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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零碎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姑梁
顾微庭沉下脸,再次说:“我姓顾。”
陶呦呦学甄钰的辞气,走过顾微庭身旁时,道:“舶来品。”
顾微庭右耳有疾,甄钰是经过他左肩头喊的舶来品,一字一字他听得清爽,陶呦呦是经过他右边肩头喊的舶来品,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不免眉头一蹙,抱着茶壶的十指也在用力,集中注意力去听,说话声飘进耳朵里却也是模糊的字音。
陶呦呦随着甄钰的步子远去,顾微庭斜睨了二人离开的方向,直到来了几位学生才收回目光。
他心想,往后的日子真的不会太好过。
第二日一早,顾微庭穿了一件花描的衣服,出门前发现自己脸受冷风的刮擦,起了一脸子浮皮,摸一下隐隐发疼,他在镜前逗留。
从公馆搬出来住,物什家生由方管家打理。方管家做事细心,镜台上放着各种产品,叁四瓶搽脸用的夏士莲雪花粉和花露、一罐润手的茉莉蜜膏、一瓶抹头的发乳和生发香油。
顾微庭拿起了上海人不离手的雪花粉,往浮皮上抹了几分,抹粉的地方比其余皮肤白叁分、润叁分,远远看着是白一块暗一块,最后干脆将整张脸都抹上雪花粉。
脸上没了浮皮,整个人清爽带点精神,顾微庭戴好眼镜,镜片起了一层雾,他忙拿下来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他近视不深,但不戴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在处处都陌生的上海,镜片擦讫,随后带上一本花名册去到教室里。
东浦学校教育观念是舶来品,暑假是舶来品,就连老师也是舶来品,除了学生都是舶来品。见多了舶来品,学生还是带着一份好奇早早就到了教室坐好。
他们好奇新老师的模样,是胖还是瘦,是俊还是丑。
在国外这么多年,顾微庭见到的都是写abcd的字母,一撇一捺的中国文字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翻开花名册看了个清楚,索性学生名字里没有生僻字。看完花名册再抬头看看教室的学生,再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八分,还差两分钟才响铃。
顾微庭和着秒针的节奏屈指敲桌面,当还有十秒响铃时,露着日光的门被扣响了。
门响了叁声,只听“吱呀”一声,门缓缓推开。门口站着打扮不太清爽的甄钰,辫子是毛的,衣服不齐楚,被风刮过的脸颊微微泛红,未惺忪的两眼滴几滴朦胧的秋波,黑刷刷的睫毛承着几颗小水珠,想来方剔开眼皮见日光不久。
“老师。”甄钰走了进来,她方走进教室里,铃声按时响起。
顾微庭瞬间明白什么是“扣扣叫”了,大概这扣是指敲门的扣扣声。学生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把眼睛放到甄钰身上来。
顾微庭有话想对甄钰说,却不知道说什么,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上一个字,并扫开喉咙,说:“我姓顾。是你们这学期的高等数学老师。”
公学里留洋回来的老师,有的老师规定要在姓氏面前加密斯特,觉着洋气,喊错了就写检讨书,气势汹汹的派头,招人烦,便有心思细腻的学生做声:“那我们是叫您密斯特顾,还是顾老师呢?”
顾微庭沉思了一下,比较两种叫法思觉后者更入耳,也更亲切,于是回:“叫顾老师吧。”
学生一齐点头,顾微庭只说自己姓顾,不说其它,很快拿起花名册点名:“点个名字,点到名字的同学,举个手。”
顾微庭按着花名册的顺序逐个点了一遍,名字是按笔画多少排序的,甄钰的姓笔画最多,自然排在最后一个。
顾微庭念她的名字前喉咙一痒,声音不觉沉了几分,甄钰两个字也不是连贯的叫出,中间卡了一下:“甄、钰。”
话音落,教室里鸦雀无声,原本自然含笑的学生,因着无人回应表情随之转变,一种似苦似惋惜的表情。只听坐在前头的学生嘴里嘀咕:“阿钰又要干欢送老师的事情了吗?”
