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朱能急忙转身,将燕王拦在身后。但眼前除了一条城中水道粼粼而过,并未看见什么。
“下去看看。”朱棣沉声吩咐,他方才分明听见水道处传来动静。
金幼孜觉得今日之所见所遇,实在是匪夷所思。就看眼下,自己正被这个叫做桐拂的姑娘,掐着脖子摁在水底。
简单的游水他晓得一些,但这样被直接摁在河底,他能活么
但他也知道,眼下这确实是唯一的活路。
从这里看上去,水面上影影绰绰兵士的身影,似在寻找什么。时不时还有长矛尖刀撩入水中,实在惊心动魄。
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背过气去,却见桐拂回身塞给他一根长长的水草,示意他放进嘴里。
金幼孜几乎未做它想,立刻将那草根塞入嘴中,只见草的另一端高高浮在水面。他顿时领悟,大口呼吸起来。
又候了一阵,眼见着水面的人影消失,桐拂才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示意他上去。
四下恢复了静谧,只隐隐听得远处传来的呐喊声。
“除了沿着这水道继续走,
第十九章 月漾桥伏兵奇袭
征用桐拂不由苦笑,转头看了看和自己一般,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金幼孜。
出乎意料地,金幼孜一反平素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此刻虽被绑得很难看,却坐得笔直。目光炯炯直望向船前行之处,丝毫没有惧色与慌张。
那些兵士也没说什么,将他们二人捆结实了堵了嘴丢在船尾,又搬了不少箭弩上船,才打开涵洞铁栅栏。船走如梭,片刻间已入了城外的河道中。
河道陡然变宽,桐拂观望一番,若金幼孜所言不差,这条河正是通往莫县的西淀,上有十二连桥。
方才仿佛听到这路上埋了伏兵,但此刻雄县既已沦陷,燕王故意放走了一拨人,又在附近做了手脚,显然另有所图。
她心里哀叹,这次竟然直接卷入了阵前,不晓得能否如以往般逃出……还莫名连累了金幼孜。
待看见一座长桥的身影,那舟并未上前,反而远远避在河道弯曲的隐蔽之处。桥身上月漾二字,十分显眼。
桐拂有些困惑,这里除了空荡荡的滔滔河面,一望无际的长堤平原,和没有半个人影的长桥,哪里可以埋伏千余人的兵士
正琢磨,耳听马蹄呼喝声逼近,自那桥的另一端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直扑雄县城。那军旗上一个潘字,十分晃眼。
就在桐拂绷紧了身子,屏息等待着伏兵的忽然出现,却眼睁睁看着这拨人马顺利地冲过了长桥,直接冲入城门洞开的城池,留下一片尘土飞扬。
桐拂没看明白,伏兵没准备好局势有变不打了
她本打算想法子趁乱逃掉,眼下众人如箭在弦上,正是凝神蓄力的时候,显然没有任何机会。
猛听见城中传来厮杀声,熊熊火光瞬时腾起,映红了小半幅天空。
桐拂看向金幼孜,他正扭头回望雄安城,眸中若有所思。一回头看见她正盯着自己,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桐拂不晓得自己怎么看懂他的意思,总之看到他这个眼色,她似乎也没那么慌,索性靠在船舷上静观其变。
城中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陆续有人马从那城中奔出,混在其中的,正是那面潘字大旗。此刻已经完全没了气势,摇摇欲坠。而那之后,倒没有太多的燕军追赶。
“潘忠!杨松已被擒了,你已无路可逃,还不快快降了!”燕军中有人喝道。
桐拂这才在那潘字旗下寻到一个身影,盔帽歪斜,十分狼狈。听闻此话,反而催马更快地逃走。
但奇怪的是,眼见着就要到那长桥之上,潘忠却猛然勒马。马的嘶鸣声中,身后的兵士也都急急勒马止步。
桐拂望向桥上,不觉立时惊呆。
方才一直望着雄安城,竟未察觉到那桥上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兵士,手中长刀尖矛,在月色下寒光烁烁。
这许多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难不成真是天兵天将
迟疑间,她转向金幼孜,金幼孜抬了抬下巴,指向河面的方向。
桐拂顺着看过去,那桥下水面上人影晃动,有更多的人正破水而出,攀上月漾桥,或是在两岸列阵。
她顿时头皮发麻,原来这些人,竟是藏在这水下!
