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汉室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武陵年少时
抑制豪强向来是皇帝最大的愿望,若是没有让豪强经过战争的削弱就一统天下,那时候推行抑制政策很容易引起二次叛乱。而利用战争消耗豪强的实力,之后自然就不会再有多余的力气反抗皇帝的政策。只是眼下他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不能一味的延缓统一的进程,还是要根据情势的改变相应的调整才行。
贾诩虽是不明白皇帝态度的转变,但还是低头应道:“臣谨诺。”
荀攸那一伙颍川士人想靠着朱儁发展政治势力,早早在安定天下后步入朝堂,这是今后将会取代黄琬等关西士人,甚至是杨氏的一股力量。而作为荀攸对头的贾诩,他又会将自己的势力放在哪里呢
皇帝打量着贾诩,亲自为贾诩倒了碗茶:“雍州诸郡豪强遍地,朝廷即便派遣官员,到了当地也
第四十一章 芋魁豆饭
“安贫乐道,恬于进趣,三辅诸儒莫不慕仰之。”后汉书韦彪传
孝里位于长安城西北,是靠近城墙的一处闾里。平民闾里,闾墙低矮,最是嘈杂喧闹,里内民宅拥挤,一间挨着一间,原本可供车马行使的干道也被路旁的民居侵占成一条两人并行的小道。
日上三竿,此时正是黎庶用早中饭的时辰。几缕灰白的炊烟从院落里袅袅升起,到处都是鸡叫狗吠的声音、农人背着农具在回来的路上结伴说笑的声音、以及妇人在门口叉腰叫骂顽童回家吃饭的声音。
只有到这个时候,原本冷清的孝里才会到处充斥着一股人间烟火的气息。
一个年纪四五十岁的老人负手站在门边,身上穿着的长衫虽然简陋,但与四周穿着粗麻短褐的平民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像个局外人似得站在自家屋门口,眯着眼睛观察着这一副众生百态。
“栾君,别在那里看了,快过来用膳。”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妇人端着食案在廊下招呼道,她身材又高又瘦,穿着破旧衣裳,神情带着几分不耐。
“喔、喔!”老人短促的应了两声,眼睛仍盯着从对面的大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那个大院里住了好几家人,每每吃饭时都聚在一起,各自分享各家的菜。男人们会高声谈论着哪家市肆的酒醇、等忙完秋收后再约着去喝一碗女人们则讨论着谁家女儿即将出阁,新妇该置办什么妆箧。
普通百姓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也没有那些杂七杂的礼仪约束,有些家里桌案不够的,几个人挤在一桌共食都是常事。闪舞www其间种种被主流士人视为黎庶无礼的行为,在栾姓老人的眼中是那么的可爱,他仍站在原地,直到妻子催促了几遍方才恋恋不舍的转身离去,走时嘴里还念叨着两句诗:“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栾规慢吞吞的走到堂上,原本编织精美的蔺席经过长期的使用已经出现了磨损,几个较大的漏洞被人缝上了一块麻布,显得丑陋不堪,而栾规也不介意,缓缓坐了下去。
桌案上摆着孤零零几个陶盘陶碗,盛放着菜葅、盐菜、还有一小碗脱粟饭。
菜葅就是后世的腌菜、而盐菜则是盐渍后的蔬菜,脱粟指的是仅脱谷皮的糙米。菜葅粟饭,偶尔添个酱汤豆羹,这就是汉代寻常百姓家的主食。
栾规没急着动箸,先是看了看自己的那一碗粟饭,里头还夹杂着豆类。如此简陋的饭食,他却高兴的点头说道:“善、善!夫子陈蔡之厄,豆饭菜羹,不足以接馁,老夫今也算是与夫子吃同样的东西了。”
坐在对面的妻子有些无语,只是丈夫没有动箸,她这个做妻子的也不能动,故而抬声说道:“可以动箸了吧”
“好、好。”栾规说着拿起了箸,刚一下箸,却看到坐在对面的妻子案上只有两碗蔬菜,没有饭。www他不禁问道:“家里没有粟麦了么”
“我前日就说过家里的粟麦要没了,可你何时将此事放在心上”妻子冷声说道。
栾规欲言又止:“那”
“各家的都借过了,现在秋收还没完,谁家也挤不出余粮来接济咱们。”妻子将一块盐渍的萝卜放入口中,嘎吱嘎吱的嚼着:“栾君你是当家人,你得想个法子才是,不然等冬天到了,一没冬衣二没柴炭,咱俩可怎么熬”
栾规没有急着应答,反而是皱着眉头,有些嫌弃的看着妻子嚼盐渍萝卜:“你吃东西的时候能不发出声音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妻子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厉声说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比六百石的博士么!现在谁还每个月给你发五十斛米、三千多钱整日里光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有个什么用!”
