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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而四下莹光迅速消散,那两个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幽暗之间。

    金幼孜再顾不上其它,将桐拂小心拥着,奋力浮出水面。一抬头,就见船上立着位女子,正满脸焦急地往水下张望,瞧见他二人,她讶声道:“这不是桐姑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将桐拂扶上船,金幼孜瞧她双眸紧闭,稳了稳神,“是水刺,她被刺中……”手颤着就要去瞧她背后。

    “金大人将她扶好,我来。”繁姿小心将桐拂身后的衣衫揭开,跟着就是一声惊呼。

    这声惊呼,令他心如坠深渊,眼前就有些发白,“如何……”

    “怎会如此”她一脸狐疑,“只是些皮肉擦伤,你不是说她被水刺刺中了的”

    金幼孜忙探头看去,那腰后果然只有被利器横擦而过的伤口,虽有血迹,但显然并未伤及要害。

    繁姿已自袖中摸出锦囊,翻出一个瓷瓶,“只有这个,先用着。”说罢将那伤口简单清洗上药,用衣带缠着。

    “若只是擦伤,她何故不醒”金幼孜仍慌着,怀里的她没有半分动静。

    繁姿皱着眉,“这个……我也不知,不如去找我师父……对了!师父他刚好在我那里,快快!”说罢返身去了船篙,往岸边而去。

    “不必,只需回到医局就好。只是……郡主为何会在此处”

    如今桐拂仍戴罪于身,虽未定案,但毕竟她擅自从医局走脱。如今出现在这行踪诡异的郡主船上,若被周王府或是锦衣卫发现,都是十分麻烦的事……

    繁姿抿了抿唇,“我……正好路过……金大人放心,只是我自己,并无旁人。”说罢,她忍不住往那岸上深林处又看了看,除了一片幽暗,什么也瞧不着。

    “金大人……”繁姿还是没忍住,“方才在水下,可看见了什么”

    金幼孜正低头将桐拂面上的水擦去,闻言手上一顿,“水下暗沉,并未看见什么。”

    船身晃了晃,显然撑船之人心思有些乱。他瞧着她的背影,想着方才水下诡谲一幕,终是没有说出口。

    “痛死了……”

    怀里一声哼哼,将他思绪扯回了,他忙低头看去,桐拂正龇牙咧嘴欲坐起身来。

    “你醒了!”繁姿扭头瞧见,一脸欣喜,“看来我方才的药,是用对了。”

    桐拂看着船头熟练撑着船的繁姿,一脸糊涂,“怎么……是你”猛地意识到不太对劲,这才缓缓抬头望向金幼孜。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他就这么垂目看着自己,眉梢眼畔唇角的,没什么弧度,仿佛冰塑冷仞。眸色之间,不知是否映着幽暗湖色的缘故,深邃杳杳间透着……怒火

    “我有点冷,你是不是也……”她想了想,不知他这个怒火从何而来,不如徐徐打探……

    “你闭嘴!”他的样子,与总是凶巴巴的明书,似是重合了一下。

    她一个恍惚,“我怎么了……”心里重又回顾拿捏了一番,方才自己的举动,虽说是没过脑子,好歹也算是个挺身而出,他不是应该感动才对

    “你没怎么,你好得很。”他的嘴角有些抽动,看在桐拂眼里,却有点狰狞的意思。

    她往后缩了缩,扯着背后那一道,抽了一口冷气。

    “什么人!”

    四下里忽地火光大盛,桐拂扭头看去,她三人所在的舟子离岸不过几丈,但身后被七八条官船团团围着。

    火把熊熊之下,锦衣卫的挎刀,映着幢幢人影,当真是流光溢彩。




第一百九十六章 明月团圆春霜早
    明明十来个人杵着,四下里除了火把毕剥声,并无半分动静,这情形就有些让人坐不住。

    繁姿手里仍握着船篙,将桐拂和金幼孜拦在身后。

    “要么我跳下去,他们定是寻不着我……”桐拂缩在他怀中压低了声。

    头顶还是那一句,“闭嘴!”调子虽压着,但凶悍的气势还是有的。

    “要么,你将我交出去,说被我胁迫……”

    他迫近她的脸侧,“不会闭嘴要不要我帮你。”

    她心里一晃,这人,莫不是方才脑袋磕着碰着,怎的如此不同寻常……

    “船上何人!”锦衣卫里总算有人出声喝道。

    繁姿将手中船篙放下,“我姐姐身子不适,路都走不了。我和我姐夫想去寻医,岂料天黑走错了路。”