看着水面上顺流漂下的一缕缕长长的草茎,桐拂立刻明白了。这支队伍也用了茭草,方可在水下呼吸自如,埋伏这许久……
还没回过神来,桥上已经混战成一片。潘忠显然也傻了眼,刚才分明毫无阻挡地过了这月漾桥,此刻怎地竟成了修罗场这些燕军从哪里冒出来的
船上的兵士移船靠近岸边,弓弩连发,亦加入了混战之中。
桐拂早将双眼紧闭,却无法捂着耳朵。兵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刺耳狰狞,惨呼哭嚎声不断传来,直渗入她的五识,根本
第二十章 梦初醒假假真真
天方拂晓,湖面如镜,金幼孜已经上了船。今日初一,也是他的休沐日,可以离开梁洲。
同船的几人相谈甚欢,他却提不起精神,一人独自坐于船后。
明年开春的殿试,他其实已有十足把握,如今临时调入梁洲核对黄册,虽条件艰苦些,但也只是暂时。那又是什么竟令自己夜不安眠,生出如此诡谲的梦境
思绪纷乱间,船已靠岸,金幼孜将出入腰牌验了,沿着城墙一路往城内走去。
方转过巷口,有人猛不丁从一旁蹿出来,“金公子!”
金幼孜吓了一跳,看清来人,耳根又红了。
“桐拂姑娘……不用称呼我公子,直呼幼孜即可……”
桐拂扑哧笑出声,“柚子我倒是听说南地多产此物,南朝陶弘景先生起的名字,公子用上了……”
金幼孜也不觉笑道:“陶弘景先生起得名,自然别致……对了,你怎会在此”
桐拂朝四下望了望,“你手上的伤如何了岛上药医不足……”
金幼孜顿时眉间紧皱,压低了声音,“找个僻静处说话……”
二人走过竹桥到了青溪边的一处,金幼孜看到那条船就停住了脚步,正是那夜梦中所乘的小舟。
看着身前桐拂上了船,金幼孜迟疑片刻也跟着上去,刚站稳,她已将船滑出。
“柚子可是去国子监我送你一程。”桐拂回头笑嘻嘻道。
金幼孜走到她身边,“那麻烦姑……”
“小拂。”桐拂斜眼瞅着他。
“哦……麻烦小拂了……”金幼孜有些不自在,不过很快恢复了神色,“那夜之事……”
桐拂的笑脸也垮了下来,“我也不晓得……柚子博学古今,若你都不知道,那没人知道了。”
金幼孜慌忙摆手,“此言差矣,我只是普通监生,谈不上博学古今……何况此事,太过蹊跷,你我怎会同入一梦中”
说完他立时觉得大大不妥,急忙回身施礼,“唐突唐突,姑娘原谅……”
桐拂瞧他一脸大窘,耳根处红如炭火,哪里还有半分在白沟河畔毫无畏惧神色清朗的样子……
她不由笑道:“你们读书人累不累,整日寻自己的不是,书上那些话,难不成都是对的”
金幼孜赧然道:“自然不是,只是……”
“好了好了,”桐拂打断他,“里头案上有一瓶药,是我从爹爹药箱里偷……拿的,治疗外伤极好,而且不会留疤。”
“既然是梦,为何会受伤,会留疤”金幼孜想着手臂上那道箭矢的擦伤,陷入沉思。
那日是如何回来的,他一直没想清楚。只记得放了自己和桐拂的燕军离开后,他二人回到船上,她帮自己包扎伤处时忽然起了大雾。之后在大雾中行船很是不易,等雾散云开,二人才发觉,船仍停在金陵运渎的水巷间……
“那就不是梦呗。”桐拂接过话去,“实话告诉你,这已经是我第三回跑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
金幼孜一怔,转头看着她。
她俏然立在船头,长发简单束着没有半分装点,身上粗布的裙衫早已泛旧。此刻随着河风裙裾一角微扬,露出针脚细密的补丁,即便如此,她竟也生生穿出超尘脱俗清丽绝伦来。
初见她时的那句话,又在金幼孜的脑中浮现,莫不是湖中仙子……
桐拂觉察他的沉默,转过头来,见他怔怔望着自己出神,推了他一把,“不会以为我是妖怪吧”
金幼孜忙道:“不不不……”一时语结。
“你说,我们看到的,可是真的”桐拂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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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霜落林空鹿饮溪
一支嵌琉璃的银簪,一对儿冰晶耳坠,一匹精美的水蓝绸缎,再一小袋碎银和几张宝钞。还有一小包糕点,用油纸包着,因为时日长了,已然干裂成了小块。
桐拂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吸了吸鼻子,伸手就捏了那点心放进嘴里。
刘娘子急忙劝道:“哎哟,小拂啊,你应该高兴啊。小柔她如今在宫里是女官,每月也是有朝廷俸禄的,衣食无忧,是好事啊……”
见她不说话,一味嚼着那点心,刘娘子又叹道:“知道你们姊妹俩从小相依为命的,感情深厚,你定是舍不得她……”
这么说着,桐拂的泪水反而希希索索滚下来。
刘娘子着急了,赶紧替她擦去,“哎呦瞧我这嘴,怎的越劝越伤心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桐拂起身,抓了刘娘子的手,“那宫里的人,可有说小柔如何了每日可过得好有没有受什么委屈想家了怎么办三餐可合口味”