栾规倒吸了一口气,怒视妻子,却被气势汹汹的妻子给怒瞪了回去。两人对视片刻,最终到底是妻子略胜数筹,栾规别开目光,口中低声说着:“一箪食,一瓢饮回也不改其乐。”
“你还乐”妻子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接着长叹道:“别人受穷,是因为他们没机会攀上权贵之家,你呢你是有也不要!天子的表兄弟啊,多了不起的人物,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咱家过上好日子,你说不认就不认。还特意躲着他们,从宣平里搬到孝里来住,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四十二章 访求故老
“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荀子致士
两人正吵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呼喊道:“这里可是栾公居处!”
妻子耳尖,听到外间隐约的铃铛声和邻居艳羡的惊叹声,心思立即活络了起来:“诶!就是这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小步跑到堂下,看见邻家几个小孩围着几匹骏马跑来跑去,那骏马一个个精神抖擞,披挂着精致的鞍鞯、马脖子下挂着镀金的铃铛。
十来岁的少年衣着华贵,端坐马上,嘴上挂着轻蔑的笑,低头看着那几个围着他转悠的穷孩子,右手擎着马鞭,拿鞭稍的那一撮毛就像钓鱼一样,逗着底下的孩子伸手去抓。
“王辅!”栾规妻子失声叫道,很快发觉自己失言,赶紧拿手掩住了嘴,又轻声说道:“王生。”
王辅转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师母,栾师在家么”
他翻身下马,也不待人来迎,大步迈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票苍头奴仆,肩挑手提了一堆礼物,有缣帛、漆器、以及金银饰品。栾规妻子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话都说不出来了。
栾规目不斜视,正慢悠悠的在嘴里咀嚼着盐菜。
直到王辅来到栾规身前,朝他恭恭敬敬的下拜行礼:“学生王辅,见过先生。www”
栾规这才慢条斯理的将口中的盐菜咽了下去,淡淡的看了王辅一眼:“老夫虽然打过你,那也是为了让你用心进学,你又何必拿着这些东西来折辱我”
“学生曾经不懂事,不爱,先生打得对、骂得好。国家也曾说严师出高徒,学生从未埋怨过先生,反倒是时时谨记先生传道之恩。”这世上能让王辅怕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帝、父亲以外,就只有眼前这个老师了。在栾规面前,王辅不敢造次,将面上轻傲的神色收敛了起来,温顺的说道:“先生何故要对旁人说先生回了冯翊乡里,害我派人找了一年多都没有寻到,没想到就躲在长安。”
“老夫想去哪去哪,还用得着躲你”栾规厉色说道:“老夫用得着躲自己学生么!”
“唯、唯。”王辅像是回到了当年在栾规身前就学的时候,一个劲的点头哈腰,佝偻着跪坐在栾规面前,头都不敢抬起来:“先生说得对!先生性情高洁,自然去留随意。”
跟着过来的司马懿在一旁啧啧称奇,王辅一向是疏放不羁的秉性,就算是面对皇帝,王辅也能跟他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可司马懿从未见过王辅会在别人面前像个孙子似的,而反观王府家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司马懿心里更加确信了:眼前这个隐世宿儒,在王辅心中有着极高的威严。www
“你好端端的耍什么威风!”妻子一手叉着腰,另一手还摸着绣着繁复纹路的朱色缣帛,在一边训道:“人家王生好不容易来见你一次,就不能给个好脸色!”
