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燕歌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弄玉紫狂
“分头走!先找卫公。”程宗扬吩咐完,又叮嘱一句,“如果家里人没事,把她们都送到天策府,或者去曲江苑,找太真公主。”众人齐声应下,随即分成三组,郑宾与张恽向南,戚雄、范斌与另一名星月湖大营老兵往东,韩玉、曲武和独孤谓则跟着程宗扬。
独孤谓建议程宗扬往北,“北边有龙首渠新开的一条渠道,说不定能从水道出去。”程宗扬从善如流,“听你的!”众人分头而出,抢在追兵赶到之前,离开宅院。
独孤谓果然路熟,领着众人蹿房越脊,途中避开两支搜寻的小队,很快逼近十字街。
东南两个方向的街面此时都被封锁,魏博银枪、随驾五都和十方丛林的僧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留丝毫空隙。
今日上元夜,十字街旁都点着成排的灯笼,一旦踏上长街,便无所遁形。更麻烦的是那些江湖人,他们人数近百,鱼龙混杂,纪律虽然不像其他势力一样严明,但更加灵活,多半都在墙头高来高去,甚至藏在屋角檐下的阴影中,让人防不胜防。
忽然,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响,街上一阵骚动,纷纷朝哨声来源处望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声音在东,应该是戚雄和范斌那一路被人发觉。虽然明知道敌众我寡,迟早会被人发现,程宗扬心头仍不由发紧。
时机转瞬即逝,这会儿不是伤感的时候,程宗扬心一横,“走!”曲武一马当先,挺刀朝一名僧人杀去。
那僧人身着黑衣,光秃秃的头顶烧着戒疤,见黑暗中有人跃出,立刻高声示警,一边挥起戒刀迎了上来。
旁边一名随驾五都同时出手,挥刀往曲武颈间斩去。韩玉藏在曲武身后,长刀从他肋下递出,直取那人空门,逼得他回招自守。
独孤谓落在了后面,他拔出佩刀正要上前厮杀,忽然身边人影一闪,那位程侯后发先至,扬手挥出一道闪电,削去那僧人半边头颅。
长街两旁各方人马纷纷杀来,混乱中,数支利弩破空而至,朝头戴金冠的程宗扬射去。
程宗扬卸下大氅,将弩矢卷飞,藏在袖中的小贱狗差点儿被他甩出去,赶紧跳进他怀中,缩成一团。
那名随驾五都也没撑太久,交手两招便被韩玉强攻破招,一刀斩杀,四人刚要闯过长街,五步之外两名银枪效节已经掣出银枪,一并杀来。更远处,十余名僧人、军士听到动静,正迅速汇集过来。
韩玉踢开尸身,毫不犹豫地朝两支银枪冲了上去,“程上校!请转告月霜姑娘,我韩玉没有辱没岳帅之名!”曲武热血上涌,大吼道:“我来助你!程侯爷!给我们兄北报仇啊!”两人拼肩挡住银枪,不多时被冲来的军士和僧人淹没。
程宗扬咬紧牙关,飞身掠进暗巷,与独孤谓一前一后往龙首渠奔去。
十字街北人马明显少了许多,眼看离龙首渠越来越近。程宗扬眼角狠狠跳了一下,前方人影绰绰,追兵似乎已经预料到他们的意图,抢先在渠前拦截。
“过不去了。”独孤谓焦急地说道:“往西边吧,那边人少!”西边人少是有原因的,被龙宸那些杀手盯上,只会死得更快。
“回去!”程宗扬道:“杀他们个回马枪,去南边!”独孤谓僵硬地咧了咧嘴,“侯爷真是……神武!”“行了,你拍马屁的功夫不怎么样,就别勉强了。”程宗扬道:“十字街的人已经被吸引走,我们换条路,不走街巷,从宅院过去!”独孤谓豁出去了,“侯爷,跟我来!”说话间,两人翻进一处宅院,一边隐匿身形,一边重新往十字街方向掠去。
前方传来一阵叫骂声,有人要进宅中搜寻,被留在宅中的管家拦住,两边争吵起来。
两人不言声地靠在墙边,片刻后,同时跃起,攀住墙头,跃到外面的巷内,刚走两步,又同时转身,避开巷口一队疾奔而来的军士。
月光洒在巷中,犹如满地银霜,然而这幅凄清的美景下,却是步步杀机。刚到巷口,又有三名僧人闯进巷内,迎面撞上两人。
这回两人不再躲闪,独孤谓拔刀在手,却见旁边的程侯只拿出一只空荡荡的剑柄。
