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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夕阳斜照,道道阳光从从青山一侧斜射出来,给青山镀上一层金边,又给天空添上一抹亮色。放眼望去,整个原野仿佛一张巨大的金色毡毯,在毡毯上突兀的冒出几株青翠的树冠,不肯因阳光灿烂而放弃本来的颜色,像个固执的近乎可笑的老人,极不和谐却又格外协调的立在夕阳中。

    “王公固执所见,动辄专意,得势时丝毫不肯委婉屈身,死咬一个理字,这让何人能与之共处而且他这个理也未必是对的此人尊奉的治国道理处处与国家迥异,何况他还涉嫌与冀州虽无实据,但国家不明示其过,反赐其恩荣,已属宽宏赵公你真是我还能骗你不成”

    谒者、加谏议大夫赵咨疲惫的靠在车壁上,手中持着一根髦节,淡淡的想起了来时,秘书郎司马懿在私下里说给他的话。

    阳光透过车窗的窗棂,斜着照入车厢内,赵咨眼看着窗外的夕阳逐渐落下,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接下这个苦差事了。

    “王公是对汉室有功的人,虽然为人有些固执、冒犯圣颜,但国家有容人的雅量,还是可以宽恕的”在私室里,赵咨对司马懿如是说道。

    “赵公又如何知道国家的真心!”司马懿看了他一眼,赵咨与司马氏同是河内豪强,彼此有通家之好,面对着这个精通典籍、多学爱士,却不懂阴谋诡谲的长辈,司马懿忍不住叹了口气,依然用晚辈的语气说道:“赵公难道忘了国家当日命盖顺领兵进击程银时所说的话了么国家向来都会给人第二次机会!而王公的第二次机会,早在他去年离开长安的时候,国家就已经给他了,是他自己偏要一意孤行,如之奈何”

    这话赵咨其实都知道,可他仍是不能理解皇帝对王允的仇怨竟已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在他看来,即便王允可能与袁绍内外勾结,但并没有牵涉到河东叛乱。如果真是与范先有勾结,并州何不早早举兵叛乱以响应范先何况王允无论是私德还是名望,亦或者是对汉室力挽狂澜的功劳,都是值得彪炳史册的名臣。

    就连皇帝私下也曾说过:“没有列位臣工共谋诛董,汉室何至于有今日。”

    皇帝虽然隐去了王允的名字,但也没有抹去王允的功劳,为什么到现在却还要去杀一位功勋卓著的大臣

    当他问出这番话的时候,司马懿冷笑了一声:“如果做臣子的都去学王公,那还了得”

    车厢突然颠簸了一下,赵咨立即回过神来,只见外面的天空早已黑了,护卫周侧的骑兵也燃起了火把。

    前面骑马赶来一名骑士,在车外说道:“赵公,已经到祁县了。”

    赵咨尚未答话,只听那人继续说道:“祁县王氏有个叫王机的人递剌请见。”

    “祁县王氏”赵咨下意识的就想出口答应,可一转念却突然想起司马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来

    “赵公可不要为此误了自家性命。”

    他深呼了一口气,镇了镇心神,手中不由得握紧了那根代表天子的髦节,像是有了最大的底气与凭恃:“不见。”

    说罢,赵咨又语气坚定的补充道:“这一路上,谁也不见。”

    太原郡,晋阳。

    位于郊外的庄园里,围着池子新栽了一片苍翠的竹林,微风从水面拂来,清凉的水汽穿过竹林,伴随着鸟雀的鸣叫,枝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一片竹林无论是规模还是样式,都像极了长安某处宅邸的后院,唯一不同的就是竹亭换成了简易的竹屋,始终不变的是此间的主人仍然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王允。

    纸与帛在青铜盆里以不同形式的燃烧着,缣帛缓缓烧成一团黑色的污垢,而纸张则是被烧成灰烬,上升的热浪带着纸灰缓缓飘出窗外。王允坐在席上,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盆燃烧殆尽的火焰。

