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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棋局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亦灼
    对面身影微动,端茶啜了起来,“我见你今日喝了些酒,回来没得多久又熄了灯,害怕你来了酒意睡了过去,所以进来得急了些。”

    “你忘了白弋是有’千杯不醉’的称号,”她微微一笑,“不管何时,每日睡前我必会斟杯茶,若是安神的我便晚些睡,若是天目青顶我便会早些歇灯,摈掉她们等你过来,所以你无须担心方才那些。”

    说到此处,她却有些不可置否的嗤笑道:“不过众人周知西林大王子甚爱天目青顶,在西林你拿这茶做暗语倒还好,可到了天清王朝,你再像这样,怕是会让人起疑罢,毕竟白弋是出了名的不爱喝茶。”

    “那又如何,即便你嫁到四王府,睡前喝天目青顶,只消一句你思念长兄,何人敢有质疑”

    白傲神色平常地说,却见对面的人在听了此话后身形变得有些僵硬。

    白傲见她缓缓放下了茶杯,挑眉道:“怎么,勾起你的往事了”

    她微敛眸,想掩盖掉自己眸子里闪过的慌张,却惊觉此时在黑夜里,黑咕隆咚的,谁瞧得清别人脸上的神情遂有些放下心,回道:“并不是。”

    白傲并未纠结在此事上,只略颔首说:“不是便好,隔月你便要嫁进四王府,你若还不能沉心以对,倒时面对陆琮只怕你还未进得他身,便被他识破了,又谈何报仇”

    窗外像是起了风,吹着窗户上的高丽纸微微鼓起,有吱呀的声音在空气中晃动,她的话便这么清幽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大公子的话清楚易懂,我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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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白傲盯着她看,想从她神情里瞧出什么来,却发现今夜黑得如此透彻,廊外的火光那般昏黄,根本不至于让他清晰看见对面人的神色,故而作罢道:“我派了闵綏去云顶书院调查。”

    “闵綏”

    白傲嗯了一声,继而道:“你之前同我说那人是毒杀的,你是如何看出来与陈赵两家脱不了干系的”

    白弋道:“我说的脱不了干系不是说陈昇是被他们两家毒杀,而是陈昇是因他们两家才被毒杀的。”

    她不觉得白傲听不出她的意思。

    白傲并不执于此,继续问道:“你又如何肯定他们两家并未毒杀那陈昇”

    白弋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白傲问这个问题,她摩挲着杯壁道:“只是觉得张谦好歹参政知事的嫡子,固然与那陈昇起了些争执,依照他的家世风度也不会去毒杀陈昇罢了。”

    “家世风度”白傲嘲讽笑道:“万一他打的便是这个主意,让大家这么以为呢”

    这就和猜拳一样,在出拳时对方同你说他将要出剪子,对方会因面临条件上有明显差距的选择时,心中会产生警戒,无法立即做出决断,这就是所谓受限的二选一。

    白弋端起茶杯默默抿了一口。

    她虽和白傲相处时日不久,但她自问还是了解白傲性子一二的,白傲虽表面上张扬嚣张,但实则心思深沉内敛不比陆琮差到哪里去,所以在许多事上他断不会轻易作出猜想和结论,能让他有这样猜想……白弋突然想起傍晚时分白傲支开自己和纪方说话的情形。

    或许是纪方查到了什么

    这件事白傲让自己去查却在半途又转手交给了纪方和闵綏,这是引她入瓮,还是真的不想让她知道

    白弋放下茶杯,幽声道:“所以我同你说,此事应当去云顶书院好生瞧一瞧,再下定论。”

    对面的白傲默然了半晌,才听得他叹了口气道:“白弋,你不必如此防备着我。”

    白弋单手握着茶杯,指尖在上面轻微一勾,微笑道:“你这话说得我却是有些听不大明白了,你且说说我如何防备你了”