“你给我闭嘴!”在外人面前,栾规难得的雄风大振,对着妻子呵斥道:“谁许你插话了出去!”
“你!”妻子气结,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好对着王辅换了一副笑脸,热情的说道:“王生稍坐一会,我先给你们倒水去啊”
说完又狠狠的瞪了栾规一眼,眼神里的寓意不言而喻。
栾规恍若未见,他狠盯了王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把背挺直了!如今都是侍从天子的秘书郎了,怎么还是没个坐相!”
“谨诺!”王辅大声应道,像是被将校在帐下点中的士兵,立即把背挺直了,嘴角习惯性的勾起一抹笑,迎面直视着栾规。
王辅长了一副机灵的模样,不住往四处乱瞟的黑亮眼睛、又高又挺的鼻梁、以及那一抹似乎永远挂在他嘴角、自信阳光的笑容。他规规矩矩的在栾规面前正襟危坐,那熟悉的动作与神态,让栾规恍然像是回到了三、四年前,第一次见到王端两兄弟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王辅就是这么跪坐在他身前,表面上恭顺,两只眼睛却不住的打量着周围,心里不知在转着什么鬼主意。
当初就是看着王辅心思灵动、极不安分的样子
第四十三章 矜能负才
“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罗高悬,去将安所。www”后汉书逸民传
“孺子考我”栾规轻笑着说道:“伍员向国君复仇的是非早有定论,是国无道、君无义、臣无罪,故不得已而为之。太史公也曾赞其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
栾规熟读诗、欧阳尚书,是今文经学的大家,对提倡大复仇的公羊春秋自然不会陌生,同时也对伍子胥向昔日国君报仇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正是王辅与司马懿两人的来意之一,但稳妥起见,王辅还是谨慎的问道:“那仇一人而戕一国,可乎楚王与伍员有仇,而楚人何罪两国交战,死的还是楚人。”
“迂腐!因为担心杀残余辜,父母之仇就可以不报了么依你之见,官员有罪,伏诛即可,又何必祸及家人”栾规这话有些议论时政的意味了。
王辅在一边连忙摆手道:“先生、先生慎言!这岂能一概而论”
“高皇帝入咸阳时,便曾约法三章,杀人者死就是其中一条。”栾规手捻胡须,习惯性的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那些为父为母报仇的孝子,岂会不知杀人全家是多大的罪过可为何偏偏有那么多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们明知这样会触发律法,也依然要去复仇,这是为了孝义!一个人连孝义都做不到,又如何立于天地之间至于其后入狱待诛,你可曾见过他们后悔过”
这一连串的问下来,王辅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个,他挑了个相对简单的问题答道:“大丈夫行事,当一往无前,岂能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有些人一生恐怕都做不到大义,也只能做到最根本的孝义了,为此即便多遭杀伤,对他来说又有何妨周礼有言此不共戴天者,谓孝子之心不许共雠人戴天,必杀之乃止。”栾规目视着王辅,笃定的说道:“我知道你来是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曹操因为父仇而报复徐州,是对是错。”
近来太学里为此而展开的一场论战很是博人眼球,就连隐居孝里的栾规都有所耳闻,太学祭酒杨懿与博士韩融等人在面对郑玄的时候屡战屡败,时不时会有高论通过宣平学市流传开来。栾规有时听得心里火热,也会跑到太学去,只可惜他没有郑玄那么大的名望,太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闪舞www
王辅这一系列的问话,俨然是剑指这场论战,栾规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小子要劝自己去太学辩论
“唯,先生高见,还请教我。”王辅低下了头,诚恳的说道。
