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姐(姐弟骨科、1V1)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鸣銮
他说得谦虚,可齐国侯府出来的物件,怎会是凡品?
“这怎么好意思?”谢知方单等他这句,闻言立刻顺杆往上爬,从袖内的暗袋里摸出绣着青云白鹭的扇袋,“礼尚往来,这件小礼物便送给齐兄罢。”
齐清程见这扇袋除了颜色和图样不同,绣工之巧和他腰间的那个如出一辙,已经猜到出自谁的手笔。
谢知方年纪小,考虑不够周祥,他却是经过严格教养的世家公子,对于女子所绣之物,本该婉言拒绝才是,不知怎的在这时竟犹豫起来。
“齐兄怎么不接?”谢知方纳罕道。
齐清程又往他手里看了两眼,实在难抵这诱惑,便拱手道:“既是谢兄弟一番美意,为兄便却之不恭了……”
他说着,正要接过来,谢知方忽又将扇袋了回去。
迎着齐清程疑惑的目光,他笑得无辜又无害:“瞧我这脑子怎么忘了,这原是我姐姐绣给我的物件儿,女子之绣作关乎大体,不宜外流,是我考虑不周,且等我改日另寻合适的礼物回赠齐兄罢。”
齐清程口中道不妨,脸上却露出遗憾之色,谢知方只做视而不见,将扇袋重新塞回袖子里。
其实,他本来是真的打算将扇袋送给齐清程的。
可不知怎的,想起姐姐花在这样东西上的辰光和心思,又觉得就这么随随便便送出去,未可惜。
罢了,留到明年夏季,自己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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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方:姐姐这么好,嫁给别人未可惜(不是
嫁姐(姐弟骨科、1V1) 第二十八回一拍即合好事将近,海底捞月横生
谢知方生辰前一日,大舅舅宋敬赶至长安。
因着幼妹病逝之事,他对谢韬一直颇有微词,因此并不打算在谢府借住,而是提前派两个下仆来长安打点,挑静僻之所在,买了套极敞亮的五进院落,又使轿子接姐弟二人过去叙话。
宋家是江南大族,门风清贵,书礼传家,宋敬却颇有几分荒诞不经的气质,送了谢知真一条产自西戎的大犬,其毛色乌黑,凶恶擅吠,立起身足有一人多高,美名其曰看家护院之用,又与了谢知方一位剑术师傅。
“真娘,若有什么不长眼的小人招惹你,你只管放这獒犬出来,保管她吓得魂飞魄散。”宋敬生得一副白面书生模样,出口却是悍匪之语。
他用力拍了拍谢知方的肩膀,“上次见明堂还是个小萝卜头,一转眼也有些男子汉的模样了!只不要学你父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用得紧。你往后跟着武师傅好好学学如何强身御敌,舅舅不求你以一当十,出门在外护好你姐姐,这个要求总不算高吧?”
谢知方哭笑不得。
再世为人这一年多来,他虽然逍遥放纵,却也拎得清楚,每日里都会花两个时辰修炼内功,进招式。
有深厚的根基在里头,自然事半功倍,如今他虽然没有前世里身手卓绝,应付叁四个这样的师傅,倒也不在话下。
可大舅舅一番美意,倒不好拒绝。
谢知方和姐姐一起向舅舅道谢,陪他吃了顿便饭,毫不客气地下诸多长辈委他捎带来的礼物,赚了个盆满钵满。
夜里,他赖在姐姐闺房,坐在灯下一一拆看礼物,见着一枚做工致、剔透无瑕的玉观音吊坠,笑道:“这必是叁舅母送的,舅母素来信佛,出手又大方。姐姐你看,这观音的眉眼倒有些像你呢!”
