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桐拂凑上去细看,花瓣之间确实透出淡淡紫色,投入茶盏的,紫色愈深,与那金黄相溶,竟生迷离炫目之色。确实不曾见过……
“太清之难后,紫桂一夜被伐尽,京师再无。”他接着道。
“太清天监”桐拂诧异,“又是南梁,武帝,侯景”
她下意识将那紫桂凑到鼻端,香气清幽,直入五识,缭绕不散。那其中,有什么纷纷乱乱,将意识纠缠。桐拂觉得一时气窒,慌忙退开了些。
金幼孜在一旁皱着眉点头,“方才是宝志禅师,此处是永嘉紫桂,这里,这里应是尚没有灵谷禅寺……”
桐拂坐坐稳,环顾四处,“看着和方才也没什么不一样……”
话音刚落,几株紫桂之后,转出几道身影,宫裙曳地,烟霞般晃眼。鎏金银质香球,坠在玉柄铜链的末端,合香纷纷杳杳,眨眼将四下拢护其间。
那后面走着的女子,他二人才见过,萧妙淽。
上回夜里看得不甚清楚,已觉天人之姿。此番大白天的看起来,更是美妙绝伦,连桐拂也不觉咋舌,“真正是美人……”
身旁的金幼孜没有动静,桐拂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扭头去看。
这一眼,看得她心里漏了一下。
他何时将那面具戴上了。
上回她扯了面具,扔在地上,那面具裂成两半。如今戴在他面上的那一半,只遮着眉眼。
桐拂本想出声,硬生生压了回去。反正那萧妙淽也看不着他俩,这柚子魔怔,就由他去吧,别惊了他……
“先生……”
身后一声,宛如莺啼,恭恭敬敬,唬了桐拂一跳。
桐拂缓缓转过身子,那萧妙淽盈盈拜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金幼孜。
桐拂觉得头皮发麻,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能瞧见金幼孜那,能瞧见自己么
萧妙淽已经缓缓起身,一双妙目犹望着金幼孜,“先生从未以面目示人,终年佩着面具,今日怎的……”
桐拂伸手在那萧妙淽眼前晃了晃,萧妙淽眼都未眨,桐拂这才松一口气,还好看不到自己……
又转眼去瞅金幼孜,这面具定有古怪,回头得扔远一些……
“郡主,莫要再回王宫。”金幼孜忽然开口,吓了桐拂一跳,这语调似是变了一个人。
这一句显然也惊到了萧妙淽。
萧妙淽神色遽变,“先生……先生竟可以说话……”又觉得失言,忙欠身施礼,“妙淽谬言了……只是,为何我不能回去”
她抬首怔怔望着眼前人。
“京师将陷,台城失守,天子蒙难……”金幼孜一字一句,似是使上了全身的力气,“而你……侯景……”
后面一句,哽咽在喉,竟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萧妙淽脸色泛白,“先生可是身体不适,可要请宫中太医……”
“走!速速离开京师。”金幼孜厉声道。
“不,先生宽恕,妙淽不能也不会离开父王和母妃,无论发生什么。”她虽年纪不大,此刻却是神情坚定,早将先前惊惶收敛了去。
“金幼孜……”桐拂瞧着古怪,压低声试图将他唤回神来。
金幼孜充耳不闻,负在身后的手,微微颤着,“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你若执意留下,它日台城破时,山河将碎,国将不存,亲族……”
“
第九十四章 几度乘风问起居
应是雨声,敲在檐瓦上,如蚕食桑叶,悉索从容。
渐渐分辨出鼻端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和身旁压低了的哼唱。
桐拂睁开眼,屋子里只燃了一支蜡烛,余了一小截。趴在自己榻边,无聊地摆弄着手里孔明锁的,是十七。
十七瞧她醒来,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兴奋地凑到桐拂的脸旁,“睁眼了!”接着将手边温着的药盏端来,“睁眼要喝完,不许剩下。”
桐拂心里一动,撑起身子,“谁教你这么说的”
十七皱眉想了想,“老伯说不能讲……”