    火焰里烧着的东西,有的涉及到他与士人就如何谋诛宦官而交换意见的信件、有的是他与黄琬等人商议谋刺董卓的计划、也有的是他自己这些年的心得然后,再是他今年与袁绍交往的信件。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公不见吏
    “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治安策

    在河东大乱之后,后知后觉的王允在羞愤之中大病了一场,辗转病榻之间,他利用自己在太原的威望,使各家豪强全力支持刘虞对抗匈奴的战事。既是为了保护桑梓、也是为了挽回自己不利的处境。

    自己费尽心机的弥补错失,只要自己没有参与叛乱,仅仅只是勾结外臣这样尚无凭据的事情,皇帝也不会对他施加重罪。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族亲王昶有一天会突然惊慌失措的跑来向他坦白,说是他奉父命,与范先私下传过书信。

    “王季道真是糊涂至极!这是要害死我家啊!”当时仍在病中的王允气得捶床呼道:“起先我就与尔等说过,不要理会河东那些小儿辈,他们成不了事!尔等偏却不听,私下谋事倒还罢了,如今祸到临头,还想着要我帮你们”

    虽然对外同样是宣称太原王氏,但内部却分为晋阳王氏与祁县王氏两门,王允与王凌是晋阳王氏出身,王昶则是祁县王氏,两家祖上同为一系,但子孙绵延至今,已经形同两家,彼此之间有着竞争的关系。

    毕竟太原只能有一个王氏。

    当然,这只是私下里的竞争,在明面上,两个王氏是亲如一家,尤其是袁绍派人伸出橄榄枝,两家更是因此展开合作,所以才有王昶代表两家拜访初来乍到的刘虞。但在合作的背后,两家的分歧也逐渐产生,祁县王氏想借袁绍的势力彻底压倒晋阳王氏,所以事事奋先,他们本以为绕开了王允可以独占全功,却没想到掉进了河东这个大坑里去了。

    王允想起了前因后果,又想起了如今两家人岌岌可危的处境,王昶等人自作主张的事若是揭露出来,要说是王允在里面没有半点干系那是谁也不会信的,最终倒霉的只会是他们所有人。他越想越是苦涩,心底也越发的生寒不仅是往日的朋友,就连身边血浓于水的亲人都想着坑害他。

    “晋阳王氏与祁县王氏,到底同出一脉啊。”

    不待王盖接话,他背着手,走出书房,神色淡然,慨然长叹,然后后迈步走了出去,口中吟诵道:“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王盖不由拿起王允给他的简牍,上面写着的正是这一句话,他眼圈一红,默然无言的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走出竹林的时候,王允骤然停步回头:“这片竹林留着,不要伐它。”

    “谨喏!”王盖险些撞上王允,堪堪停步,急忙应下。

    王允难得温和的看着红了双眼的长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哭。”

    他笑了笑,闲庭信步的走着,像是在饭后消食,悠悠然走进了竹林外热烈的阳光里。

    “让天使久等了。”王允将赵咨迎上正堂,歉意的说道:“老夫自打回了家,便有午睡的习惯,耽误了些许功夫,实在过意不去。”

    “不敢。”赵咨忙在席上欠身说道:“来得仓促,未有提前知会,这是我的不对。本想着忙完对并州各官的赏赐宣诏之后,再来拜会,奈何身负帝命,不得不奉命而来。”

    “我知道。”王允点头表示理解,突然转了话题问道:“国家可还安好”

    “国家身体康健,文治武功,样样都好。”赵咨一五一十的说道:“在我来之前,国家便郊祭上帝,改明年为建安元年。”

    “建安”王允忽然想起初平这个年号还是皇帝刚登基、自己被董卓器重进入中枢辅政的时候定下来的,可以说整个初平年间的朝廷除开董卓,就是他王允一人的身影,那是打上了属于他个人烙印的年号。如今被皇帝废弃了,是在昭示着什么吗

    赵咨见王允莫名其妙的陷入沉思,心里有些迷惘,愣怔了一会才想起来说道:“国家很思念王公,说是若非琐事缠身,他如何也得北上太原来亲自见王公一趟。”