说话声音太小,顾微庭没听见,只是自己愣了一下,再念一遍名字,还是无人回应,他以为自己念错了名字,薄薄镜片后的近视眼在慢慢打转,去打量“甄钰”两个字,越打量发现这两个字越不分明。
顾微庭抬起头,看着甄钰的方向踌躇半晌。甄钰在哪儿拆辫子,以手作梳,顾微庭长长透了一口气,一双近视眼用力看去,再叫:“甄钰。”
被叫了叁遍名字的甄钰终于回过神,冷冷说:“顾老师很不礼貌。”
顾微庭反问:“如何说?”
“自古以来直接喊女生的名字都是不礼貌的,即使是教书夫子。”甄钰回道。
原来这就是她不回应自己的理由,顾微庭合上花名册,不再单看甄钰一个人,把那有些柔和的目光,从左到右,将每个学生都看了一遍,最后停到甄钰的桌面上,问:“那我要如何叫女学生的名字?”
甄钰没有回话,这话她乱说的,被反问自然无言以对,她直接起身要离开教室。顾微庭本想移步去遮她的路,又怕不小心肌肤相处闹出大笑话来,他两脚定在讲台上不动,抹脸便问:“上课期间,做什么?”
甄钰把裙子往上提了提,用苏白淡淡地说:“办公,侬要一侪?”
顾微庭觉纳闷,自己在上海里与人的交流越发有困难了,他在上海生活的时间不久,如今回到上海来一个多月事事不懂,语言不通,两块嘴皮子和冻住一样,迟缓地动着,问:“什么?”
“俗称……”甄钰眼睛骨碌碌地转,言语夹点戏谑在里头,“厕所,上厕所。”她解释完就走,留下顾微庭在原地发窘。





【民国】零碎嫁 第十九章顾玄斋公馆叫局,二爷初见春燕楼(
顾微庭没阻止甄钰的举止,在学生眼里略失了师严,但他不在意,等甄钰带上门,他颜色且恢复,一本正经走回讲台上说了一个有关算学的小故事,最后说:“看看书吧。”
今日不讲课,顾微庭让他们独自看书,一直快到九下钟下课铃响起。
甄钰去办公去了一节课,下课的顾微庭用笔将甄钰的名字画上一个圈,写上备注:skipclass(逃课)。
次日一早,甄钰被徐万强叫到了办公室,徐万强手掌重重拍桌子,努目讪筋就是一阵骂声:“村煞势!目无师长!”
徐万强鼻梁上换了一副茶色的镜片的眼镜,挡住了一双田螺眼,又穿一领香烟灰的长袍,头发梳成小分头,看起来就像一个瞽目的算命先生。
甄钰心里笑他那可笑模样,别过脑袋,望着窗外忒楞楞飞过的大白鸟,大白鸟大抵也是近视眼,“嘭“的一声头往树上撞去。甄钰心下忽乐,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很含糊的话:“做凶人了。”
徐万强一个人在哪儿骂得起劲,加一加二,叨叨个不住,唾沫星子飞了无数,话说这甄钰满腹智慧,只是胸襟矜娇,不遵纪律,毫无点分寸,孟校长是她的父执,孟校长为了那一点小情谊,也作兴她。短短一年半,甄钰积了不少错事,什么欢送老师、欺负学生、赖学旷课……偏偏是开除不得。
不知受骂了多久,低头一看自己的袖子被洗得脱线了,甄钰用食指拨弄一番,忽然没有条理地拿起徐万强桌上的剪子速速剪去。
这拿剪子的举动把徐万强吓得脸色发白,脸鼻梁上的眼镜都跌到鼻翼上,他还以为甄钰想不开要自残自杀。
徐万强聊以自慰地劝了自己不要再动怒,叹了口气,拿一张白纸递过去:“检讨书。”