独孤谓顾不得多想,举刀一个弓步冲刺,一手执柄,一手托住刀镡,手中的直刀笔直递出,刺进一名僧人腹中,用力一绞。
那名僧人嘶吼声中,张臂朝他抱去。独孤谓闪身后退,接着眼前亮起一道耀目的光芒,那位程侯手中电光乍现,劈在那僧人肩侧,将他半边身子斩断。
后面两名僧人望着他手中的电光,露出惊怖的眼神,一时间竟然忘了叫喊。
程宗扬足尖一点,飞身跃起,手中的战刀电光敛去,凝出玄黑的刀身,随即融入夜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轨迹,往一名僧人头顶斩去。
那僧人匆忙举刀,却缓了一步。另一名僧人挥起方便铲,朝程宗扬的颈下推来,如果程宗扬这一刀仍要斩下,铲端寒光凛冽的月牙势必斫进他的喉咙,如果他变招闪避,两名僧人稳住阵脚,再不济也能与他周旋数合,趁机扬声示警。等周围人闻声赶来,便大局已定。
程宗扬没有收招,战刀直劈而下,斩进那僧人的额头。血光纷飞间,他一个旋身,脖颈以毫厘之差,堪堪避开月牙铲。
那名僧人双臂肌肉猛然隆起,击空的月牙铲由推变扫。就在这时,那位程侯肘下忽然爆发出一道几乎能烧穿人眼的光柱,直射他的面门。
“佛光!佛光!”那僧人丢下方便铲,惨叫着捂住面孔。
程宗扬左手握住手电筒,贴在肘后,趁着旋身突然开启,堪比探照灯的亮度几乎照瞎那僧人的双眼,接着战刀一挥,切断他的喉咙。
鲜血从泛着星光的锋刃下飞出,眨眼间,三名僧人便伏尸暗巷。
独孤谓震惊地看着程宗扬,没想到这位看着不怎么靠谱的程侯一旦出手,竟然如此利落。尤其是各种光电的配合,让人敬畏之心油然而生。独孤谓觉得,就算这会儿他身上突然蹦出条金龙来,自己也不会意外。
在王守澄手下吃过大亏,程宗扬痛定思痛,认识到自己贴身短打的拳脚功夫确实是废物了些,但有武二的五虎断门刀打底,刀法还算过得去。配合修为的长进,收拾几个低手不要太容易。这几名僧人顶天四级的修为,何止跟自己差着境界?活活差了两个境界呢!
看着地上的尸身,程宗扬没心情感怀,自己现在也算得上身经百战,杀人如麻了。杀掉几名僧人,连点儿感觉都没有。
“走!”两人抛下尸首,从巷中冲出,跃进对面一处大宅中。
两人刚越过院角的小亭,亭上一块瓦片忽然活了过来,犹如鬼影般紧缀在两人身后。
身后传来几声夜莺的鸣叫,程宗扬心头微震,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回头看时,却空无一人。
两人加快速度,身后的夜莺又叫了几声,似乎振翅飞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刚与独孤谓掠进一户人家的花园,便看到几名大汉从夜色中钻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当先一名大汉手持鬼头刀,旁边一人拿着流星锤,在手中沉沉转动着,还有一人用的是两柄匕首,剩下的提刀持枪,足有七人之多。
七名江湖汉子散成扇形,拦住他们的去路,那名执匕首的汉子翘起舌尖,发出几声夜莺的鸣叫。
程宗扬握紧刀柄,这几人修为与方才那三名僧人差不了多少,但人数未免多了些。尤其是那个执匕首的汉子,显然精通匿形追踪之术,万一被他逃脱,再回头盯上自己,行踪就彻底暴露了。
一个清丽的声音道:“发现什么了?催这么急?”持刀的大汉满脸喜色,“左护法!我们捞到大鱼了!”一袭黑衣的左彤芝现身出来,与程宗扬对视一眼,媚艳的双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丝杀气,然后轻笑道:“果然是大鱼。怎么不吹哨子呢?”一名汉子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同伴推到一旁,抢着说道:“左护法!听说逮到他,无论生死都是一万金铢的赏格,是不是真的?”“不是。”众人刚露出失望的神色,便听见左彤芝笑吟吟说道:“是五万金铢。”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五万金铢,换成铜铢足有……究竟是多少,大伙儿心里都没数,数不过来啊!反正是很多很多!
