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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那总旗倒没显出不耐烦,样子还有些欢愉的意思,“今日周王献驺虞,神兽现世,乃是皇上至仁,上天垂爱,降此神兽以呈祥瑞。

    故而皇上大赦天下,姑娘本不在特赦之列,不过不用再回贯城大牢,可仍回原先官庐……”

    一路上,总旗驰马在侧,隔着窗子绘声绘色说那今日殿上献驺虞之盛况,仿佛亲眼所见。桐拂躲在帘后,却心神不宁。

    昨夜虽得脱,但金幼孜说到水下诡异身影欲言又止,只略略提了一句,看着倒形似驺虞……若当真是驺虞,怎会出现在梁洲的湖里难不成是被那宜安郡主牵了出来遛遛

    而那驺虞,又何故跃入水中与那鲛人纠斗

    且后来,明明只看见郡主独自跟着侍卫离开,它难不成是自个儿回的周王府……

    帘外的总旗还在滔滔不绝,“陛下见到驺虞,甚是喜爱,问了在座之臣,方夙夜斯惧,何可谓驺虞是天降祥瑞大臣们答说,圣志如此,所以上格天心。陛下又说,驺虞若果为祥,则更当加慎……

    这会儿,陛下宴周王于华盖殿,赐其从官宴于中右门……”

    她一声轻哼被那辘辘声掩着,某人做戏向来做得十足,从北平到大宁再至京师,这一路时作痛心洒泪时扮欢颜亲厚,随手拈来情真意切,怕是无有出其右者……

    马车猛地停下,桐拂挑帘望出去,前头有车驾迎面而来。

    “沐府的车驾,我等需避让。”那总旗话头被打断,似有不快。

    沐府……想着船上姿容妍丽稚气犹存的常宁公主,再有那蛮不讲理的驸马都尉,桐拂心里一叹,却见那擦身而过的车驾帘幕扬起,露出常宁公主惊喜的笑颜,“是你!”

    她几乎是被常宁拖着下了马车,穿过一旁的街巷,停步于临河道的石栏杆边。

    “原先我觉着父皇将你关着,是因为沉船一事,后来才晓得,这其中还有旁的计较。桐姑娘莫要忧虑,如今既得出大牢,之后慢慢总有转机。”

    桐拂瞧她眼望着河面徐徐道来,眉眼间的稚气竟似都消散了,举手投足也不复当初天真烂漫,心中不免再叹,“公主费心了,此事我晓得牵连复杂,并不会生出怨恨。”

    常宁转头瞧她,嘴角牵着笑意,“我与桐姑娘一见如故,觉着像是自家姐姐一般,又比自家姐姐还要亲近。只可惜,再过几日,我要去云南,此后怕是再见不易。”

    桐拂心里一酸,也没多想,如同往日牵着小柔一般将她的手牵了,“公主远行,定要保重身子。云南那里风土与京师不同,想来也有许多有趣之事。

    我曾听爹爹说起,那里有夜间亮如烛火般的奇树,还有善歌舞的彩色鸾鸟,若能亲见,定是极美的。”

    常宁眼睛瞪得大大的,“当真我定要去寻一寻,若真得见,必书信与你。”

    见她重又流露出烂漫之色,桐拂心中却更不是滋味。此番远嫁,故园东望迢迢千里,多少牵念凄楚……

    常宁见她出神,反手将桐拂的手握了,“父皇说了,会允我回来探望,所以……”

    桐拂见她抬手间露出一截手臂,那上面,赫然一道道淤紫。

    见桐拂猛的变色,常宁忙就手臂盖住,转身就欲离开。

    “是谁!”桐拂听出自己的声音有些扭曲,也不知自己这怒火怎会这般蹭地一下燎起来,“是沐昕”l0ns3v3




第一百九十八章 九陌尘埃人易老
    眼瞅着常宁公主在前头跑,后面跟着追的正是自己押送的戴罪女囚,而女囚的嘴里喊着的是驸马的名字……这一出,惊得那总旗几乎魂飞魄散。