    “啊,这可不敢!”对方辞色虽然平和,但话语里的寓意却有着重若千钧的分量,王允惊得浑身一震,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再也坐不住,连倾起上身说道:“国家万乘之躯,岂可为了我一介老朽而远离中枢”

    赵咨脸上没有带着笑意,语气有些沉闷的说道:“王公乃诛董元功,深孚海内人望,得天子优待也是应该的。听闻王公前些日子病了,国家心里挂念,本来还想让我送牛酒以为慰劳。可后来一听王公病愈,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饶是早有准备,王允的心里还是登时沉了下来,赐牛酒,既是两汉以来皇帝对生病的大臣表示慰问的一种方式,又是皇帝不便于将大臣明正典刑、让大臣自裁的暗示这也是给大臣最后的体面。

    可最后听赵咨把话说完,他又觉得好笑,这牛酒本来是赐死大臣的,怎么在皇帝眼中,反倒还真以为这是慰劳臣工的东西

    想完,王允那一



第一章 画沙垒土
“定作卅二人,十四人作墼,九人画沙,九人累土。”————————【居延汉简】

    汉初平四年八月二十。

    左冯翊,万年县。

    午后的时候,都伯吴子兰正在指挥着三十来个手下挖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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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见微知著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老子第六十四章】

    在军中强调卫生环境建设的确是皇帝提出来的建议,也是他这一次随军出征,在军营里微服巡视时所发现的问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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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东州名儒
    “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以竭吾才。”后汉书郑玄传

    中军大帐内,皇帝端坐主位,底下依次是陪坐的侍中荀攸、尚书郎傅巽,以及从青州远道而来的议郎孔融、大儒郑玄。

    据说判断一个人的心性,除了观察言行以外,还要看他的眼睛。所以皇帝盯看了郑玄的眼睛好一会,但结果令他失望,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目光澄澈,眼瞳黑白分明,看起来非常睿智,当然,这个老人本身就是个天才。

    “郑君一路辛苦。”皇帝主动放弃了继续与郑玄对视这个不礼貌的做法,他将视线转移到了别处,感慨的说道:“若非卢公,我不知何时才得见郑君一面。”

    古人对名称极为看重,年高位尊者便称之为某公,德隆贤明者则称之为某君,其下则以尔、汝称之。只是这种称呼并不严格,很多人往往因为地位和权力的悬殊、或者是互相奉承,对人多以公、君称之,渐渐地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而且这些人都是表面上尊敬,其实心里并不服气,当面称呼为公、君,私下称呼为尔、汝的人并不少见。

    卢植德高望重,深受皇帝的推崇,尤其是他在死前为皇帝做了许多事,比如调和公孙瓒与刘虞的矛盾,顺利解决幽州当时的困境、以及拜托裴茂转交信件给郑玄,请他入朝。这一切都让皇帝感怀于心,不仅尊称为卢公,而且在听闻卢公死讯之后,特使人赠赙钱十万以治丧事、追谥贞侯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赐予谥号的大臣。

    皇帝对一个人的称呼能够表现出那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而且也不能随便称呼,就像是皇帝称呼贤能而有德名的荀攸为荀君,称呼年高老成的贾诩为贾公一样。郑玄在儒林的名望胜于卢植,德高望重、齿德俱尊,无论怎么尊称都不过分,只是跟公比起来,皇帝称他为郑君更能显现尊崇。

    郑玄今年六十七岁,老得眉毛都白了,但他的脸庞仍旧丰润饱满,显得神采奕奕。他穿着一件普通儒士常穿的衣服,头裹缁巾,笑起来很像个慈眉善目的邻家老翁:“不敢劳陛下挂念,是老朽见关东凋敝,无所依归,所以才随孔北海西入长安,以求在圣恩之下,托庇余生。”

    “世道艰难,天下何处不苦唯有夙夜匪懈,还复太平,以解民之倒悬。”皇帝轻声说着,见郑玄无动于衷,突然直接问道:“郑君此行路上,所见所闻,可有赐教于我”

