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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金幼孜心中一叹,依她的性子,她心里绝不会一下将那些撇开得干干净净。她眼前这般若无其事,反倒令他担心。

    他将她的手牵了,领着她到了堂正中的那张图前,“震泽,也就是太湖,自南宋初,排水只剩吴淞江一路。

    长江口泥沙堆积,河曲蔓生,上游围垦,宋末期,吴淞江亦开始淤浅。

    到元末,入海一百三十余里,已成平陆,无法泄水,以致水患连连。

    太祖时,治水官俱以疏浚吴淞江中下游河道为重,却并无成效……”

    “金大人说得不错,”夏元吉已自内堂走出,“此番,叶宗行上奏,放弃疏浚吴淞江,改为疏通范家浜、黄埔、顾浦几条支河,以便太湖、吴淞江和淀泖分流入海。

    东北高处的福山塘、百茆塘、联泾,一旦疏浚,将原本汇入吴淞江的昆承湖、阳城湖水,引入长江。

    拓宽范家浜,自南广福寺始疏浚,上接大黄埔、达泖湖,减轻吴淞江南部水势。

    而吴淞江北岸的顾浦、夏驾浦、吴塘这几条支流的疏浚,将引吴淞江水北入浏河,汇入长江……”

    桐拂虽听着半懂不懂,却晓得此间极是不易。如今朝廷征调二十万民夫,供夏元吉治水之用。此番决心,外加期限紧迫,又需安抚民心……夏元吉初上任,就担了这么个差事,却也没见到半分抱怨焦躁。

    瞧着他在治水图前匠意于心、挥斥方遒的样子,桐拂不由心生感佩。

    那金幼孜与夏元吉又滔滔不绝说了小半日,桐拂觉着闷,寻了个由头,溜出了夏元吉的官庐,循着小径一路往河边去。

    昨夜所见,已非毛骨悚然可述之万一……亦真亦假,她只愿是梦境一场。但思前想后,此事却又极可能原本就是这般。

    金幼孜曾说,阴兵借阵在史卷上虽寥寥数笔,但确有其事。只是之后,这阴兵何去,并无半分笔墨。

    刘休仁,他于苏候庙结拜苏峻为先,后又得苏峻阴兵相助,定非巧合。至于他为何痛下杀手,将三千哑兵一朝俱灭,已不是她可以揣摩……后,宋明帝赐毒酒于他,恐怕亦是厌其所为……

    只是想到杨徽临行前渐行渐远的身影,彼时他心中万般不舍千般牵念,她竟毫无察觉……若早知此事,她是断不会容他将那毒丸服下……

    一路神思惶惶到了河边,见日头下,千余民夫忙着疏浚劳作开挖河道。她想着方才夏元吉所说,此后这里的浅滩、淤圩,终将化作长河滔滔,直入海中……心襟方略略舒松。

    “姐姐可是京师来客”一声稚嫩在身后响起,桐拂忙转头去瞧,不觉怔住。

    不过七八岁的男童,挽着裤脚,身上衣衫沾着泥水,但一双星眸皎皎清灵,像极了彼时北湖长堤上的杨徽……

    他见桐拂愣怔,将泥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我刚去挖了河泥,身上都是,姐姐勿怪。”

    桐拂走到他身前,蹲下,“河泥多好玩,可以筑泥屋、搭泥桥、围潭捉鱼虾……我最喜欢玩。”

    那小童闻言绽开大大的笑容,“我也是我也是,自小就喜欢在河滩上玩泥巴。如今爹娘被征调来疏浚河道,我也来帮忙。别看我个头小,我能做许多事!”

    桐拂心中一暖,“你叫什么”

    “我自小住在吴淞江边,爹娘就叫我阿淞。”

    “阿淞,这名字好听。”桐拂忍不住伸手替他擦了擦面颊上的泥水。

    “姐姐既是京师来的,可会绘花样”

    “花样我不太会……”桐拂赧然。

    “姐姐随我来。”

    阿淞领着她一路往河畔不远的一座小屋走去,那屋子几乎紧临着河堤,屋前有个木板搭起的简陋泊船之处。

    他指着岸边插在河里的一根石柱,“这是黎婆婆门前拴船的地方。寻常我们用木桩拴船,木桩易腐,我爹寻了这石条来拴。

    黎婆婆眼睛不好,我想在石柱上刻上东西,她摸一摸就知道河水深浅。

    寻常都是刻着一道一道,我想给黎婆婆刻一个好看的,姐姐能不能画个样子”

    “这法子不错,只是……”桐拂有些为难,“我不会画……”

