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巫祷之辞,最不可信,真正说起来,还是药石管用。”吕常干巴巴的说着。
刘焉老脸一红,他知道对方是在借机讥讽他当时鬼迷心窍、讳疾忌医的事情,当下也不好意思再说,只得故作不耐的说道:“把药拿来吧,都冷了。”
吕常轻叹了一口气,先用勺子舀了一勺药,自己毫不犹豫的喝了一口,然后静待数息,身体没什么异常之后,方才一口一口的喂给刘焉。
“本来就是将死的人了,你还怕有人毒害我不成”对于老手下的关心,刘焉揶揄的笑说道。
话是这么说着,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药,他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严重恶化、药石难医,现在无非是早死与晚死的差别而已。只是他还有一些布置尚未完成,若是骤然撒手人寰,会让身后生出许多麻烦。
刘焉几口喝完了药,忍不住露出一副很恶心的表情,他难受的摆摆手,拒绝了吕常递过来的饴糖,说:“让我多尝尝这苦味吧。”
他没有解释缘由,但吕常心里却隐约明白是什么‘苦’让刘焉揪心悔恨。吕常没有说话,等刘焉缓过一阵之后,将其面朝下的伏在榻上刘焉的背部满是灌满脓水的疮苞,轻易压破不得,所以每次寝卧都只能以面朝下,不能辗转翻身,十分难受。
吕常本来也是个精壮的汉子,当初护送刘焉入蜀,不知为其驱退多少虎豹,如今染下病根,身子日渐消瘦。刚才又是用一只胳膊撑着刘焉、又是扶刘焉躺下安卧,就这么几个动作,倒让他出了一身的汗,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你身子也不好,本该赐你些钱财宅地、放你出去做个什么不劳累人的官,让你在蜀地安居……”刘焉伏在榻上,语气微弱、有些抱歉的说道,这一起一卧,让他也不是很舒服:“可若不是我身边实在没有可值得托付的亲信,我也不会强留下你来看顾我。”
这只是一个上位者表示亲近、让手下人自以为很‘重要’的手段,刘焉谙熟权术,用起来得心应手,吕常的表情看上去也是极为受用。他轻吁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笑着说道:“在下没什么才干,也就只能为使君做些奔走传信、照料私隐的活计。何况使君待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瘁难为
“谁能辞酩酊,淹卧剧清漳。”夜饮
刘焉仍在榻上沉吟不语,像是睡着了一般,仔细看却会发现他眉头微皱,像是在忍着背后复发的疼痛、又像是在为这个看似寻常的小事而感到棘手。
吕常抿了抿嘴,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因为前刺史俭为人赋敛无度、贪残放滥,州中百姓、黎庶无不呼嗟愤恨。其父不得民心如此,何况揖其人才干平庸,声名不显,再如何也成不了事。
只是见刘焉仍是一副忧虑的样子,吕常虽是不解,还是出声宽慰道:“使君难道忘了,当初揖为了不让家财遭贼人惦记,特意向使君敬献数百万钱。使君那时还对在下说‘此人贪财好奢,不足为虑’,故而收容于他。如今不过是在来君府上走动了一次,来君也未有理睬过他,使君又何必多思”
“揖的确算不得什么。”刘焉终于开口了,他的鼻音很重,有些闷闷的:“只是有人见我把叔玉管得太紧,所以想借此提醒我。他出去的越晚,供他交游各家的时间就越短、在益州就越不好站稳脚跟。”
‘叔玉’说的正是刘瑁,刘焉知道这个儿子向来狂妄、又自以为是,身边围着一帮阿谀奉承的人,被糊弄得终日做着在这乱世中干一番光武皇帝中兴汉室、或者是公孙述割据一方的美梦,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若是早早的把他放出去了,不仅不利于刘焉的计划,反而会让他在有心人的蛊惑下做出什么逆举来。
