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贾诩临出门前忽然听刘和这么一说,不禁笑着摇摇头,他如何不知刘和这是在提醒自己早些自辩,免得陷入被动,最后又被扣上一顶不尊王法的帽子。他将迈出门槛的一条腿收了回来,向眼前这位大司农揖了一礼,道:“鄙人何德,有劳大农挂念。此事说起来倒也简单,我若是真的上疏自辩了,那才是给陛下添麻烦。”
诚然,贾诩若不自辩,等到士孙瑞和马日磾上第三道辞表的时候,他们就会在辞表里真正表态,皇帝也会借此与他们各退一步,以贾诩入尚书台、士孙瑞等人不再坚持请辞为条件,换取皇帝从此以
第三十三章 赂遗金钱
“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论语子路
贾诩家的苍头身形矫健、鞭花耍的炸响,一看他坐在车辕上的架势就知道他是个御车的好手。此人曾是安集将军张济帐下的一员亲兵,因为打仗时被箭射中了右腿,落下残疾,被张济拿来送给贾诩看家护院。与之伴随着的还有北阙甲第的一间宅院,都是张济为贾诩筹备的,羽林郎张绣也经常登门拜访,并执子侄礼,两家关系之亲近,可见一斑。
出了未央宫北宫门,折返不远就是勋贵重臣所居住的北阙甲第,长安城首屈一指的贵人区。驾车的苍头在张济帐下的时候就很懂得察言观色,此时早在上车的时候他就偷偷看明白了,贾诩丝毫没有将这个攀交情的典农校尉带回家中做客的意图,于是苍头心领神会,故意带着马车走上横门大街,马蹄嘚嘚踏地,节奏感分明,其实在路上走的极慢。
杜禀久经军旅,察觉得出车马的动静,也知道贾诩的意思,有些讪讪的笑道:“去年若不是贾公带我等投诚,我等如何会有今日这般地位说起来此等再造之恩,我竟没有向贾公答谢,实在是失礼,所以今日趁着入朝叙职的机会,特来寻贾公叙论旧谊。”
贾诩皱了皱眉,有些不大高兴:“此事都已过去了,何必再提。”
“不、不。”杜禀似乎没有注意到贾诩语气里的变化,很有兴致的说道:“恩情还是要谢的,不然岂不是要我做无义之人”
说着他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拿出一块布包,布包有意露出一点口子出来,里面盛装着黄灿灿的金饼,他双手捧给贾诩:“这里有金七斤,还请贾公收下。”
贾诩冷着脸,没有伸手,而是用审视的目光瞧着杜禀。他知道杜禀曾是李傕的旧部,后来因为胡轸、杨定里应外合,帮了西凉叛军大忙,而这两人都是凉州大人,在李傕等西凉将校中很有威望。杜禀当时认为今后无论叛军还是朝廷都将会是以胡轸为首,所以早早逢迎,胡轸也乐于分化叛军势力,欣然接纳。
但好事不长,胡轸与李傕都被朝廷诛杀,他无依无靠,费尽心机得以挤进董承的门路,但也只是被编为典农校尉。如不出意外,这辈子恐怕都要和田地打交道,杜禀年纪轻轻,擅长钻营奉迎,哪里会安于现状,此行估摸着是求贾诩给他挪个位置的。
贾诩心里澄澈,却明知故问:“足下此来到底是为了何事,还请直言。”
“呃。”杜禀两手捧着金子,放在膝上,正色道:“在下听说贾公深孚圣眷,不日将登台入阁,所以,还请念在我与贾公曾同患难的微末情谊,允我一事。”
说着,他上身不由得往贾诩倾了几分,把声音压低,道:“听闻朝廷有意派兵入河南、豫州,随前将军征讨不臣。贾公别看我不懂什么军略,但上阵杀敌却是一把好手吴匡当年带兵杀了车骑将军何苗都能从典农校尉的任上入北军,我不过为贼人裹挟反叛,既已投诚,为何不能立下一番功业所以,我想请贾公为我说个情,只要事成,今后但有差遣,必无所不从。”
“太尉对西凉宿将颇为笼络,此事你何不去找太尉说情”贾诩谨慎的问道。
“论才高德望,太尉何能及贾公。”杜禀谄笑道。
看来是没有在董承那里寻到门路,所以才来找自己。
贾诩的眼神不由瞥了下杜禀膝上的那包金子,心里顿时明白了董承为何不给他一条出路。
杜禀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做出解释。