甄钰放下剪子接过,纸才接过冷急丁听见徐万强说:“用洋文写。写完交给顾老师。”
甄钰撇撇嘴拿了纸对折两次后塞进口袋便走,在公学里七拐八拐地穿行,走到小凉亭里才住脚坐下。
公学有许多西式小凉亭,亭顶和柱子都爬满了各式的花藤,甄钰深吸一口满空中的花香,又觉得花可爱,便摘了一朵囫囵囵的花斜插在鬓边,鲜花伴人儿,心情清爽如水。
检讨书定是要写,甄钰写了不知多少次,其实写这些无用的东西也是徐万强的让步,等哪一日犯了错却不用写检讨,那就意味着要被开除了。
甄钰展开对折的纸,拿笔写了几个洋文单词,然后写了一句诗。她略看几眼,心下很是满意这封检讨书,嘴角都不禁往上勾了勾。
今日没有高等算学课,但高等算学课的顾老师可在公学里,甄钰写完检讨书没多久,顾微庭从斜刺里走来,还是和前日那样抱着一个茶壶暖手。
等他走到自己前面的时候,甄钰娇滴滴一喊:“微庭。”
亲昵的一喊,顾微庭发冷的身子顿时发热发麻,连骨头缝都热热麻麻的,他转过头盯住甄钰长达半分钟,当着甄钰的面不敢露出一丝慌乱,他压住嗓子,问:“叫我,可有事?”
甄钰做出疑惑的表情,下一刻莫名其妙笑了,腔调有点俏皮:“我没叫顾老师,老师您耳朵不好,听错了吧。”
顾微庭目不瞬看着甄钰的脸,在肚子里斟酌及判断甄钰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觉着甄钰和山海经里记载的讹兽一样,长着和兔子一样无辜的神态,可会走心境,嘴里满是谎话,乌溜溜的眼珠子里也闪烁出贪婪的颜色,一不小心就会受骗,最后受骗者心还是甘愿的。
他很坚定自己没有听错,那就是甄钰在撒谎,于是向前一步走,话很轻,说:“你方才叫我名字了。”这是第二次,甄钰于言语之间挑逗他。
“刚才我说的是洋文等待,是w—a——g。”
甄钰耸耸两个肩头,柔声分辨并逐个字母拼了一遍wag这个洋文单词。
“昨日顾老师介绍自己只介绍了自己的姓,未说名,我并不十分清楚老师的名字。今日才知道原来老师叫……顾wag?”
甄钰蓄意拖长尾腔,眼珠一翻,含着盈盈春波的眼在顾微庭身上溜转。
谐音戏人耳!顾微庭心头一挤,背脸回避春波,心里魆魆想。
顾微庭不出声,甄钰眉毛挑起,带着一团花香与沐浴乳的香气挨近他。
甄钰挨的近,两人只有半臂之距,顾微庭闻到能越数武的香味,一时动了眼里火,脑袋麻麻茶茶的。不同于西洋女人身上让人胸膈少快的香水味,甄钰的香味殊别,似能温脾胃,荣养血脉的藕花香。
“不过我正好有事找顾老师,检讨书我写好了,下次不会旷课了。”甄钰将写好的检讨书与鬓边的花都塞进他口袋里。
顾微庭吃的是洋货,身胚结实,在她的眼睛里头就是一座肉屏风,不管是面貌还是身胚,生得实属不赖,比之哥哥顾玄斋,更能吸异性的喜欢。
甄钰觉得他真人比照片好看,聪明亦糊涂,比起常走风月,见多了嘴脸与人情的顾玄斋更容易欺骗。
嫰凉的指梢轻轻划过手背,顾微庭腕中无力,险些打碎暖手的茶壶,甄钰手疾眼快,不经过同意便拿走茶壶,半扬起小脸毫不在乎地笑了:“茶凉了,我帮老师泡一壶新茶。我泡茶技术实属不赖,老师若有空可以与顾大少爷一齐来寻我吃茶。,不收茶资。”




【民国】零碎嫁 第二十章顾玄斋公馆叫局,二爷初见春燕楼(
