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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陆亦灼
    听得白弋轻轻嗯了一声,敛秋张眼探过去,本是看向窗外的白弋却突然转过脸看向了她,敛秋微微一惊,便见白弋嘴角略带一抹笑意问:“姑姑怎么了”

    敛秋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摇摇头,“奴婢让毓秀下去打水,过会儿子便伺候殿下更衣洗漱。”

    她顿了顿,神色露出些许的犹豫,随后问道:“殿下要不要在房间里烧个火盆”

    初春尤寒,况驿站简陋,方才她和毓秀收拾时便觉得哪处在灌着风,殿下从前不拘着这些才害得身子落了一大病根,虽说如今好了,但还是需要精养。

    白弋默默不语地放下手炉,将它搁在桌上。

    此时毓秀银铃般的清脆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奴婢打来了水,殿下现在洗漱还是稍后”

    白弋起身走近毓秀,“现在罢,今日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们也乏了,便不用你们伺候了,我自己洗漱便是。”

    毓秀自然听不出白弋的弦外之音,她俏皮一笑答了声是,便随着敛秋同敛衽退下了。

    白弋蜷了蜷五指,微微有木麻的感觉,空荡的屋子里传出白弋的一声嗤笑,不大不小刚好让屋外停留的敛秋听见,她寞寞地阖下眼,突然觉得这个草长莺飞的初春再繁华也失掉了些颜色。

    翌晨,方醒的毓秀欲往白弋住的房间去,便在二楼的过道里看见正坐在大厅用膳的她家殿下,登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跑了下去。

    白弋吃着烙饼,神情淡然地看着发髻上有几根发丝屹立出来的毓秀,“醒了”

    毓秀小脸一红,“殿下怎起得这么早”

    一旁的敛秋端了碗白粥上来,乜了眼毓秀,“是你起得太晚了。”

    奴才没奴才的样子,殿下也太惯着她了,敛秋坦然地将她自己忽略不计了。

    毓秀欲争辩,一旁传来道清肃的声音,“这是二殿下的随婢们怎之前都未见过”

    毓秀往一边瞧去,说话的是个身子清癯,长相清丽的女子,若不是一身红衣给她添了几分姿色,乍眼看去也无非泯然众人矣。

    毓秀略皱皱眉,饶是她也听出这个女子话中的深意。

    对比毓秀的防备,白弋却显得平淡多了,她喝了一口敛秋递上来的粥,细细嚼了几下,等咽毕了才缓缓道:“大殿下牵挂我,恐那些将士伺候得不尽心,所以又加派了两个奴婢过来,他们昨日到的城头,我去接的她们,傍晚才回的驿站。”

    白弋用锦帕揩了揩嘴,眸光寒冽地射向那女子,“怎么,昨日冯逵没告诉你们”

    这些自然是白弋胡诌的,但她说得冠冕堂皇的,加之身份在这里摆着的,谁敢说个不是。

    那女子眸间莫名神色闪过,然后敛下眸子道:“冯副将身份尊贵哪是奴婢这等下人敢过问的。”

    白弋勾了勾唇,冯逵身份不如自己,她不是还敢来过问自己

    但白弋不欲与她虚与委蛇下去,便颔首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好。”

    白弋话毕,女子低头敛眉让人瞧不清她的神情,反观一旁身着棕色罗裳的男子佝着腰,献媚贡谀道:“作奴才的自是得端正身份,知晓什么该什么不该,不过殿下身份尊贵,又是将来的禹王妃,若出了什么事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怕是提十个脑袋都不够消罪,这性命攸关的事小的们自然是要小心点的,还望殿下见谅。”

    这男子背脊弯曲得厉害,一望便知常年躬身做事,而声线尖细,举止缺损男子气概,明目昭彰他是位阉宦,白弋从前没进过多少次宫,认不清这是哪位公公,但昨个儿冯逵已经同她说了这人是段淑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姓徐。

    她似笑非笑地道:“徐公公客气了。”

    听这一语,徐卞陡觉压力,额间不禁溢出些豆汗,心里忙不迭地诘怨起那女子来,当初要不是看在她是禹王府的人,以为她知进退,才让她随着自己去迎二殿下,平素看她一声不吭的,却没想到这个女子一开口竟这般莽撞!

