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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与汉中的一片战云密布相比,仅一条秦岭相隔的长安城,天色却是明媚万里,燥热的让人有些烦闷。

    柏梁台上,皇帝穿着一身单衣,举目遥望着上林苑里无精打采的耸拉着枝叶的草木、以及水域缩减的昆明池等湖泊。湖泊水平似镜,倒映着湛蓝蓝的天空,皇帝于是仰头一望,深邃无尽的天穹中高悬彤日,一片云彩都没有。

    “穆顺,你说这些天怎么就不下雨呢”

    小黄门穆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闻言笑道:“奴婢见这几天热的厉害,兴许是苍天在预备着一场大雨呢。”

    皇帝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如今这才三月,雨水便来得少了,等到四月的时候,岂不是要滴雨未有今年关中的收成一定会不如以往,我也只盼好好下几场雨,让地里的庄稼有条活路。”

    “国家是圣天子,既有所求,苍天岂有不答允的”穆顺配合的说道:“听灵台令说,今日将起大风,晚间便有雨落。依奴婢看,只要来场雨水灌入沟渠、汇于陂池,今年照样是丰穰之岁。”

    柏梁台曾经煊赫华丽,建成没多久便被一场大火烧毁,如今几百年过去了,只剩下夯土的高台与石质的附属物。由于皇帝经常来这个地方登高眺远,所以少府便特意将这里的杂物打扫干净,并在此简单的修了个亭子,以供驻跸。

    皇帝这时挪步到亭子里,亭子里摆着一副颀长的席榻、一只香炉,亭子里正好遮挡了阳光,温度适宜,就像是来到了暖房里一样。皇帝侧身半躺在席榻上,随手指了指摆在桌案上的博山炉,让旁人拿走,这才问道:“今日有雨这件事我都未曾见刘琬上奏言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这样的。”穆顺站在皇帝边上,见皇帝让人挪走香炉,还以为是怕热,特意从旁人手中接过扇子,一边轻轻为皇帝扇着风,弯着腰笑道:“灵台令前几次司候天气,几次都说依往年时节,于今当有雨,其言屡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尺椽片瓦
    “迅过俯仰,感今惟昔,口存心想。”赠刘琨

    华阳街,也叫横门大街,是贯穿长安城的南北干道,先后经过东西市、北宫、北阙甲第、最后与直城门大街在未央宫北宫门交汇。

    一行简单低调的车驾从北宫门缓缓驶出,行至北阙甲第的北边,那里是一处荒废的宫宇残墟,原本的砖瓦木石早在许多年前被附近的黎庶捡走了。这座孝武皇帝用来斗鸡走狗的游戏之宫,如今只剩下几座黄土夯成的台子和断断续续的宫墙,若不是这两年朝廷重新对长安城内的长乐、桂宫等处遗址进行保护与重视,北宫或许还是那些流民寄身之所。

    车驾在这里停留了片刻,蔺草编织的车帘被人揭开了一角,似有一双眼睛从中窥视着这座无人看护、也无人敢擅闯其中的废宫。

    “北宫、桂宫、长乐宫,算起来有半个长安城了。”皇帝亲手揭开帘子,黑色的衣袖顺着倾斜的胳膊往下滑了几分,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他在车内看着不远处的北宫,轻声说着,眼神中似乎带着无限的追忆和叹惋:“总这么荒废着也不是个办法,左右得像明光宫那般,旧瓶换新酒,另外寻个用处给它。”

    当年的明光宫除了被人为拆毁修建新的闾里街坊以外,主要的核心区被改建成了太学。如今的太学已有两千多人,按皇帝钦定的学制与办法,初平三年招收的第一批学子还不能毕业,若是算上今年九月新募的一千人,那就得有三千多人。这三千多人的太学生不事生产,家中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余资,能够极大的带动周边商业、手工业的发展。

