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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她有些惊讶,“自然,除了和爹爹出城采药,她并未曾离开过。怎么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一问。”瞧她神情焦急,他出声安抚。

    桐柔定了定神,这才反应过来,“已过了子时,陛下怎会到此处”

    朱允炆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白狐身上,那毛绒绒的一团,已经酣然而眠。

    ......今日朝堂之上,都察院改御史府,国子监、行人司、大理寺、詹事府等中央官署的更张并无异议,一切安稳......

    然有大臣申诉直隶及浙江等地区赋税不公……




第五十九章 牡丹深浅荼香远
    这女子看着面生,桐拂忙道:“不用客气……

    不不,等等,你为何谢我”

    那女子抬眼看向她,“当日我落于水中,是桐拂姑娘将我救起,还帮我寻回了镯子……”

    桐拂恍然大悟,正是当日入水寻镯子的时候,误入怀来……混乱之间,并未仔细看清那落水女子的容貌。

    那女子将手伸到桐拂面前,那只银镯子兀自摇晃,“我姓练,名琼琼。”

    桐拂立时认出了那镯子,“练姑娘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练琼琼嫣然笑道:“救命之恩非同寻常,不想今日竟偶遇桐姑娘,改日需遣了车马,请姑娘去府上一坐……”

    “哎等等,”桐拂打断她,“你怎知我的名字”

    一旁的丫鬟憋不住了,“练府是什么地方,打听区区一个小民有何难”

    “东儿。”练琼琼声音不高,也未显出怒色,那丫鬟听了,却急忙敛了急厉神色,垂首立在一旁。

    练府桐拂低头寻思,她只听说过如今吏部侍郎是练姓,可那是朝廷里正三品的大员,自己怎么可能随便在河里就捞到了他的女儿呢……

    “那日匆忙,并未来得及问清楚。事后去河边打听,也没问出什么。之后是问了……”练琼琼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目光望向桐拂的身后,神色大异。

    “小拂……”桐拂几乎是同时听见了金幼孜的声音,心中一声哀叹,硬是撑着没转过身去。

    金幼孜到了桐拂身边,刚想发话,转眼看见她面前的女子,出口就道:“琼琼你……怎么在此处”

    一声琼琼,听得桐拂一愣。

    却见那练琼琼眉眼间虽尽力掩饰,仍喜色满溢,臻首轻点,“金九哥哥……今日父亲休沐,与几位大人在鹤鸣楼酒谈,便也遣了我出来散散心。”

    金幼孜又瞧了瞧桐拂,“你们……识得”

    “那日我落水,正是这位桐拂姑娘将我救起……”练琼琼眸色清泠,“金九哥哥……亦识得桐拂姑娘”

    “我……”金幼孜刚起了个头。

    桐拂已将他打断,“识得,熟得很。”眼见着那练琼琼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他是酒舍的常客,打赏什么的也大方,我们这种跑堂的,谁不识得他。”桐拂笑嘻嘻道。

    原本握成一团的云锦帕子顿时松开了,一角垂扬,上头缠枝紫檀牡丹,随深浅,荼香远。

    “如此真是巧了……”练琼琼似是松了口气,“金九哥哥,爹爹昨日还提到你,说有一阵子没见了。”

    金幼孜忙道:“改日必登门拜会练大人。”

    练琼琼手臂微抬,一旁的东儿已上前将她扶了,“那我先告辞了。上回……流觞诗谈所用的桂酒,琼琼仍留着,就等金九哥哥再来同饮。”

    说罢她颔首,移步,上马车,姿态娴雅大方。

    纵是桐拂对那女仪半分不懂,也觉得高门深闺里知书达理的女子,举手投足真正是好看。

    “竟是你救的她。”一旁金幼孜提步挡在她兀自远眺的眼前。

    桐拂两手叉在腰间,“还不替你琼琼妹妹谢谢我。”

    金幼孜眉间一皱又松开,“练大人与我是同乡,皆是江西新淦人,金练二家本是世交。我在曾祖一辈排行第九,故而乡里之间都唤我金九……”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碎念,桐拂摇头,“柚子,孜然,酒……啧啧,一桌菜快齐全了。

    哎不是,我说金大人,如今你是领着朝廷的俸银,怎么整天满大街的晃悠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慢着!”金幼孜将她叫住,“桐柔,是在宫里么”