贾诩忽然伸出手,从杜禀膝上的布包里拿出一枚金饼,这枚金饼只有人的掌心那么大,正面鼓起,背面由于金饼在滴铸过程中而产生凹陷。汉时的金饼不作为流通货币,没有流通职能,只用于贮藏、赏赐、馈赠、进贡、赎罪等,绝大部分都有工匠的戳记。这枚躺在贾诩掌心的金饼也不例外,它除了凹面刻有工匠的名字以外,其正面也有一行规规整整的文字。
杜禀见状,不由得把头低了下来。
只见贾诩又伸手从布包里拿出另一枚金饼,在看到正面的文字后,从鼻尖哼笑了一声。
阳翟郭、长社钟。
第三十四章 遭慈亲忧
“中夜悲兮当谁告,独收泪兮抱哀戚。”思亲
“主君,我们到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贾诩此时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罕见的流露出一丝伤感。
他刚下车,迎面便瞧见长子贾穆正在门下焦急的转悠,贾诩目光一凝,心里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仍旧有些不悦的抬起眉头,闷闷的说道:“不是说了我过些天就回姑臧,你还跑来做什么!”
长子贾穆今年及冠,长得一副老实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让人难以留意的平庸,看上去没有继承到父亲贾诩一丝一毫的精明。无论是在雒阳、还是长安,贾诩从来都没将其带在身边。父子两人感情一般,贾穆在贾诩面前虽明显有些犯怵,但还是焦急的说道:“阿翁!祖母、祖母亡故了!”
“你说什么”贾诩勃然变色,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抓住贾穆的手,语气里带着悲恸大于震惊,他再三确认道:“上次不是来信说只是体感微恙么怎么这么快就病重了”
“前些时候还好,阿翁从长安请去的医者都说再过些时日即便不能大好,精神也会好些。可医者不知武威地理,没有料到武威的天气多变,一夜之间会骤然转凉。祖母久病缠身,此番诊治不及,就这么去了。”
贾诩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母亲老弱多病,寻常的药石根本无用,再好的医者也只能延续病痛而已。所以他早已在心里做好了打算,这些天一直在心里压抑着的悲戚,在听到长子确切的传报之后,连带着不为人知的愧疚与未经孝道的悲恸,终于发泄了出来这个素来被人称喜怒不形于色的狐狸,此时当街跪在自家门口痛哭出声:“阿母,儿子不孝呀,我该早些回武威看你一眼呐!”
这时候儿子贾穆、连带着苍头、府中的奴仆们也跟着都哭了出来。哭声传到街上,一时惊动了左邻右户。
没到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到了皇帝耳中,他先是震惊,而后又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贾公也有哭的时候。”
他话说到一半又紧接着改口,他是想不到贾诩会用这种方式跳出纷纭,不仅能借此止步于尚书台之外,更能一举扭转不利的形势,让自己从容脱身。就好比是有人在房子里点了一把火,把所有人都困到里面了,而自己却安然无恙的循着早已备好的小路离开。
但这到底是意会即可的事情,皇帝也没有说破的必要。
穆顺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隘,顺着话头说道:“是啊,听说贾公在家门口当街痛哭,就连住在隔壁的中散大夫都惊动了,还跑出来安慰了几句。”
“中散大夫住在北阙甲第无不是达官贵人、或是中二千石,这个中散大夫是谁”
中散大夫是光武皇帝所置,掌论议政事,人数有三十人,上朝时站的又远,平常也只偶尔上疏发表议论,皇帝对这些人都没认全,一时竟不知道这等六百石的散官中,还有谁住在寸土寸金的北阙甲第。
“是宋贵人家的大人。”穆顺察言观色,细声说道:“陛下册立皇后的时候,不是还给了两位贵人的家人赐了宅邸么”
