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不过别看孙定远年纪不大,平素又凶巴巴的,没想到竟是可识文断字。虽然一路臭着脸,但他却解释得很仔细。
所以很快,她看着马蹄胫骨腹肋,也能说个一二三四。至于里头玄而又玄的相目之术,她实在是领悟不来。瞪着马眼睛看半天看不出名堂……
到了晚上,也没办法睡觉。秣十七夜夜将她拖去外头的草场,教她骑马。
也不知是秣十七教得对路,还是桐拂秉持了早死早投胎的心思咬牙苦练,从一上马背就浑身打颤,到自己可以策马小跑,不过区区几日。
这委实令秣十七侧目,眼前江南来的水灵灵的女子,狠起来也不比自己差多少……
白日伺候马,背相马经,晚上骑马。只要得空,哪怕站着,桐拂都能睡着,即使是睡着了,梦里也都是马,无穷无尽的马……
这些日子和龙驹相处久了,虽然它对着她还是有些戒备,好歹容她靠近,偶尔摸一下也是可以的。
这日牵着龙驹在河边饮水,她捧着几乎揉烂了的那本相马经苦读。
“马头为王欲得方,目为丞相欲得明,脊为将军欲得强,胸为城郭欲得张,四下为令欲得长……”
有人在身后扑哧笑出声,“若非旁人指着,当真认不出了……”
桐拂闻声扭过头去,雁音拎着食盒笑嘻嘻站在身后。
“阿音!”桐拂忙起身,你的伤可好利索了”
雁音在她一旁铺了锦垫,将那食盒里取出七八样小菜,令五六样各色点心,“自然自然,来,现将这些吃了,我一路拎过来,可费了些功夫……”
桐拂早闻见扑鼻的香味,当下也不客气,伸手将要抓一块软糕,被雁音打了一下手,“去去,把手洗净了再吃。哎,瞧瞧,也就在这里住了几日,怎地和那些野小子一般了……”
桐拂嘿嘿一笑,去一旁的河水里将手洗净了,再不客气,一会儿工夫已吃了小半。
“怎样可好吃”雁音在一旁看着。
桐拂顾不上说话,一个劲儿点头。
雁音默了一默,神情有些闪烁,忽然问道:“你怎地不问,你为何会来这里”
桐拂将口里一块糕点咽下,“难不成是燕王妃”
“这你可错怪王妃了。”雁音打断她,“我们王妃对姑娘如何,姑娘心里应是明镜一般……”
“阿音……”身后有人出声道。
二人转头看去,雁音已经忙忙起身施礼。
燕王妃今日只着了骑射常服,却是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小拂,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她走到近前,将桐拂的手执了。
桐拂忙将手抽出来,在自己的衣衫上蹭了蹭,那上面尽是米粉油膏的,“不委屈,这里挺好……”
“此番是金大人的意思,我也刚知晓。
他知道我会阻拦,私下里命人将你带了过来,我替他陪个不是。”徐秒云诚恳道。
“无妨无妨,这一路我也好吃好喝,并无大碍……”不晓得何故,对着这位燕王妃,桐拂原先一肚子窝火,愣是烟
第六十三章 蜀锦征袍自裁成
桐拂从前就觉得燕王妃很好看,不同于大家闺秀的温婉,是英姿飞扬决胜千里的绰约。
说书人口中的“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应该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此刻眼前的徐妙云,眼眸流转间别样的情愫,期盼殷切。
“只要我力所及,定当全力。”桐拂脱口就道。
徐妙云抬眼望向远处骑兵演练纵横之处,“此番凶险,我却不能亲去陪伴他左右。我需替他守着北平,令他后顾无忧。
他的抱负,我从未计较也不会阻拦。我守护的,是我的丈夫。”
桐拂动容,这般看似洒脱飞扬的女子,内心里,其实柔情万般。天下诡谲难入其心,却为那一人,甘愿生死相守。
徐妙云复又望向桐拂,“我听闻,早前在白河畔,小拂诚心祷祝,白河水一夜急冻,大军才得以渡河。此战……”
破天荒的,徐妙云有些语迟。
“我晓得。”桐拂打断她。
白河是不是因为自己一夜冰封,她并不晓得,她觉得多半不是。至于燕王妃相信几分,她也约莫知晓。但一份殷殷挂念,她却看得清楚,亦不忍回绝。
一番祷祝,于燕王妃不过求一份心安。至于用处,已远不及祷祝之仪的深重托付。
看着那女子立于河边闭目垂首祷祝,徐妙云有些微的失神。
自去岁末领军回援解了北平被困之局,其实他并未曾轻松半分。巡城、操练、与诸将商讨时,他并无显露。但无人之处,他却时时凝神不语,唤之不闻。
