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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要离刺荆轲

    “难道不是父皇与左皇伯运筹帷幄,出奇策而行险兵,获天之佑,终于功成?”

    “痴儿!”卫律笑了:“那只是说给外人听得!”

    “实情却是,朕与你左皇伯,与那汉朝丞相之谋不谋而合……”

    “那位汉朝丞相,乃是欲以朕与汝左皇伯为刀刃,做那为王前驱之事!”

    “汝可知,当年西迁之前半年,汉人的西域都护府,近乎是将其武库、粮仓,向朕敞开供应?”

    “马刀、马蹄铁、甲胄、弓弩,乃至于布帛粮食食盐茶叶丝绸……”

    “全部是成本价,甚至是低于成本的价格!”

    “便连诸般技术和将作之法,也是倾囊授予!”

    “不然,大魏之兵甲,何以如此犀利?!”

    “啊……”卫河听着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年之事,竟还有如此隐情,于是不免问道:“那汉朝丞相就不怕父皇与左皇伯得了那些器物却不肯走了吗?”

    “朕当年也想过这个问题……一度想不清楚……”卫律悠悠叹着。

    其实当年,他和李陵确实起过,吃完汉朝的供应,就留在西域,试试与之掰手腕,最起码也争取一次胜利。

    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西迁。

    因为那位丞相,悄悄的将一些西方的情报,送到他们手里。

    特别是指出了康居的富裕与孱弱,沩水的富饶与广大,更隐约暗示了身毒、远西之国的广袤。

    卫律和李陵反复权衡,没有必胜的把握,又兼起了废立之心,想要建立自己的王朝,这才最终决心西迁。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无比英明!

    西迁后,顺利的灭亡康居,占据沩水,攻克大梁城。

    仗此不世之功,完成了鸠占鹊巢,废黜单于,称帝建国,最终建立起了这横跨数万之土的大魏帝国!

    右皇帝卫律统治大梁以南,左皇帝李陵出沩水,进取奄蔡,进入安息,如今已是打下了万里之土,治下人口不下千万之巨。

    “如今,朕总算想明白了……”卫律叹息着:“那汉朝丞相,有了比马刀、马甲、马弓更加强大的兵械!”

    “自然,无所谓卖些与朕……”

    新江都城头上的火炮与列队而出,发出雷鸣,冒出硝烟的火枪,让卫律明白,当年他们若是不肯走,就要被那火炮轰成渣滓,被火枪打成筛子。

    那位丞相,确实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如今也是一般!

    所以,卫律语重心长的道:“太子、诸卿,今日与当年,并无两般!”

    “朕与诸卿的存在,以及对汉朝的对抗,方是吾等存在的根基!”

    “因那位丞相,必是与当年一般无二,要朕当凶徒、恶人,好叫他有讨伐、兴兵的借口……”

    “吾等,便是这身毒传说中的显婆、那安息传说中的恶神,那泰西传说中的魔鬼……”

    “如此,方能衬托出那汉朝王师的正义!”

    “张蚩尤与当年一般……”卫律笑了起来:“终究爱惜羽毛,终究放不下仁义道德的伪装!”

    认识对方,已经差不多十五年。

    从弓卢水之畔到现在,卫律确信,那位大汉丞相,本质上依旧未变。

    所以,投降、议和是死路一条。

    因为,一旦投降,没了借口和理由的大汉王师,恐怕就没法子在这身毒灭国、并土了。

    中国王师,岂能平白无故,无缘无故的因为土地和财富这等下作的理由去灭亡国家,吞并土地?

    那是桀纣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圣王、圣人,是不屑于此的。

    哪怕,对方是夷狄,是化外的不臣之国,也不能如此。

    中国王师,必是兴大义,张四维,以兴灭国、继绝世,行王道而布恩泽的正义之师。

    至少,在对内的宣传上,必须如此。

    当年在漠南是如此——那位只是持节而来的使者,便是故意放纵着他逃回漠北,然后就打起复仇的旗号,踏破狼居胥山,而禅姑衍山!

