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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熙禾
他这番话太难听,且声量又极高,瞬间吸引了许多目光,还有不少人快步往这边跑过来,在周围迅速围出一个圈子——当然,是不是他刻意叫来的“帮手”,那便不得而知了。
孟老娘原本在远处,偶然一回头,见这边聚了许多人,凌厉地一眯眼,登时风风火火地杀将过来。花小麦瞧见了她,心中顿时定了不少,扯了扯孟郁槐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做声,自己则望向那柳太公,挑了挑眉道:“太公,您这些话怎么说出来的,麻烦您照原路吞回去。那黑心两个字,我们可担不起!”
一边说,一边望向周围的众人,扬声道:“趁着眼下人多,我索性一次过把事情说清楚。人人都知道我家不是专门卖种子的,也不靠这个讨生活,之所以连那番椒果子一块儿称斤两,是想到或许有些村里人会想用这番椒做菜试试,索性让大家拿回去,凭着自己的心意拾掇。若诸位都只想买里面的籽儿,也不是不行,我再费些工夫,晒干了把里头的种籽取出来就行。但我话可说在前头,如此一来,价格就又是两样了,而且也不论斤卖,论两。”
柳太公气得哆嗦,举起拐杖来指着花小麦,向众人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还叫凭良心做买卖?都是一个村儿的呀,就斤斤计较到这地步了!头次我话已同你说了个尽,你怎地就听不进去?光琢磨着自己挣钱,就不替村里人想想……”
“那太公您百般盘算着要讨便宜的时候,又可曾替我家想想?”花小麦冷笑一声。
至于孟郁槐,则伸手轻轻将柳太公的拐杖拨拉开,沉声道:“太公,说话就说话,莫要指指点点,不好看。”
他这一开口,即是给了柳太公机会,当即便调转枪头,痛心疾首道:“郁槐,你在咱村儿向来是人人都竖大拇指的,这事儿可得好好思量啊,若真依着你媳妇这样做生意,往后那‘奸商’的帽子扣在你脑袋上,想摘下来就难了!”
四周人听了这话,便顿时起了喧哗,有的颔首称是,有的皱眉摇头,一时之间热闹无比。
……居然拿舆论压人,这老头,你才是货真价实的黑心呢!
花小麦肺也要气炸,哪里还想着给他留面子,登时便要跳出来与他分辩。脚下才一动,旁边已有另一个影子迅疾地闪了出来,一径扑到柳太公面前,指着他的脸咆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自然是孟老娘无疑。
柳太公给吓了一跳,朝后退了退,直到觉得自己安全了,方道:“你们这样做生意,不是奸商是什么?见了谁我也这么说!”
“好啊!”孟老娘瞪他一眼,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旁边桌上现成摆着笔墨纸砚。是用来记录各家购买的番椒斤数的,便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冲过去扯了一张纸。直递到柳太公面前。
“大家伙儿都瞧着呢,我现下就与你赌一赌。你身为咱火刀村的里正。写字肯定是难不倒你的,你不是说我家是奸商吗?你现在就把这两个字给我写下来,然后随便你去哪个城哪个县打听,只要你发现有一家卖的番椒比我家更便宜,我便将这张纸顶在头上,绕着村里走三圈;但倘若你找不到这样的店家,那也容易。你只需将这张纸给我吃下去,我就不同你计较——如何,你敢不敢与我赌?!”
她这话说得极其响亮,花小麦霎时被感染。走过去站在孟老娘身旁,帮腔道“是啊,太公你敢吗”,至于围观的人群,则是轰地一声笑了出来。就有好事者起哄:“太公,你怕她作甚,就与她赌一把,即便是输了,吃张纸也没甚大碍啊!”
柳太公没提防这孟老娘是个凶悍的。被她抢白一通,脸上挂不住,吹胡子瞪眼道:“你这泼辣妇人,我不与你说!”
孟老娘得意洋洋地一昂头:“对,我就是泼辣,又如何?我纵是再泼,也比你这不干人事儿的强!我今儿告诉你,这番椒种子,我家还就不卖给你了,至于其他人,五十文一斤,要买就买,不买的,趁早给我滚!你若有本事,就找个靠山拿捏我,否则,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你、你……”柳太公指着她的脸,嗫嚅半晌,一句囫囵话也吐不出。
那泼辣的妇人却是乘胜追击,往前又踏出一步,恶狠狠道:“还有,我方才都瞧见了,你拿那拐杖对我家小麦指指戳戳来着,我今儿就泼给你看,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将你的拐杖撇成两截儿,你试试!”