甄钰今日打扮朴素,一头可鉴的黑发散披在肩膀上,不装不饰,连衣服颜色且都暗淡不鲜。
甄钰伸手来拿茶壶的时候露出了一截纤腕,腕上带着景泰蓝底面的女式金表,一只蝴蝶被金色链子轻轻压住了。
她腕上也刺了一只蝴蝶,是一只淡粉色的蝴蝶,仅仅拇指那般大。
顾微庭若有所失的无措,这只手表镶珠嵌花的,价值不菲。
在上海嫖妓的老爷手头阔绰,与相好出毛巾或者探房之后,动不动就带上相好去器店里买珠宝首饰,彰显自己有银,两下里脸上有光。
听哥哥顾玄斋说蓝桥的小宝弟没与顾荣金出毛巾,也没探房,只摆了房。摆房之后小宝弟的开销都由顾荣金支付,按道理来说,小宝弟夫主欠下的债,顾荣金不会吝啬钱包去还清,是人家小宝弟不乐意他还,也不乐意用他给的钱去还,非要自己开门弹曲,用自己卖艺挣来的钱去还,顾荣金喜她喜到骨子里,一切遵从她的意思,只帮她交个花捐。
甄钰是小本家,多少也沾得上光,这只金表估么是顾荣金给小宝弟,小宝弟又给了她的女儿。
想到甄钰的姆妈与顾荣金有首尾,顾微庭又开始不大自在,转移思想去想她的纹身,便有说教的念头,只是甄钰没有给他说教的机会,先一步开了口:“学生觉得顾老师应当搽不润肤色的西洋玫瑰霜,顾老师搽雪花粉好似台上唱戏的角儿。”
说完夺了茶壶小俏步离去。
顾微庭是一个初出茅庐之人,不拿手处理这种带着暧昧风月的事情,手上骤然失重,脚底也失重,藏在长袍黑裤下的膝盖好似吃了外国火腿,微微屈了一下。他摸摸口袋,拿出检讨书。纸张不知折了多少次,边角都是皱巴巴的,展开来阅之,一张白纸上仅有简单的几个单词:
dear顾老师,
sorry,verysorry.
然后就什么内容也没有了,老老实实的一句道歉,那个顾老师还被划了一次,一开始甄钰写的是密斯特顾,估计是后来记起顾微庭要学生喊他顾老师,又连忙划掉了前面的密斯特,改成了顾老师。
检讨书末尾处写着几个比蚊子还小的字,即使不是近视眼,也得凑近眼才能看清。
顾微庭把头凑过去辨别,上面写着:
观书目去纸一寸,觑人目去脸一指。
昂首不辨眼前人,低首难见地上蚁。
后来字越发的小,小到得拿单眼镜片才能辨其形状。
笑君双眼太希奇,如东汉奸臣丁仪。
离物寸许看朱成碧,离物尺许不分人畜。
那个“畜”字格外的大,顾微庭在“畜”字上与开门炮的“笑君双眼太希奇”停了许久,这是骂他是畜生?思索不出,忽忆起开门炮是出自明代冯梦龙作的一首诗。
全诗是这般的写的:笑君双眼太希奇,子立身旁问谁是?日透窗棂拿弹子,月移花影拾柴枝。因看画壁磨伤鼻,为锁书箱夹着眉。更有一般堪笑处,吹灯烧破嘴唇皮。
顾微庭呵呵笑一声,别人是因看画壁磨伤鼻,而他是因看检讨书气坏身子,他取下眼镜不戴了,勉强扳足面子,取下来的意思是他虽短视,可度数不深,不消戴眼镜也能看清事物。
收好检讨书放回口袋,回办公室一路上都在心中想办法对付甄钰的捉弄,甄钰是小本家,一个半堕入风月的女子,所用的技俩手段与堂子先生惯用的技俩手段无别,不就是虾夹夹蟹钳钳,对付不住那就避开吧。