    不及拔刀,他撒腿就追上去。没转出巷道,却见最前头的公主已然停下,被一人牢牢捉着手腕。

    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一句刺客不及出口,见公主车驾边的随从已匆匆赶来,却又齐齐屏息敛神避在一旁。

    他再去瞧来人,年岁不大,眉眼间飞扬倨傲,头戴髹黑漆乌纱折上巾,一身赤袍身前后和两肩各一金织盘龙,玉带奢华。

    那总旗再不敢耽搁,脚下加快几步,一把将桐拂扯住,拖至一旁墙根站着,压着调子狠声道:“驸马都尉前休要放肆,你若想死莫要连累旁人!”

    那一边,沐昕半似玩笑,“公主跑得这么急,可是遇着了歹人待我去将那歹人千刀万剐了替公主出口气。”

    常宁垂着首,发间步摇一阵悉索摇摆,“并无歹人,今日宫宴上乏了,不过是想早些回府。”

    桐拂远远瞧着她虽低着眉眼,但唇间紧抿,似极力隐忍着什么。她朝沐昕握着常宁的手腕处望去,他手背青筋暴起,显然用了不小的气力。这气力,常宁如何受得住再想着方才所见淤紫,桐拂再站不住,又欲上前。

    那一头,沐昕已朝着这里看过来,“我就说,谁敢在公主面前放肆,果然是个不长记性的。来人,捆了!”

    他身后即刻呼啦啦拥上七八个侍卫,桐拂尚未反应,只觉着自己的双臂被猛地掰至身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她扭头一看,竟是那总旗,这手脚利索的实非等闲人可及。

    沐昕的侍卫瞧着桐拂已经被绑了,一时皆愣住,不知该如何处置。

    那总旗已上前对着沐昕恭声道:“都尉大人,此人乃朝廷重犯,之前关押于贯城大牢。卑职奉旨将其押送至东城看守处,若不送到,卑职的脑袋得赔上事小,怕是卫里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驸马,”常宁公主扬起面庞,宫妆犹浓,定定望向沐昕,“我与桐姑娘一见如故,方才不过是说得高兴嬉闹罢了。今日父皇得瑞兽,大赦天下,驸马若私自捉人,父皇面前只怕说不过去。”

    沐昕的嘴角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常,“重犯在逃,又险些伤了公主。我替陛下捉了回来,怎会被怪罪来人……”

    “我看这儿行,快快快……”身后不远处一顿嘈杂将沐昕的话头打断了。

    一个不过束发之年的少年郎,手里捧着刚出锅的糕团站在巷口处,兴高采烈一边吃着一边盯着这边的热闹。他身后的仆从将随身背着的一个木凳支起,那少年郎稳稳坐下,看样子是打算坐着继续观望。

    瞧见沐昕和那些人扭头来看,那少年郎忙挥手示意,“哟,无心打扰,你们忙你们的,继续继续……”说罢又啃了一大口糕团。

    沐昕瞧那少年郎面容清隽但身子瘦弱,不光衣饰且说话的调子也不似京师中人,皱了皱眉,转身不再搭理他。

    这么个功夫,沐昕的手下已扑上前,将桐拂按着就要离开。那总旗色变,却也着实不敢从驸马手中抢人,只能眼睁睁看着。

    “哦哟!真的抓人了!当街抓人哟,啧啧,你们瞧瞧这京师街头天子脚下,竟然这么多好看的。明日我们当需早些出来转悠……”那吃糕团的少年郎在一旁道,似是完全没有压低嗓音的意思。

    “大胆!”沐昕的手下已出声喝斥他道,“何人竟敢妄议天子!”

