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仁宗之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布袋外的麦芒
“哦,似乎对爹爹的说辞不苟同说来看看。”
儿子的那一愣神,韩琦还是注意到了。
并且,他感觉儿子跟以前有点不同,或者说大不同也可以。
搁以前,自己训话时,儿子是绝不敢抬头的,更没有用眼睛直视过自己。
现在居然在说谨遵教诲时带着不以为然的情绪,有点敷衍的意味。
韩琦没发怒,他一直想知道这些监察官在讲武堂培训了些什么,这倒是个好机会。
韩纯彦顿了顿,感觉到父亲是真的征询他的想法,便开始整理自己言辞。
“爹爹,大宋是赵姓是官家之天下没错,是国朝士大夫之天下也没错,同时也是武将的天下,是万民之天下,可以说是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共同的天下。”
韩纯彦说到这,还看了看他老爹,没有看到发怒的表情,而是在倾听。
“爹爹,不论是官家还是朝臣,之所以能享用现在所拥有的,是因为万民的存在。没了万民,没了国朝,就没有官家和臣工存在的基础。”
“之所以有君王,有臣工,有武将,有士农工商四民,是因为天下需要秩序,各司其职就是秩序的保证。”
“就像就像这间屋子,有地基、有砖瓦、有梁有柱有棱有椽,有了这些才有了这间屋子。包括屋子里的陈设,都有其作用。”
“地基决定了屋子的大小,柱梁决定着屋子的坚固程度,棱椽也是成为屋子必不可少的部分,就是屋里的陈设,也是让这间书房充满生机的物事,任何一件都缺一不可。”
“就如国朝,从帝王、执宰,到武将、文臣,再到学子、军卒,贩夫走卒,每一位都是组成国朝的一份子。”
“国朝北战雁门,就如扩建了地基,国朝开辟大理铜矿,就如那一盆向阳花,国朝设立监察衙门,就如刘娘每日清洁整理屋子。”
韩纯彦从来没有跟自家老爹说过这么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唯唯诺诺的应声是,说一句孩儿晓得,不敢劳爹爹操心。
他没想到自己敢当着他老爹的面,如此侃侃而谈,居然没一丝磕绊。
关键是他还有很多话想说,若不是嗓子有点干,他连停顿都不会有。
“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韩琦确实有点惊讶。关于这种言论,在士大夫之间不是没有,但真正透彻的条理的说出来,绝不是自己儿子该有的能力。
不自觉的居然给儿子斟了杯茶。
“不是,这是讲武堂讲义里的,欧阳公在讲解时有阐述。据说这是官家编写的讲义”
“你继续,还没有说明白你为何对爹爹的说辞不屑一顾呢。”
韩纯彦顿时有点警觉,茶在嘴边没敢喝,抬头看了看自己老爹一个监察官,必须具备大无畏的精神,敢于直面任何艰难险阻。
韩纯彦脑子再一次想起监察官的誓言我忠于陛下,忠于朝廷,忠于大宋,不畏强权,不惧艰难,恪尽职守,为清明吏治为己任,以监察条令条例为总则,鞠躬尽瘁
这些誓言让他再一次挺直了腰,把茶水咽下去。
“爹爹,我们监察官忠于陛下,忠于国朝,其实就是在忠于自己,因为每个人都是大宋的一份子。”
“我们的宗亲,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理想和信念,我们要实现大宋中兴的梦,都在这片土地上。”
“大宋就是一个家族,陛下就是一个家族的家长,为了让这个家更加强盛,这个家就需要秩序,而我们监察官就维护秩序的人,任重而道远。”
“一个朝廷,是由诸多州府郡县,诸多的朝廷衙门,诸多的臣子组成,如果各一位官员都恪尽职守,便是万民之福,大宋之幸,陛下之望。”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人有其劣根性,但教养与职位不匹配时,就会产生各种谋取私利之举,也就有了敷衍了事,就有了以权牟私,就有了贪赃枉法,甚至于有了投敌叛国。而我们监察官,就是要清吏治,明是非,督政事,兴大宋”
韩纯彦说到最后,终于找到了在讲武堂的那种气势,那怕是面对他一直恐惧的老爹,也说的铿锵有力。
韩琦是真愣了,被儿子吓着了。这才不足一年,让一个醇厚老实胆怯的儿子,变成了一个不畏艰难的勇士
韩琦搞不明白,可真不知道该怎样对儿子说,或者说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在儿子面前都有点猥琐。