“老夫与你说了那么多话,你竟还不知对错”栾规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曹操为父报仇,罪是一定有的,却不能算错。汝南陈公思当初为叔报仇,杀人之后,主动赴郡府请罪。当时的汝南郡守、也就是之后的太傅胡公,认为陈公思追念叔父,手刃敌仇,是义举自归公府,是知法,于是便未有治其罪,只是将其遣归。”
听这话的意思,栾规认为曹操即便做法有些过了,但也是可以像陈公思那样得到谅解。王辅惊讶的挑了挑眉,他早知道自己的这个先生对经义有着独到的理解,教书授学也都与别人不同,但没想到他会如此口出惊人看来此行是来对了。
“复仇取仇,犹不失仁义。”司马懿突然插话道:“郑公他们也不是说曹操为父报仇是错,而是在讨论曹操为父报仇,迁怒徐州百姓、屠城泄愤的做法有无罪过。”
“伍员因何而伐楚”栾规突然问道。
“自然是欲报其仇。”王辅抢着说道。
“吴国虽是夷狄,但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栾规转头看向王辅,说道:“诸侯不为匹夫兴师,何况伍员自己也说亏君之义,复父之仇,臣不为也。最后吴国之所以伐楚,是因为楚人以私求不得而擅自攻蔡,是为无道,所以吴国才借此大义兴师,伍员只是顺势复仇。”
王辅在一边尚未琢磨明白,一旁的司马懿却是拊掌说道:“善!楚王杀无罪之臣,是为无义楚人因私事而攻蔡,是为无道,无义之君、无道之人,伍员即便攻灭楚都、残杀楚民,那也是秉持大义而为之。”
司马懿堂而皇之的这一番道理,说得王辅哑口无言,合着不仅是陶谦无义,就连徐州百姓都是助纣为虐的无道之民了这司马懿还真是什么都敢想啊。
王辅到底还记得自己的来意,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先生有此高论,就没想过入太学授业么”
“太学有那么多大儒博士,难道还少了我一个”听到王辅让他出仕的请求,栾规脸色有些冷了下来。www
王辅循循善诱道:“郑公就住在太学附近,时常与杨祭酒等人论战,彼可是当世硕儒,难道先生就不想寻郑公请教一二”
“这”栾规沉吟不语。
他这一辈子皓首穷经,能有几个跟郑玄这样的大儒交流辩论的机会这一次若是去了,即便是输了也无憾事,反倒能得偿所愿,接触到更精妙的学问。
只是这么一来,他势必要重新搅入名利场,这可与他避世隐居的想法背道而驰。
就在栾规为难、纠结的时候,司马懿在一旁适时说道:“能与郑公这样的大儒研讨经义,又是这样的一个题目,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栾公要慎思啊。”
司马懿今天说的话很少,但每一句话都直击要点,栾规不由得对这个外表温润谦和的少年高看了几分。
“话要先说好。”栾规的视线越过王辅两人的身子,径直看向妻子食案上孤零零摆放着的碗,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释然的说道:“我只知如何教习子弟、研习经义,别的一概不会。”
“唯、唯。”王辅紧接着应下,高兴的说道:“我素知先生不慕名利,更不会为难先生。只是小子家业渐成,为人学生,岂能眼见先生久于微贱。”
“嗯”栾规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看王辅、又看了看司马懿,便不再说话了。
在回去的路上,司马懿与王辅并辔行走路上,两人闲聊了几句,王辅突然无奈的笑道:“师道尊严,没想到在栾公面前,我还是那幅心虚的模样。”
司马懿稍稍靠前,他把头扭到一边,正脸看向王辅。王辅像是没有留意司马懿这一扭头的怪异,他的马不由加快几步,赶上了司马懿,司马懿的头也跟着摆正了:
“天生万物,一物克一物,就譬如是我怕栾公,栾公怕师母。”王辅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像是被压抑许久:“也不知我这回请栾公复出
第四十四章 昭示後昆
“心气宽柔者,其声温和。”逸周书官人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王辅走后的第二天,便有使者来到孝里,代天子诏拜栾规为太学明经科博士紧接着,负责太学行政事务的仆射潘勖也派人来到孝里,言说太学内有专供博士、教习等职员居住的宅邸,敦请栾规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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