,那是我亲姐,我还不曾怎样,你却为何比我还义愤填膺?时候不早,咱们真该快些回小饭馆儿了,你放心。眼下我和我二姐住得这样近,我一定会照应她的。”
言毕,便拉着一脸不高兴的春喜,急匆匆回了村东。
……
说起来,那河边卖鱼的徐二顺只是个寻常的渔人。买卖独在火刀村里做,门路却还挺广。花小麦不过将那踅摸鲥鱼的事同他提了提,不上几日,他便果真弄回来两条肥美的大鱼,活蹦乱跳的,很是新鲜。
花小麦将那两条鲥鱼在水盆里养了两天,预备着终选那日再带去县城里现杀,连日来又百般四下里搜寻挑担子来村里卖山药的小贩,也是运气好,竟给她撞上个卖上好铁棍山药的,说是存了一冬,四月才刚刚挖采上来。她忙不迭地称了好几十斤,用来参加终选之外,也可给自家的小饭馆儿添一样菜肴。
准备工夫做得不错,食材也很齐全,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花小麦不由得好好地松了一口气。四月十四那日,她早晨出门时又嘱咐了孟郁槐一回,让他莫忘了去将牛乳取回,自己则将一应物事拾掇妥帖,只等隔日一早,便领着周芸儿去芙泽县。
午时,门前的外卖摊子被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人捧着六文钱买来的食盒,眼巴巴瞅着锅,花小麦快手快脚地炒着菜,耳朵里忽然就听见了腊梅的声音。
“咦,郁槐兄弟,你怎地中午就回来了?你们镖局今儿不忙呀?哎呀呀,就说你是个疼媳妇儿的,这是连家都没回,就赶来铺子上了吧?”
花小麦应声回头,手上兀自不停,踮起脚尖往人堆儿外头张了张,真个看见孟郁槐于大门前负手而立,正朝自己看过来。
她心下纳罕,同时又有些惴惴,偏生被人围了个严严实实,轻易又挤不出去,只得耐着性子将摊子前的食客一个个应付周全。好容易等到人走空了,立刻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先冲孟郁槐一笑,紧接着便急吼吼地道:“你为何这时候便回来了,可去铺子上取了牛乳?”
孟郁槐看她一眼,带着她进了大堂,径直去了楼上雅间,掩上门,方皱眉道:“你先不要急,听我说。我今日去了那铺子,谁知店家同我说,他那里所有的牛乳都被人给买了去,一樽都不剩了。”
他倒是嘱咐了花小麦不要着急,可这种情形,谁人能忍得住?花小麦立刻便有点上火,抬头道:“这怎么会呢?咱们不是和他预定过,连定钱都给了,他如何……”
孟郁槐苦笑着摇摇头:“那店家满口直向我道对不住,还赔了我两倍的定钱,眼见得他那些牛乳,都是有人花大价钱买下的,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对方是谁。从他那里出来,我又去城里其他地方转了转,无一例外,牛乳全都卖得清光。”
这可真是……花小麦自觉已经足够小心,准备得也很周全,却不料,仍然要出这幺蛾子!十有八九这是参与终选的其中一间食肆耍的手段,就是要事到临头,打你个措手不及!
她焦头烂额之余又有点慌神,低头搅了搅自己的手指头,皱着脸道:“真麻烦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孟郁槐脸色倒还很平静,沉吟道:“你莫慌,回来之前我去春风楼转了转,听赵老爷说,他正是顾虑会出这样事体,才特特从省城买了牛乳回来,如今还有多,说是若我们有需要,他可分给咱们一些。”
“真的?”花小麦绝望之中看见光,赶紧将他身上摸了摸,却是空空荡荡,不由焦躁道,“既如此,你怎地还说话大喘气,故意唬我?吓得我魂都裂了——我说你到底把东西搁哪儿了,拿出来呀!”
