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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泊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一念笑

    这一句猛不丁自二人身后冒出,金幼孜下意识将桐拂一把拖至身后,这才看清立在门前之人,“你是……是你!”

    桐拂也认出来人,此人应是兮容的那位仆从,阿镜唤他棋。

    他披着蓑衣,面庞隐在蓑笠之下。金幼孜自然是认得他,当初每回来此,都是这个叫残棋的撑舟相送。他也忽然意识到,这许多次,纵然近在咫尺,都未曾看清过他的样貌。

    “兮容现在何处”桐拂没忍住。

    “自然在她愿意在的地方,只是二位,何故来此。若无事,请速速离去。”他让开一步。

    金幼孜踏前一步,“兮容姑娘有一物件落在我们这里,今日我们便是来奉还。”说罢,他自包袱里取出装着九子铃的匣子,“这个,麻烦还给姑娘。”

    金幼孜的捧着那匣子到了残棋面前,脚下一个趔趄,那匣子自手中滑脱,就往地上落去。桐拂惊呼声未出,见残棋已伸手去接那匣子,而金幼孜却一把抓向残棋的腕间。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桐拂脑袋里嗡得一下,觉得有什么很不对劲。眼睁睁瞧着残棋一手接了匣子,顺势错身滑步,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到了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扼在自己的脖颈间。

    “还东西,就好好还。平白丢了性命,岂不冤枉。”他的声音并无丝毫波澜也无半分温度,但桐拂却顿时僵住,面色煞白,无奈却发声不得。

    金幼孜大骇之下,看出她嘴里依稀说着的两个字,手颤得极是厉害,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无声摸出。




第二百零二章 行当归云甘草舍
    掩在袖中的匕首颤着,难以遏制,金幼孜勉力平息,“兮容的安危,如今捏在你的手中。这一件事,你可想得清楚。”

    残棋的手略松了些,桐拂得以喘息。

    “她在安全之处,无人会找到她。”残棋仍没有放手的意思。

    “不过是你以为罢了,究竟安不安全,你该比我们都清楚。”金幼孜踏前一步,“若没猜错,兮容姑娘如今还在京师。只要她人在京师,无论藏在哪个角落,都会被寻到。以她与前曹国公的关系,下场只怕不是圈禁这般简单。”

    金幼孜又踏前一步,厉声道:“即便她所做的这一切,看似将他推向万劫不复!”

    桐拂感觉到残棋的慌乱,虽然只是极短暂的一瞬。

    “与她无关!”残棋的调子已不复平稳。

    “那就是你!是你,害了她!”金幼孜死死盯着笠帽下的那一片阴暗,那里,此刻该是一片滔天恨意。

    “阿棋怎么会是你是你害了姑娘”一声颤颤自众人身后传来,桐拂扭头看见阿镜手中提着竹篮立在门外,一脸的不可置信。

    阿镜将手中提篮丢开,猛地向残棋扑过去,“为何!姑娘待你那么好,你为何要害她……”

    残棋一手仍抱着那匣子不得脱,只能松开桐拂将阿镜推开。这一瞬,金幼孜已将桐拂的手腕捉住,拉至身旁。仓促间,手中匕首松脱,滑落到地上,铿锵一声,恰在阿镜脚边。

    她俯身拾起,眼中有泪,“没有姑娘,可有你我今日你竟这般算计她,令她如今在……”

    之后的这一瞬,桐拂没有看清楚,待醒过神,残棋已消失在屋外,而阿镜满脸皆是惊骇,手中握着的匕首,已深深扎入她自己腹中。

    金幼孜跟着残棋冲出屋子,桐拂才反应过来,心神俱裂间一把将阿镜扶住,“不会有事的……”

    阿镜低眼去看自己手中已没至刀柄的匕首,再难支撑,“怎么会是他……不该是他……他看着姑娘的眼神那么不同……”

    “他究竟何人”桐拂让她依着自己。

    “残棋也是姑娘救下的……姑娘为了他才选了这邻水的河房……他说,为了姑娘他随时可以将自己一条命交出去……不该是这样……”

    看着殷红不断自阿镜的嘴角涌出,桐拂竟似又看见,那个总唤自己三妹的身影……只是那目光里并非如斯绝望,是绝望之后,一片无际空茫……眼前的血色弥漫,如汹涌盘旋的河水,流转反复,眼看要将自己湮没……

    耳边似有人劝唤,“三妹……岂知那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不如归来……可好……”

    一番撕心裂肺,和着眼前血色狰狞,如利爪扼腕,竟是比方才更令人窒息绝望。

    “小拂……她不成了,你,松开她……”身后忽然围拢而来的温暖,令她渐渐自那无望中抽离而出。她低头看着阿镜犹睁着的双眼,只是湮灭了光泽之后,再看不到一丝生意。

    ……

    衣袖悉索,文德总算回过神,望着下首惶惶立着的小吏,半晌才道,“何事”