“分到每个人头上,少说也是上千万钱铢。”左彤芝美目犹如刀锋般一扫,低声喝道:“都不许声张!杀了他!好去领赏!”众人兴奋地应了一声,朝程宗扬围去。
程宗扬缓缓张开双臂,像是要投降一样,沉声道:“谁敢杀我?”独孤谓斜身挡在他前面,一边紧盯着那名艳若桃李的女头目,一边咬牙道:“侯爷,你先走!我……给我立个碑就行!”“好俊俏的小帅哥,想得还挺多呢……”左彤芝娇笑着拔出一柄从未用过的雁翎刀,随手挽了个刀花,然后左手一挥,八人同时出手。
看到左护法打出的信号,那名持鬼头刀的大汉一刀斩出,劈在旁边兄北的大腿上;流星锤横飞过来,将另一人砸得脑浆迸出;拿匕首的汉子双刀齐出,插进另一人左右腰眼;左彤芝的雁翎刀飞起一片雪亮的刀光,将最后一人斩杀当场。
那四人被钱铢冲昏了头脑,猝不及防下,转眼便成了刀下亡魂。
左彤芝啐了一口,“瞎了眼的狗贼,凉州盟也是你们能乱插手的?”独孤谓几乎看傻了眼,他连自己的坟埋哪儿都想好了,结果对手俩俩火拼,眨眼死了一半?去哪儿说理呢?
左彤芝扬脸笑道:“这几位是我凉州盟的兄北。地上这些,都是新入盟,专门来盯着我们的。你们几个,把尸体收拾好。”说着,不经意地看了那名持匕首的汉子一眼,食指微微摇了摇。
几人收起兵刃,将尸体拖进角落里,刚准备直起腰,两柄匕首左右刺进两人腰间,横着一拖,出。
鲜血飞迸间,左彤芝眯起眼睛,媚眼如丝地笑道:“这是我丹霞宗的兄北,同生共死……”“死”字刚一出口,左彤芝手起刀落,那名汉子身首分离,死得不能再死。
左彤芝把雁翎刀扔到一边,然后轻笑道:“是不是很毒辣?”程宗扬耸了耸肩,“左护法杀伐决断,程某佩服得很。”“我不杀他,把柄就落在他手里。”左彤芝自嘲地一笑,“他……算了,反正都知道我毒如蛇蝎,只怪他自己不长眼吧。”都是成年人了,别人的私生活,自己没有什么评价的资格。程宗扬道:“外面怎么样?”“不清楚,但应该还没抓到人。”左彤芝收起自嘲,娇笑道:“你那些手下够厉害的。在街上杀了三人,伤了五个,竟然还有一个拖到你走后,杀出重围,了不起。”程宗扬不禁为之动容,当时街上足有上百人,就算十分之一去围杀韩玉和曲武,他们也难说能支撑多久,何况是突围而出?但只有一个脱身,也就是说,有一个兄北倒在那里了。他心头不禁一痛,无论追随自己多时的韩玉,还是刚认识的曲武,都不该死在这里……独孤谓忍不住道:“竟然还闯出去了?”“人心不齐,况且程侯爷又太值钱了。”左彤芝道:“一边是五万金铢的大红包,一边是拼上性命的硬茬子,机灵的都知道选哪边。”程宗扬道:“他们这悬赏是弄巧成拙了?”“对你那些手下也许是。对你可未必。”左彤芝似笑非笑地说道:“灵尊转世,龙象附体——十方丛林足足开出五万金铢,连我都心动了呢。”程宗扬道:“要不要我给你打个十万的欠条?”“侯爷还是好好保命吧。我凉州盟就指望你了。”