所以刘焉打算再过几天,确定朝廷已经开始派兵攻打张鲁的时候,就把刘瑁放出去慢慢接触益州豪强,那时候来敏作为交换,会主动帮他联合豪强,临时拥立刘瑁为首。而那时候,刘瑁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找到愿意支持他割据的野心家,无论愿不愿意,都会一步一步沿着刘焉为他安排的路走下去。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父亲,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乃至于他全家而精心做出的安排。至于该不该全盘告诉刘瑁,刘焉每想起这个儿子的心智,总会不假思索的打消这个念头,索性让他当个泥塑木偶,到时候任人推着他走就是了。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阻止,事情并不难办,如何能镇住底下的暗流、使其安心,又不击碎表面安静的冰层,才是最让刘焉耗费精力的地方。
吕常在旁安静的等待着,他跟了刘焉这么多年,知道对方哪句话是在与他商量、哪句话是自言自语。良久,刘焉方才沉吟说道:“先让孝裕替我麻烦一趟吧,叔玉曾拜他为师,有他出面,几方人都无话可说。”
孟光,字孝裕,是河南雒阳人,是孝顺皇帝时的太尉孟郁的后人。孟光在孝灵皇帝时曾担任讲部吏,朝廷迁都长安,其避难逃入蜀地,为刘焉待为宾客,蜀地士人多慕其声名。有孟光在,多少能为刘焉表明态度、稳住局面,而且刘焉心里并不忧惧揖,论起声名他与俭都曾残害过本地豪强,但刘焉却比俭行事更有分寸、更未伤及普通黎庶。
吕常点头说道:“孟公也曾几次想来见使君,可惜都为人拦下,现在卢氏正往外地为使君投放三官书,不妨由在下将其引入”
“不了。”刘焉仍是皱着眉头,刚才若说是因为思虑局势而头痛,此刻他便真的是因为短暂的药效过去而有些头痛脑胀了,他难受的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说道:“我这副样子,见了也说不上什么话,你为我转述也是一样,何况孝裕见了来敬达之后,愈会明白原委。”
“谨诺。”吕常应道。
“诶……”刘焉忽然叹道:“来敬达说,黄子琰根据各种迹象推断,朝廷今年会派兵南下,讨伐张鲁。如今已是三月,何故还未得闻讯息莫不是张鲁有意阻绝你可得多为我打听清楚,这事可出不得半点差池。”
吕常正欲点头,忽然,他的脑子里恍然记起了什么,有些自责的说道:“啊!险些忘了告诉……”
刘焉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水,竟没有理会对方张口欲言的动作,与吕常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屋里太闷热了,你去把窗子打开,看能否放些风进来。”
吕常听了,也只好先把要说的话放在一边,缓步走到东边的窗下,伸手将窗子推开。今日的天气有些异样,虽说还是如往常那般明朗,但好像是因为城头笼着一层阴云的缘故,使得阳光淡了几分,温度也显得有些闷热。
不过蜀地的天气一向晴朗、气候适宜,在此生活了三四年的吕常也不觉得有什么奇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衣冠枭獍
“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书康诰
吕常口中的那个孙校尉全名叫做孙肇,为刘焉掌管着数千由青羌、叟人组成的军队,是刘焉麾下将领。刘焉起初之所以能在益州立足,除了靠蜀地豪强赵韪的支持、以及张鲁的部曲以外,更重要的还是靠着孙肇手下的这些青羌、叟兵。
如今张鲁已经不可信任、赵韪与刘焉早已‘以利合、以利分’,故而孙肇便成为了刘焉手中最后一支保证威权、震慑宵小的嫡系部队。
也是他留给儿子刘瑁,使其在接下来的纷争中,保证他能与来敏等人顺利分享利益与成果、而不被中途抛开的资本与保障。
只是他不知道,孙肇不仅与刘瑁颇有来往,而且还是刘瑁坚定的支持者。
待吕常走了之后,刘瑁一下便从席上跳了起来,在得知自己能够随意出府后,他第一个想的竟不是去看望父亲,而是心急火燎的招呼奴仆,说要摆车驾外出。
吕常静静地待在墙角,默默听完刘瑁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愈加灰败了几分:“诶……枉费使君曾经那么喜爱他。”