    “咦他说什么我没听明白。”那少年郎转向他身后的一个仆从,一脸实实在在的迷茫,“妄议天子是个什么意思这和脏腑大小有何关系”

    那仆从恭恭敬敬答道:“在背后随意议论天子,称妄议。胆大不是说人之脏腑大小,是指敢不敢做事。”

    “这就是了,我何时说了天子坏话他们凶巴巴的做什么”他恨恨咬了一大口糕团,“这风俗也是奇了,在这街上你追我跑也要被抓。你们可都仔细记着了,别哪天不小心,在街上走快了几步,就被捆了关起来,那可就回不去吃我熬好的鱼露喽……”

    沐昕听罢又将那少年郎仔细瞧了一回,身后的近卫已凑上前来,压着声音,“近日安南使团入了京师,此人方才自使团官驿而出,职不详……”

    安南……沐昕有些迟疑。此番安南使团,由即位不久的胡汉苍遣来朝贺。且上了一道折子,称陈氏宗嗣继绝,支庶沦灭,无可绍承。胡汉苍为陈氏之甥,为众所推,权理国事,望天恩赐臣封爵……

    这胡汉苍的皇位乃是其父胡季犛所让,胡季犛原是安南权臣,摇身一变竟成皇室贵胄……此间自是多有议论,皇帝已令礼部杨渤赴安南查实……

    这十余年,安南并不安生,不断蚕食占城、云南和广西,越大明思明州铜柱二百余里,夺走丘温、庆远、渊脱五县。太祖在位时多次遣使往谕,安南置之不听。太祖去世、懿文太子即位,胡季犛也未赴明吊祭朝贺……此番入朝,就很有些耐人寻味。

    沐昕思绪被辘辘车驾声打断了,抬眼望去,见着虽是普通车马,但自车上款款而下的女子,却身着宫令女官服。明明正容亢色,却又偏偏生出威仪棣棣的风姿。

    “思暖!”桐拂喜道。

    思暖冲她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沐昕身前,恭端一礼,“下官奉皇后懿旨前来,有话需问一问桐姑娘。不知驸马要将姑娘捆着带去何处”

    沐昕抬手示意放人,“本是误会,这人,也不是我捆的。既是皇后懿旨,臣就先告退了。”说罢拉着常宁公主大步离开,步履之间透出隐隐愤懑之意。

    这一头,那总旗也早将桐拂松了绑,抹了一把汗,凑到思暖跟前,“下官也是无奈,实在不是有心要将桐姑娘捆了……”

    “有趣有趣!”不远处那看热闹的少年郎已将糕团吃完,此刻以袖擦着嘴笑嘻嘻道,“争先恐后地捆人,又争先恐后地放人。方才还胆大,眼下又胆小,实在有趣得很。”

    他一起身,身后的仆从已将小凳收拾好跟在后头,少年郎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不看了不看了,还是去找卢兄喝酒更有意思……”

    桐拂听着心中一动,尚不及细思,思暖已到了面前,替她理了理衣衫,“这文医官的药当真是仙药么才伤着,就又活蹦乱跳的。”

    桐拂赧然,“本也只是皮肉伤,对了,皇后要问我什么”

    思暖抿嘴一笑,“皇后要问的,是你的亲事。”l0ns3v3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方明月可中庭
    官庐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四下里收拾得干净,洒扫的和守卫少了大半,实在是没什么看押重犯的意思。

    思暖瞧她心绪不宁,将面前的药盏推过去,笑吟吟道,“原不过都是摆设,多些少些何必思量。”

    桐拂心里一拎,“可是案子有眉目了”

    “那倒没有,太子如今还在查着。只是林浅姑娘的船案,和之前水道的案子,并作一处。

    姑娘面上说是疑犯,倒不如说是人证。”思暖顿了顿,“这最后一句,可不是我说的,是太子的意思。”

    将人证关在贯城大牢竟有这般别致说辞……桐拂心里嘀咕。

    “小拂姑娘,太子他……”