左彤芝看了独孤谓一眼,然后道:“我是午时接到柴宗主的指令,从盟中抽调人手,在大明宫前的长乐坊待命,但没说是目标是你。一起来的有魏博二百银枪效节,三百多名随驾五都,七个来历不清楚,但很可能是龙宸的人。十方丛林的和尚来了快三百,以大慈恩寺为主,其他各寺都有。我们凉州盟来了百余人,一半出自周族他们三家。”五方势力,加起来上千人,只为了来杀自己,还真看得起我。
“谁指挥的?”“十方丛林的净岸、魏博的乐从训,我们这边是柴宗主,但没有见到他。”“这是……各玩各的?就没有个联合指挥部之类的?或者是挑头的?”“有,”左彤芝道:“田令孜。”程宗扬一震,田令孜居然在场?他不是给王守澄送葬去了吗?不对!田令孜与王守澄的交情算得上是骨灰级的——恨不得把对方挫骨扬灰那种。他怎么可能好心给王守澄送葬?看来只是借此名目,其实是想给自己送葬……“这老阉狗,还藏得挺深!”“他带着人在坊墙上布防。”左彤芝看出他的杀意,劝道:“别冲动,只要你能活着出去,就该他们寝食难安了。”程宗扬平复了一下心情,“左护法给指条路?”“去西南隅。”左彤芝道:“那边的太清宫供奉唐国历代先皇,是长安城最鼎盛的道观之一,今晚道门不少人都在观内。”向道门求庇?程宗扬有些犹豫,虽然赵归真上次代表道门向自己表示亲近之意,但道门究竟能不能靠得住,自己一点儿信心都没有。毕竟双方的交情,也就是自己睡过几个女道士,还是在对方不怎么情愿的状况下,硬给睡的……程宗扬看了眼角落里的尸体,“你呢?”左彤芝笑如春风,“侯爷是灵尊转世,来去无踪,小女子连人影都没见着。这些人怎么死的,我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知道呢。”“大恩不言谢。”程宗扬道:“你小心。”“放心,他们现在还信得过我。”左彤芝拂了拂发丝,然后向独孤谓抛了个媚眼,“小帅哥,到了凉州,可要来找姊姊。”“哎。”独孤谓赶紧应了一声,讨好地挤出个笑容。这姊姊杀人不眨眼,可别惹她不高兴。
左彤芝摇了摇手,飞身掠过高墙,消失无踪。
独孤谓眼神古怪地看着程宗扬,想问又不敢问。红颜知己这事儿自己熟啊,不吹牛逼地说,把自己的红颜知己都拉到朱雀大街上,足够从街头排到街尾。可这种敢舍命敢杀人的红颜知己……那得凭运气了。
说到运气,独孤谓忽然发觉,自己的运气似乎变好了?这种必死的局面都能活下来?难道是祖坟冒……不对!是侯爷的运道够强啊!
程宗扬奇怪道:“你还有心情看我呢?”独孤谓回过神来,连忙道:“我们去太清宫?”如果是杨妞儿的太真观,自己爬也得爬过去,太清宫……还是心里没底。万一道门与李昂联手了呢?
程宗扬道:“就去天策府!”独孤谓挠了挠头,“要不去坊墙试试运气?”“走!”程宗扬看了眼天色,心底一阵焦急。家里的情形不得而知,还有小紫……李昂!
