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弈梦华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浥青橙
秦汉有些委屈:“我是太监。”
“太监也是男人。”
秦汉低头喃喃道:“不是男人。我们太监低人一等。”
紫冰本是斗嘴取乐,没想到说到他的伤心事,忙安慰说:“怎么不是蔡伦改进造纸术,没有他,哪有今人的便利还有司马迁著有传世佳作,虽然身体残缺,但当真比男人还男人!你也行的。”
“我怎么能行呢连下棋都不会。怎么能上战场”
“下棋跟上战场比起来,那都是小巧。你得学兵法。还得练练功夫。”紫冰明知不可能,却一个劲儿地鼓励他。
“你到底是谁,是宫里人吗”
“我是南清宫的。我叫紫冰。”紫冰又教了秦汉几招棋,见几个太监抬着东西过来,道:“这儿来来往往的,咱们换个地方。”
紫冰和秦汉刚跑出来,就碰上适才经过的李顺容神色慌张地尾随几个太监要往前殿方向去。
“李顺容这是做什么”李顺容不理,依旧仓皇向前追赶。
“顺容,您是不是不舒服小的扶您回去吧。”秦汉缓和道。
李顺容哪里管他,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慌乱间玉簪跌落石阶折断了。李顺容一下子沮丧起来,坐在墙根抽泣起来。紫冰和秦汉旁边守着她。
她失意了一时,忽然拉着紫冰:“你不是宫里人,是吧”
“顺容,我是南清宫的人。”
李顺容犹豫片刻,有些语无伦次地耳语道:“那是射死花蕊夫人的弓箭。尘封了十几年……那把弓是带血的……”
三十八 箭射花蕊 下
“那是射死花蕊夫人的弓箭。尘封了十几年……那把弓是带血的。”
李顺容说的紫冰没来由的心慌。紫冰丢下李顺容和秦汉,忧心忡忡地往前殿跑。离大殿越近,心里越是草草的乱,跑到殿下,她顺手在排水的龙头石雕上掰下两根冰凌插在发髻上。
大殿上歌舞升平,喧嚣的让紫冰听不清周遭的动静。她有些着急焦躁,越是这样,耳朵竟嗡嗡地响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像恍惚起来:眼前的歌舞变得缓慢,人人的笑脸似乎都暗藏杀机。
她随着宫女的队伍找到八王夫妇所在的位置,八王仍端坐在前,紫云的位置却空空如也。
紫冰四处张望,又不能近前询问八王,更加辨不清情势,她本能地拔下冰凌,掰断了,攥在手里。
“铮——”一支歌舞终了,一曲清音响起惊破了紫冰的迷蒙。她定睛一看,大殿正中抚琴的正是她的姐姐。因为八王妃紫云是今年皇族中的新妇,按规矩当在除夕之夜向皇上敬贺。
“那是射死花蕊夫人的弓箭。”
“那弓箭是带血的。”
“他得不到花蕊夫人,就毁了她……”
李顺容的话反反复复地在紫冰的耳中响起。随着冰凌在烫热的手心里一点点地融化,水顺着攥着的拳头流出来,紫冰只觉得皇上在拿着箭一次次地冲着瞳孔射过来。
原来前日之事,皇上还是介意的。此情此景,皇上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没有得到的紫云。
原本悠扬的琴声却让紫冰的心随之突突地跳着,仿佛越跳越响,那声响膨满整个胸膛,让她紧张地不能自持。
待琴曲接近尾声,紫冰看到皇上拿出那把陈年的旧弓,搭弓引箭,而坐在前边的八王却浑然不知。紫冰赶紧拔下冰凌,以待不测。
“铮——”待琴瑟声默,一支弓箭从皇上那拉如满月的弓弦上飞驰而出,直逼紫云。
“箭射花蕊……箭射花蕊……箭射花蕊……”
紫冰一个激灵,抬手出招,冰凌撞上去,弓箭改变了一点方向。按照紫冰预想的方向,弓箭会擦着紫云的鬓边过去。
谁知又一个东西碰撞上弓箭,发出微微的声响——这点声响在热闹的大殿上微乎其微,但紫冰耳力甚好,又全神贯注,自然不会放过。她赶紧朝头上摸去,冰凌已经没了,手中剩的一小截也已化的不成形状,即使发出去也起不到作用。
紫冰正一筹莫展,箭已经冲上了紫云的额头。伴着女眷们的一声声轻叫,弓箭射中紫云发髻上的簪花,正中花蕊。紫云显然是受了惊吓,但仍端坐琴前。
皇上大笑:“哈哈哈哈,贤侄媳今年可是得了头彩。”
惊魂甫定的紫云略略侧脸看了看八王,见八王微微颔首,遂摘下射中的簪花,双手捧着弓箭,跪拜道:“谢皇上赐福!”