顾微庭这样想,陡然浑身一阵冷,冷得两排牙齿乱敲,便加快了脚步回到办公室里避风取暖。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顾微庭看到了自己的茶壶静立在桌面上,茶壶里的水是满的,不想甄钰真泡了一壶茶送来,恰好喉干欲饮茶润喉,顾微庭倒了一杯茶,拿起来要饮的时候才发现杯中的茶水无一掐茶色可在,原只是无色无味的白滚水。
又被她耍了一回,这分明是在笑他是近视眼,一而再再而叁的来挑逗,顾微庭已有几分不快了,面颊的肉微微耸动,但很快便不落任何痕迹收回怒气。
顾微庭只教二年级的高等算学,二年级的班级多,但他只教两个班,甄钰班级的高等算学课安排在周叁上午与周五上午,另一个班是周二上午与周叁下午。周二的课已经上完,效果不错,顾微庭吃不惯公学食堂的饭菜,饭菜中不中洋不洋的,什么烧豆腐配番茄酱、色拉菜朝鸡蛋、白灼虾伴沙拉等,饮料无非是葡萄汽水、柠檬茶,夏日的时候还有各种味道的冰激凌,只不过价格昂贵,不是所有人都有口福吃。
这些食物顾微庭早在英国就吃腻口了,与看门大爷打声招呼便离开了公学。公共租界里粤、川、苏、鲁四大名菜都有,法租界一眼望过去多是番菜馆,顾微庭招呼黄包车到公共租界。
车夫问:“少爷到公共租界的何处?”
顾微庭也不知,随口回:“转过黄浦江随便走走就是。”
“好。”车夫拉车就走。
转过黄浦江之后,途经一处挂着红灯笼的酒坊,酒坊外头的榆木桌上放有叁桶酒:白干、黄酒与杏花村汾酒。
顾微庭出声喊停,付了车钱,径往酒坊走去。
他从前不大爱喝酒,也不大吃烟,但去了英国之后发现烟酒这类东西可以舒缓心中烦,便也学会了一二。
酒坊的佣保是个清秀的小伙子,面若傅粉,唇似涂朱,与古时候上京赶考的书生很是逼肖。佣保见有客来,拖拖栖栖地拿着一个破旧的菜牌送去,问道:“少爷想要点什么?”
顾微庭没翻菜牌,只道:“来些黄酒。”说完,想了想自己胃空空,又道,“再来一盘面拖虾。”
佣保露齿一笑,道:“那虾儿可透鲜了,吃起来软嫩鲜,可惜卖光啦,少爷要不来盘儿拌腰片吧?吃起来嫩爽钻腮,也是不错的一道食物,来这儿的客人都爱点。”
顾微庭目不眨的觑着堂倌没有说话,他扯谎了,虾透鲜可放到次日,可腰片放不到次日,所以才如此卦卖腰片。
佣保被一对无光的眸子盯得有些不自在,两手都紧抓着围兜儿,酒坊老板见状,扯着喉咙说道:“虾还有的,少爷稍等片刻。”
说着,转而看向佣保改了嘴头,道:“你个猪头叁还不去给少爷舀酒,干站着发什么愣?
酒坊老板话音刚落地,顾微庭听到有人喊他:“顾微庭?”
【注】
“观书目去纸一寸,觑人目去脸一指”原话是这样的:【方观书,目去纸才一寸,骤昂首,又不辨某某。】出自《丁药园外传》,用到文里的时候根据意思进行了修改。




【民国】零碎嫁 第二十一章顾玄斋公馆叫局,二爷初见春燕楼
顾微庭循声望去,发现哥哥顾玄斋站在自己身后。
顾玄斋一身西服,颈上露出一截白色硬领,外罩一件玄色熟罗小马甲,头戴一顶礼帽,脚下一双皮靴,和顾微庭的中式打扮截然不同。顾微庭没想到会在巷子里遇见顾玄斋,顿了一下,道:“哥。”
顾玄斋取下礼帽在顾微庭正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在公学里还习惯吗?”