青梅在一旁核对礼单,恭谨道:“确是叁太太送的。”
见谢知方拿着吊坠在她身前比来比去,谢知真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我已有了一个坠子,这个给你罢。”
她胸前贴身带着个殷红如血的水滴型玉坠,却是母亲病逝时亲手交给她的,等闲不离身。
谢知方高高兴兴地戴在脖子上,小心贴肉放好,依惯例使出水磨工夫,在姐姐房里歇下。
谢夫人颇擅做人,对二人略有些出格的亲昵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右是嫡亲的姐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第二日一早,谢知真便和谢夫人忙前忙后,筹备生辰宴相关事宜,陪早来的女客说话应酬。
谢夫人虽为续弦,身份却很拿得出手,那些个之前不将谢知真放在眼里的贵妇人们不了倨傲之色,和她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
齐大夫人来得不早不迟,和谢夫人攀聊了几句,将眼神投向谢知真,见她在新主母的调理之下,比去岁更多了几分内敛从容,便将最后一丝顾虑除去,话音里带了些有意结为通家之好的意思,试探谢夫人的反应。
齐国侯府权势滔天,谢夫人自然又惊又喜。
继女得了大造化,她身为娘家人也能沾光添,又能得一个宽和恩慈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两下里一拍即合,只等各自说与自家夫君与长辈,行叁媒六聘之礼,便可玉成好事。
前院里来的男客有七八个,皆是和谢知方意气相投的少年郎,谢知真知道他不喜拘束,便安排了他最喜欢的杂耍班子表演些喷火、走索、跳丸等绝技,又腾出块场地,准备好投壶、蹴鞠等诸多器具供他们玩乐,调了几个机灵嘴巧的小厮伺候。
何家的二公子大呼有趣,玩笑道:“谢兄,你这位姐姐真是位妙人儿,如此知情识趣,比我家那些个只知道背诵女德的姐姐妹妹们可亲可爱许多。小弟冒昧,敢问一句,令姐可有婚约在身?”
听见这话,与座的齐清程忽的紧张起来,抬眼看向谢知方。
谢知方砸了口青梅酒,有意端了好一会儿架子,方才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道:“你这厮好没计较,我好心好意请你过来做耍,你吃我的喝我的倒也罢了,竟敢肖想我姐姐?”
他生得俊俏,说质问的话时也带着笑,令人不觉冒犯,反而心生亲近。
何二公子立刻作揖告饶,几个人笑闹着揭过此事,讨论起近来兴起的玩乐之法。
齐清程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谢知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道:“我得往后院点个卯,去去就来,你们自吃你们的,不必等我。”
说着朝齐清程做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一起出来。
齐清程略有疑惑,却还是找了个借口出去,站在廊下和他说话。
谢知方低声道:“我近日从大舅舅那里得了个有趣的砚台,从外观看平平无奇,无甚特别,研了特制的墨汁进去,却可见水波浮动,鲤鱼于其中游曳,又有小朵墨莲开放。我有意送与齐兄,却不好教他们几个撞见,劳累齐兄走动几步,跟我去书房取了罢。”
齐清程不疑有它,温言道谢,和他一同往书房走。
书房前面种着几棵石榴树,长势甚是喜人,红彤彤的果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
谢知方仰头望过去,笑道:“齐兄且等一等,我摘几个石榴,待会儿也好孝敬长辈。”
他说着,不等齐清程阻拦,便猴子一般攀援而上,身手灵活,从树枝间挑又大又红的果子摘下,丢于小厮安寿。
安寿拿衣襟兜了,不多时便拢了十来个,在底下叫:“少爷,少爷,已尽够了,您快些下来,可别摔了!”
“急甚么?”谢知方不以为意地探出半边身子,笑得肆意,“看爷给你表演一个海底捞月!”
他双腿勾住横岔出来的树枝,上半身倒仰下去,伸手去取一个红如彤霞的果子,冷不防树枝禁不住他的重量,“咔嚓“一声齐根折断。
谢知方“哎呦”一声,从半空中跌下,正摔着后腰,疼得满地打滚儿。
小厮们立时慌了,蜂拥上来察看他的伤势,安寿尤其慌乱,满口子“老天爷”,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像在嚎丧。
齐清程面色焦急,拉起安寿道:“先别急着哭,去后院报你家主母,请她过来拿个章程。”
又命另一个小厮去请郎中:“别是伤了骨头,你们莫要移动他,等郎中来了再说。”
谢知方却紧紧扯住他的衣袖,气若游丝道:“不……母亲正在招待女客,若是惊动了她们,倒不好了……安寿……你悄悄去请我姐姐……也莫说是甚么事,只教她赶快过来……”
嫁姐(姐弟骨科、1V1) 第二十九回牵线搭桥暗度陈仓,以花为媒尘埃
谢知真正陪着几位夫人听戏,枇杷行色匆匆地走到她身旁,附耳如此这般说了两句,一张芙蓉脸霎时变了颜色。
谢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真娘,怎么了?”
齐大夫人也望了过来。
谢知真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慌乱焦急,微微翘了翘唇角:“无事,不过是阿堂送我的那只猫儿淘气,抓倒了花架,不知钻到甚么地方去了,丫鬟们找不到它,这才慌慌地报了我。”
她立起身,对着众人福了一福,浅笑道:“姨母婶子们恕罪,我去去就来。”
又转头吩咐枇杷:“去看看厨下的点心做好了没有,让她们快些呈上来。”举止毫不出错,依旧从容大方。
齐大夫人不疑有它,转头自去看戏,过了会子和谢夫人闲聊道:“我倒不知,真娘喜欢养猫?”