    桐拂一把揪住他的袖子,“你见到她了你真的可以见到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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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长河滔滔复北行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身边人群熙攘。桐拂没曾想到,竟真的有人敢当街拿人。

    而自己居然连叫唤一声都做不到。

    她只觉得脖子后头一酸,嗓子里再发不出声音。

    那二人一左一右将自己的胳膊架了,就拖进一旁无人的巷道里,那里早有一架马车候着。

    她被丢进去,里头黑乎乎什么也瞧不清,有人三两下将她捆了个结实,又将她的眼睛蒙住。

    很快马车辘辘而行,桐拂晓得有人坐在身边,八成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能有这个胆子在大白天抓人的,她想不出能有谁。自己好像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难不成是爹爹或是小柔

    思及此处,她就躺不住了,挣扎着想要起身。

    呛啷一声,听见刀剑出鞘,有什么压在脖颈间,凉意森森。

    有人压低声音道:“只是吩咐我们留着活口,可没说不能缺胳膊少腿的,要是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

    桐拂当即不敢再乱动,想着方才看见那马车的样子,后头并没有门,只有一道厚厚的垂帘。若是到了人多之处,自己滚下车去,被人瞧见了,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耳边听着马车出了巷子,转入大街,四下里复又热闹起来。她小心用手摩挲身后的车厢壁,用脚试了试四周,并未碰到什么。暗地里便铆足了劲儿……

    前头忽然传来争执的声响,马车渐渐缓下来,似是道路被堵上,再难前行。

    “怎么回事!”身旁那男的似是探身到前面问缘由。

    桐拂估摸着时机差不多,身子一缩,滚下车去。

    身子落地,脑袋不知磕在哪里,顿时痛得钻心。

    一旁应是有人瞧见,惊呼道:“哟,这谁啊,怎么被捆着!”

    耳听着更多的人围上来,桐拂挣扎着要起身,不料衣领被人从后头提着,又往车上拖去。

    “休要管闲事,散开散开!”方才车里的男子呵斥道。

    “这什么人啊,怎么当街捆着一个女子……”有人质疑道。

    “滚开滚开!”那男子气急,手上更添了力气。

    推搡拉扯间,遮在眼前的那块布松了一角,桐拂立时看出这是十六楼的梅妍楼西侧,旁边紧挨着河道。

    她猛地往身后一撞,那人没料到,手中就松了松。她趁着这短暂的松脱拔腿就跑,穿过人群,直接跳入河里。脑后一片惊呼,她也顾不上。

    入了水,她将靴子里的峨眉刺摸出,挑断了绳索,沿着河道迅速往东面游去。很快就将身后的一团乱糟糟甩下了……

    除了偶尔探出脑袋瞧瞧情形,她约莫游了一炷香,才攀住岸边的石头,打算上岸。

    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双乌靴,吓了她一跳,还没来得及抬头瞧清楚,只觉鼻端一阵异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醒……再不吃东西要饿死了……”耳边有人颇不耐烦地催促。

    桐拂觉得脑袋很痛,手脚之间却渐渐有了知觉,眼皮很沉,如何使力都睁不开。

    那人将自己半扶起,一勺粥米随即塞进自己的嘴里,“知道你不好过,不好过也得吃东西,饿死了我跟着倒霉……”

    两口粥喝下去,桐拂才勉力睁开眼。面前是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郎,身上穿着的虽不是甲衣,但一看就是军中常服。

    那人一条腿盘坐在她身边的榻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面上不知沾了什么灰扑扑的。但耳根脖颈处,却露出些白皙柔腻的肤色。

    瞧她睁眼,那少年郎道:“自己吃,小爷我伺候不惯别人!”说罢将那碗勺塞进桐拂手里,起身就要离开。

    “姑娘是何人”桐拂出声道。

    那人一愣,停下脚步,不过很快转身挑眉道:“眼力不错,不过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姑娘!我在家中排行十七,别人唤我秣十七,叫我十七就行。”

    “十七,你可是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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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皎皎白驹焉逍遥
    船到了北平,却并没有人来接桐拂。

    坐在渡口,看着秣十七他们将另一条船上的马牵上岸,桐拂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脚上的铁链子。