    沉默之后便是寂静,星光隐隐,只有雨在孤独的坠地,耳畔掠过风声,抬眼瞧去,对面已没了身影,只有一杯用过的茶水昭示他来过。

    借着散进来的零星火光,白弋看见茶杯里的水波荡漾,空荡的屋子里便传出她的一声叹息,在清冷的雨夜里惆怅迷惘。

    白傲,你都从未拿出半点信任与我,又让我如何信你

    白弋起身,将白傲用过的茶杯放回原位,再看了一眼外面伺候的敛秋无恙后,便褪衣上了榻睡了。

    翌日醒来,窗外果然还下着雨,空气里裹着淡淡的香气,白弋推开窗,那些香气陡然浓郁了起来。

    毓秀十分欢喜地上前,“殿下,果真如敛秋姑姑说的那样,梨花都开了呢,奴婢今早醒来就闻见院子里满是这花的香味,一时没忍住摘了几朵下来。”

    说着她向白弋伸出手,她的手上正捧着几朵梨花,淡白的花瓣娇嫩绽放着。

    白弋迎向毓秀那烂漫的笑容,目光乍晃,微笑道:“确实是香得很。”

    毓秀听言,以为白弋喜欢这花的香味,犹自将花瓣塞进了白弋手里说:“那奴婢把这些花都给殿下你,这是奴婢方才摘的,可正新鲜着十分香呢。”

    白弋却觉得像拿了刺一般,不敢握轻了,怕它掉下,捏紧了,怕它就此凋残,只得笨拙的张开手捧着它,清风徐徐吹了过来,吹着它纤巧的花蕊在白弋手中摇曳。

    敛秋打水上来见此情景道:“向来是看殿下拿矛枪惯了,如今看殿下摆弄花朵儿倒十分新奇。”

    白弋微一拢眉,只将那梨花塞进敛秋的袖口里,道:“都叫你平素惯毓秀那丫头惯坏了,没大没小的,竟敢往我怀里塞东西,可由不得她这样子下去了,得好好罚罚她。”

    敛秋嗤笑一声,自家殿下虽有铁血将风之称,经常罚得军营里那些大汉哭爹喊娘,但对她们倒是极其温柔,所以自然明白此刻殿下这样也不过逞逞嘴皮子罢了,哪里会真罚毓秀,便连笑着点头应道:“殿下说的是,奴婢等会儿子便好好罚一罚那丫头。”

    白弋听出敛秋话里的揶揄,心里顿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当得真不是个主子,一时气闷地将巾帕丢进盆里,溅起好大的水花,一些还湛在了自己方换好的衣襟上。

    但白弋视若无睹,绞了帕子把脸一擦便气笃笃地出门去逮毓秀了。

    敛秋看着铜盆外溅洒出的水渍,洇湿了地面,心中暗道,果真还是个孩子。

    等到用早膳时,看见毓秀没在跟前伺候,敛秋询问的眼光看向白弋。

    后者执着著,慢悠悠地道:“成日里尽晓得犯混,没个定性,我罚她抄《尉缭子》养养性子。”

    敛秋愣了愣。

    白弋这才补充道:“战国时尉缭所作的兵书。”

    敛秋听罢有些哭笑不得,“殿下若真是要罚毓秀抄书,抄些《女则》《女诫》那些罢,这兵书便免了。”

    白弋低着头正往碗里捡着菜,只闷闷地道:“随你,只要让她别日日在我跟前晃悠便是了。”

    敛秋很少看到白弋今日这样小孩子的脾气,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那话果然没错,殿下跟着毓秀待在一起总免不了会淘气些。

    这才是殿下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哪像之前那般老气横秋的。

    如此想着,便听得一边白弋问道:“方才你说大公子今儿一大早出去了,可说了去了哪儿”

    敛秋摇摇头,“大公子出去哪会和奴婢们说。”