轻轻的摆了摆手,让儿子出去了。
韩琦换了装,带着乱糟糟的脑子出了门。
“稚圭,快请进。”
不知不觉,韩琦到了富弼的相府,让门阍通报后等着。富弼直接出了内院来迎他。
“稚圭,可是叮嘱纯彦时被惊着了”
“彦国兄如何知道”
“因为我也被惊着了。”
富弼脸上的苦涩,不像是做伪。
“稚圭,在儿子一番侃侃而谈下,我居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也同时让我懂了新军为何有如此高的战术素养,也明白了新进武将为何有一种让人尊重的精气神。因为,他们有了信念”
第五八五章 见仁见智
越是熟读圣贤书者,越明白这世界到底是怎样回事。
儿子说的那些,特别是前面的部分,他韩琦懂,富弼也懂。
做官做到他们这个程度,自然不会像愚民那样,真的认为官家就是天子,也自然懂得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如说是因为自己付出了,便可以在一个王朝中得到相应的回报相信这样的想法是存在于多数臣工心里的。
而今天,儿子的那一套理论,是真的让他有所触动了。
确实是,没了大宋,又怎样会有他韩琦执宰的地位,又怎样会有他韩家一门五进士的荣耀。
没了官家,没了万民,他这个执宰又给谁当辅那个君牧那个民
自然,大宋的兴衰便是他韩琦的兴衰,也是他韩家的兴衰,也是整个朝臣的兴衰。
道理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可对于韩琦这个年纪,韩琦这个层面的人而言,根本不可能真正的能让他有多大改变。
触动归触动,改变又是另外一回事。
“富相,纯彦愚钝,非比绍隆。我在想,这般醇厚愚钝之人,行监察之事,对于朝廷,对于他们个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后面的才是韩琦担心的。他总觉得这群监察官似乎是被官家忽悠成了炮灰,为官家整治朝臣的枪头。
他很担心。
“稚圭,监察官不需要机巧,需要是耿直。他们只负责遵条令条例,执行侦办任务,愚钝与否并不重要。”
“条令条例是怎样制定的,稚圭应该清楚。而被侦办的官员处置流程,稚圭也应该清楚。这些岂需要我等为他们担心”
韩稚圭的能力是有,智慧也在线,只是他的格局欠缺呀这时候纠结这个点,让富弼有点失望。
“富相,我大概浏览过监察官名录。凡路、州一级的监察主官,皆为进士出身,而其属官,包括总监察衙门,州府郡县监察衙门,特奏名与恩荫官偏多,而朝堂历任执宰和六部九卿的子弟不计其数”
不是韩琦要用恶意揣度官家,是官家以往跟文臣的战绩让他不得不想多一点。
特奏名和恩荫得官的这些人,跟进士出身的朝臣官员,似乎一直存在一丝敌对。
这样的安排,很有可能是让整个文官团体分崩离析。
朝堂不是不存在文臣之间的争斗,但是,在制衡皇权和抑制武将这两点上,文臣一直是高度统一的。
而现在的监察衙门他们是忠于朝廷、忠于陛下、忠于大宋,不再是忠于自己的阶层,士大夫阶层。
韩琦认为,这是官家设置监察衙门最主要的目的。他都能看到文臣最终不得不依附官家的景象,也仿佛看到了官家一言而左右大宋的结果太可怕了
如此以来,怕是国朝会成为真正的皇权至上。
“稚圭,借监察衙门的训导,整个国朝各司其职,维持一定秩序,便是最佳状态。”
“国朝千万线,朝廷一根针,家有家主,国有君王,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是国营寺还是工坊城,是讲武堂还是监察官,都是组成大宋朝廷的衙门,为什么要区分是文武还是君臣主导”
“三级决策制的概念和框架你也清楚,最终会形成一个内阁执宰分别管辖不同部门的格局。而君王只是最终的裁决者,不再过多的干预朝政。”
“这就预示着,达到了臣工与官家强弱制衡分权的目的。官家重建国朝的官制,不是在集权,而是在分权。”
“从百业的审批、税入厘定,到朝廷的产业收入,朝廷岁入分配,再到度支分配,分别由易货寺、国营寺、户部和三使司主导。这是财权之分。”
“而军备交于工坊城,将帅交于枢密院,校尉由吏部确定,统一的训导在讲武堂完成。这又形成了军卒、校尉、将帅以及教化各司其职的格局。这是军务之分权。”
“再说朝廷官制架构。朝会实行年度制,国朝的路、府、州一级,将进行一年一度的述职,在朝会上形成一定程度上的竞争,也可以让朝廷对地方治理一目了然。”
“而议政一季度一次,是为针对国朝具体事务来议定政策方向。这两级的人员构成,将包括六部九卿,地方州府主官,军伍将帅等等各方人员。就保证了朝廷在拟定政策时,能最大限度的让受惠面更广。”