    白弋是何人,她那杀神的名号可是在天清都传的得响当当的,听说她对自己手下都是不留半分情面,杀了就杀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何况自己这些人,若是惹得这祖宗一个不快杀了他们,难道还指望着陛下替他们讨个公道

    虑及自己的身家性命,徐卞又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奴才诚恐!二殿下不怪罪便好!”

    白弋笑笑,“我生性自由散漫惯了,最是厌恶束缚拘束。”

    她说着,一只手却转起了著,竹筷擦过风传出细微声音,落在那公公耳里却似震耳欲聋,撞得心间砰烈万分,“也最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过问我的行踪。”

    话音坠地,白弋洒袖挥箸,一双竹筷各生生插在徐卞和那女子发髫上,徐卞因被骇得面色发白,“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身旁的女子神色微变随之也跪了下来,同时道:“殿下息怒。”

    恐觉不够,那徐卞又连忙道:“是奴才们越矩,还望殿下见谅,勿要怪罪!”

    片刻的寂静,只有白弋啜饮,毓秀心口窒闷得厉害却咬着牙不动半分,她不漏声色地觑了一眼身旁的敛秋,见她面色微白亦是恭默静守在侧。

    等到白弋用膳完已是两刻过去,白弋这才停箸起身,翻领的碧色长衣翩然而动,一抹光华在那跪着的女子眼侧闪过,然后便听得白弋清冷的嗤笑自女子的头顶传来,很快消逝无踪。

    紧接着纷乱杂沓的步声渐次小去,女子这才缓缓起身,只是面色有些发白,不过对比因四肢浮软而瘫在地上的徐卞已显得十分镇定了。

    毓秀小心地跟在白弋身后,她望了望敛秋,后者低眉垂眸,只可见其面色已有些发白,她不忍趋前问道:“殿下等会儿可有何安排”

    白弋挑了挑眉看向毓秀,毓秀会意过来道:“奴婢这是怕殿下在驿站里闷坏了。”

    白弋笑道:“到底是谁会被闷坏我可不当这个大头。”气氛因而陡然转松。

    毓秀羞怯一笑,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又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紧接着道:“殿下说句实话,这驿站是不是无趣得紧,又没得几个人,冷清极了。”

    敛秋也抿嘴笑了起来。

    白弋眸光柔了柔,零碎的光在眼底荡开,“就你最坐不住的,不过今个儿可不得行,冯逵今日只怕会有事找我。”

    毓秀也没真想着出去,只不过想作样逗白弋开心罢了,但白弋却又道:“不过你若真待不住,我现下倒想吃那个’蛤蟆吐蜜’了,你去帮我买来”

    毓秀愣了愣,很快回道:“殿下怎突然想吃那个了”她想起方才白弋早膳用的那个烙饼,又气哼哼地道,“这驿站冷清不说,简陋也就罢了,吃得都是那般粗劣,殿下等着,奴婢这就去给你买来。”

    说着便气冲冲地退下了。

    敛秋望着毓秀匆匆退下的身影不由发笑,忽而想起方才大厅里自家殿下对那女子毫不掩饰的杀意,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平素总说她粗性子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也是个有心的。”

    白弋想起方才毓秀拙劣掩饰下松了一口气的脸庞,笑了笑:“姑姑待她好,她怎能不替姑姑多着想几分而她平素那般只不过因有姑姑在,我又惯着她这样,她难免放不开小孩子心性,顽劣了些。”

    “我之前还怕她来了这里会因为不谙这些吃苦,如今看来倒是我思虑过多了,她倒比旁人细心许多。”一面顾虑着殿下的感受,一面又替自己着想。

    敛秋蓦然一叹:“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的。”