    他自然不会和奴婢们说,但怎么也会让人留了口信给自己说去了哪里……即便口信的内容不得当真。

    白弋放下碗著,想起昨晚两人最后的情景,当时夜深她看不出白傲什么神情,但他听了这话便踅身走了,想来心里是对自己生了些怨罢。

    她视线掠过窗前高几上的钧窑花斛,对敛秋吩咐道:“不是说院子里的梨花开了你让毓秀剪几枝下来插在那花斛里,送到大公子的房间去。”

    敛秋虽不知道白弋为何突然要给白傲送东西过去,但还是“诶”了一声。

    白弋又接着道:“等会儿用完膳,我估摸着要出去一趟,昨个儿我带了你出去,那毓秀便唠叨了好久,今个儿我便带她出去瞧瞧世面罢。”

    敛秋不会不赞同,只揶笑地问道:“殿下不让毓秀抄书了”

    这话让白弋干咳几声,似乎是呛着了饭,使得脸涨得通红,她小声地道:“明儿再抄还不是一样的,先带她玩了再说。”

    敛秋觉得今日自家殿下有些不一样,似乎比平常活泼了些,她当是毓秀的功劳,所以并未多疑惑,只笑道:“那奴婢等会儿替殿下和毓秀收拾出两套男装出来。”

    白弋“嗯”了一声,眸色深敛再未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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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汀烟雨亭飘蓬
    市集果如毓秀所想,熙来攘往,肩摩毂击,惹得她四处张望,不住好奇。

    白弋并不拦着她,待她东窜西跳了一会儿,白弋才问道:“可是饿了”

    毓秀确有些饿了,但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害怕自己若是说饿了,自家殿下便带着自己打道回府了,所以楞是咬着牙说不累。

    白弋见状惋惜道:“当真是可惜了,我本想带着你去前面的酒楼坐一坐的,那里面有许多好吃的地道点心,你既是不饿的话……”

    话未说完,便被毓秀那连声的“饿了,饿了”打断。

    白弋微微勾唇,带着她去了天香酒楼。

    那里的小二领着他们上了楼,进了天字号房,待那些吃食端了上来,毓秀这才安分地坐在杌子上吃起点心来。

    白弋不由得道:“瞧你,好歹是我的随侍,竟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看见只让我臊脸!”

    毓秀却道:“公子平素在外游走闯荡惯了,自然是见多识广,奴才哪能和公子比呢,这些点心奴才可是吃都未吃过。”

    白弋听言道,“说起这些,我突然想起前面有家店卖得有个‘蛤蟆吐蜜’,里面是豆沙馅的,外面开了一道口子,随着烤制那馅料便随着口子吐出来,乍看之下便像是个蛤蟆在吐着红豆馅料,轻咬一口,那些馅料便在嘴里爆开,唇齿甜香当真算得上美味一绝。”

    毓秀听到白弋这么说竟差点喷浪飞唌,连赶着要去瞧瞧新鲜,但奈何此处还有吃的未上来得完全,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这里候着。

    白弋见此便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去买了回来罢,不至于耽搁功夫。”

    毓秀平日里虽是淘气顽闹,但也清楚身份,如今让殿下替自己这个奴婢买东西,当真是大不韪了,只连忙拒绝。

    但白弋却安抚毓秀说是她自个儿也想吃了,况毓秀也找不着路,那些主子奴婢的规矩先暂且搁一边。

    说了好一通,那毓秀才嗫嚅着胆怯地答应,然而她却未曾深想过为何自家主子不能等这些菜肴上完了再去买,或是叫店里的小二去跑腿买过来,非得赶着这个时间屈尊亲自去买。

    可是毓秀心思单纯,想不得那么多,只好坐在天香酒楼里的天字号房眼巴巴的一边等着菜上一边等着白弋回来。

    白弋方出了酒楼,外面的雨势便有些大了起来,落在屋檐上簌簌有声。

    出来时的白弋是带了伞的,不过方才出来并没有拿伞,此时两手空空望着天有些发怔。

    好在不远处有卖伞的小贩,白弋往那人堆里挤了挤终是抢到了一把普通的油纸伞,虽与自己从府中拿出来的伞在外形各个方面都是不可比,但好在它够普通,只消撑开伞走进人群里,熙熙攘攘的一扎堆儿便没了踪迹。