孟郁槐摁住她的手,淡淡道:“你别忙活了,他虽然说了愿意分给咱们,我却没有要,是空着手回来的。”
“这又是为何,你脑子糊涂了?!”花小麦恨不得咬他一口,赶上前去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是你说的,若能承办名士宴,不仅对小饭馆儿有好处,与连顺镖局也有些利益相关,头先儿你还十分上心地替我张罗,如今火烧眉毛了,你怎能……”
“你莫闹。”孟郁槐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却并不曾拂开她,只有点哭笑不得地道,“赵老爷原本与咱们不过泛泛之交,不算有太多交情,你现下接受他慷慨赠送之物,合适吗?你别忘了你们现如今可是争办名士宴的对手,这时候欠下他人情,万一他将来在终选中落了下风,希望你让他一让,你怎么办?”
这话说得有理,且不论赵老爷有没有这心思,至少,他们不能给人留下这样的机会。
花小麦六神无主,几乎要哭,耷拉着嘴角道:“……这又不行那又不好,你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呀。明日便是四月十五了,我……”
孟某人叹口气,抬头向那紧闭的房门一瞄,便将她搂进怀里,哄孩子一般拍拍她的背,低声道:“你不要着急,我回来不过是与你说一声,过会子我便骑马去附近几个县瞧瞧,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想来他应当没本事将全桐安府的牛乳都收入自己囊中吧?我去去就回,你只管安心等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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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二百零九话 喂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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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明日那终选的事,小饭馆儿晚间便不做买卖,孟郁槐离开之后,花小麦将隔天要用的物事反复收整了好几遍,又把周芸儿扯到面前吩咐了两句,这才回了孟家院子。
一整个下午连带晚上,她几乎都是在心神不宁中度过的,生怕孟郁槐也扑个空,简直坐立难安。偏生家中还有个孟老娘,是不会让她有片刻消停的,时不时就要跳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满嘴里叨咕个不休,让人更是不得安生。
“你倒好,就在家里闲坐着,却让郁槐替你跑腿,你出去打听打听,莫说是火刀村,就是咱整个芙泽县,也没有你这样当媳妇的!”
“你不是很能耐吗,自个儿想办法去呀,靠男人给你张罗,算什么本事?”
“我说,你好容易在家呆一日,还不早早去把饭做了,让我也吃一口新鲜的?净捣腾你那些个劳什子有甚用,芙泽县好厨子多了去了,我看你也不过是去开开眼,还真以为这样好差事能落到你头上?”
……咭咭哝哝,简直没完没了。
花小麦没法儿跟她说理,心中揣着事儿,语气也不那么讲究,免不了硬冲冲地回了几句嘴。婆媳俩在家中你一言我一语,说是吵架吧,又没能闹腾起来,磕磕绊绊地吃完了晚饭,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花小麦便更是坐不住,索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等了也不知多久,才终于听见一阵熟悉的“得得”马蹄声,赶忙站起身打开院门。
孟郁槐是提着买回来的两樽牛乳进的家门,刚踏进院子,迎面就见花小麦扑了上来,忙将手里的物事举得老高,另一手接住她,禁不住笑着道:“你慢些,撞坏了我可不会再跑一趟的!”