    在西域也是如此——以匈奴的威胁,而胁迫列国,又用匈奴的威胁逼迫着列国,接受中国文化。

    最终,更是在诱导他和李陵西迁的同时,用马刀利剑,强弓劲弩为饵,让他和李陵做了最后的贡献——为了筹措军费,为了支付那些兵甲弓弩的费用,当年西域匈奴,可是坏事做尽,杀人盈野,几乎将整个西域都掘地三尺。

    于是,当匈奴西迁逃遁,那位丞相的兵马,就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整个西域面前。

    便兵不血刃,毫不费力的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同与感激,从此便是汉朝在西域那边有所剥削,也不会引起反感和厌恶了——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现在,恐怕也是如此了。

    那位丞相派来的都护,传来如此条件。

    卫律判断,十之**,就是来暗示他的——想活命吗?想继续作威作福吗?

    那就给我去当坏蛋,做恶人!

    当我的刀,做我得剑,替我杀人、灭国、屠城。

    只有这样,才有生机。

    倘若不识趣的话……

    易曰折首,诗曰雷霆,就是给他和他的西魏准备的。

    所以,卫律明白,自己是别无选择的。

    “啊……”卫河听着目瞪口呆,然后疑问起来:“可是……若是这样,他们最终也不会放过我们啊……”

    “怎么不会?”卫律严肃的道:“且不说,汉朝需要朕与大魏为刀剑,不是数载,甚至数十载……”

    “便是将来,汉人立足已稳,不再需要朕与大魏为刀剑,充作吓人的恶鬼……”

    “介时,朕子孙一句‘臣闻陛下德音,痛哭流涕,愿请陛下嘉大德,请为外臣……’,那汉朝或者说已经改朝换代的新朝天子,难道还能拒绝同文同种之国的臣服?”

    “介时,论功行赏,朕与诸卿子孙,照样可以在此身毒之地,称孤道寡!”

    这便是大魏皇帝的筹算了。

    卫律不怕给人当工具人。

    只要有利可图,当工具人算什么?

    想当年,他还给匈奴人当过臣子呢!

    大丈夫能屈能伸!

    这点委屈,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卫律站起身来,道:“太子,汝即刻出发,率军去一趟大梁,告诉大梁留守萧摩:若汉军来攻,事不可为,则退守堪薄山谷!”




第一千三百零一节 小皇帝
    一场冬雪过后,未央宫银装素裹,分外萧条。宫中的回廊与亭谢之间,更是罕有人踪。

    穿着天子冠冕,已经十二岁的小皇帝,在几个宫人的引导下,走在宫闱的回廊里。

    “陛下……”一个老宦官匆匆而来:“太子太傅命奴婢来转告陛下,今日功课,当依从昨日……”

    小皇帝闻之,面带不悦,但根本不敢发作。

    因为他知道,自己倘若表露出什么不愿意的态度,恐怕,那位太子太傅立刻就能入宫。

    然后,拿着先帝所赐,先王所授的节旄,将他这个天子狠狠的再打一顿。

    本来,以臣而责君,这是大逆不道。

    但奈何,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以臣责君,非但不是大逆不道,反而是天下人都赞许的‘真君子之行’。

    小皇帝更明白,现在这个天下,盼着他犯错,期待着他出丑的人,从长安足可排队排到那雒阳。

    人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个天子的笑话,个个都在期待着他丧失作为天子的威仪。

    如此,这些人才可以有借口继续上表劝进,好叫那位丞相代汉而立,于是个个都成为开国功臣,子孙富贵延绵。

    至于什么君父、忠孝……

    没看到前些天,那《天下时报》都公开说了吗?

    夫俸禄者,百姓之所献,名爵者,天下之公器也!

    禄,民之膏,爵,天下之器。

    是故,天下重于社稷,社稷重于君。

    此桀纣之所以失天下,而汤武、周武所以得天下。

    就差没有直接说,要是皇帝不合格,为了社稷计,换上一个也无妨,自然,若汉室社稷不能继续为天下谋福利,革鼎江山,便是顺乎天而应于人。

    汤武革命,理所应当,周武罚纣,吊民伐罪,从来久矣!