柳太公脸红脖子粗,再被那日头一烤,愈发觉得这地方站不住脚,狠狠瞪了这一家三口一眼,抽身便走。无奈四周人实在太多,他挤进人堆儿里,轻易却出不去,耳边听见的都是嘲笑声,浑身像针扎一样,花了好大力气方才得意脱困,竟跑得风一样快,瞬间没了影儿。
花小麦很是出了一口恶气,心目中孟老娘的形象登时高大不少,百般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自己还有的学,一面紧紧挽住她的胳膊不撒手。孟老娘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没能将她甩脱,便也由着她去了,只是那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点不自在。
旁边的人们却未曾散去,有人不死心,试探着道:“大娘,你别恼,我就是问问,那价钱,真不能……”
后半截话尚在喉咙里,便被孟老娘一眼珠子瞪得不敢则声。
这时,那乔雄便不紧不慢地挤了进来,冲孟郁槐和花小麦嘿嘿一笑:“我说你俩,我那五十斤番椒,几时才能称好了给我?我那纸扎铺子上忙,得回去盯着哩!”
花小麦连忙应一声,唤过庆有来,让他替乔雄称斤两,围观众人当中原本就有不少人也想买,见状按捺不住,也走了出来,至于纯粹看热闹的那起,见事情已了,便有些意犹未尽地笑两声,也逐渐散了。
……
不过一日下来,那番椒便卖掉了大半,且又收拾了那惹人厌憎的柳太公一顿,晚间在小饭馆儿吃完饭回到孟家院子,三个人都觉得心里松快不少。
花小麦与孟郁槐洗漱妥当便回了屋,坐在桌边,犹自一头笑一头说地将白日里的事拿出来议论了一回。
“对了,早间你说不舒坦来着,这会子可怎么样?”孟郁槐忽地记起这事,略有些担忧地往花小麦脸上瞟了一眼。
“没在日头底下晒着,便觉得好多了。”花小麦点点头,也抬眼去看他,软声道,“你看,今天的事多亏了娘,若不是她句句铿锵有力,让那柳太公连嘴都张不开,单靠咱俩,还不知得掰扯到什么时候。”
她这样不遗余力地时时替孟老娘做说客,孟某人便有些啼笑皆非,除了衣裳上榻,低低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你如今是偏向娘那一头,与我已不是一条心了。”
明知他是说笑,花小麦便骨朵着嘴道:“你怎地冤枉人,我……”
孟郁槐点一下头:“好了,我自个儿有分寸,很不需要你操心,赶紧睡了。”
花小麦也明白让他完全剔除心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唯有叹了一口气,也在他身侧躺了下来,孟郁槐便顺手将她搂了搂。
纵是炎炎夏日,他也喜欢将媳妇圈在怀里睡,图她身上凉,不似他自己那般火烫。然今日手一触,却觉得好似比平常热了两分,他登时就坐起来,忧心道:“你怎地这么烫,可是发热了?”





食味记 第二百三十六话 我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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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也确是觉得这两日身上似是热度高了些,却未曾留心,只想着或许是因为暑气太重,在日头下站久了的缘故。此刻见他这样紧张,便失笑道:“何曾发热?若真个病了,我又岂会不知?”
“可你……”孟郁槐仍旧放不下心,又触了触她额头,觉得尚算正常,眉头却仍是拧着,“真没事?”
“不都说了没事吗?”花小麦冲他嘿嘿一笑,“你安心,我若真个生病,肯定会马上告诉你,这样大好的耍赖撒娇机会,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唔,倘你真心疼我,要么……你替我捏捏腿行不?这会子还觉得有些软,使不上力气呢。”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孟郁槐便更是不肯罢休,索性披衣起身。
“又是身上烫热,又是腿软,你这样可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今儿太晚了,不好请大夫,我记得家中有些金银花来着,这就去问问娘放在何处,熬点水给你喝了,想来有些效用。”
话音未落,人已开门出去了。
花小麦叫不住他,便唯有叹气,就听得外面一阵悉悉索索的谈话声,未几,门又被推开了,却是孟老娘走在前头,一径冲到榻边,单刀直入道:“我问你,这个月的月事可已来过了?”