    小吏一个哆嗦,“方才……方才说到,卑职拿错了药……”

    “唔,自个儿去领罚,三十板子。”文德拿起手边的册子,不耐道。

    小吏又是一个哆嗦,“打……打过了……还要打”说到后头,调子颤得厉害。

    文德抬头瞧他,那小吏一脸痛苦揉着后腰。他轻咳一声,“近日,周王府上,可有遣人来领过药材”

    “回大人,不曾。周王府上向来只用自己的医官和草药……”小吏的话未说完,看见文德已然起身往外走去。

    “给你两个时辰,去挖些野菜回来。若按时不归,和那三十个板子算在一处……”

    “三十个板子打过了!大人怎的又忘了……”那小吏追上去,被一旁仆从拦住,手里被塞了一个篮子,而文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外。

    野菜要罚也该是去钟山麓采草药,亦或搬检药方。挖了野菜来,是要做什么

    ……

    李恒看着眼前提着篮子的太医院院判,有一些困惑。那篮子里郁郁葱葱,看着像是野菜,就更令人困惑。

    困惑归困惑,他提步上前行礼,“院判大人,这是……”

    文德将手里的篮子提了提,“听说周王与李大人忙于编写救荒本草,虽说旨在食用救荒而非治病,但药食同源,文某特来讨教。”

    李恒忙又驱前一步,“不敢不敢。殿下处富贵之尊保有邦域,仍心系百姓,植野菜,或于人家园篱边躬自阅视,以济斯民之饥。下官不过循意而行,不敢居功。”

    文德已越过他直往府中走去,“我这篮子里,有草零陵香、蔷靡、小桃红、油子菜……至于是生食、干藏还是腌制、蒸煮……”

    李恒疾步跟上,入去前唤了一旁仆从上前,压低声音,“若郡主回来,莫让她知道院判大人在此……”

    一炷香之后,望着眼前铜锅里沸汤翻腾,闻着周遭菜叶飘香,隔着腾起的烟火,李恒又偷偷看了一回坐在对面的文德。

    原以为这位院判大人拎着野菜来,问个大致便罢了。谁曾想,他竟当真燃薪架锅,撩袖煮起野菜来……

    “章柳根,毒,与豆汁同蒸,可去毒性。这法子倒是听说过。

    不过,这白屈菜,又名断肠草,味苦且性凉,归肺胃经,亦是有毒。你说,用净土与之同煮便可去毒性”文德用手中木勺在汤水中轻搅,翻看着菜叶。

    李恒忙道:“光是同煮还不够,待煮熟后,连土浸泡一宿,次日用水淘洗,加入油盐即可食。”

    文德点头,“这法子倒是新奇……”

    “多谢师父赞誉!”身后一声欢悦难掩,令二人皆回过身去。

    繁姿一身男子医吏装扮,站在门口笑意吟吟,“这法子,是我和李恒一起想出来的。那会儿,为了试这加土的法子,我将四面八方的土都挖来了。”

    “四面八方。”李恒轻嗤,“郡主说得太过含蓄了。北至太行,南达桐柏,西至伏牛,东抵商丘的土,郡主都亲手挖过。”

    繁姿上前,“元,农书云,风行地上,各有方位,土性所宜,因随气化……何况以此为由四处游玩,爹爹也不会怪我了。

    再说,有加布跟着我,莫说盗匪猛兽,就是妖魔鬼怪,我也不怕。”

    文德心中一拎,“加布,是郡主的仆从”

    “不不,可不是仆从。加布原是云南沐府的,我爹爹早前在云南,大病之际,亏了加布出手搭救。如今是周王府上诸多世子师之一……”

    “不知可否一见”

    繁姿面上有些迟疑,复又露出戏谑之色,“这几日,怕是他不得空,他忙着照看他的期许之人……”

    文德手中木勺,啪嗒一声,落入铜锅碧色的菜汤之间。



第二百零三章 几见屏开落墨花
    瞧着李恒一步三回头出了屋子,隔着野菜汤烟气氤氲,文德开口,“那夜,驺虞领着郡主出去……”

    “无事无事,”繁姿摆着手,将木勺从铜锅里捞出来,“阿虞它性子极好,草都不舍得踩踏,只吃自死之肉。它不过是和我出去转了一圈。”

    “猛虎伤人之事……”

    “加布说,阿虞是瑞兽,行则二虎随之。那两只虎从山上就一路跟着,怕它们伤人,只能将它们锁了一并带来。

    那夜阿虞离开,没想到二虎竟挣脱了铁索,伤了人……

    啊,师父可有受伤!”她的脸色唰得就白了,手一抬触在铜锅的边缘,忙忙呼痛。

    文德将她的手捉了,取一旁的清水淋在烫伤处,从篮子里翻出几株卷柏,揉碎了敷在上面,“无事,只是那夜有位府中的侍女受了伤,她怎样了”