    桐拂抬手撩开额前碎发,“思暖觉着热吗才不过至夏时分……”衣袖滑落一截,露出白雁玉钏,夏初暮阳里,色泽温婉。

    思暖见了露出微微讶色,转而伸手取茶饮了一口,安静品了少顷,“太子那里查着的案子,待你身子好些,怕是还要劳烦你过去……”

    “那是自然。”桐拂替她斟茶,被她拦着。

    “我该回去了,你好生养着。”思暖起身。

    “皇后她……”

    思暖将她按坐回去,“该问的话我都问到了,无需担心。只是,皇后她近些日子身子不如从前,之前念叨过姑娘几次。姑娘有宫里的腰牌,若身子利索了,不妨请旨入宫陪她说说话。”

    “太医是怎么说的”桐拂有些意外,皇后并非娇弱女子,之前听闻她平素时常练练骑射,照理不该如此。

    思暖一叹,“自然是说不出什么来,只说是思虑太甚,以致心气不足脉涩郁结。近日竟越发忽忽善忘寐梦不宁的。只是去围场骑射的时候,才露出些欢颜。”

    “好,我改日即请旨。阿暖……”桐拂迟疑片刻,“常宁公主的情形……皇后可知道”

    思暖垂了目光,将眸色敛着,“此事,小拂莫要告诉皇后,这也是公主的意思。”

    “她爹知道么”

    思暖一愣,随即点头。

    “最宠爱的女儿为人父者便是这么宠爱女儿的连回护都不曾有”

    思暖将药盏递给她,“公主曾去找过陛下,陛下也安抚过……”

    “安抚”桐拂一口将药喝了,也不接她递过来的蜜饯,“就他左不过说一番大义。”

    桐拂忽然坐直了身子,眼神一凛,将那案几一拍,“他沐昕是西平侯第五子,西平侯是什么人当年太祖视同己出,曾言,夜卧同榻,数番酣睡于朕怀。

    平定云南,诸夷叛服不常,地险而远,其民富而狠。能让他高枕无南顾之忧的,只有这位西平侯。

    沐昕兄长沐晟封黔国公,大臣多有议论,言需考察。太祖怎么说儿,我家人,勿试也。

    一门勋臣屡有奇功,如今镇守边鄙,身为公主当需多为天下人思虑。

    我儿,沐昕他欺负你,你就忍。忍不住,也得忍!”

    瞧着桐拂凌然生威略显狰狞的模样,思暖手里茶盏一个颤,险些翻了,半天才幽幽道:“除了末一句,陛下倒真是那么说的……”

    思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桐拂并不晓得。面前残剩的药汁,杳杳映出人影。口中仍有苦味盘桓,从前最怕这滋味,如今倒觉得,任那苦意纠缠,渐渐生出淋漓痛快……

    “小拂。”

    她扭头看见他走来,步履匆匆,面上是掩饰过的松快。

    “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她脸色变了变,“你……去我爹那儿了”

    金幼孜将手里的药包放下,“桐大人说,让你安分些,伤好之前若你再敢私自出去,他就算去跪请,也要请旨出来亲自瞧你。”

    “私自出去我一路被抓来捆去,爹爹当我甘愿……”她将那药包拎在手里把玩。

    有人入了廊下掌灯,又很快离去,桐拂抬头才发觉外头夜色已落。

    “思暖如今是皇后身边宫令女官,她来找你做什么”

    “她说,两个案子并着,回头还要传我去问话……”

    “还有呢”

    “皇后身子不适,她……”

    “没有旁的了”他盯着她,“方才外头看见思暖,她神情模样有些古怪。”

    桐拂眼睛一斜,“有什么古怪的”她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背后妄自非议宫中女官,金大人是嫌自己官职太高,打算去边地历练历练”

    “她瞧见我,笑了。”

    桐拂噗嗤笑出声,“好端端地总不能对着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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