他咬紧牙关,刚刚吸收过大量死气的丹田升起一丝暴戾。
两人没有再走街巷,直接穿过宅院,然后纵身越过高墙,掠往隔壁的邻宅。
身在半空,独孤谓一颗心就直沉到膀胱处,如果有翅膀,他这会儿肯定拼命拍打着翅膀,有多远飞多远。
谁能想到,这处贵族豪宅的后花园里,竟然蹲着一群和尚!这会儿正人手一只油炸的饽饽,吃得正欢。
独孤谓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一路上他都小心谨慎,先探视再行动,一看二慢三通过。这不是觉得自己运气好了些吗?就这么大意了一回,没探明状况就跳墙,结果就这么寸!直接跳进了狼窝里——这运道简直了!
半空中两人无法借力,只能眼看着火坑,直挺挺跳了进去。
花坛边蹲着的和尚齐齐回首,望向两名不速之客。廊下两名黑衣僧人也大吃一惊,急忙拔出戒刀。
当中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张大嘴巴,刚吃到嘴里的饽饽滚了出来,“啪嗒”掉在脚边。
六朝燕歌行 六朝燕歌行 第十九集 血染上元 第三章 三眼尸傀
2020年8月3日第三章·三眼尸傀宣平坊,程宅。
院内的鏖战越发惨烈,中庭一带血流成河。此时石家也被惊动,可家主石超出门观灯未回,谢无奕还没有搬来,府中的护卫又被程宗扬借走一批,剩下的已经没有多少。
石越把府中的护卫、健仆一古脑全带上,凑出来二十多人,风风火火赶来救援,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冲进宅中的刺客打得落花流水,幸好那些刺客的目标不是石家,才没有把他们连窝端掉,这会儿只能远远放几支冷箭,呐喊几声,一边赶紧派人翻墙出去找主子。
那些刺客用黑布包住头脸,仅露出双眼。他们试图从石宅方向逾墙而入,但都被光罩挡住,同样无计可施,只能从月洞门硬闯。
南霁云一夫当关,手持凤嘴刀,孤身横绝,只片刻工夫,月洞门前便横七竖八倒下近十具尸体,或是身首分离,或是肢体残缺,死状凄惨之极,从头至尾,没有一人能踏进月洞门半步。
另一边,吴三桂守在中庭通往前院的垂花门前,此时前院已经全部沦陷,几名石家派来帮忙的厨娘、仆役,被刺客不分良莠,屠戮殆尽。幸好兰姑收留的几名姑娘过完年已经返回水香楼,否则死伤更加惨重。
相比于南霁云的所向披靡,吴三桂应付起来要吃力的多。他对手里有一个使枪的高手,枪法凌厉。虽然他头脸包着厚布,用的枪也换了一柄,但光看那张脸的长度,来者的身份就昭然若揭。
这大弁韩的家伙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带着十余名手下玩命地猛攻,死伤狼藉仍血战不退。吴三桂双矛齐出,将一名黑衣人刺毙当场,胸口也被枪锋划破一道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所幸入肉不深,没有伤到要害。
敖润猛虎般踞守在主楼的檐角,铁弓张如满月,左右开弓,靠着一手超绝的箭术,策应两边。
夜色已深,双方都没有点灯,上元夜如银的月光伴着坊内繁盛的灯火,映出眼前一片血腥的修罗场。吴三桂身边两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一死一伤,几名刺客冲进垂花门,形势愈发危急。
“绷”的一声,敖润手中的铁弓猛然弹直,却是弓弦被生生拉断。他张口咬住弓臂上的丝弦,用力扯下,一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只竹管,从里面倒出一截莹白的弓弦。
敖润将铁弓抱在怀里,套上新取出的弓弦,然后搭箭开弓,弓弦震动间,声如龙吟。那支雕翎箭激射而出,从一名刺客腹下穿过,余势未衰,又将后面一名刺客大腿射穿。
程宗扬赠送的龙雕弓敖润平常视若珍宝,轻易不舍得用,这会儿一亮出来,弓箭威力大涨。趁此机会,守在贾文和身边的老兵迅速加入战团,又从南霁云那边调来一人,才堪堪守住垂花门。