且不说此番朝廷军百万卷土重来,累甲重缁,几名大将武定候郭英、安陆候吴杰,皆非平庸之辈。
尤其右军都督佥事平安,明太祖养子,其父济宁卫指挥佥事平定在跟随常遇春攻克元大都时战死。子承父职,官至北平都指挥。
若说作战权谋,平安确实不足为惧,但因早年跟随燕王征战,对燕王用兵可谓了若指掌……
而李景隆打了败仗,皇帝却以用兵不顺,是因权柄太轻,此番特授以专征伐之权,赏赐黄钺弓矢……
而探哨又于廷军中发现许多载有巨型木桶的战车,内里不知究竟,战车却由火器营的骑兵押送……
桐拂转眼就看见徐妙云神思深重,那是与她相处不多的时日里,不曾在她面上见到的神情。
那神情桐拂却并不陌生,爹爹独处时,面上时常如此,手中是娘亲常用的那个瓷盏。
桐拂很小就知道,但凡这种时候,切莫扰了爹爹。即使那屋子里,沉甸甸的牵念挂怀令人喘不上气来……
之后小柔入了宫,爹爹面上更是沉寂,到后来,再看不出他的心忧急切,但他两鬓白发却似是一夜之间蔓延开……那样子,她愈发不敢看……
“妙云……”桐拂出声,欲安抚宽慰几句,却并说不下去。
徐妙云回过神,轻拍她的手背,“多谢你……回去京师,一路我会命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当心。你爹爹……”
桐拂心中一紧,怎的爹爹的事她亦知晓
徐妙云见她神色急变,温言道:“你爹爹的事我确实派人去探查过,他眼下无碍,但应是不愿让你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小拂莫要挂怀,我也会尽力保他无碍。”
桐拂转念也就释然,自己当初冷不丁出现在北平,又是在燕王府。以燕王妃的身份,不可能不去查自己……
当下感激道:“多谢王妃!”
当夜,燕王妃派来的人马果然出现为首那人名唤杨六。如今桐拂已会骑马,他从马场牵了她平素照顾最多的那一匹给她,就催促着她上路。
远远秣十七在营帐外瞅着她,冲她挥挥手,并未说什么。
平素虽在草场日日骑马,但真正出了马场,入了山路,桐拂还是紧张得一头汗。
好在身下的这一匹,平素就脾气乖巧温和,今夜虽跑得比平常快,但也算是稳当
第六十四章 饮马渡水风似刀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四下里一片死寂。
桐拂心惊胆战跳下马背,“杨六……你在哪儿”
她的脚踝猛地被人紧紧抓住,惊得她一声尖叫勉强憋在嗓子眼儿。
低头看去,杨六满脸血污,正直直瞪着自己。
桐拂急忙俯下身,他的胸前几枝箭矢,几乎透胸而过,看情形已是回天乏术。
“快跑……一直往前……河边……有船……”杨六奋力道。
“没事的,你不会有事,你坚持一下,我回去找人来救你……”桐拂强自镇静,其实身子抖得厉害。
杨六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不能回去……拔营了……伏兵……平安偷袭……殿下危矣……”
话没说完,他的手一松,啪嗒一声落下,再没了声响。但双目仍怒睁着,方才的焦急无奈似乎犹未散去……
桐拂脑中轰响,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山林如魅,夜色浓稠血腥难掩,一阵阵冲入鼻中,令人作呕。
逃,得赶紧逃!她猛地清醒过来,一咕噜爬起身来。张皇四望,方才还立在一旁的马,此刻竟不见踪影。
情急之下,桐拂学着秣十七的样子,吹响了口哨。但候了很久也听见方才那匹马的动静,当下再不敢耽搁,拔腿朝着河边的方向跑去。
并没有跑出去很久,她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许是四下太过安静,那马蹄声声如鼓,在山林间回旋不散。
起先她心里发慌,不管是遇见哪边的人马,她好像都说不清自己的身份,下场只能是一个……
但定下神来,却听出那声音似乎只有一匹马在向着自己奔来,且速度很快。
这些日子天天和马群混在一处,她已经可以挺容易的辨别出,这应是一匹相当不错的好马。
她放慢脚步,寻了路边一处山石树林,闪身躲了进去。
很快那马蹄声就到了近前,要命的是,到了近前,那马居然停住了脚步,似是在原地徘徊左右不前。
桐拂屏着气,小心探出脑袋。不远处的山林空地上只有一匹马,马背上竟没有人。
那马的身形隐在暗处,看着又很有些眼熟……