彼时花小麦刚端了杯子喝茶,没等咽下去,便一口喷了出来,看看跟在孟老娘身后的孟郁槐,瞪圆了眼珠子道:“娘,您小声一点行不行,不用这么直白吧?”
“茶水不要喝。”孟老娘劈手夺过杯子,依然虎着脸,指着孟郁槐道,“咱家一共就三口。这是你男人,晚晚一张榻上睡,你有甚么可害臊?赶紧。不要东拉西扯,我问你话呢。这个月的月事来了没有?”
花小麦抿抿嘴唇,摇了一下头:“是迟了几天,我知道的,但我一向时间便不很准,往后拖个三五天是常事,有时还会拖上十天半个月……”
“好了,你闭嘴。”孟老娘脸色阴沉。狠狠剜她一眼,“这样大的事,你竟也不言语一声,太没分寸了!说你年纪小。也是十七八的人了,脑子里装的都是烂棉花?”
“娘你的意思……”花小麦心里跳了一下,再去看孟郁槐,就见他脸色也是一变。
孟老娘却没有作答,只拿眼睛似有意无意地往她肚子上瞟了瞟。
“可是……”此处无声胜有声。花小麦自然懂了她那眼神的含义,只觉得愕然,压根儿没工夫琢磨自己现下是何心情,结结巴巴道,“我既不曾想吐。也并未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怎么会呢?”
“你有毛病啊,谁告诉你就一定会想吐?”孟老娘又是一个白眼赏给她,“再说,十有八九眼下月份还小,离有反应还早着呢,想当初我揣着郁槐的时候,四五个月了方才开始害喜,你就这样心急?”
花小麦这下子是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很清楚这是迟早的事,心里也向来不觉得排斥,只是……这冷不丁地一个消息砸过来,该作何反应?
转头看看孟郁槐,那一向沉着稳重的人,此刻脸上竟也同样显出了张皇无措的神色,瞧着很是滑稽。她一个没忍住,便噗地笑了出来。
“……我看你真是犯病了。”孟老娘没好气地呛她一句,转头看看儿子,沉着地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未必能做得准,还是让郁槐领你去瞧瞧大夫——也别在村里看了,你二姐在县城保生医馆瞧的那位邢大夫,不是说极好?明日你就同郁槐一块儿去,心中早点有数,也省得回头空欢喜一场。金银花那东西性寒,你现下吃不得,即便是身上觉得烫热些,也暂且忍着吧。”
说罢,竟调头就走,自顾自回房歇下。
屋子里一时便只剩花小麦与孟郁槐两个,一个坐在榻边,另一个立在地下,对望一眼,居然有点尴尬。
孟郁槐垂在身侧的手半握成拳,瞧着好似很紧张,眉心不自觉地又动了动,半晌笑道:“不早了,赶紧歇着吧。”
啥?花小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那种如癫似狂,恨不得全天下都晓得“老子当爹了”的情况,肯定是编出来哄人的吧?眼前这家伙瞧着仿佛紧张,一开口竟如此淡定,这叫什么事儿?
“憋了半天,你就只得这句话?”花小麦睨了他一眼,扁扁嘴。
孟郁槐便笑了,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把她往榻上塞,柔声道:“莫想得太多,明日一早,咱们去看了大夫之后又再说。”这话倒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花小麦也大约晓得他存的是怎样心思,再加之也是实在觉得乏,没精力与他瞎闹,于是嗯一声应下,脑袋一沾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
她这一宿睡得极沉,孟郁槐却是有些难眠,隔日一大早,便将她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花小麦自嫁进孟家以来,头一回吃上孟老娘做的早饭,而后两人便被催促着出了门,直奔芙泽县城里的保生医馆。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孟郁槐这一路,特意将步子调得慢了些,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却足足多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抵达医馆门口时,花小麦明显听见,身畔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之前她不止一次地陪着花二娘来看诊,与那老神仙早已熟稔,入得门去在桌前坐下,邢大夫抬起头来一见是她,面上便添了两丝不耐烦,粗声粗气道:“你怎地又来了,你姐姐不是已经生了吗?我说过,你的身子极好,只要不太劳累,是不会出问题的,你莫再跑到我这里耍那诈病的把戏,我真打你出去!”
“有您这么当大夫的吗,问都不问一句,张口就骂人!”花小麦回了句嘴,又瞧一眼孟郁槐,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一瞬就换了个口气,软声道,“先生,您给我瞧瞧脉象吧……”
老神仙啧了一声:“哪里不舒服,有何症状,你都不同我说清楚,叫我怎么看?”