    听着姐姐二字,桐拂一怔,扭过头去,望着繁姿的背影出神。

    这一声姐姐,从前时时在耳边,她多久不曾听见

    “满口胡言!”那为首之人怒道,“此处自洪武始,即禁舟船,若无令牌,便是朝廷官员亦不可入内。来人,都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有人出声道,这一嗓子虽没用上什么气力,但那些挎刀执火的都停了脚。

    繁姿扭头一看,喜道:“加布!这些人凶得很,要抓我。”

    加布上前将繁姿扶下船,扬声道:“他们都是聪明人,抓错了人,也是要掉脑袋的。”

    繁姿再要回身去寻桐拂和金幼孜,被加布架着上了一旁的马车,他压着声,“郡主还有更重要的事,若再与那二人纠缠,明日会惹出多大干系,郡主可思量清楚”

    “可……他们会被锦衣卫抓去……”她自马车里探出脑袋张望。

    加布已将马车驱离,“郡主以为,方才他们轻易放你离开,当真是因为我”

    繁姿一愣,再仔细往后头瞧去,那些锦衣卫已收了挎刀,与那位金大人说着什么。虽听不清,但之前的剑拔弩张,显然已是烟消云散。

    这位大人竟有这般能耐

    “它呢”加布在外头幽幽问道。

    繁姿一愣,“它……刚才还在,后来……”她将车帘放下,“不晓得。”

    “驺虞走脱,郡主可知这其中厉害”

    “它越墙而出,我拦不住。不过我总觉着,它会回去……”

    “回去它自己回去王府郡主当那是寻常家养的

    眼下时辰不早,若发现你也不在府中,怕是今夜京师当真要被闹翻天……”

    说罢,那车轮辘辘急转,绝尘而去。

    ……

    文德在亭中坐了已经好一阵光景,好在并无人入来。这庭院开阔,格局错落,看着并不乏味。虽未燃灯火,但月如霜白,四下里也非昏幽一片。

    耳听脚步声近,他有些错愕。先还想着,编派的说辞不知能否说服来人。到后来,听着那脚步声,有什么一点一点撞入心里,竟令他有些坐不稳。

    脚步声停下,隔着半幅水晶帘,影影绰绰的身影。

    他猛地起身,正欲挑帘而出,见那人垂首施礼,略惶恐道:“不知郡主有客在此,奴婢叨扰,贵客见谅。”

    他的指尖停在水晶帘之间,空余一阵窸窣淅沥。

    那声音,他并不识得。

    “无妨。”他复又垂了手。

    “郡主她……”

    “她很快回来。”文德提声,“至于……”

    “驺虞不在,想来是郡主带着离开,应是会一起回来。”那人的身影拢在帘外芭蕉的暗处,调子不疾不徐谦恭有礼。

    顿了顿,她又道:“贵客莫担心,奴婢告退,奴婢方才并未来过,也什么都没瞧见。”说罢,她礼了礼转身离开。

    她不过行了几步,文德余光中却有什么一晃而过,他抬头去瞧,亭外山石的顶上,竟蹲踞着一道巨大黑影。

    恰云开月明,文德瞧清楚后心头一凉,那并非方才所见的驺虞,竟是一头斑斓猛虎。脖颈上垂着显然是挣断的半条铁链,正死死盯着山石旁女子的身影。

    “慢着!”他脱口轻唤道。

    那女子身子一颤,顿住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贵客有何吩咐”

    “听着,无论听见什么,站着千万莫动。”文德尽量将语调放得平缓。

    说罢,他提步出了亭子,一步步向她身后走去。一边自袖中摸出一包药粉,攒于手心。

    那猛虎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身,虎视眈眈转而盯着文德,已是扑杀的姿势。

    “姑娘莫要害怕,也不要出声,有我在。”这一句说完,他已到了她身后,伸手将她手肘一拉,她整个人顺势跌入他怀中。

    余光中见那虎扑下来,他搂着她迅速紧贴向山石,另一手将手中药粉抖散出去。

    那虎擦着二人头顶而落,正扑入那一团药粉之间,辛辣呛鼻,顿时滚在地上。

    文德已将那女子塞入山石间的缝隙内,缝隙狭窄,勉强只容一人,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那里面漆黑一片,只听见她挣扎着急声道:“让我出去!你进来!”