“而内阁,平时各管一方,却又以晨会相关联,让每一位阁员都能了解国朝当前的紧要事务,也便于相互沟通。”
“整个朝廷的治理,几乎全数托于朝臣,官家只针对特定事务,掌握国朝大事重事。这是治政之权下放。”
“而监察衙门负责整个朝廷组成部门的监督,直接对官家负责,乃是应有之理。”
“至于监察官的人员组成和训导,不管是进士出身,还是世家子弟,亦或是特奏名,如其说是官家在利用,不如说是官家在平衡。”
“只有如此,才能避免监察衙门最终沆瀣一气,在监察衙门内部直接形成制衡关系,也避免了监察衙门沦为相互争斗的工具。”
“监察衙门是官员,也同样是仕途,但他独立于朝廷之外,又与朝廷关联,在经过训导以后,自然会形成监察衙门内部特定的办事方式方法,说是即将成为大宋朝堂的一股新风也不为过。”
“稚圭,我等应该庆幸有这样的官家,有这样的君王,有这样的大格局,可以撑起国朝的大变革,可以让大宋实现真正的中兴,也是我等千古留名的保证”
“稚圭,放眼望,莫局限。敞开胸怀,致力于这个大变迁的时代。这些年已经有了端倪,或者说已经初见成效。稚圭,全心全力去辅助官家吧,后世子孙会因为我等的付出而铭记于心”
富弼很激动,或者说他想用自己的这份激动告诉韩稚圭别一直在自己的成见里待着了。
这也是富弼最后一次对韩琦的劝告,变与不变,富弼不准备有下一次的提点。
他几乎是把自己能领会到的官家意志,全盘跟韩稚圭说透彻了。
韩琦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的心情,仿佛记起了庆历年,他、富弼、欧阳修、王素以及杜衍等人,在范老相公的带领下,准备大刀阔斧改变国朝积弱积贫现状时的景象。
可结果又怎样就如一阵风,在官家的犹豫中,范老相公亡于颠沛流离
等等看看吧
第五八六章 撞枪口的苏轼
韩琦也曾豪情万丈,但范老相公的遭遇告诉他,在这个积重难返的大宋朝堂,随波逐流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失望的不仅仅是朝臣,更是对赵姓官家的失望。
虽然当今圣上自即位以来,可以说做到了言必行,行必果,这是因为还没有遭遇到过于凶猛的抵抗,也可以说当今圣上用他妖孽的智慧,消融了一次次的抵抗。
可韩琦不确定,这个已经在歧途上前行了百年的大宋,官家能不能真的矫正方向。
他觉得,自己被动配合在现时也不算错。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与文宽夫的不同,这也是一旦遇事他会找富彦国讨教的原因。
他与王介甫也不同。至于跟韩子华、吕宝臣更是大不同。
文彦博文宽夫,是一个被大宋朝堂彻底浸染过的官僚政客,已经能熟练的在朝廷利益和家族个人利益中找平衡点的能人。
王安石王介甫,却是一个怀着家国情怀,致力于改变大宋现状的野心家。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三句话,已经可以明证他的抱负。
而韩绛韩子华,吕公弼吕宝臣,在官家还是孩提时,就已经登上了官家的船,那老六家是官家最为坚固的基础。
在整个政事堂里,他韩琦唯一能学的就是富弼富彦国,偏偏他的个性做不到富彦国的圆润,他的理念也很难与富彦国契合。
他能做的就是先观望
在国朝监察衙门开衙办公的当日,官家昭告国朝臣工既往不咎。也就是说,监察衙门只侦办自监察衙门开衙办公以后的官员职守案件,不究竟往日的不法事。
这也让朝臣们放下了包袱,也为整个监察衙门的官员打开了一条新生的路监察官也不是圣人,也不能说根本就没有过过错。
这是一阵风,还真刀真枪的实干,没人确定,或者说观望的还是多数。
内参监察版,是留给朝臣们发挥风闻奏事的地方,发挥原本朝堂御史台谏的作用。也是监察的源头之处。
赵曦是把内参监察版当做后世承担受理职能的部门。这样既省去了被无聊弹章烦扰的麻烦,也没有断绝言官奏事的渠道,还可以撇开政事堂和官家,公布于众,等同于当堂弹劾。
由于朝臣们的观望态度,官家又昭告天下既往不咎,一时间这内参监察版,几乎就是在刊登监察条例的细则。
都还是有不顶风作案的觉悟的。
今天,内参监察版有了第一个弹章文章。撰稿人是吴安持,中书舍人,王安石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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