    这一点光是看宣平里的房价日益高涨、以及太学学市去年缴纳的数十万商税就可见一斑。

    若不是现今各地战祸频频、货殖不畅,刚喘过一口气的关中黎庶尚且没有多



第一百五十六章 犁廉耕细
    “每耨稍附根,比盛暑,垄尽而根深,能与风旱。”汉书食货志

    饶是站在阴凉处,皇帝仍觉得身上燥热不已,他刚才转念之间甚至有心让太学仆射潘勖厉行‘实习’制度,将学录判定的成绩归入到结业授职的考核评定中去。但他知道如果真按这么来的话,且不说对旁人太过颠覆性、以后也将只会有经营科才会涉及到具体的农桑事务,其余的明法、治剧根本不会涉及到这些。

    现在让太学生象征性的参与部分农事,已经是让很多自认高洁的士人对皇帝做出太多的退步与忍让了,在马上将要到来的君臣一体抗旱的局势下,皇帝目前还不能较真下去。

    否则倒真有可能会出现严苞所说的那样,人才都流失到关东去了的情况。

    有时候装糊涂、隐忍不发也是上位者需要拥有的特质,皇帝心知肚明,他只是忍不住讥讽道:“都说现今的太学制度远迈前代,依我看,也不尽然如此。”

    游楚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但到底没说什么,虽然太学对他有教育之恩,但错就是错,他没必要为了太学的名声而故意做虚伪的掩饰。

    这时候散落在四周的几个学录聚在远处,对游楚这边探头探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

    “不用理他们。”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也看到了这几个学录,对刘繇说道:“少做些迎来送往的表面功夫,让彼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行了。”

    游楚眼前一亮,他这人有时就喜欢直来直往,做事弯弯绕绕的并不符合他的性格。‘王辅’这句话倒是说道他心坎里去了,游楚一开始对其的一丝不满也随之消散,对对方有些惺惺相惜了起来。要不是他现在任何一个举动都被旁边这一群人死死盯着、搞得他好不自在,以及担心自己太过热情会有逢迎阿谀之嫌,游楚早就想和‘王辅’称兄道弟了。

    刘繇微微倾身,执手揖了一下,很快转身向学录那里走了过去。

    游楚偷眼瞧见那几个向来都是趋炎附势、对士族子弟温言悦色、对寒士冷漠挑剔的学录们,此时在见到刘繇之后,无不谄笑弯腰,就像是见到太学仆射了一样。这让还是冯翊普通的豪强子弟、未曾入仕的太学生游楚暗暗心惊,对远在云端之上的外戚王氏的权势,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

    “你耕的这块田地,细看起来,倒是与当今时兴的‘代田’有所不同。”皇帝不再去提刚才的话题,反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游楚耕作的田地。

    ‘代田法’始于孝武皇帝时,搜粟都尉赵过根据关中农民的生产技术与经验,加以总结、改良、然后推广天下的耕作方法。这个方法主要是在一块方形田地上,利用牛、犁来开挖三条土沟,将种子播种在沟中。待抽叶发芽之后,再将沟两旁的垄土逐渐填埋进农作物的根部,这样便能起到防风抗旱、排水防涝的作用。

    由于沟的位置每年都有轮换,所以被称之为‘代田’。

    沟的深度往往都是固定的,皇帝一路看过来,除了一些过深过浅的极端范例以外,大抵都是一样。而游楚所开垦的沟虽然都很规整、平直,但却有些浅,所以皇帝才有此一问。

    “这是我问过附近的老农之后,他们所传授给我的法子。”游楚性格平易近人,与人交往没有架子,就算是地位最低贱的走卒更夫都能与之洽谈。他因为对农事感兴趣,特意问了负责这块田的农户,打听出了这两年由经验丰富的老农摸索出来的新法子,所以这一次便将其用上了。

    这几年气候变化异常,许多农民因为四季的天气、播种的节气跟祖辈传授下来的历书和经验产生错讹,从而贻误了真正的农时,导致农户破产、陷入赤贫,不得不遭受冻饿流离。而在这场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农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旱生螟螣
    “去其螟,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火然文田祖有神,秉畀炎火。”诗小雅大田

    见两人在一边的说着什么,游楚心里大为好奇,却又不敢张望,心里觉得十分憋屈。自打见了这个‘王辅’以后,他发现对方也不是如坊间谈论的那般放浪不羁、轻世傲物,反而很有气度。虽然对方没有刻意摆什么架子,却总让游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还有一种让他不敢畅所欲言、十分压抑的气势,这种感觉让他在记忆里似曾相识。