    繁姿半晌没吭声,他抬眼去瞧。她直愣愣盯着被他握着的手,没遮没拦的欣愉,见他抬头,喜滋滋问道:“师父方才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他松开手,取了帕子将自己手上卷柏的碎叶擦去,“那夜为虎所伤的侍女……”

    繁姿面上微微的失望,“她啊……她也不是府里的,是加布从云南带来。平素不大瞧得着,加布将她藏着。我只知道加布唤她什么……阿芜。”

    看他面上忽而恍惚,繁姿没来由有些闷闷,“都怨我,若我在,也不会有这事,平白让师父惦记……”

    “加布眼下可在府中”

    繁姿再要说什么,见李恒领着一人疾步入来,“文大人,宫里有旨意,宣大人即刻入宫。”

    文德起身,她将他袖子扯住,“师父,我手上烫得甚是厉害,怕是还要换药,否则留了疤……”

    李恒目光落在她手背上,青翠斑驳之色,将那肌肤映得宛如白瓷,他慢了慢才道,“这种伤,岂能劳烦院判大人亲自换药,我……”

    “无妨,”文德将他打断了,“我明日再来。”

    繁姿雀跃不已,忙欢天喜地将文德送出院子去。

    徒留了李恒一脸万万没想到,独立堂中。

    ……

    茶楼紧挨着河道,朱紫栏杆外,即是粼粼淮水。此刻暮色初现,河上乐舫歌船已穿梭不歇。调弦试音声断断续续,平素人前妩媚百啭千回,此刻少人处信口轻吟,反倒生出林籁泉韵之味。

    金幼孜一壶茶喝完,朝着茶楼入口张望了许多回,不见人来,略有些不耐。

    就听耳边细语带怯,“公子可要听曲……”

    他扭头看向栏杆外,一艘小船泊着,舫身已有些斑驳。琴娘身子纤弱,裙衫亦显旧色,抱着一柄紫檀月琴,略有些手足无措。

    “不必了,这就要走……”金幼孜道。

    “就一曲,”她有些慌,“公子随意给……”

    一旁伸过一只手,递至她面前,手中几枚铜钱,“姑娘且拿着。”

    那琴娘仍愣着,猛地回过神,“无需这许多,公子给多了……”

    金幼孜已起身,招呼,“吕兄。”

    吕让将他按坐了,又转向那琴娘,“我与这位公子有要事商谈,需个清静,曲就不必了。姑娘莫要推辞,我倒确实有一事要问姑娘。”

    一旁撑船人上前将铜钱接了,连声道谢,转身之际恶狠狠剜了她一眼。她一个哆嗦,忙欠身道:“还请公子明言。”

    “姑娘手中的月琴,有些别致,是从何而来”吕让问道。

    金幼孜这才注意到,那阮琴上绘着花枝缠绕,鸟雀蹁跹,琴轴畔并嵌着两面银镜,光泽熠熠,确实不同寻常。

    那琴娘半幅面庞掩在后头,踌躇许久,“这琴……是一位官爷相赠,说是……自南蛮之地而来。那日见我善奏阮,竟随手就给了妾……”

    “这位官爷……”

    她往后退了半步,“妾并不识得。”

    耳听着桨声欸乃,那小舫和琴娘的身影远去,吕让替金幼孜斟了茶,“如此珍物,竟随手赠与琴娘,这位官爷好兴致。”

    “吕大人识得这琴”

    “此种月琴,原是多见于云南,但云南的月琴精美稍逊又远比它艳丽,多结彩穗于琴轴之上。

    琴身如此华美,浮雕隐现,怕是自,陈朝河东而来。”

    “陈朝河东……交趾”金幼孜显出讶色,“若当真如此珍品,当是交趾贡品,怎会出自寻常官吏之手,且如此挥霍”

    吕让慢饮了一盏才道,“洪武间,安南蚕食北侵广西五县,我与陈诚奉旨至安南抚谕。

    黎氏诡辩不从,但权勋相迎,黄金沉香珍宝日日不断。我等不收,自有人收。”

    “胡汉苍请册封一事,陛下又遣杨渤出使安南。早朝后听闻,行人司也将遣人赴安南赐文绮纱罗,吕大人可在行人列”

    吕让道:“是,几日后,我需再赴安南。胡氏一族,还当真有些意思。

    胡季犛本是陈朝权臣,外戚之说实属勉强,如此继位,当中必有隐情。且待这次返来,再与金兄详说。”

    金幼孜凑至近前,“此番吕大人赴安南,可否帮我查询一事”

    ……

    院门虚掩,桐拂方踏入一步,几乎被迎面而来的小棕马掀在地上。

    小棕马似是极为兴奋,绕着她不停打转,桐拂安抚半天它才消停。

    “这大牢坐得满城晃悠,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人。”孙定远自里头出来,面上难得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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