恰浮云散去,月辉倾泻而下,将那马儿照得分分明明。原本就如玉雪般的毛色,镀上一层月光,更如谪仙般,华美不可方物。
“龙……龙驹!”桐拂失声道。
声音不响,但那龙驹已然觉察,耳朵转了转,直接向她的藏身之处小跑过来。
桐拂自那山石后走出,目瞪口呆地看着它走到面前。
龙驹的个头在燕王的这几匹马里头,是最高的。此刻它就站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黑曜石般的眸子映着月色流光,桐拂几乎被那眸色深深地卷入进去。
“你……你怎么来了……”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龙驹似是有些不耐,在她面前转了几圈,鼻子里嗤嗤喷着粗气。
桐拂向着它的来路张望了一阵,“你不是跟着燕王去打仗了怎么自己溜出来了”说到一半,她忽然喜道:“难不成,你是来送我的”
龙驹又转了两圈,竟将身子矮了矮,似是示意她上去。
桐拂实在是难以置信。这只脾气出奇大的马,平素就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莫说骑,就是牵着它,也得看它的脸色。怎地今日对自己如此友善,竟允她上去
眼瞅着它愈发不耐烦,桐拂再不犹豫,踮脚拉着马鞍,好不容易爬了上去。
刚坐稳了,龙驹撒腿就奔起来。
龙驹原本身材高大,跑起来也比普通马要快上许多,这一下子冲出去,险些将她甩下地去。
桐拂也顾不得仪态姿势,弓腰屈背伏在它身上,半分不敢放松。
“我说龙驹大人……虽然挺着急,你也不用跑这么快……”她试着安抚它。
很快,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太对,龙驹奔跑的方向,不是河边,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停!停下!”桐拂试图挽紧缰绳,但龙驹压根儿不睬她,继续狂奔。
“跑反了,河在后面!回头啊!”桐拂几乎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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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迷途险溪水辨路
耳听马蹄声迫近,三人皆屏息凝神,如此不管不顾直冲而来,竟是决绝的意思。
无奈眼下夜色深重,再加上烟雾缭绕,根本无法看清来者何人,连大致的轮廓都无法窥见。
马三保执着弓弩的手,已绷了多时,青筋暴起,微微有些颤。
一声马嘶,声音不响,但足以令马三保分辨出那人方位。当下他再不犹豫,指间一松。
也就在这当口,朱棣一声“慢着!”忽起。
马三保也算反应快的,一手指间虽已松,执弩的那只手跟着一抬,弩身敲在飞逝而去的箭矢尾部。那箭矢立刻改了方向,斜斜飞出,没入浓烟之间。
而那马蹄声也终是缓下,不久就见一人一骑自那浓烟中小跑而出。
“龙驹!”后头孙定远惊呼出声。
那马背上早已面无人色的……
“是你!”孙定远又跟着一声。
那龙驹径直跑到朱棣身旁,轻蔑地忽略他身下的赤兔,亲昵地在他身旁打转转。
朱棣略略晓得发生了什么,望向脸色煞白的桐拂,眸光中尽是戏谑,“怎么,改变主意不回去了”
桐拂早已颠得头晕眼花,“这马……它疯了……”
龙驹怒嘶一声,蹄子一顿,差点将她颠下马来。
“杨六呢”孙定远忽然问道。
孙定远与杨六是同乡,平素十分亲厚,桐拂自然晓得。她定定望着孙定远,心中翻涌,那几个字愣是说不出口。
孙定远自然立刻就看明白了,握着缰绳的手狠狠颤了颤。
“我们在山道上遭了伏击……”桐拂努力不去回想那情景,“杨六他们不敌……”
“殿下,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回营。”马三保将她打断。
朱棣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跟在后面。”催马率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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