“你还……真买来了?!”花小麦一把将他手里的牛乳夺了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拍拍心口,“这下我可算是安稳了。”
她也知道孟郁槐今日这一来一回委实辛苦,慌慌地将牛乳拿回房中安放妥当,又三两步奔出来,一叠声地道:“今儿累着你了,我先去给你烧锅热水,你好生洗洗,然后就吃饭。晚上我做了你爱吃的。专门留下来的。还没动过呢。”
话音未落,人便朝厨房里窜。
孟郁槐不得不自背后拽住她的手,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路上买些吃食。这会子却还不饿。倒是老黑,跟着我奔波一下午,我得赶紧先喂饱它,那家伙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臭,伺候得不妥当,明日便要跟我闹别扭了。”
老黑,便是房后那匹通体漆黑,唯额间覆着一丛白毛的大黑马。
花小麦稍稍有点犹豫。用那一排小白牙磕了磕下嘴唇,将手在衣襟上蹭蹭:“喂马……喂马也交给我,一概不要你操心就是。”
那老黑是匹老马,在孟郁槐面前自是乖顺,一旦冲着旁人。却是性子古怪得很,十分不好应付。孟某人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却又笑了起来:“也罢,好歹你是它的女主人,也该同它多亲近才是。既如此,你就当心一些,莫要绕到它身后去,仔细它踢着你,我去将草料拌好,你且喂着试试,它若不愿吃,你再给它些嫩草尖,那东西嘴刁,惯来最喜欢那个。”
花小麦心中七上八下地应了,先去厨房烧水,出来时见他已拌好了草料,便提着沉重的木桶,晃晃悠悠地来到房后。
那老黑是早已进了马棚的,此刻正伏着头喝水,冷不丁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立刻机警地抬起头扫视过来。
这马平日里喂得极好,又肥又壮,浑身油光水滑,体型格外大。花小麦同它不熟,心中免不了有点犯怵,朝后退了退,挤出个笑容来,小心翼翼凑到食槽边,费力地抬起木桶,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倒了进去。
这草料里拌了豆渣,又掺了些水进去,十分坠手,她原本就有些拿不住,这一倒之下,便没能掌握好力度,里头稀糊糊的豆渣立刻飞溅起来。她倒是躲得快,只管朝旁边一蹦,身上半点也没被沾上,可怜那老黑被拴住了,退也没处退,一身黑油油的毛立刻被溅了几点污糟。
大黑马看上去十分不悦,抬起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半含委屈半含恼怒地瞪了花小麦一眼。小媳妇吐吐舌头,赶紧赔笑再度挪到它身边,搭讪着道:“对不住啊,那桶太沉了,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我下回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大黑马居然翻了个白眼,将头扭过一旁,抵死再不肯搭理她。
花小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老黑哥,还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她又不敢轻易上手去摸它,只得像个傻子似的软声劝道:“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吗,你怎地这样小气?一回生二回熟,我保证下次再不这样了还不行?你赶紧吃吧,劳累了一天,饿着肚子不难受?”
大黑马哪管她在说什么,仍旧将脑袋死死别着,看也不看那食槽中的吃食一眼。
左右无法,花小麦只得兜回院子里,发现孟郁槐尚在沐房中,耳边只闻哗哗水声,便唯有从墙角提了一捆嫩草,复又走到房后。
“喏,别说我对你不好,你最喜欢的都给你拿了来,你还想怎么样?”她索性往地上一坐,随手薅了一扎草,将顶端最嫩的部分揪下来,往大黑马的嘴前凑,苦口婆心地道,“你何必跟我闹别扭呢?肚子里空空荡荡,还不是你自己难受吗?”
鲜嫩青草的香气在马棚里蔓延开来,这招果真有奇效,老黑试探着扭过脖子来,嗅了嗅她手里的草尖,伸出舌头一卷,便将那一大捧全都卷进了嘴里,乐颠颠地咀嚼起来,只是仍不拿正眼看她。
“得,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吧!”花小麦自嘲地撇撇嘴,见它肯吃,忙又扯了一大把递了过去。
气氛忽然就缓和起来,大黑马不再闹别扭,低头吃得喷香,花小麦盯着它额前那簇白毛看了许久,只觉软蓬蓬,毛茸茸,可爱得紧,实在忍不住,战战兢兢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一下。
老黑一个激灵,立刻停下嘴里的咀嚼动作,猛然抬起头,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花小麦缩手不迭,又委实不甘心,翻翻眼皮道:“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吗?你家主人都肯让我随便摸的,你干嘛这么小气?”