    “天下纷纭,皆是人心丧乱、世道不古的缘故。”郑玄很含糊的说:“陛下幼冲继位,却睿鉴高远,聪慧天成,可见德运虽有更移之数,但天命始终在汉。只要施以王道,敦行教化,天下自然重归太平。”

    郑玄本来准备一直在徐州隐居注书,不问世事,谁知时移俗易,发生了两件事,让他不得不改此夙愿。

    一件是曹嵩死于兵乱,曹操为报父仇进兵徐州,导致原本算是一方安宁之地的徐州惨遭兵燹。郑玄当时就正在考虑移居的事情,正好听闻孔融在北海任上时常命人修葺郑玄老家的故居庭院,于是郑玄当时就动了心,打算就此回乡。只是北海同样有兵贼横行,孔融不知兵事,郑玄贸然去了也未必能得以保全。

    正在犹疑之时,好友兼同门卢植死前交给裴茂的一封遗书,也经由各方辗转,终于到了郑玄手中,这就是第二件事。

    卢植在信中殷切敦请郑玄无论如何也要代他往长安一趟,即便未能觐见天子,也能观察朝廷风闻,据此推定汉祚是否可以延续。若是可以延续,那就是天命在汉,而已经逐渐陷入窠臼的经学就可能会绝处逢生。

    “我亲政以来,拜赵公、桓公为师,使其为我讲授经义,又披览史籍,究察典纪,可以说是身体力行的去敦行教化了。”皇帝眉头一扬,像是自夸功绩、又像是别有用意的说道:“整顿三署、重建太学以来,尊儒以劝其业,贵学以笃其道。想必这就是郑君所言的施以王道与敦行教化了吧”

    皇帝这话犹如抛出去的饵,郑玄很快就接住了,毕竟他虽然博闻多才,但到底只做过些乡佐县吏这些小官,并不谙熟为官之道。而且皇帝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的模样



第四章 坐而论道
    “然骚人之辞,怨刺愤怼,虽援及君臣教化,而不能拈洽持论。”樊川文集序

    尚书郎傅巽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老神在在的郑玄,又偷偷瞧了眼皇帝,他倒不是认为皇帝会因为这句话而拿郑玄怎么样,他只是在紧张的等待皇帝会如何应对郑玄的话。

    因为皇帝将要说出的话,很可能会成为朝堂上新刮起的一股风向。

    “孔子曾言: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皇帝从一开始就有了夺回意识形态最高解释权的意图,所以早在亲政的时候就苦心钻研经书,并且在身边大儒赵岐、桓典等人的辅导下,对经学大义的见解虽然还欠些火候,但至少也能在与人坐而论道的时候,对一些句子信手拈来。

    这句话既是复述,又是设问。

    作为孔子的后裔,儒经可以说是孔家的家学,议郎孔融对此最为熟稔,乍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学以致用。不然一个人即使把诗三百全背下来,真让他去从政为官,也治理不出好成绩来。

    皇帝一直尊崇学以致用的理念,这一点无论是荀攸还是傅巽都是了然于心,孔融却是第一次知道皇帝设立太学五科的背后还有这样的用意。

    他心里暗暗惊奇,但并不觉得这就是皇帝开太学五科,挤压经学正统的理由,于是忍不住插话道:“诗可以验一地风俗之兴衰、知施政之得失,譬如言农事富民之道,在于豳风接待诸侯臣工,则在于大小雅。臣以为周有诗经,今有乐府,其设必是为此。常习诵之,虽不能一定通达政事,但也能熟知治乱。”

    孔子这句话的意思很直白,根本没有什么微言大义,孔融这完全是强行解释,博人眼球,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已经违背了这句话的原意了。皇帝随意的瞥了孔融一眼,他知道孔融善于文辞,颇为自负,但他的学识又支撑不起相应的傲气,想起孔融在历史上质疑子女对父母的孝道,皇帝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皇帝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这让准备好一番说辞以表现才华的孔融略微失望,他从北海国来到长安,不仅仅是为了摆脱青州那个险地,更是看在明天子在位,希望能在朝廷里大展拳脚。现在皇帝看样子没有把他当回事,使得向来自傲的孔融在失望之余,心里不由起了好胜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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