桐拂刚准备下榻,听见有人掀帘入来,不过就待在门旁,脸朝着外头。
“我……可否入来”金幼孜的声音。
桐拂低头瞧瞧自己,和衣而睡的,失笑道:“这句不是应该在门外头问”
金幼孜已经走到近前,“也就这么一问,你答应不答应,我都会进来的。”
桐拂一愣,看他的神情不似玩笑,“你……”一时气结。
“十七去歇息,这儿有我。”金幼孜接过秣十七手中的药盏。
“什么时辰了”桐拂看着十七打着呵欠出了门去。
“近子时。”他将药盏递给她。
“喝什么药,我又没生病。”桐拂不接,“对了,是我爹么”
“无可奉告,”他目光垂着,“把药喝了,或许我能想起什么。”
桐拂接过,龇牙咧嘴地喝了,“就是昨夜没睡好,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昨夜”金幼孜抬眼瞅着她,“你睡了三天,我们都担心你会不会饿死。”
她又是一愣,今日这人说话怎么不同往日,她用手背靠了靠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他将她的手捉了,“能有什么事,除了觉得以后夫人有点难伺候,旁的倒没什么。”
看着他的目中流露出促狭之意,桐拂又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想要抽回手,又哪里挣脱的出。
“听着,”他正色道,“你这情形虽不似秣十七,但长此以往,伤神伤身,我是断断不会容你这样下去……”
“陶弘景的话你是没听着对了,你不也是个奇奇怪怪的妖怪狐精之类我和你,都不是人……”
“那刚好凑一对,也是缘分。”金幼孜欣然点头。
桐拂趁他得意,将手挣脱了,“我又瞧见他了。”
他手中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济南之围已解,盛铁二位大人乘胜追击,收复德州。如今铁铉已一路自山东参政升为山东布政使,至兵部尚书。盛庸封平燕将军,以替李景隆。
如今盛庸屯德州,平安吴杰据定州,徐凯守沧州,相为犄角以困北平。
这位燕王却欲出征辽东……”
“不,不是辽东。”桐拂摇头,似是自语,“自通州折转南行,非辽东的方向。”
“通州南行”金幼孜一时沉吟,“还瞧见什么”
桐拂摇头,“不甚清楚,似是攻城,看不出是何地。但城墙本已破旧,墙头皆是筑具。燕军急攻之下,很快破城……
又见渡河,奇袭,返兵击之……
燃烧的船,不见头尾……复渡河……”
说到后来,她的脸色愈加凝重,“似一场恶战……”
她分明看见朱棣埋首于一件浴血战袍,似悲痛不已……却又不知是何人战袍……兵戈铁马之间,人影幢幢,面目缭乱……
金幼孜瞧她脸色愈加难看,正想出声安慰,却见她猛地坐直身子,“怎么会孙定远是定远!”
金幼孜一愣,“他不是已经……”
“我看见他了,他还活着……”桐拂忽觉脑中胀痛不已,抱着脑袋再说不下去。
金幼孜忙将收在袖中的一包药屑取了,倒在茶中递与她,“快些喝了,料到你会如此,喝了就不痛了。”
她被那纷乱面目血腥厮杀所扰,当下也不犹豫,一口喝干净,很快沉沉睡去。
金幼孜见她熟睡,替她掖好被衾,走至一旁书案。取了笔墨,在纸上勾画片刻。最终在两处城池之上,各自轻圈一道:沧州。东昌。
他转念想到方才与桐君庐一席谈,不觉又是一叹。
 
第九十五章 深秋不寐漏初长
文清走入院子的时候,庭内无人,门窗紧闭。
她提着壶箩,里头是新煎的药汁,走至廊下。
“太医院,文清奉药。桐女史……可歇下了”她扬声道。
里屋一阵咳嗽,“请入来。”
文清推门而入,转过屏风,看见桐柔靠在榻上,眸色迷蒙,面色红得异样。她急忙放下手中壶箩,几步上前探查。
“怎地又厉害起来早起那剂药,喝了竟是无起色你可是又受了寒”
桐柔摇头,“不曾。”
文清看了脉,将壶箩打开。里头一盏药汁旁,另有一支小瓶。她定了定神,抬眼瞅着桐柔正闭目,迅速将那小瓶中的药汁,混入药盏中。
桐柔接了药盏,很快喝完,“有劳文医女。”
“女史此番咳症缠绵,再拖久了,恐会愈加凶险……”
“医女今日换了方子”桐柔忽然问道。
文清一愣,旋即道:“是,今晨我见女史似有低热,遂调换了两味。”
桐柔轻笑,“怕是三味,医女可是漏了什么。”