大黑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叹息似的动静,仿佛很不耐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再度垂下头,将她手中捏着的嫩草卷了去。
呼……小媳妇吐出一口长气,再扯一把嫩草递过去,到底觉得不甘心,大着胆子又摸了它一下。
她那双手虽然成天捏锅铲,无论如何算不上柔若无骨,却到底细嫩些,许是因为被摸得很舒服,老黑这一回竟很给面子,连头都不曾抬一抬。
花小麦心中大乐,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它的头,笑眯了眼:“我就说嘛,你家主人那么喜欢我,你对我也肯定有好感,是吧?咱们是一伙儿的,自然……”
话还没说完,老黑陡然打了个响鼻,扑棱一声,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
花小麦猝不及防,就觉得满脸湿漉漉,不由得尖叫一声,赶紧抬起袖子来擦脸,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大笑,一回头,便见孟某人抱着胳膊站在马棚门口,那双黝黑的眸子闪烁出晶亮的光芒,笑得眉目舒朗。
“你还笑!”花小麦又窘又羞,翻爬起身冲到他面前,使劲给了他一下,“我说你养的到底是什么马,你能不能让它稍微尊敬我一点?太没规矩了!”
孟郁槐刚刚洗过澡,身上有股子皂香,胳膊一探将她带过去,捏起袖子在她脸上胡乱抹了抹,笑道:“多半是老黑听见你说,我能让你随便摸,它心中就不痛快了。你要理解它,到底我与它相处的日子更长些。”
花小麦耳根子有点发烫:“你都听见了……”
“你声音那样大,何止是我,恐怕左右四邻也听得清清楚楚。”孟某人调侃了一句,见左右无人,低头便要亲她。
花小麦赶紧朝后一缩:“它刚刚喷我一脸,嘴上都是,你别……”
“没事儿,我不嫌弃你。”孟郁槐低头一笑,嘴唇便覆了上来。
马棚里,老黑万般不耐地又大了一声响鼻,继而很自觉地将脑袋再度扭到一旁。
……
自从那晚进行了“要不要去省城开饭馆”这一话题的探讨之后,小两口连着几日都有些不自在,这一晚,却又恢复了那种只要身边没旁人便腻腻歪歪的状态。一夜好眠,隔天清晨,两人便急慌慌地出了门,在村西口与周芸儿会和,一径赶往县衙附近的终选会场。
由于今天的终选并不对老百姓开放,那宽敞的大堂便显得冷清了许多。三人抵达那里,已经有三两家酒楼的东家和厨子在座,人人表情都非常严肃,显然都清楚,今日这一战,是开不得玩笑的。
孟郁槐照旧将花小麦送到门口,让她忙活完之后去镖局找他,又少不得吩咐她处处小心些,这才转身离开。花小麦一脚踏进会场,尚未将四周情况打量个明白,耳边就听见了韩风至那笑嘻嘻的招呼声:“嗬,姑娘来了?”




食味记 第二百一十话 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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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厨艺之事,花小麦向来很知道自己的斤两,自然十分自信,然而不管怎么说,这名士宴的终选都可算作是难得的大场面,若说一点都不紧张,却也不大现实。
这一路上走过来,她都有些七上八下,一颗心落不到实处,孟郁槐走后,身边便只剩下个比她更为缩手缩脚的周芸儿,就尤其觉得不踏实。此刻猛然听见韩风至的声音,她立时觉得放松了些,转过身去,也扯出一个笑容:“你怎么还在这里?省城碧月轩的生意不要做了吗?”
两人自那日斗厨之后,非但没搞得老死不相往来,反而熟稔了许多,韩风至快步走过来,嘿然一笑:“我已回去了一趟,铺子上处处都好,很不需要姑娘替我担心。这名士宴的终选乃是桩盛事,我若不来掺和一下,只怕将来要后悔。也幸亏陶知县肯给面子,准许我作壁上观,否则我也进不来。”
他说着,便朝前方指了指,将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笑意道:“我来得早,方才已将你今日使的锅灶器具检查了一遍,并无差错,不管这终选是何情形,至少在这一层上,你可放心。”
花小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发现,今日这会场之中的确有不少变化。初选那日隔出来十好几个小空格,今天却被组合成了五个大隔间,显然是让每个酒楼各占一间,里头预备下的锅具和杯盘碗碟瞧着也更为齐全,半挂着的帘子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分别写着一到五几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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