    游楚想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其父是左冯翊的上计吏,曾随其入雒阳拜访过当时的三公,那时候面见上位者的感觉,就跟这时候的感觉一样。

    皇帝好像这才回想起来还有游楚在场,正打算转身说些什么,视线在不经意的掠过垄沟的时候,忽的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指着其中一条浅沟说道:“那土里的是什么挖来看看。”

    众人皆不明所以的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去,赵温只看见那地方全是黄色的碎土,什么也没有,心里不免有些疑惑。而张绣却不管那么多,直接迈步走下了田坎,弯腰搜寻了一阵,很快从碎土之中捡起一个土块走了回来。他有些不确定这个是不是皇帝所要见的东西,那土块的一侧整齐的排列着十几个黄色的、长条形的虫卵,密密麻麻的,令人看了不禁皱起眉头。

    这正是皇帝要问的东西:“尔等可知这是何物”

    在场众人如赵温、刘繇等无不是豪强高门出身,就连张绣也不曾闲得去田里乡野看这东西。

    皇帝环顾了尽皆茫然的众人一眼,看向刚才站在游楚身后、准备拦着他的那名年轻俊秀的青年,再次问道:“周郎,你也不知道”

    殿前羽林郎周瑜没想到皇帝会亲自对他发问,当即有些脸红,因为他周氏虽然在庐江郡广有田业,但终日里都是出行坦途、起卧高堂,从未亲眼见过此物。想他从汝南奉玺入朝以来,皇帝曾几次亲自召见过他,周瑜钦佩皇帝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智,皇帝赏识周瑜出色的才学姿容,君臣问对,相见甚欢。

    如今在对他青睐有加的皇帝面前,连这个都不知道,这让周瑜大感惭愧。但皇帝有话,他不得不答,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道:“此物应是虫类。”

    “不仅是虫类。”皇帝在前世曾去过当地农家养殖的蝗虫大棚,亲眼见过这种东西,于是直截了当的说道:“而且还是蝗虫所产。”

    “蝗虫”赵温想到岁前皇帝曾对他们预示旱蝗的时候,就曾说过蝗虫喜欢产卵于土中,当时他还与董承等人一样,都认为‘蝗虫是鱼虾所化’。如今被皇帝使人挖出一块不明物,说这就是蝗虫卵,赵温虽然有些惊异,但仍是半信半疑。

    游楚将众人俱是一脸慎重,也知道蝗虫这东西非同小可,一旦引起蝗灾,轻则啃食禾苗,祸及百姓;重则是政教不均,上降警示。只不过,这东西真是蝗虫的卵不、蝗虫是卵生的

    以往的人生阅历让他并不如何相信这个结论,但游楚见皇帝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是谨慎的说道:“田间有许多这种东西,即使有害,只要将其从土中翻出暴晒,便可无虞。”

    赵温瞥了游楚一眼,脱口便说道:“你又怎知此物非是田间独有、而非处处都是”

    刘繇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时开口说道:“在下听说蝗之所生,必



第一百五十八章 源水渠清
    “行水潦,安水臧,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荀子王制

    学田的北边就是川流不息的渭河,此时的渭河清澈干净,水流平缓,只是由于冬春未雨,水位不及平时那么高。

    在游楚的指引下,皇帝等一行人信马由缰,缓缓走在河岸的斜坡上。居高俯视,只见十数架槽状的矩形翻车整齐的斜置在水边,下端没入水中,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寻常农夫正用手摇、脚踏等方式驱动链轮,槽内的龙骨叶板不断上升,将河水刮到水槽的上端,流入水沟之中,灌入田间。

    虽然这并不是皇帝所熟悉的那种圆轮水车,但其却比轮式水车要简便好用,各有各的好处,皇帝也无可挑剔,满意的说道:“我听说孝灵皇帝时,掖庭令毕岚曾作翻车、渴乌,洒水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如今将其改为农事,倒也是物尽其用、大有裨益。”

    “唯,翻车、渴乌等物以其轻便之故,曾随朝廷迁至长安,如今关中所推行施用的翻车,大抵都是民间据宫中旧物改进仿效而成。”赵温在一旁解释道:“这些早在初平三年,国家开募民屯田之诏,就特使宫中翻检出了此等旧物。”