他捂着胸口沉重的咳嗽了几下,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了。
坐在车驾上,待冷静过来后,脸色苍白的刘瑁左思右想,有些心神不定。
能跟随刘焉千里迢迢来到这方巴山蜀地,见识过其父刘焉在益州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打下一份基业,作为旁观者的刘瑁自有一套捉摸局势的心思。其父当初突然将他关在府中,或许还能解释为是要他静心读书,少出去厮混;如今又突然把他放出去,怎么看也不像是父亲见他读书有成的意思,其中必有未知的隐情。
这盘旋在心头的疑惑,直到刘瑁秘密来到北城,到了孙肇安置在都的隐秘府邸后,才得到孙肇的解答。在后院的密室内,孙肇有意屏退了左右,无比自信的说道:“看来使君的病情日笃,恐怕将不久于人世。”
“啊!”刘瑁顿时大惊失色,连声说道:“可我等此前在绵竹的时候,只与广汉彭氏、秦氏打过交道,从未料想过阿翁抱着病躯,会突然将州治移到蜀郡,这一下使我等前面的布置全都落了空。如今要想扎稳脚跟,就得重头开始联系蜀郡这边的豪强,可是、可是阿翁他……我等恐怕是来不及了。”
“刘君不用怕来不及。”孙肇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皮肤因为常年受风吹雨打,像片枯叶似得干皱发黄。本来平平无奇的相貌,全因他那一双细小却阴狠的眼睛而出彩,他站在刘瑁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一只灰狼拍打着兔子皮毛上的灰尘,他侃侃说道:“如今这世道,再大的仁义、再响亮的家名都不管用,管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手中的刀!”
刘瑁眼睛一亮,不由大笑了几声,说道:“没错,阿翁当年就是仰仗刀兵,一路杀了不知多少盗贼、豪强,乃有今日这般局面!如今有孙将军为我出力,我又何愁不能为我阿翁守下这方沃土”
孙肇当初随刘焉入蜀,曾与刘瑁一同跋山涉水、经历艰险,彼此有过一段交情。刘焉在蜀地只有刘瑁一个继承人,如今刘焉眼见就快死了,不趁着这时候支持刘瑁为益州之主,拿下‘拥立’之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至于来敏私下派人与他说的话,孙肇是全然不放心上的,一来是作为亲自一步步走完秦岭山道的人来说,他认为那个孱弱的朝廷即便振作些许,打败了外强中干的氐人,也不一定能打下汉中。而且就算退一步说,即便是打下了,他只要守住剑阁、葭萌等关隘,背靠益州钱粮,也必然能让朝廷在关下铩羽而归。
“刘君且放心。”孙肇冷冷说道:“在这益州,就算是赵韪的私兵部曲也奈何不了我手中的叟兵。”
听了这话,刘瑁自然要给孙肇许下好处,他唇角向上一挑,自信满满的对他说道:“如若事成,你便是我手下大将,整个巴郡都将是你的,你我可共享富贵!”
孙肇配合的抱拳说道:“多谢刘君厚爱!”
刘瑁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谋望成着
“孤棹夷犹期独往,曲栏愁绝悔长凭。”浦津河亭
蜀地自古以来便是天下首屈的富实之地,畅兴奢侈攀比之风,凡货殖商贾,百姓豪强,无不锦衣玉食,就连出行的车辆都要在不僭越违制的前提下讲究光鲜亮丽。
尽管作为他乡之客,来敏在此也得入乡随俗,往来拜访之际,无不出行轩车、前后扈从骑士。他的这一切行当都是由吴氏提供,这几个月以来,来敏正是利用自己江夏来氏的声名,以及这番高调的阵势,来往于蜀郡各家之中。他也不怕卢夫人会在暗中做什么手脚,毕竟这里是豪强云集的蜀郡,而不是五斗米道信徒众多的巴郡。
轩车载着来敏回到刘焉赠与的府邸,刚换了便服、洗了脸,正打算好些休息,只听得帘钩叮咚作响,抬眼看时,一名七岁大的幼童打起门帘,站在门边。那幼童不似养尊处优的士人那般白皙,却也是健康正常的肤色,相貌普普通通,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是两颗黑色珍珠。
那幼童抿了抿嘴,迎着来敏的视线说了声:“先生!”