“喔。”皇帝记起来了,宋都的父亲宋泓原是常山太守,因年老返乡,在册后之前他就给赐了中散大夫的职位,那时还引起了朝野揣测,以为他要立宋都为后呢。
皇帝注意到穆顺眼底的疑惑,解释道:“当时中台敬献嘉赏外戚的奏表我也看过,记得是给他与伏完各赐是戚里的宅邸,倒是没想过他会住在北阙甲第。怎么,戚里的宅邸不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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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綦局逞巧
“伏愿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芒。www”续世说直谏
九月中旬的时候,长安的天气依旧是一片火热。
即便是暮色降临,那灼热的余温依旧将室内的人蒸烤出汗,夕阳血红的余晖斜斜的照在桌案上,将案上的几份书简照得耀眼夺目。
荀悦正伏案书写,时或运笔如飞,时或停下笔,动手查阅简牍。
他极为认真的做着抄书、编书的琐事,全然没有留意到屋外廊下传来的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荀攸双眼微眯,站在门口拱手行礼:“叔父。”
“公达。”荀悦停下了笔,转身见到荀攸,开始热情的招呼他进来:“今日不用值宿”
“黄门侍郎皇甫郦近来被国家新拜为侍中,替了刘司农留下的缺,新官上任,一开始总得多忙几天、熟悉事务。”荀攸穿着一身寻常的燕居深衣,走到荀悦的案前坐下。
他随手翻动了一下桌案上的简牍,发现这些都是班固的汉书,上头还有朝廷秘府的钤印。
“怎么把秘书监里的书都带出宫来了”荀攸看向荀悦写到一半的纸张,不由问道:“叔父这是在私下编史”
“私编国史可是重罪,我文采又不比班公,哪里敢妄自编修。”荀悦拿起桌案上墨迹已干的素白纸张,将其递给荀攸:“国家喜好,他觉得汉书无论辞藻还是笔法都很好,就是文繁难省,只利于析,不利于学。所以才让我依照春秋左氏的文体,按编年纪事,简写成汉纪,供国家参阅。闪舞www”
荀攸看了看荀悦的文稿,发觉里头的内容跟他所知的汉书相比并没有改动多少,只是大幅度的简写省略,剔除不紧要的辞藻,更便于理解了。
“叔父如今是秘书令,掌管秘府,地位清贵。”荀攸想了想,将文稿放回桌上,轻声说道:“等这汉纪编完之后,我想叔父也快要入天禄阁跟蔡公、杨公他们一同修史了。”
“是啊。”荀悦提起笔,想接着在纸上写些什么,却一时断了思路,只好讪讪的再度把笔放下:“这汉纪不过就是照抄汉书原文,不过是将其删略改编而已,朝廷臣工,名儒大家甚巨,何故非得轮到我们荀氏这是国家给我的恩典。”
“著史非一日而就,太史公书花了十四年,汉书花了两三代人的心血,不知叔父预备要多久能编完汉纪”荀攸假作没听懂荀悦的问题,别过话头。
“我只是在前人的遗作上删改编撰,不需要那么久,但汉书卷帙繁多,简写不易,而且这也毕竟是给国家御览的,字字句句都得斟酌考究,我想总得要两三年吧。”荀悦淡淡说完,两眼突然看向荀攸,目光幽幽的说道:“这书编完了就要跟蔡公他们编撰真正的汉记,那才是国之重典,能有幸参与其中,无论于国、于家、于己,都是荣耀后世的功绩公达也不想我那么快编完吧”
荀攸沉默了一会,勉强笑道:“叔父这是说的哪里话,早日编修国史,这是对我荀氏大有利处的一件好事,我如何会不想”
“时机未到,你只是不想那么快出风头。闪舞www”荀悦移开目光,看向桌案上杂乱无章的摆放着的汉书,莫名其妙的说道:“司徒他们老啦,就像这些人物列传,就差一个结尾考评了,一旦写好,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发挥的余地。而你过几年早晚会顶替他们在朝堂的位置,大可慢慢等着,等文若、友若、还有郭奉孝、陈长文这批人入朝以后,那才是我入天禄阁编史的时候。”