“习惯。”顾微庭含糊嗯了一声。
顾玄斋看看酒坊的环境,桌子腿儿是活络的,椅子是缺口的,并不如意还有些糟糕。他若有所思看了看头顶上的一角斜阳,说:“回公馆吃局吧,前些时候一直被耽搁,还没好好叫局给你洗尘。”
顾微庭没有拒绝也没直接答应,说:“还早,先吃些东西。”
一旁的老板气得牙痒痒的,那不识颜色的佣保讹人之前也先不瞧瞧人家少爷穿的是什么衣裳,如今倒好讹人不成,还险些把人讹跑了。
佣保感受到老板的怒意,很快就用青花瓷碗装来一碗满当当的黄酒,面托虾上得也快,还另送来果绿色的点心:叁个绿豆糕、两个翡翠烧卖、一块艾青团。
顾玄斋没有动作,顾微庭也没开口让顾玄斋动筷,自己举筷夹了一只虾送到嘴中吃起来。
虾炸得脆,可花椒有些呛鼻,吃进喉中总觉得被虾壳卡住,翡翠烧卖与艾青团是易粘牙的点心,他并不喜欢,转而捻起一块绿豆糕吃起来。厚实的绿豆糕在嘴里变成了沙子似的粉,口感不错,就是吃完有些口乏,顾微庭只吃了一半便放回原处,盯着面前褐色的黄酒良久不动,思忖着是用嘴贴着碗沿呷饮,还是用汤匙舀饮。
碗沿上豁了几个小口子,顾微庭将碗转到一处平滑无豁口的地方才举碗饮净,酒味醇厚,满齿留香,一碗酒落肚,饱腹叁分。顾微庭不思再食,拿出钱放在桌上,并没有给佣保堂彩。
在顾微庭吃东西的档口,顾玄斋已向店铺借用了电话,让家里的娘姨去四马路叫了局,还是叫四马路里的四大金刚——小香喉春燕楼、俏皮嘴李秀娥、金莲小脚吴漱仙、活琵琶小如春。
到顾公馆的时候四大金刚都到了,顾玄斋摸不清顾微信庭的性子,只是叫先生来打茶围。四个先生四张嘴,总不会落个冷场的局面。
先生坐在沙发上,见小东家回来,俏皮嘴李秀娥当先开口了:“大少爷可是拆烂污了好几回,今个儿我推了别个局来,肚肠角落里头忒怕又是在这儿干坐着。”
顾玄斋给她面子,悦然回话:“干坐着就能拿钱,不也乐得轻松自在。”
李秀娥和吴漱仙相互掩嘴一笑,眉头微微皱起,嗔怪似的说:“大少爷说的忒直白哉,不给阿拉留面子。”
几个描眉画眼的小先生说说笑笑,便就坐在八仙桌里开始打茶围。李秀娥不亏是俏皮嘴,当先说故事,一刻也不冷场。娘姨端来一个木质八角描金茶盘,里头放一个大茶壶、六个白玉茶杯、六小碟果子、六条热毛巾,分别给先生和少爷送去,叫声慢用便退下。
顾玄斋在礼,故而不吃烟,顾微庭是吃烟之人,今日却没了胃口吃,小先生两个两个的坐在一边,顾微庭与顾玄斋单独坐在一边上,与她们未有一丝肌肤相碰。
今日天凉,地面上是湿濡的,四个小先生除了春燕楼,其它叁个穿的是紧身夹袄与散管裤。而春燕楼上穿桃红线绉对襟短褂,翠兰缎镶蓝缘,下着玉色罗缎百褶裙,一双绣花鞋,臂上挂着一件银鼠外套。
打进公馆开始,顾微庭的眼睛就停在她身上未移开过,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二月初七的那日去了,不论是妆扮还是身形都与桥上那个女子雷同,可是说话语气似乎不大一样,举止也不一样。
顾微庭想着,盯着,垂垂地从春燕楼身上看出了一点甄钰的样子,尤其是那张面孔有七八分相似。
顾微庭的目光没有一点遮掩,直直的像一个尖锐的钩子,春燕楼被盯得脸揣上了羞涩,一颗心上不上下不下的,她连忙低头喝茶。顾玄斋见状,打趣顾微庭:“如何?要与春燕楼小先生点大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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