    铁链子结实得很,峨眉刺划上去,连个印子都留不下,只听个响儿。

    这么远远看过去,秣十七手脚利落爽快,与比她个头高了许多的兵士在一起,并无半分女子忸怩娇弱的模样。

    她脸上自然是刻意抹了东西,看起来灰扑扑,也就是个瘦弱的少年郎。

    秣十七手上刚忙完,转头看见正盯着自己的桐拂,拍着身上的灰走过来。

    “本该有人来接你,既然没来,那你先跟我们去苑马寺。”她道。

    “不过你记着,那里和军营里不一样,都是没什么约束的男人,你若乱跑惹事,我可帮不了你。”

    她的语调虽听着生硬不近人情,但桐拂却晓得其实嘱咐得在理,心中感激,凑过去压低声音笑嘻嘻道:“十七用什么抹脸的借我一用……”

    秣十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白了她一眼,自袖子里摸出一包东西,“省着点用,要打仗了,我没功夫再做。整好了赶紧跟过来……”说罢已经扬长而去。

    “打仗……又要打仗……”桐拂喃喃道。

    苑马寺在北郊,桐拂原以为是个衙门一般的地方,没曾想,山高水远草木俱佳,风景居然一等一的好。

    山如墨水如练之间,千余匹战马成群结队,或飞驰互逐,或悠闲吃草,或聚于河边饮水……此景与那江南秀色大相径庭,却看得桐拂心中开阔舒朗。

    秣十七早翻身上马,在草原上来回竞驰,竟毫不逊色于那些男子……

    正看得出神,有什么在身后碰了碰自己的肩。桐拂转头,一声“谁啊”才到嘴边,就再说不出口来。

    一匹浑身雪白的马,就立在身后。

    那般耀眼的纯白,晃得人睁不开眼。风棱瘦骨,长鬃如缎如绸,转首间柔滑光泽。

    它的个头很高,桐拂踮起脚,才勉强与它的背脊一般齐。

    它四蹄轻踏,似是好奇地打量她。

    桐拂不是没见过马,但这么好看的,当真是头一回。

    若说之前她十分反感骑马,看到马就有些发怵,眼下却不自觉生出喜欢,忍不住伸出手去……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她大概记得那马儿忽然抬起前蹄,半个身子腾在半空,眸色从方才的温和瞬间变得凌厉……

    这马脾气不大好……那个瞬间,她的脑子里过了过。

    紧接着,有什么缠上了自己的腰间,整个身子飞快得被扯向后头,结结实实摔在几丈之外。好在地上芳草绵柔,才不至于将骨头整散了。

    那白马倒没继续发怒,没事人一样嘚吧嘚吧又走过来,侧着脑袋瞧着摔得龇牙咧嘴的桐拂。

    桐拂唬得往后一缩,就听身后有人唤道:“龙驹!”

    白马立刻撇下她,欢欣愉悦地往她身后跑去。

    桐拂扭过头,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熟人。

    马三保正将手中的长鞭收好,方才应该就是用它将自己从马蹄下扯开。

    而那白马正亲昵地团团围着转的,是她最不想见的人。

    “是你!”马三保起先没认出她来。

    面上灰扑扑,脑袋上缠着棉纱,脚上拖着铁链。方才这一摔,浑身都沾上了草屑。

    她也不搭理他,自己爬起来,转身就走。

    “站住!”马三保喝住她,“你一来,就想伤燕王的马,是何计较”

    桐拂脚上的铁链被石头绊住,她弯腰去拽,“谁伤谁你不是瞧见了,便是和它打一架,也是我占理。”

    马三保失笑,再欲说什么,听一旁燕王道:“给她解开。”

    他也没再犹豫,掏出佩刀,上前三两下将那铁链剁开了。

    桐拂没想到这么容易被放了,抬眼去瞧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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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安得经岁长相守
    后来桐拂才知道,他叫孙定远。不但是认识的,而且是那日在郑村坝山坡上被她骗走,而自己趁机溜之大吉的那一个。

    也因为她的走脱,他被罚了军杖,最后被遣至苑马寺草场。

    桐拂也总算知道,报应这事,逃是逃不掉的,兜兜转转,总会回到眼前。

    整整一天的时间,她都在给马洗澡。又一天,搬了一整日的饲料。再一天,牵着马在草场上走路,走到两条腿几乎不是自己的……

    除此之外,还要背一本泛黄晦涩的《相马经》,若背不上,当日就无吃食……

    自小她一念书就头痛,更遑论这部很多字都不认识的旧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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