就在这时,那层淡绿的光幕气泡般消失,通往内宅的大门被巨槌一击而碎,木屑纷飞。敖润将龙筋弓弦上的雕翎箭狠狠射出,不待吩咐,便翻过屋脊,与青面兽同时冲进内宅。
少了他的策应,围攻的刺客立刻有人翻上垂花门,试图闯进院中。
“长伯!退!”贾文和声音传来,“南八!杀过去!”吴三桂应了一声,与两名星月湖大营的老兵且战且退,南霁云则如出柙的猛虎,凤嘴刀卷起漫天血花,魔神般杀过月洞门。
顷刻间,战局突变,吴三桂等人退到主楼前,与月洞门方向留守的老兵并肩而立,固守内宅,防守的区域大幅减少。南霁云则突围而出,与石越等人会合,随即又调头从背后杀来。
石宅剩下的护卫虽然身手平平,但在南八这头猛虎率领下,声威大振,等双方合兵一处,彼此策应之下,苦战多时的程宅众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内宅。
清冷的月光落入院中,只见成光、尹馥兰衣衫不整,满脸惊惧地跪在洞窟入口旁,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
中行说的垂耳冠早已不见,连发髻都被削去半边,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在三名刺客的围攻下狼狈躲闪,随时都可能被人干掉。
青面兽破门而入,随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浑身鬃毛乍起,挥舞着人头粗的铜头巨槌,纵身扑来。
屋脊高处,敖润目如鹰隼,手如磐石,托起铁弓,龙筋弓弦上三支长箭同时飞出,分头射向壁水貐、危月燕和柴永剑。
三人各自躲闪,中行说终于找到一丝机会脱身,但他没有趁机逃跑,而是疯狗一样在周围乱蹿,时不时反咬一口,死死缠住三人。
贾文和声音传来,“留个活口!问清谁施的法术!”袁天罡鼻血终于止住,这会儿仍然抱着贾文和的大腿,神情萎靡地蹲在他身后,脸色惨白如纸。
壁水貐血刀劈飞长箭,探手朝尹馥兰抓去,谁知那死太监又抢先一步,一个旋风腿,“篷篷”两声,将尹馥兰和成光两女踹到耳房边上。他出腿又快又狠,让人分不清他是救人,还是趁机把两女直接踢死,以绝后患。
壁水貐手指抓了个空,立即拔身而起,白衣芒鞋,虚空蹑步,掠向院墙。
这边危月燕动作更快,长鞭飞出,卷住檐下的斗拱,借力荡起。谁知身形刚一拔高,脚踝便被人拧住。
危月燕回过头,只见柴永剑面色阴沉地拿住她的脚踝,然后猛地一甩,将她拎起来,往那名冲来的兽蛮人砸去。
危月燕惊骇欲绝,柴永剑下手阴损之极,拧住她脚踝时,趁势封了她腿部的穴道。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柴永剑抢过长鞭,一边格开射来的箭矢,一边荡起身,大鸟般飞过檐角,消失在夜幕下。
壁水貐也没能脱身,他刚要攀住墙头,一枚铁尺疾飞过来,险些击穿他的颅骨。
壁水貐抱膝团身,纷飞的石屑溅了他一头。接着双脚在墙上一撑,箭矢般倒飞过来,血刀斩向中行说的面门。
中行说双掌一错,看似要拼命,却猱身一个侧翻,拍向危月燕背后。
危月燕几欲吐血,她这会儿腿脚无法使力,什么步法身法都施展不出,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死战到底,结果成了柴永剑用来断后的棋子,一把丢出。
逃无可逃,危月燕只好抬起双掌,拍向那名兽蛮武士。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双掌刚刚递出,一双手掌重重拍在她背上,直接将她拍翻在地。
柴永剑趁势逃脱,危月燕跌落尘埃,眼看着程宅众人围杀过来,壁水貐没有再试图逃走,而是狞然一笑,猛地跃入洞窟。
贾文和细长的双眼微微一震,脱口道:“截住——”话音未落,刚跃入洞窟的壁水貐发出一声饿狼般的嗥叫,从洞口倒飞出来,身前迸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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