谢夫人却知养猫之语不过是说辞,一边心下里打鼓,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端,一边搪塞齐大夫人:“小孩子家家,贪玩些是有的,她那个弟弟又是个混世魔王,见天儿的搜罗些鹦鹉八哥、狸猫大犬来哄她开心。左右女孩儿家也就在闺阁里轻省这两年,我倒不拘着她。”
“你是个心慈的。”齐大夫人笑着恭维她,内心却道,在闺中养养也就罢了,可不能把这些习性带到齐国侯府里来,不庄重不说,往后有了身孕,对子嗣也有妨碍。
好在谢知真素来恭顺听话,到时候少不得她多些心思,管教一二。
却说谢知真甫离了待客的院子,便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抛诸脑后,也不顾忌会不会遇到外男,步履急急地往前院的书房而去,直走得香汗隐隐,云鬓微乱,明艳无双的脸上泛出薄红,倒多了几分生动,越加令人移不开眼。
她推开房门,看见芝兰玉树般站于软榻之侧的齐清程,顾不上羞,对他盈盈福了一福,便走过去察看弟弟的情形:“阿堂,你伤着了哪里?快给姐姐看看!请过郎中没有?”
“谢小姐莫慌,明堂伤到了后腰,我略懂一些岐黄之术,瞧着似乎没有伤到筋骨,便擅作主张将他抬了进来,又使人请了郎中,算时辰也快到了。”齐清程在旁边温言安慰,虽清楚君子非礼勿视,却还是忍不住悄悄往她的脸上看了一眼。
去岁大雪里惊鸿一瞥,令他魂牵梦萦,却总觉得美人如花隔云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今日再见,她脸上盛满了担忧,添了几分柔弱,倒令他越发心折,更生出一种妄念,想要将她捧在掌中,轻怜蜜爱一二,聊解相思。
这几日,祖母和母亲已经透出几分打算和谢家结姻的意思,如无意外,面前的女子,便是他往后白头偕老的正妻了。
念及此,齐清程的态度越发温柔体贴,又亲自搬了椅子,请她坐下休息。
谢知真哪里坐得住,一边埋怨弟弟淘气,一边让小厮们小心帮他宽了外面的大衣裳,隔着帕子掀起雪白的中衣,果见蜜色的皮肤上一片骇人瘀痕,当即就心疼得掉了泪。
她的眼泪落在谢知方腰上,谢知方立刻发了急。
引齐清程来书房是设计好的,摘石榴时跌下也是他故意的,他皮糙肉厚,又懂些功夫,摔下来的时候自然用了巧劲儿,这伤势看着严重,实际倒不怎么疼。
在他本来的预想中,姐姐应该眉带轻愁,软软询问齐清程一二,齐清程自会温柔宽慰,正好培养感情。
可姐姐怎么会如此伤心?!
“姐姐,姐姐莫哭!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哪有那般严重?就算不请郎中,将养两日也就全好了……”谢知方涎着脸要挣起身子帮她拭泪,把跪在地上的安寿等人唬得了不得,七手八脚冲上来按住他。
谢知真带着哭音道:“摔成这样,还叫不严重?那我竟不知道怎样才叫严重。早与你说过,行事须得稳重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要做这种事来气我……”
见谢知方还要挣扎,她恼道:“你再动,我便走了,从今以后撂开手,再也不看你一眼,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有如被戴上紧箍咒,谢知方立刻老老实实趴在榻上,只腾出两根手指牵牵她的衣袖:“姐姐,我已知道错了,想打想骂都随你,只不要不理我……”
他往痴痴看着谢知真的齐清程方向看了一眼,内心不知怎的有些酸涩,握着袖子的手也紧了紧,却还是尽职尽责地牵线做媒:“姐姐别再哭了,平白的教齐兄看笑话,我往后都没脸见他了。”
谢知真也知道自己关心则乱,情急失态,有些赧然地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看着郎中来到,便避到门外让郎中给谢知方治伤。
齐清程同样避出来,立于她对面不过两步的距离,见她双眼哭得通红,帕子也被浸湿,心下又痒又麻,越矩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将过来。
谢知真犹豫了会儿,到底没有接,微微侧转身子,一抹红痕自脸颊爬到致的耳珠,又润进浅粉色的衣领里。
齐清程被她这副娇态诱得神魂颠倒,并不勉强,清了清嗓子道:“大喜的日子,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明堂爬树的时候,竟没有在一旁拦着。我与谢小姐赔个不是罢,请谢小姐莫要见怪。”
说着便对她做了个揖。
见少年郎举止从容有度,谈吐温润有礼,谢知真连忙还了半礼,轻声道:“齐公子太客气了,此事本就是因明堂淘气而起,和你没有什么相干。我方才有些失态,唐突了公子,还请莫要见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廊下聊了会子,也算相谈甚欢。
门内的谢知方勾着脖子往雕着双鲤戏水的窗格子上观望,活似一只引颈的大鹅。
郎中捋了捋山羊胡,道:“公子腰上的伤倒是不妨事,开几贴活血化瘀的药吃吃便好,只是这脖子……也扭到了不成?”