    听着这语,白弋双眼不知望向了何处,有春风吹进来,将她的眸光吹得五彩斑斓又似掩在花丛深处幽邃,“万事固无休息,总有它的造化,姑姑,好与不好本来就没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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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月落乌啼霜满天
    敛秋自然明白白弋话中的道理,只是听见白弋这么说心底却多了些无可奈何。

    白弋见状笑道:“姑姑最近可比以往感怀许多,可是想西林了”

    敛秋怔了一下,西林她自然是想的,她想西林的草原,还有驰骋奔跑的马儿,即便是那有些冷清的王宫,她此刻回想起来也是温暖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家乡而这般多思,还是因为其它的原因……她说道:“或许是奴婢上了年纪罢。”

    “姑姑尽胡说!”白弋打断她,“姑姑翌年才二十有九,正当年华,哪里老了”

    她们这般说着已经走进了房里,敛秋给白弋斟了杯茶,听见此言笑道:“殿下说的是。”心里却忍不住想,殿下好歹从军经年,理应看惯了生死,怎会执拗于年岁上的问题。

    白弋细细察了她神色,见她并无异样,眼神稍暗,旋即轻握住敛秋的手,语气略有些讽意。

    “从前我见惯了那些人一个个死去,总以为我对这些木麻了,没想来了天清这么几日,我才发现我仍是怕的。”

    从前殿下的生死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如今却是半分由不得自己……

    敛秋心头莫名一颤,千头万绪的话乍间堆积起来,好似面前有白茫茫的雪地,不知如何下第一步脚,亦不知如何开第一句话。

    敛秋并未注意白弋垂下的眼微动着闪过一道暗芒,只一心怅惋自家殿下此逢遭遇。

    白弋见状默默抽回手落在茶杯上,茶水滚滚炽烈着她的手指,如同她砰跳的心。

    她微捏紧茶杯,神情微暗:“算一算,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些时日,衣食住行都是需要驿站的那些伙计帮衬的,我记得我兜里有些细碎银子,你拿去赏给他们。”

    敛秋接过那袋不算沉甸的荷囊,“殿下说的是,奴婢方才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驿站掌柜召了那些伙计去后院,应当是安排事务,奴婢现下就去照殿下的安排来办。”

    白弋点点头,敛秋便拿着银子退了下去了。

    等毓秀提着‘蛤蟆吐蜜’已是一个半时辰过后的事了,她笑嘻嘻地对白弋说:“殿下,那‘蛤蟆吐蜜’稍微有点放凉了,所以奴婢便叫驿站的人先蒸了它,等热乎了再吃。”

    白弋点点头,反正她也不是真的为了吃那个东西,所以也不介意早吃晚吃,只问道:“你是骑马去的那儿”

    毓秀摇摇头,“进城之前是骑的马,不过进了城内便被城门侍卫拦下不许骑马了,奴婢还是下了马过去的,不然一个时辰便可以回来了。”

    白弋张嘴还想问什么,那边的毓秀却突然忿忿道:“殿下还不知,奴婢不过是出去买点东西罢了,那个萧红却是说什么都要跟着我一路,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真是讨厌极了!”

    白弋依旧笑着,只是嘴上的弧度轻轻下移了些,她道:“她是禹王府的人,还会些功夫,你私下里莫跟她太对着。”

    白弋说的是私下里,至于明面上那就不必太在意了。毕竟也是,自家殿下的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哪是旁人能够相比的,况且身份还在那里摆着,自己作为殿下的随婢万不能忍着。毓秀想想略有些自豪,只是突然惊异地道:“殿下知道今日晨膳的那个女子是萧红”

    白弋颔首,“来的那日晚我便问了冯逵了,自然是知道的。”

    毓秀“哦”了一声,小脸上有压不出的颓然,她本来还以为还能拿那女子的名字向殿下邀功呢,没想到自家殿下早就知晓了,沮丧只是一瞬,下一刻便是与有荣焉的感受,真不愧是殿下,从来没有什么不知道。