    “阿淞想要什么样子的”有人走到近前。

    桐拂抬头见是叶宗行,他仍是一身沾着泥水的粗布衣衫,裤脚挽着,面庞晒得微微发红,哪里有半点朝廷官员的样子。

    “宗行哥哥!”阿淞欢快地跑上去,“你会画花样”

    叶宗行瞄了桐拂一眼,“我试试。”

    说罢,他顺手在一旁捡了个瓦片,在面前的泥地上画起来。不一会儿,那里一个葫芦蝙蝠的画样,精巧灵动浑然雅趣。

    桐拂与阿淞肩并肩蹲着,赞不绝口。

    “这葫芦,取吉祥之意。蝙蝠,福到。祥瑞的兆头,老人家最喜。”叶宗行道,“若将这花样刻在石柱上,可将这葫芦后镂空,用来拴船绳……”

    “好主意!”桐拂再赞,“这石柱既可拴船,又可见水势高低,还有好兆头。”

    叶宗行皱了眉,“石柱这名字太过直白,如此妙物,当有个别的叫法……”

    桐拂扭头望着河水轻抚那石柱,“水涨溢则忧……”

    “水退则欢。”叶宗行接得很快。

    “忧欢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卿云郁郁曜晨曦
    眼前金幼孜的脸色不大好看。

    桐拂虽看得清楚,但思来想去不晓得因何缘故。

    她慢吞吞将嘴里的点心咽下,“你坐在这里这么久,不饿么”

    他盯着她,“你看我眼下,是忧多些,还是欢多些”

    她原本伸手去取碟子里的米糕,闻言手一僵,认真将他看了看,“修身养性,讲究一个无忧无欢,依我看,你眼下这般,倒是刚好……”

    “明日,随我回京师。”他道。

    “也好,”她顺着道,“这一阵子,不晓得十七如何……”

    “十七有孙定远,你最好少去掺和。”他将她打断了。

    “掺和”她奇道,“如今十七这个样子,我去陪陪她,怎能叫掺和”

    “十七可愿你陪着

    她被囚了这么久,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又不识写字,她心中痛楚,不得诉。你觉得她该如何面对旁人

    再者,她与你之间。你虽已放下,她可有放下你又怎知她日日看着你,心中好受”

    桐拂愣了许久,“可,她总要打开心结,才能寻出那作恶之人……”

    “寻是要寻的,一来十七和那些受害的女子,不能白白受此横祸。李景隆被抄家幽禁,也不知多少不明不白被草草遮掩了去。

    二来,我始终觉得,那人从开始就一直在盯着你。

    如今锦衣卫结了案子,即便要寻,也只能私底下。”

    他停了停,“不过,你现在身边明的暗的总有人跟着,想要私底下查案,几无可能。而秣十七这般模样,你又如何去查她”

    她再吃不下去,手里的米糕早捏成了碎渣。

    次日一早,金幼孜就将她从榻上拖起,一同去江堤上与夏元吉、叶宗行告辞。

    众人虽有不舍,但各自公务在身,亦知无可挽留,互道珍重依依惜别。

    自上了回京师的船,桐拂一直昏昏欲睡。金幼孜陪她说话,抓着她一起看船夫捞鱼,她也没什么精神,坐着靠着就能睡过去。睡却又睡不踏实,深恐陷入梦魇,睡不到一刻又猛地惊醒。

    夜里,金幼孜索性留在她屋子里编修书,她坐在一旁随意翻些话本杂书,久了方勉强睡过去。

    直到外头投入的日光,晃晃悠悠将睡意驱散了,她才睁开眼,坐起身就看见不远处伏在案上熟睡的他。

    听见动静,他也醒来,见她坐在榻边出神,“睡的可好”

    桐拂点头,“居然无梦。”

    他揉着肩头坐直了身子,“那便好。”却听她扑哧笑出声。

    她起身去一旁将帕子浸湿了,走到他面前,仍是忍不住的笑意,“竟将字印在自己脸上了。那句什么腹有诗书的,看来你这是连腹中都装不下……”

    他由着她替自己擦脸,晨曦柔暖,映着她犹带睡意的嫣然巧笑,一时失神竟顾不得她在说什么。

    桐拂说了半道,见他盯着自己出神,停了手,“你可知方才你脸上印了什么字”

    他这才回过神,“昨夜录了些词话……”

    “神仙二字。”她若有所思,“你若将来得道飞升,也不知会做个怎样的神仙……”

    “神仙有什么好,岂能比得上这江上一叶舟,与小拂比肩同游。”

    她面上晨曦之色愈浓,那帕子被丢进他怀里,她就欲转身离开,却被他拽住。

    “说到神仙,可记得我与你说的司书鬼长恩据说是那贪食书册的蠹鱼所变。

    蠹鱼成仙,为脉望。蠹鱼成鬼,名长恩。

    若想成脉望,蠹鱼需在书中吃三回神仙二字。凡见到脉望之人,只需对星祷祝,即会遇见仙使。同那仙使讨来仙丹,与脉望一起服下,即可成仙……”