    小皇帝虽然小,但智慧早生,自是读得懂其中味道,明白轻重。

    所以,他老老实实的点头道:“请内侍转告太傅,太傅用心良苦,朕心明了,必当牢记太傅教诲,用心于功课!”

    心中,大汉天子却是满腹的怨气与牢骚。

    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想——朕算什么天子?

    王太后曾与他见过太宗皇帝的故事,也与他说过孝惠皇帝与曹参的典故。

    但当太宗之时,便是陈平周勃桀骜不驯,终究也不敢凌迫君上。

    孝惠之时,曹参、王陵,虽然功高,甚至敢说‘臣等守职,遵而勿失’的话,但那时还有一位吕太后,手握大权,为国家底蕴。

    现在呢?

    刘氏天子连这宫中的宦官、宫女都不能指使。

    就在上个月,那位丞相在没有问过他的情况下,就直接以他的名义下诏说:朕思祖宗之德,追孝文、孝景之风,愿与士大夫共行节俭……其除宫刑,自今后绝宦官之事……出宫人年二十以上归家……

    于是,这宫里面的宦官宫女,瞬间减少了七成。

    他这个堂堂天子,万乘之尊,社稷之主,如今连起床穿衣,都要自己动手。

    旁边的宫女宦官,根本不会再来帮他了。

    因为那位丞相有严令:天子者,天下之所重也!当为天下之表率,安能长于妇人之手,不知悲喜之事?自今以后,有敢废天子之行者,族!

    于是,他这天子便只能自己穿衣,自己洗漱。

    据说,等到明年,还得自己做饭、洗菜。

    这和民间的小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不!

    民间的富庶之家的子弟,怕也是有人伺候的吧。

    想着这些,这位大汉天子心中的怨念就更浓了。

    在宦官的引领下,这个小皇帝来到了为他学习专门修建的‘宝文殿’。

    这里是从前的石渠阁,但,当年未央宫大火,石渠阁被焚,等到长安平息后,重修未央宫,便在石渠阁废墟上建起了这宝文殿。

    小皇帝走进去,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穿着白衣的男子,早已经在等他了。

    “文师傅……”小皇帝恭恭敬敬的上前,给这男子一拜。

    虽然,这个总是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是那位丞相所派,但,小皇帝从小就是在他的教育下长大的,对其孺慕极深,无比亲近。

    “陛下来了……”刘进看着走进来的爱子,心里面也是一喜,他常年患病,需要静养和治疗,每月只能进宫三次,看望儿子,督促他学习,然后就要回南陵疗养。

    当年,那场火灾,给他留下了不可逆转的烧伤。

    不仅仅是毁容,烧伤还破坏了他的神经,令他常常疼的在地上打滚。

    错非如今的那位丞相,不惜珍贵名药,甚至用了些让他也无法理解的手段,总是能拿出胳膊粗的人参,药性浓厚的当归等物,为他吊命治病,此刻他早就已经魂归九幽。

    “陛下……”刘进看着面前的儿子,悠悠的道:“今日功课,除了太傅留下的功课外便是儒学与数学……”

    “臣望陛下,用心学习……”

    “半月后,丞相会亲自来考核陛下功课……”

    “陛下可万万不能让丞相失望啊!”

    说着,刘进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期待。

    当年,他与张子重有过约定。

    这汉室江山,不会灭亡,但是,这江山未来姓刘还是姓张,这就另说了。

    于此,刘进并无太多意见。

    他要的只是自己的妻妾爱子平安与健康。

    不要再像他一般,重蹈覆辙,再落悲剧。

    小皇帝听着,脸上却是极为不爽,刘进看到这一幕,微微摇摇头,忽地,他问道:“陛下,您知道身毒吗?”

    小皇帝听着,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朕有所耳闻……据说,身毒之广,不下中国……”

    “那您喜欢吗?”刘进又问。

    小皇帝想了想,想到了不久前,送入宫中的身毒物产与黄金,微微点点头。

    “这便好……”刘进欢喜了起来。

    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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