“年前之时顺口一提,没料到叔父还能把小侄这句闲话记在心里,小侄真是惶恐。”荀攸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已经是默认了荀悦的说法,这正是他给自己,以及颍川士人预谋好的一条道路,只等旧事物倒下以后,他们作为新事物才能款款走上台前。
“贾文和比你还不想出风头,你与他是一时良、平。”荀悦直截了当的说道:“可你这回却偏偏把他推了出来,投璧于道,引人侧目,此人可被你害苦了。”
“叔父这是什么话。”荀攸否认道:“我与他从无过节,这回朝议我可一句话也没有说,谈何害他”
“是么。”荀悦明显不信,嘴上却是说道:“那就是有人太过不智了,敢招惹贾文和。”
荀攸笑了笑,深深的看了自家叔父一眼,说道:“贾文和不是那么好摆布的,叔父只以为这次是有人借机害他,为何就没有想过,贾文和本人,是乐见于此的”
“乐见于此”荀悦不明白。
荀攸说道:“唆使李傕叛乱的事情在樊稠、张济那些将
第三十六章 事未遂矣
“卿等居持衡秉鉴之任,宜在公平以辨别贤否,毋但庸庸碌碌充位而已。闪舞www”典故纪闻卷三
静谧的尚书台,与往日大不一样,太尉董承本以为自己应该渐渐习惯马日磾、士孙瑞两人接连辞去,只有他一个人在尚书台秉政理事的日子,可他还是错了。
朝野的这场大纷争看似吵闹,但也只是关西那一伙士人与皇帝只见的博弈,与董承毫无关联。他虽然也不太乐意皇帝的做法,在心里偏向于士孙瑞等人,但在这种事上,他到底是不敢跟皇帝唱反调士孙瑞他们也不喜欢董承跟自己立场一致。
三公要是集体辞职,其中一个还是皇帝的丈人,皇帝恐怕会翻脸吧
凡事要有个度,官员彼此哪怕是敌对也要有一份默契。
这么些天以来,董承一直在冷眼旁观,在府中的时候他就从董凤的口中得知此事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会引起怎样的变化,其实扪心自问,虽然他不喜欢马日磾这一帮人,但他却希望这一次是皇帝输。只有皇帝输了、或是妥协退让了,他才可以不劳而获的与马日磾等人分享胜利的果实。
当然,即便是皇帝赢了,他也能作为皇帝的打手,对马日磾等人好生收拾一顿,照样从中获利。
与他抱有同样一个想法、一同作壁上观的,还有此时此地与他一同在尚书bn公的尚书令杨瓒,及其身后的杨氏等一干关东士人。www
杨瓒正抬手拿着茶壶沏茶,神情怡然自得,像是大鸿胪、太常府这种闲散部门里混日子的老吏,丝毫没有任何尚书令该有的样子。
可尚书令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董承自己也说不清楚,毕竟从他录尚书事的时候开始,皇帝就已经把尚书台提前批阅奏疏的职权收回去了,至此以后尚书令及以下各官,只有写诏、执行的权力,再难参政议政。或许这一次风波,也是他们积怨已久的爆发吧。
感受到董承投来的目光,杨瓒手头的动作顿了顿,笑着解释道:“按以往的惯例,若是今天的奏疏不多、陛下批阅的快些,还有一个时辰才能送到。”
意思是在皇帝批阅完奏疏,在奏疏里下达指示、发给他们拟诏之前,杨瓒可以偷个懒。
“那以前呢”董承看着杨瓒无所事事的模样有些想笑,不禁好奇的问道:“以前是怎么样的”
“以前啊。”杨瓒捧着茶,面上浮起追忆往事的神情:“我记得孝灵皇帝的时候,奏疏除了臣子的封事以外,都先送到中台,由录尚书事的大臣们和尚书令先行处理,拟写好了意见之后,再呈递陛下裁夺。如今回归往例,奏疏先移交宣室,由陛下一人而决,幸赖陛下英睿,身边又有荀公达等几个侍中在,处理政务也没有太大纰漏,遇到疑难未决的事也会另传我等过去。闪舞www只是这么一来,也就是我等清闲了些、陛下劳累了些。”
“尚书台本是为君解忧,可如今职权更移,陛下年纪轻轻便日益劳形,我等既为大臣,碌碌充位,有何颜面继续”董承话说道一半突然止住了。
杨瓒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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