    白弋见到毓秀的样子由不住笑了起来,她压着笑意问:“所以萧红是与你一路去买的‘蛤蟆吐蜜’”

    毓秀点点头,“还是她告诉的我,说是城中不能骑马,所以我们才走路过去的。”

    白弋道:“她说不能骑马你便不骑马了,你当真是好唬弄。”

    毓秀脸上一红,嗫嚅着:“奴婢当是知晓不应信他,毕竟之前我们便是骑马从城内出来的,如何不能骑马了不过以他们来看奴婢是并不知晓天清的规定,所以她说什么,奴婢即便知道是萧红唬弄奴婢,奴婢也只能跟照着做,不然恐会露了马脚。”

    白弋有些诧异的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竟能想到这处。

    只是毓秀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殿下,那个萧红要做什么”世上没平白无故的好处,自然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欺骗,总是有目的的。

    白弋轻抿了一口茶,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她这样做无非是想从你这里套些话罢了。”

    话罢,毓秀登时变色,忙不迭回想自己可曾说漏什么,细细捋了一遍,她松了口气道:“所幸那萧红奴婢不对付得很,故而奴婢也不愿与她多说什么话,”话道此处,毓秀慎重其事地又道,“日后定要小心些这人,免得被唬弄过去。”

    白弋笑容有些冷:“不过是禹王的走狗罢了,能掀得起什么风浪,”她顿了顿,看向毓秀解颐道,“但小心点总是好的,天清制令犹比梳栉,不过只要骑那头戴玳瑁带抹额的骠骑,便可不受《仪制令》的约束,任凭你驰骋朱雀大街了。”

    毓秀笑着道是,竟半分未有疑虑,白弋摇摇头,觉得毓秀的聪明来的快去得也快。

    就在毓秀笑容明媚间,下人端来了那碟‘蛤蟆吐蜜’,金灿灿的十分好看,白弋吃了一口,毓秀虽然嘴馋这个,碍于僣越身份便不敢多吃,吃了一个便不再动口。

    白弋看着碟中还剩下的几个,道:“你把这端去给萧红,就说我念她今日陪你辛苦了,赏她吃的。”

    毓秀忍俊不禁,她家殿下还是这般‘睚眦必报’,不过将这东西端去萧红那处时,倒是没见着预计的脸色铁青,神情依旧淡然,接过东西不卑不亢的便送客了。

    越至傍晚,冯逵依旧没回来。

    白弋自是料想到这种情景,所以她如常的用了晚膳,便去了后院散步消食,碧海青烟冥处,皓月当空,长夜的空阶卧着杏树的斜影,白弋站在树下,清风拂过婆娑的枝头,霜华零落似冰绡飞扬,白弋的目光在影光下如水澄澈透亮。

    有细碎的步声从身后传来,白弋嗅着空中淸郁的杏花香,并未回头,声音清冷道:“何事”

    那声音却比白弋更加冷冽,在寒蛩唱彻的夜里更显凄清,“王妃。”

    如同旧日时光,镂雕梅花与鹿的窗扇,她斜凭榻上,看着灯火朦胧闪烁,如一颗衰弱的心,荏苒跳动。

    还是鸳红的萧红跪在如镜光滑的地面,神色平静地告诉她,“王妃,该吃安胎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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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月光温婉辉亮,静静流淌在院墙树上,似时间带着苍茫的群山连绵沉寂地走过。

    白弋转身向她看去,她依旧是晨间的那身红衣,稀疏树影间只有那张脸依旧莹白如初。

    白弋嘴角抿开一丝讽意,“真是好个大胆的奴婢。”

    萧红霜眸寒光一闪而逝,“殿下恕罪,不过未有数日,殿下便嫁入禹王府,所以这王妃一称自是当得的,奴婢早叫晚叫并无差别。”

    “你说错了,“白弋微微启唇,“我是西林的二殿下,又曾是西林上将,位同天清尊二品皇后,岂是那禹王一个亲王能匹比的所以我不是嫁,而是下嫁,至于这称呼,于我来说只是耻辱,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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