    文德将她堵在里面并未睬她,黑暗中只觉摁着她的那条手臂忽的一酸,顿时失了气力。惊愕间,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竟将他推开少许,转眼已自那石缝间钻出,拼了命地将他拦在她的身后。

    那虎咆哮数声,自地上翻身而起,狂怒之下,径直向她扑来,颈上锁链一阵乱响。

    文德大惊,用另一手臂将她拦腰抱了,就欲避开。只听衣衫撕裂之声和她一声痛呼,那虎爪拍过她的肩头,堪堪错过她的颈项之间。

    二人吃了力一起摔倒,文德晓得今夜无论如何怕是躲不过,咬牙将她护在身下。

    候了一会儿,却迟迟未有动静,他不觉抬目望去。

    此刻那猛虎脸朝着山石后的高墙,竟匍匐在地,模样极是战战兢兢。

    他顺着看过去,那墙上端然而立的,竟是方才越墙而出的驺虞。此刻昂首垂目,将那地上猛虎睨着,那猛虎浑身微颤好似再动弹不得。

    “驺虞返来了……是么”他怀里的女子断断续续道,显然极力忍着痛楚。

    文德将她扶了坐起,见她肩头衣衫撕开一道,早被血浸染了大片。

    “驺虞,行则二虎随之……不食生物,不践生草。望之虽若悍猛,迫之则甚驯扰……它若回来,就无事了……”她背靠在他怀中,说到后头已是没什么气力。

    “来人!它逃入驺虞庭中,速来捉去!”一群人乱纷纷冲到近前。为首的瞧见地上跌坐的二人大惊失色,“郡主可在此间可有受伤!”

    那女子撑着站起身,“郡主并未来此处,这位是郡主贵客,需好生送出府去……”

    说话间,那猛虎已被人重新锁了牵走,驺虞慢悠悠跃下墙头,重新卧于那巨石上。

    文德正要查看那女子伤处,见方才将自己接来的护卫大步而来,将那女子拦腰抱了就走,“来人!速去找李恒!”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望阙思乡云遮眼
    线香细,新烬落,窸窣声几不可闻。

    桐拂瞧着桌案对面坐着的那人,有些犹豫。

    他本该搭脉的手指,此刻搭在空空的案面,目光越过她的脸侧,落在窗外的一株海棠枝丫间。

    他这般模样已经有好一阵,桐拂不太拿捏得好,这位院判大人究竟是在掂量她的伤势,还是有旁的心思

    她尽量将调子起得柔和些,“是否,我这伤势有些麻烦”

    他微微颔首,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变化。

    桐拂伸手摸了摸腰间,虽说那里缠着布条,敷着厚厚膏药,但其实里头并无大碍。彼时那水刺刺中的,是那面镜,文远用夜明犀为她打造。也就是为何彼时夜明犀镜碎,化成千万莹光散去,将那水底照耀如白昼……

    但文德今日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寻常。平素本就没什么表情,眼下,他面上多了些什么,说不好是忧虑还是喜悦,浅浅的一层,好似一阵风就能吹了去。

    “其实,我没什么要紧……”

    “我知道。”他总算将目光移开,“本也是做个样子。你若是大好,就该回贯城继续待着。”

    “不不不,还不能回去。虽然外面看不出什么,其实内伤很重,是吧……”她忙道。

    他抬眼瞅了瞅她,“只要不是脑袋坏了,都好说。”他起身,将袖中一物,搁在案上,“这个,或许你能用上。”

    小巧的匣子,里面是一颗药丸,清香扑鼻。

    桐拂拈起来就往嘴里送,耳边一句,“吃下去,即刻声如洪钟滔滔不绝,不说到死,不会停下。”

    她手一个哆嗦,险些将那药丸跌落了,“这么邪门的药,谁配的……”

    他将那药丸从她手中拿过,重新放回匣子里,“我配的。方子,从金大人那里抄了一半。”

    “他会写药方”

    “还是古方,早已失传。所以邪不邪门的,你可以去问他。”

    桐拂想着方才他的那句话,声如洪钟滔滔不绝……脑子里唰得一下敞亮,“这是给十七的!”

    文德已往屋外走去,“有没有用不好说,不妨一试。”

    桐拂已追上去,“你去瞧过十七她肯见你还让你搭脉她如今连我都不愿见……”

    他脚步没停,“她见谁不见谁,自有她的道理。你若闲着,不如多操心自己,你看,这不是又有热闹了……”

    她顺着望向医局的大门外,锦衣卫的人,锦衣卫的车马,心里跟着就是一凉。难不成装病败露,这就要押回贯城……

    领头的看衣饰,是个七品总旗,她心里略略安了些。

    “桐姑娘请。”那总旗让开身子,示意她上马车。

    她一手扶门,一手扶额,毕竟人还在医局里,得有个病的样子,“敢问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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