紫冰心里算是松了口气,她赶忙凑上前去伺候紫云起身。经过八王身边的时候,分明感觉到八王长长舒了口气。
紫冰走到中央,借着抱琴的机会,四处查看,见到在琴前方两三步的地方掉着一颗甜瓜子,仔细瞧去,附近还有未化尽的冰凌。紫冰特地绕道前方,一脚踩上冰凌,又俯身偷偷捡起那颗甜瓜子。
终于熬到筵席结束,一众人走出皇宫。八王见云龙来接呼延王爷,笑道:“怎么云龙亲自来了还不放心你爹”
云龙笑而不答。
八王本要回头取笑,见紫冰愁眉不展,唤道:“紫冰。”
“啊”紫冰方回过神来,却没有注意到云龙父子在侧,只忐忑不安地紧紧挽着她姐姐站着。
也正是这一回头,八王瞥见一个人,忙丢下众人,上前行礼。那人一身棕褐色的长袍。
紫冰随口道:“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云龙本是想借此机会见紫冰一面,眼下见她心事重重,凑近前说:“我们在大相国寺见过他。”
紫冰方想起是那个傲慢无礼又深藏不露的朱将军,可是不明白八王为何对他毕恭毕敬。
朱将军站在台阶上,又是一副不理八王贺年好意的架势。八王似乎也不介意,兀自行礼。
因为怕紫云担心,紫冰一路忍着。待回到南清宫,撇开了紫云,紫冰疑惑满满地问八王:“那个朱将军到底是谁”
八王浅笑道:“不过是旧年间的一个将军。”
“可是有旧怨”
“怎么这么问”
紫冰摊开攥在手心里的那颗甜瓜子,便把今晚她如何射出冰凌改变弓箭方向,又如何被人暗算弹回弓箭射中花蕊的事说了:“我想了一晚上,看来是这个朱将军……只怕咱们这个年都过不安生……”
“放心吧,傻丫头。”八王拿起那颗甜瓜子爽朗笑道,“有了这颗瓜子,咱们倒是可以放心过个年了。”
“那”
“紫冰,你信我!你姐姐没事,咱们都没事。放心吧,好好过个年!”笑着把瓜子磕着吃了。
三十九 洛阳道 上
正月初一清早,南清宫中按位序拜年之后,八王就吩咐齐平把福袋挂出去。
紫冰问:“福袋是什么”
八王解释说:“王公大臣之间,若是顾不上当面拜年,就派人带着自己的名剌(là),写上新春祝福送过去。各家门口挂上福袋,便于接收名剌。不管人来不来,这心意到了,就是接到福气了。不过是图个吉利。”
紫冰取笑道:“我看你不是便于收名剌,倒更像是躲避应酬。”
八王被说中了心思,自嘲笑道:“有些人来了说些言不由衷的奉承话,还不如不见。”但有些府邸还是需要亲自去的。八王夫妇少不得去郑王府燕王府等几个近亲的府邸去拜年。
紫冰百无聊赖,又照例去书房读书。半晌,齐平送名剌来,紫冰好奇地翻看起来。看各个官员不同字迹、不同贺词,猜想他们不同的品格、为人,也算是件有趣的事。
待八王回来,见紫冰坐在桌前悠闲地翻看各个名剌,笑道:“正好,我正要来看。”
紫冰在书房素来都是站着看书的,见八王进来,慌忙起身让座。
八王大笑:“坐吧。大年初一还不能让你舒服舒服”
紫冰仍有些拘谨,八王凑过来随手翻了几个,大都是应景的,问:“你看着有入眼的吗”
紫冰摊开一个,说这个有些奇怪:“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八王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是摘用两句诗表达辞旧迎新之意,怎么了”
“要是别人写的也就算了,这是赵普写的。”
八王一听是赵普写的,立即重视起来,接过来看着若有所思。
“两朝宰相不会凭空写两句话,为什么是归雁洛阳边不是弦外有音吧”
八王解释说先皇出生在洛阳,洛阳是赵家的根。
八王说完也就忖度着怎么回复赵普,提笔写了两句不冷不热的话,回头见紫冰仍杵在那儿手指抵齿:“还想呢”
紫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昨晚那颗瓜子……”
八王道:“看来我不说明白,你这个年都过不好。好吧,说给你听听——
皇上心里本来有一口气,来南清宫就是算账的。你让他出了气也就平息了;可你偏偏锋芒太露,反倒给他噎了回去,他必定气绪难平。夜宴上他不过是借机出出气,并非真是要伤你姐姐。席间有人心明眼亮,知道你不明就里,这才出手相帮。”
“所以你说看见那颗瓜子才放了心”
“是啊。”
“是那个朱将军”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以后得小心谨慎。”
“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的。那这名剌……洛阳……”