“啊呀,您不是神医吗?是怎生情况,您一搭脉便门儿清,哪里需要我多嘴?”花小麦赔笑道,“您就给我瞧瞧,然后告诉我就行。”
邢大夫的脸色极不悦,却没再驳她的话,似万般不情愿地取了脉枕来垫在她腕下,搭上两指,半晌,点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笔沾了墨就写。
“嗯”是几个意思?花小麦简直要崩溃,却又不得不笑成一朵花,小心翼翼道:“先生,到底是……”
“还能是什么,揣上了呗!”老神仙停下手里动作,白了她一眼,“其实若是严谨些,我只能说是滑脉,万万不该如此笃定。但咱们也算老相识,便不与你絮叨那些套话,你这情况,十成十是有孕,一个多月了——我给开副安胎药,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若没有异常,你便不消吃它,可记住了?”
花小麦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唇角一翘笑出声来,连连点头:“我晓得了,多谢您。”
邢大夫却是面无表情,转脸去看孟郁槐,咳嗽一声道:“你媳妇是厨子,自该晓得眼下哪些东西吃得,哪些吃不得,便用不着我啰嗦。算我多句嘴,头一胎尤其辛苦,你做夫君的,该多照应些才是。头三个月最是紧要,克制些莫要胡来,否则闹出岔子,肠儿悔青也是无用。”
一个多月,算算日子,便应当是孟郁槐离家之前怀上的,那之后两人不知有过多少回,甚至前两天还……想想真有些后怕。孟某人也顾不得面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付了诊金,千般小心地将花小麦自医馆中领了出来。
……
两人急着跟孟老娘报信,一路上不敢耽搁,话也没说两句,便匆匆回到家。
猜测被坐实,孟老娘一改昨日的淡定之态,登时慌张起来,立马将花小麦推回房中,一叠声嘱咐她不要乱动,又兴冲冲往外跑,说是冯大娘家的两个儿媳怀着身子时都养得极好,要去讨教一番,一边走一边嘀咕:“瘦得跟鬼一样,赶明儿肚子大了,还不撑破肚皮?怎么都得长点肉才行。”
待她出了院子,孟郁槐便将房门关上了,回身在桌边坐下,将花小麦一只手捏住,低声道:“小麦,我有个事与你商量……你也听见那邢大夫说,这头三个月是马虎不得的,小饭馆儿平日里实在太忙,似你现下这般情形,决计无法应付,倒不如索性先歇业一阵。反正那店面原本就要重新装潢,索性与建园子同时进行,你觉得……如何?”
他脸上那不安的意味实在太明显,花小麦不由得抿唇一笑,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答应得痛快,孟某人倒有些意外:“你没意见?”
“身子是我自个儿的,孩子却是咱俩的,你既说得有理,我为何不听?”花小麦伸手碰碰他攒在一块儿的眉头,“厨房里油烟子太重了,我现在肯定不能往那里头钻,即便是三个月之后,也得当心些。如今想想,自打那小饭馆儿开了张,除去前不久去省城找你,我竟是连一日闲暇都没有,趁着这机会,我正好歇个够本。我是打定主意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你可别嫌我烦。”
“呼……”孟郁槐长出一口气,缓缓把她带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虽沉稳,但语气中那快要蹦出来的喜悦,却是藏也藏不住,“小麦,我好欢喜。”




食味记 第二百三十七话 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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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麦略侧了侧头,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微湿的鬓角,以及后脖颈上那一层细碎的汗珠。
这人简直就像是从滚水里刚捞出来的,浑身火气腾腾,因为离得近,似是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下沉实有力,格外使人心安。
“热死了……”花小麦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见他不肯松手,也便由他去了,嘴角一翘,笑道,“原来你高兴啊,吓了我一大跳,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呢。从昨晚到现在,你总共也没说两句话,简直似个闷葫芦一般,自打成了亲,这算是咱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一件事了,怎么到了你那儿,反应竟如此平淡?”
孟郁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闷声笑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说实话,我有点懵。昨晚不知娘的话靠不靠谱,整夜没睡好,及至今天,从邢大夫口中晓得咱俩是真有了孩子,又觉得许多事都得好生琢磨才是,却偏偏一路都迷迷糊糊……”
“嗯,我也觉得你有点犯糊涂。”花小麦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小饭馆儿明明买了牛车,你却还要领着我靠两条腿走到县城,太累人了!”