    暗处跟踪的人见白弋没了身影,只心中暗悔没多留个心眼,此刻再寻怕是无果,只冒着雨奔回去复命。

    人潮撺掇,因为各自撑着伞便愈显得拥挤,远处一小贩吆喝着贩卖首饰,见一藏青色袍子的公子立在摊前,连忙热络着推销。

    那公子听他所言拿起一支珠钗,顺着动作纸伞微微上移,便露出执伞公子隽秀冠绝的五官。

    那小贩呼吸一滞,一时间竟忘了吆喝,呆呆的看着那公子对自己许说了什么后缓缓离去,只有摊位上的那锭银子昭示着那位公子方才来过

    白弋将方才买的那枝翡翠明珠簪子纳进了怀里,知道暗处已经无人跟着,便再没刻意地往人多的地方去挤,只挑着人少避雨的地方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方方站定,抬头望去,刻着三个大字“韵岚亭”,有细小的雨水打在脸上,心里不由得暗道,还是白傲府上的伞用着熨帖,不至于浇淋了身子。

    这般想着,她收了伞,躲进亭子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却听得旁人有人道:“注意着。”

    白弋停下了动作,转头说话人的方向,见是一个身着墨青色直缀的男子,春山般的眉,青峰琼鼻倒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见到白弋登时一愣,不由叹这眉眼的巧夺天工,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见对方些微变化的眼神,这才注意自己的失礼,略尴尬一咳,道:“失礼了。”

    白弋见那少年眉梢处晶莹的水光,弯了弯唇道:“是在下失礼才是。”

    那少年经此提醒才想起方才这公子拍雨水时不慎拍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当下才出声提醒心中略有尴尬之意,面色却不动如山,只张着温润的笑脸说道:“不过是些雨水罢了,男子汉大丈夫的哪能惧怕着这些,不妨事的”他望了望白弋,又问,“你是哪家的少爷我怎从前未见着过你”

    也怪不得这少年如此想。平常来这边游玩的都是云顶书院的学子,寻常人家倒是不怎么会来这边。而白弋虽穿着素淡,但细致去瞧,那领口处的云锦妆花乃是正经的金线织成,寻常的人家可穿不起这样的衣服,况且白弋气质温润文雅,一看便觉得是读着圣贤书的,故而那少年下意识觉得白弋是云顶书院的人,才有了这一问。

    白弋笑道:“你不知我,我却是知晓你的。”

    听闻白弋这番话,那少年面色一变,双眸遽然射出火光,“怎么你也是来瞧我落魄的”

    白弋淡笑道:“哪敢,不过是听得张公子半月前事迹的一言半句罢了,今日撞见实属偶然。”

    张谦见白弋神色坦荡,想起方才他旁若无人的拍水,似也是未注意到自己去,当下便信了七分八分,但因着拉不下面子,只得冷哼一声道:“不是最好。”

    白弋笑了笑不再回话,两人便隔了石桌这么站立着,静默间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在头顶炸开,顺着掉眉挂子‘啪嗒’的落在地上,洇湿了一片。

    张谦侧目望去,见白弋双目温润如水,一张脸莹白皎洁,让他想起前些时刻父亲赏给他的那枚羊脂白玉,磨圆度好光亮白皙。

    许是察觉张谦的注视,白弋稍转头回望了过去,张谦蓦然一惊,只赧颜问道:“公子既知晓张某的名讳,张某却不知你的,岂非礼哉”

    白弋听言莞尔,拱手道:“是我失礼了,在下秦方。秦树楚天,方正持重。”

    张谦将书院那些人的名字搜寻片刻未果,问道:“你不是云过我是云顶书院的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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