    “啧啧,你未将那神仙二字吃了,却印在脸上,又被我擦去,岂不可惜了”她忍着笑。

    他起身垂目望着她,“脉望这东西,据说形如发卷,你若他日遇见,别忘了我方才说的话……”

    桐拂再忍不住,“你是昨夜睡痴了可是又去了崇文院……”

    话没说完,听见屋外有人道“桐姑娘、金大人,前头有艘官船,我们需避让一会儿。”

    桐拂忙挣脱了,往外走去。

    瞧清楚了果然是一艘官船,形制中正威仪赫赫。看起来已是尽力遮掩乘船之人的身份,但桐拂瞧那上头侍从林立器物华美,就晓得必是朝中显赫,甚至皇室……

    “常宁公主。”身旁的金幼孜脱口道。

    “常宁”

    “嗯,陛下最小的公主,也是最受宠爱的一个。”金幼孜解释道。

    “她跑这儿来做什么如今的公主,都可以随便跑到江上来玩”

    金幼孜忽然叹了一口气。

    桐拂扭过脑袋去,“做什么这么伤怀你识得她”

    “近日镇守云南的黔国公沐晟,遣了他的弟弟沐昕入京面圣,我若没猜错……”

    “咦”桐拂忽地将他打断了,“常宁公主身旁的那个女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二人正细看,忽见那官船放下小舟,有侍从撑了直往他们的船而来。到了近前,那侍卫扬声道“请桐拂姑娘过去说话。”

    桐拂一愣,自己与这常宁公主从未谋面,怎会让自己过去说话说什么话

    金幼孜在她耳边轻声道“无妨,我陪你一同过去。你说话当心些,别口没遮拦的。”

    说罢,领着她一同上那小舟。舟上之人见到金幼孜,忙躬身道“不知金大人亦在船上,望大人恕罪。”

    那舟子返回那官船旁,二人随着那侍从登了船,即刻有侍女上前,将二人领去船房中。

    看清倚在阑干上另一个女子,桐拂出口就道“林浅”

    浅撑着下巴看着外头河景,眼珠都没转过来,“还真是哪儿都能遇见你……”

    一旁的那个女子,年纪看上去比浅还要小上几岁,姿容妍丽,正好奇地打量着桐拂。

    金幼孜悄悄扯了扯桐拂的袖子,率先对着那女子礼道“下官金幼孜见过常宁公主。”

    常宁公主笑嘻嘻道“不用拘束,我是偷偷溜出来玩,金大人可要替我保密,莫要告诉我父皇。”

    金幼孜忙应诺。

    “你就是那个水性特别好的”常宁公主依旧盯着桐拂,“我听林浅说,你和鱼儿一般,可以住在水里”

    桐拂忙道“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略识水性……”

    常宁公主忽然欣喜道“姑娘可是鲛人!”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夜雨空阶各罢酒
    鲛人

    桐拂哭笑不得,自己哪里长得像鲛人鲛人长什么模样……

    “我看也像是。”**浅已抢在前头道,“且还是个爱管闲事的鲛人。”

    “公主说笑了,”金幼孜道,“小拂她自小在京师长大,因近水为生,水性好些也是常情。”

    “人家可不单单是水性好,”**浅拈了颗果子在手里,“她可是甚得皇后的欢心,据说太子对她,亦是看顾有加。”

    常宁走到桐拂身前,将她的手拉着,“也难怪,我看着也觉着亲近。母后和皇兄喜欢,没什么稀奇……

    对了,我想起来了,母后之前提过,说你去过北平,和母后一起守过北平城。”

    桐拂忙道“我那是被困在城里,当不上一个守字。”

    “切!”**浅冷嗤一声,“北平城防,陛下当年是亲自交给我的,与她何干。”

    “好好的,不说打仗的事。”常宁拉着桐拂走到船舷边,“你既在湖边长大,快说说你平素是如何捉鱼捕虾,还有,我最爱吃菱角,是怎么摘的”

    桐拂见她一脸雀跃欣喜,眸子里水光云天清透无比,那神情竟是像极了小柔,不觉心里一时喜一时悲,勉强压下纷乱心绪,与她一一说来。

    金幼孜坐在远处,瞧着**浅兀自望着江面神情郁郁,船头那二人却是谈笑晏晏甚是亲近。他心里不觉暗叹,眼下离西水关已是不远,需寻个由头早些带着桐拂离开,却又不好贸然扰了常宁公主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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