刘娘子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都好都好,那内监说了,桐女史聪慧伶俐,原先是在长公主身边侍读,后来竟调去了文华殿。”
“文华殿是什么地方”桐拂急道。
“放心放心,那内监说了,那文华殿可是皇上什么经……经筵之处,能进去的可都是什么尚书、大理寺卿,哦还有翰林院、国子监祭酒……哎呀我也记不全。总之是旁人想破头也进不去的地方。”
刘娘子瞧她脸色缓了缓,又道:“内监说,皇上对桐女史很不同呢。寻常宫女根本不能寄送东西出宫,这可是破了例的。据说之前中秋,皇上微服出游十六楼,也带着她呢……”
“十六楼”桐拂一愣,猛地想起中秋那日在鹤鸣楼旁的风波。
那艘许多侍卫的宫船……还有那摔裂的瓜,自己将它刻成莲花荷叶,亲眼见那瓜送入船内……难道彼时小柔竟在那里头
桐拂将那些宝钞塞进刘娘子手中,“我晓得了,刘娘子一定替我给了内监好处,这些您必须收下。”说罢将其余的拿了,转身就跑。
刘娘子哪里追得上她,在后头急急唤着,“打点内监我是为了小柔,你给我宝钞做什么,气死我了……”
看着眼前这些首饰布匹和一袋子碎银,爹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桐拂垂首立在一旁,一声不敢吭。
“明日起,随我入山采药。若再去那湖边,往后休想跨出这院子半步。”爹爹拂袖离去前丢下一句。
桐拂自然不敢说不,等着爹爹迈出门去,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小柔成了女官如今确是衣食无忧,可她毕竟孤身一人在那里头,若是想家了或是受了委屈,定然是要哭鼻子的,谁又能搂着她哄她开心……
再说,宫里的规矩那么多,她若是不小心犯了错,被罚了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桐拂更是坐立难安。原打算想法子再去打听小柔的消息,可如今爹爹又将自己拘在身边,她又如何脱得了身……
覆舟山,邻宫苑东北侧,因此自洪武年初即不可随意出入。可是不知道为何,爹爹却进了山,还是大摇大摆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桐拂偷偷打量走在前头的爹爹,他身上并无腰牌文书之类,为何方才上山前遇到巡查的锦衣卫,竟无人阻拦。
爹爹身上唯一的物件就是身后的那个背篓,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编背篓的藤条早已褪了色,倒是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桐拂看着他的脸色,并不敢出声问爹爹,乖
第二十二章 芍药荼蘼开渐近
桐拂觉得,面前这个人,长得有点好看。
长相这个东西,她以前没有十分在意过。可即便如她这种对样貌不甚在意的,也觉得长成这个样子,甚是不错。
所以也就没有特别在意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他只好又说了一遍,“它们是我的。”
桐拂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几颗透明的石头,“这些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她另一只手里的那把商陆上,微微皱了皱眉,“习医采药者,怎会不识琥珀”
桐拂急忙摇头,“不不,我跟着爹爹采药,跑跑腿而已,我不懂的……”
她又迟疑了一瞬,问道:“琥珀与那珠玉、翡翠不是一类么……难道竟也可入药可与我说说”
那人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生出悦色,“琥珀主安五脏,定魂魄,杀精魅邪鬼,消瘀血,通五淋......”
看她一脸茫然,他示意她走到一旁的松树旁,指着树身上的松脂道:“松柏脂入地,千年化为茯苓,茯苓化为琥珀。古人曾笃信这琥珀乃虎之精魄,所以认定其有驱邪之用。”
瞧她摇着脑袋一脸不信,他继续道:“琥珀、羚羊角、人参、白茯神、甘草……研为细末,炼蜜丸……每服一丸,和汤嚼下,可愈神虚不寐,恍惚惊悸,安眠……”
桐拂有些走神,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谪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和爹爹一样,说起草药医方来就神采飞扬滔滔不绝……
这些在她听来,很快就能让自己打起盹儿来,的确是可以安神助眠的……
待注意到他一声不吭望着自己,面上显出微微的恼意,桐拂才意识到自己走神走得有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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