    “喔。”皇帝点头应道:“我记得有这么回事。”

    说完,他复又问道:“若是遇见大旱,这几架水车可堪足使”

    游楚此时就跟在皇帝身边,听对方这么关心农事,不由得侧目道:“渭河水泽深厚,自然不怕干涸,怕的就是那些小河小溪、井水池塘一旦水少,那时再多翻车也是无用。”

    “说的也是。”皇帝从翻车上移开目光,应对旱灾,除了必要的粮食储备以外,兴修水利、完善农业灌溉体系、改进农耕技术也是防旱的重要手段。

    历史上的关中之所以被旱蝗搞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心安乃任
    “不是藏名混时俗,卖药沽酒要安心。”西山吟

    毌丘兴宛如一尊木偶坐于马上,静默不语,一旁的刘繇赶紧应道,静候皇帝的指示。

    “你去一趟太学,将今日之事大致对潘勖陈说一遍,他知道该怎么做。”皇帝语气漠然的说道,他虽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下狠手,但让太学仆射潘勖利用职权清除几个害群之马还是做得到的。

    刘繇听出了皇帝语气里流露出的淡淡的杀气,心神凛然,这便策马回城去了。

    “这里有些热,走,去河边吹吹风去。”说着,皇帝便掉转马头,往北来到滚滚渭河的岸边,此时正是日头西斜,光照河面,水面上闪烁着粼粼金光。皇帝看着这副景象,索性放开了缰绳,任由坐骑载着他随意走动着。

    他身边仅仅跟着殿前羽林郎周瑜一个人,这是皇帝刻意为之而做出的举动,赵温那一帮人也看得出皇帝想与周瑜这个年轻羽林郎单独叙谈的意思,一干人都极为自觉的跟在后头。

    “公瑾。”皇帝勒马伫步河岸,目光深沉的遥望着对岸,悠悠说道:“你骑着马,能否从这渭河上跃到对岸去”

    “陛下说笑了。”周瑜笑着回道,笑容很是洒脱自然,声音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渭河宽有数十丈,臣之所乘既非神骏,岂能轻易跃之”

    “那若是给你一匹神骏呢”皇帝正独自看着河对岸陷入沉思,听见这话,不禁回过头来,审视了一眼周瑜,看着对方俊逸却不凌厉的相貌,以及眉宇间难藏的那一股英气,凝声说道:“让你跃过此河,你可跃得过么”

    周瑜表情忍不住肃然了几分,不敢轻易答话了,良久,他勉强一笑,说道:“还望陛下恕罪,无论有无良骏,臣都不会跃过此河。”

    皇帝一笑说道:“我看你是身在此地,心却早已在了对岸,是故非是不想跃,而是不愿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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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老病将死
    “勿谓在屋漏,人见汝肺肝。节义实大闲,忠孝後代看。”自勉

    蜀郡,都。

    当吕常来到静室的时候,刘焉正半躺在床榻上,一个侍女在后头扶着他的背、另一个侍女正捧着碗汤药打算拿勺喂给他喝。

    “你且在一旁稍待,我饮药过后再与你细说。”刘焉看了眼吕常,复又皱眉看向那碗黑漆漆的药。

    吕常不为所动,径直走了过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了药,冲刘焉示意屏退这些奴仆。

    他是跟随刘焉从凶险万分的蜀道上一路走来的旧人了,虽然才智平庸,但也算忠心可靠,刘焉一直拿他当心腹。此时见吕常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他的神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待挥退身边闲杂人等以后,方才问道:“怎么了”

    “这是卢氏进的汤药”吕常一手小心的扶着刘焉的背,尽量避免接触到他背后的那些背疮。

    “如何会是她这么久了,除了饮用符水,就是让我在静室叩头思过,我问她何故迟迟不愈,她只知道说我信道不诚。”刘焉似乎有些疲惫,微微后靠,把身体的重量大部分放在吕常手上,然后轻咳几声,冷笑着道:“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几招,这两天说是为我请祷,将我的姓名书在简上,陈说服罪之意。写作三份,亲自拿着它往山上、地里、水中投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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