“可不是,咱们有牛车啊!”孟郁槐一拍脑门,“你怎地也不提醒我?”
“……我也忘了。”花小麦噗嗤一笑,吐了吐舌头。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孟郁槐随着也笑了笑,就将她的手团进掌心里,低声道,“那邢大夫说,头一胎尤其辛苦,总之这段日子你便只管踏踏实实歇着,旁的事……”
“这还要你吩咐?”花小麦不待他说完,便抢过话头笑嘻嘻半真半假地道,“你放心,小饭馆儿都暂时不做买卖了。我还有甚可忙?打今儿起,我便事事都赖着你,能由你代劳的,绝对不亲自动手,只要你别嫌烦就行——哎你该不会真的因此就烦了我吧?”
“你可以试试。”孟郁槐唇角带笑,状似威胁地瞟她一眼。
院子里阳光炽烈,屋里好歹算是阴凉些,两人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就听见孟老娘的大嗓门在外头轰地响了起来。
“可不是?刚从县城回来没一会儿,眼下多半在屋里歇着呢。你们也赶紧进堂屋坐坐。这日头。真要把人给晒出油来了!”
花小麦原本正在说着什么,听到这一嗓子,便不由得顿了顿,与孟郁槐对望一眼。两口子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打开门,踏出去一瞧,却见是冯大娘领着两个儿媳妇,随孟老娘一并跑了来。
“呀,小麦妹子!”许是察觉身后的动静,那冯大娘的大儿媳妇便转过头来,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笑容可掬道,“听孟大娘说你有了身子了。我们就过来瞧瞧你,说是……这两日觉着有些不舒服?你莫忧心,人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来问我们就是。”
那二儿媳也在旁笑着连连点头称是:“昨儿早间去打谷场买你家的番椒。还见你活蹦乱跳地与柳太公吵架,却不料肚子里已揣上了一个,打今儿起,这跟人斗气的事儿,你可得少做呢!”
见到花小麦出来,孟老娘便立刻三两步冲上前,将她轻轻一拉,转身对冯大娘道:“你瞧瞧她这模样,身上真是二两肉都无啊!我原还有些担忧,却没成想这顺风顺水的便怀上了,老孟家有了后,我家郁槐要当爹了!”
这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冲着院墙拼尽全力喊出来的,气壮山河,震得人耳朵疼。
花小麦轻易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心中暗暗发笑,却也不说破,只抿唇对冯大娘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难受之处,只要别在太阳下站久了就没大碍,我娘太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孟老娘横她一眼,敞着喉咙高声道,“你若不是我郁槐的媳妇,我理你才有鬼!整日没头没脑不知轻重,我再不多管着你一点,还不定你给我折腾出什么花儿来呢!你也别在这儿废话了,不是说太阳晒了头昏吗?赶紧和你两个嫂子去屋里说话去,她们俩是过来人,告诉你那些话,你得好生听着,往心里去,知道不?我还得让你冯大娘陪我去捉几只活鸡回来,就你这样的,不补不行!”
说罢,也不理她是什么反应,径自将她往堂屋里一送,转身扯了冯大娘就往外走。
那两个媳妇果真絮絮叨叨与花小麦说了许多,不外乎要注意些甚么,勿要太过劳累云云。女人家说话,孟郁槐不好在旁听着,便在院子里立了一阵,也不知又在傻乎乎琢磨什么。直到给晒得再站不住脚,方摸了摸自己那烫手的头顶,笑呵呵回了屋。
花二娘很快得到消息,晚间抱着铁锤到孟家院子来瞧花小麦,少不得也与她吩咐了许多,又笑言她们姐儿俩赶得巧,等花小麦的孩子生下来,正好可以将铁锤的那些个小衣裳拿来穿,软乎乎的最为合适,还能省下不少钱。
末了,她便道:“在家歇一阵是对的,太劳累对你和肚子里的娃娃都没好处。只是,你那小饭馆儿如今正在扩建,不能完全撒手不管,郁槐又不可能天天在家,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件大事,马虎不得,花小麦考虑了半日,隔天便将春喜腊梅和周芸儿都叫到了孟家院子里。
“说起来,小饭馆儿既然要暂时歇业,也该让你们好好休息一阵才对,可如今咱们正盖着园子,所以……少不得要请两位嫂子再帮着费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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