“阿卤。”来敏亲切的唤着对方的小名,对他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这幼童的大名唤作吕乂,是刘焉身边老护卫吕常的独子,自从拜入来敏门下以后,吕乂便经常到府上听候教导。起初来敏收下吕乂只是为了例行应付、给刘焉以及吕常一个交代,可后来却发现,吕乂这个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是个内秀于中的人,是块难得的璞玉。
由此来敏愈为上了心,渐渐地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学生一样打算倾囊相授,不过可惜的是,他发现吕乂似乎对儒家经义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是更喜欢一下管子之类的理论。这让来敏有些心情复杂,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强迫他研习经义、还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阴雨之期
“因其利而利之,俾不失其性也。”南阳颂
当然,这也不算是背叛之举,而是重归朝廷治下,费伯仁毫无心理负担的想着,忽然问道:“倘若朝廷一旦打下汉中,张鲁败亡,益州扰攘混乱,届时仅凭刘瑁一人,恐难以团聚人心,非得有重兵相佐不可。校尉孙肇乃刘公腹心,手绾羌叟之兵,若能为我等所用,足堪弹压局势。”
说到这里,来敏却是有些挫败的说道:“孙肇此人实在冥顽,第一次见过吴元雄之后,获知来意,便再不理睬。我看他要么是另有打算、要么是一心只听刘使君之令。”
“或许是前者居多。”费伯仁深思良久,谨慎的说道。
“什么”
“敬达有所不知,孙肇此人平日里曾与刘瑁多有往来,交情不浅。若是我所料不差,刘瑁定然已与孙肇有过谋议。”费伯仁说道。
“天下事岂有如此!”来敏想起去年来绵竹时,与刘瑁的一番话不投机的交谈。虽然在事后隐约猜测出了对方或许有不孝之举,但二三十年的儒学伦理却让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如今被费伯仁委婉的点破,来敏顿时有牢骚要发了:“刘使君怎会生出这般逆子!”
“刘瑁向来狂悖轻傲,此人在家行三,本来刘公一死,益州这基业本轮不到他,可谁让刘公其余三子皆在关中、膝下唯有刘瑁一人。依我看刘公心里也有数,只是念及长安诸子,不得不由刘瑁在其死后出面罢了。”费伯仁说道。
如今为了让刘诞等人能在长安保全富贵性命,就必须要由刘瑁通过完成献土归附之功,以折罪补过。刘焉为了达到这个结果可谓是煞费苦心,先是迁移州治,拉开与张鲁的距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搴帏宾迎
“斩衰裳,苴绖杖,立于丧次,宾客吊唁无不哀者。”说苑修文
两汉以降,葬期不一,从收敛遗体到正式下葬中间少则两三月、多则一年。尤其是大抵在西汉末年开始,便屡有停丧不葬之风,其中有许多种原因,譬如时日禁忌、求择吉地、家贫无力治丧等等。
而蜀郡北部都尉高靖病故之后迟迟未葬,则属于另外最常见的一种,也就是因为客死他乡、社会nn而不能及时归葬。
如今其子高柔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这场延迟已久的丧事,终于得以在孝子临场的情况下开始了。
早有预谋的来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由吕乂作为童子,随行前往高府吊唁。他只到了一会的功夫,便先后看见了蜀郡有名有姓的几家豪强,几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一脸肃穆的站在一旁。那幅纷扰沉寂的景象,简直像是在为后面更大的一次丧事进行预演。
不管来时打着什么想法,来敏还是对高柔这个孝子心存敬佩,毕竟不是谁都能冒着沿途战乱、千里赶来迎丧的。看着一脸哀戚之色的年轻人,穿着衰麻,木然的跪坐在灵柩前,来敏忍不住轻叹了一声,来到他身边,一言不发。
高柔虽然不曾抬头,却也知道身边人的动静,见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例行公事似得说句节哀便走,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感动。
不多时便有门亭长高声喊道:“州牧之子到。”
来敏微微错愕之际,只见刘瑁脚下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缓步走进奠堂。他是代表其父刘焉过来吊唁的,当众陈说了祭词、奉上丧仪钱帛。行过礼节过后,刘瑁又对起身相迎的高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目光却时不时的在来敏身上扫视着:“足下纯孝,竟不顾山险盗贼、跋涉至此,我实在是敬佩万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匣剑而行
“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说苑正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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