“赵普的身份不同他人,还是不要留下把柄的好。过了年再说吧。”
即使互送名剌省去不少事,可过年难免还是应酬不少。一晃几日过去了,八王再进书房的时候,见紫冰靠着井床坐着,弓腰看地上铺着的大大小小几张地图。
“怎么也不关门,不怕冷啊”
“阳光正好,照着暖洋洋的。”
太阳在地图上照出影影绰绰的光,八王蹲下瞧着是汴梁、洛阳以及长安的地图,笑道:“大过年的你倒用起功来了。”
“王爷,你说洛阳和汴梁的地势谁更适合做国都”
八王也在地上正姿跪坐下来:“你说说看。”
紫冰盘腿坐着,正言道:“汴梁四通八达,水路漕运也可联接江南鱼米之乡。只是四周没有山川之险,要塞之固。”紫冰把两张地图拉过来指着给八王看:“你瞧。不管是汉唐的长安,还是东都洛阳都是有险可依的。而汴梁周围数百里一马平川。况且自从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后,长城作为屏障的功能也就丧失了。辽人可直接挥师南下,兵临城下。”
“你说的不错!”八王伸手指着地图道,“洛阳山河拱戴,南北有山,东西有关,中间有河,易守难攻,从地理位置上看,的确优于汴梁。当年父皇也曾想迁都洛阳,凭借地利,裁掉大量的军队,效法周朝、汉朝安定天下。”
“那后来怎么没”
“因为当年皇上说治国在德不在险。”
紫冰想了一下道:“只因为——他的根基在汴梁”
“是。亲王尹京十几年,早已是盘根错节。况且东京繁华,洛阳自唐末五代战乱之后破败不堪……”
“但开国以来,经过三十多年的休养生息也该恢复了。可以作为后备之地了。”
八王嘉许地点点头:“治世自然是汴梁好,若要争天下还得是洛阳。赵普审时度势,虽不知他目的何在。洛阳终归是我们的根。祖父和父皇的陵墓都在洛阳,母后的娘家也在洛阳。你姐姐是新妇,年节里是该去拜一拜的。”
临行前,紫冰拿出一本批注过的《孙子兵法》,让八王进宫之时给小太监秦汉捎过去。八王知道秦汉与紫冰的偶然相识,却仍觉得紫冰小题大做:“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还这么上心”
“虽为太监,难得他有志向,多看些书总不是坏事。”
八王笑笑。紫冰以为是取笑她,有些感触地说:“命运虽由不得自己,可自己想走的路,若不拼力一试,纵是人活百岁,岂不是了无生趣”
京中有事八王不能离京,派褀瑞祾瑞护送紫云姐妹去洛阳。姐妹俩祭拜宣祖太祖自不必说,也顺道拜访了宋皇后的娘家,算是尽到了晚辈的礼仪。
紫云惦记着京中的八王,就着急着回去。不想洛阳下起了大雪,一夜之间天地上下一白。紫云怕风雪不住,再结冰上冻就赶不上元宵节了,只得徐徐前行。
行至洛阳道,风雪愈加大了,马车赶起来愈加费力。一行五人打算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再走,只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赶。
正走着,后方车驾声携着马的嘶鸣声直逼过来。
紫云撩起车帘问:“褀瑞,怎么了”
四十 洛阳道 下
正走着,后方车驾声携着马的嘶鸣声直逼过来。
紫云撩起车帘问:“褀瑞,怎么了”
褀瑞回头看看,忙叫车夫往路里边赶:“夫人,是别的马惊了。”
紫云探出身见一驾马车飞驰而来,有些担忧:“雪大路滑,这样怕是要出事。褀瑞你去看看帮帮忙。”
褀瑞冲着受惊的车马喊:“用力勒住缰绳。”
“勒不住啊——”褀瑞试图跳上马车,可惊马跑的太快,擦身而过。
没等褀瑞追上,车上就翻下一个人。
那人见褀瑞援手喊:“车上还有人。”
紫云一行赶上来相助跌倒的人。
紫云刚要问他哪儿疼,就听那人轻佻地说了一声:“哎哟——真水灵啊!”
紫云霎时丢了手,紫冰气恼刚要出手教训,认出那人竟是潘豹,气不打一处来:“是你!”
潘豹并未想起在哪见过:“哟,你认得我”
紫冰拉起要给他治伤的紫云:“姐姐,咱们走!”
两人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扑通一声,潘豹又摔在地上。紫云才要回去,紫冰拉住她:“姐姐,咱们别救蛇不死,反被蛇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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