文清迅速掩了眸色,“女史当真厉害,这都尝得出……”
“我爹虽长年游医在外,教我的东西却不少,尝出几味药还是可以的。其实……”桐柔慢了慢,“医者写方,多有自己偏好和熟方,看多了,自然能看出一二。”
文清手心有汗,“桐女史兰心蕙质,原来竟是医家之后。女史方服了药,需早些歇息,文清就不打扰了……”
“医女且慢,”桐柔叫住她,“今日药方可否要来一看”
文清心里一拎,“不知……为何”
桐柔笑道:“文医女的簪花小楷实在好看,可否留给我一赏”
文清心里这才放下,将药方取了,放在她榻边,“女史谬赞了,听说女史的字,便是在文华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罢她提了壶箩,几步出了屋子,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桐柔将那药方拿在手中,凑在烛下细看,字迹隽秀清雅。看到后来,不觉露出且喜且忧之色……
更鼓方歇,文华殿后殿仍灯烛高照。吴亮方将齐黄二人悄悄送入殿中,这会儿守在殿外,将一干人等,皆拦在外头。
方才入去奉茶,见皇帝难得露出喜色,耳中听了个大概。
燕王早前放话出征辽东,其实密令徐理陈旭二人,于直沽造浮桥,意夺沧州。后亲自领军昼夜三百里,至监仓,擒哨骑数百。又趁徐凯忙于在沧州,四处伐木仓促筑城之际,急攻沧州。斩杀万余,生擒都督及都指挥数人。
之后,燕王又自长芦渡河,欲招降盛庸。
其实盛庸已知燕王意图,主动败退,以摸清其用兵之策。放任燕王直达临清,自馆陶渡河,一路至冠县、东阿、东平。
面上,似是燕王逼迫盛庸南下,其实盛庸早将兵力集聚一处,只待燕王投入陷阱……
待齐泰二人离去,已是更深露重,吴亮瞧那披衣而出的年轻皇帝,面无倦色,反倒透出轻松愉悦。
他忙上前道:“桐女史那里,既服了梨粥,又用了药,两个时辰前就睡下了。除了问文医女要了医女的方子,并无异常。”
“药方……”朱允炆沉吟片刻,“太医院那里……”
“严令不传,应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吴亮忙接道。
朱允炆原本提步往后宫去,忽地顿住脚,转而去了另一个方向。
吴亮心里一个哎呦,这么晚了,怎地又去那里……嘴上自然不敢说,将身后跟着的一干人都屏退了,独自疾步跟上。
院门轻掩,吴亮走在前头,貌似不经意地抬了抬手,掩在暗处的锦衣卫都避开了去。他这才将院门推开,待皇帝提步走入,他又将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抬头瞧着萧瑟秋夜里一轮冷月,吴亮心里又叹了一回,这小姑娘,也不知算是有福还是无福……
朱允炆一进庭院,不出意料地,就看见寝屋半开的那扇窗子,被夜风摇晃着,一阵阵轻微却倔强的吱
第九十六章 熠熠幺凤集桐花
秋寒深重,枫树畔那人却似是不觉,“无妨,略略站一会儿就回去。”
朱标……桐柔不由看向朱允炆,他面显痛色,撑在窗沿上的手臂微微颤着。
朱标沉默了一阵,“师傅他……”
那太监小心道,“宋大人原被迁至茂州,岂料半途染疾,在夔州……病逝。夔州官员赠赙哭祭,将宋大人葬于莲花山下。蜀王仰慕宋大人,又将大人转葬华阳城东……”
“父皇,究竟是将他逼死了。”朱标冷不丁地一句,惊得那太监咣当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匍匐不敢起身。
“天寒,起身吧。”朱标道。
那太监哆哆嗦嗦站起身,朱标又道:“秦王可归了”
“陛下已免了秦王之罪,后日即返藩封。若非太子为其求情……”
“秦王毕竟是我兄长,岂能袖手旁观。”
“只是秦王在藩地胡作非为,那是人尽皆知,陛下其实心中亦是明了。太子却坚持为其开脱,只怕……”
朱标一阵猛咳,将他的话打断。
那太监忙道:“太子需服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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