谢知方什么也没有看清,悻悻地缩回去,胡搅蛮缠着拖延时间:“脖子无事,只是觉得头晕眼花,双腿也疼,你再帮我好好看看。”
过了一刻钟,里面才有动静。
谢知真急着去看弟弟,耳听得齐清程道:“听明堂提过谢小姐喜欢兰花,说来也巧,我家今年从南边移过来十几盆十叁太保,尽数放在暖房里,着花匠小心伺候,养得倒好,如今正值花期,或可摆在案上赏玩一二。过两日,我着人往府上送过来几盆,请谢小姐一同品鉴。”
谢知真莲步微顿,推拒道:“这礼物太过贵重,我不好的。”
似是知道她心中顾虑,齐清程宽解道:“兰花本不是俗物,自应赠与惜花人。方才是我说得不妥,我与明堂相交已久,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体,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花便当我这个做子侄的孝敬长辈,给谢夫人赔罪的,烦请谢小姐代为下。”
他将话说到这份上,谢知真实在推脱不得,只好应下。
第二日,八盆兰花送至谢府,喷清香玉,簪花初绽,端的是神韵非凡。
见齐清程如此上道,谢知方也觉高兴,半靠在床上指使丫鬟们往谢夫人房里送了两盆,谢韬书房摆了两盆,余下四盆尽数抬到谢知真房中,又促狭地看着姐姐,笑得鸡贼。
谢知真教他看红了脸,转过身不理他,对着明窗泻下的日光,继续缝制弟弟秋日穿的衣衫。
十月二十八日,齐国侯府请兵部尚书家的夫人为媒,携了一对鸿雁,一对羔羊,酒黍稷稻米面各两斛,另有蒲苇、卷柏、香草等物,上门纳采,正式向谢家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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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嫁姐(姐弟骨科、1V1) 第三十回问吉凶天作之合,心不足妄念初生
齐国侯府权势滔天,谢韬本打算为嫡女找一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方些的人家,倒不求家世多么显赫,再想不到这样好的事会落到自家头上,一时间又惊又喜,颇有些难以置信。
齐清程常来谢府读书,逢年过节也依子侄之礼向他问过安,被他考校过学问,生得一表人才,谈吐矜贵有礼,身为齐家唯一的嫡子,往后又少不得继承祖上的荣光,前途不可限量,实在是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的好女婿。
因此,谢韬高兴得了不得,立时应下这门亲事。
他将纳采之礼尽数了,一边厢嘱咐谢夫人好生招待尚书夫人,一边厢着丫鬟去后院请谢知真过来相见,又令管事去库房取珊瑚玉树之物回礼。
听到丫头欢天喜地来报,得知自己终身定下,谢知真微微怔忡,转头望向金桂映在窗棂上的影子,一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颇为不真实。
时人多盲婚哑嫁,好不好的都绑缚在一起,稀里糊涂过上几十年岁月,妻妾和气,儿孙满堂,便算是大福气。
有弟弟提前打好埋伏,穿针引线,和齐公子见过两次面,聊过几句话,对他的相貌人品有了初步的了解,已经算是侥幸。
齐公子家教严格,温润如玉,待人和气有礼,又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她实在没甚么好不知足的。
谢知真敛心神,换上蜜合色的对襟衫子,妃色金银线的坎肩,下着十样锦绫裙,一色儿半新不旧,端庄中不失少女的明净活泼,又令绿萼绾好随云髻,这才仪态万方地往正院里去。
尚书夫人爱她颜色好,气质也出众,一迭声赞了好些句,将手上的翡翠镯子捋下来,不由分说戴在她腕上,和谢夫人闲话了些家常,相谈甚欢。
晚间,等客人们去了,在外面疯玩疯跑得满身是汗的谢知方这才归家,一路往流光苑而来,站在门口也不进来,望着姐姐嬉笑。
谢知真教他看得不自在,嗔道:“你这是往哪里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还不快些进来。”
知道他尚未用饭,她将桌上摆着的细巧果点推给他,又吩咐红杏等人去厨下吩咐传菜。
见四下里无人,谢知方牛皮糖一般缠上来,拉着姐姐的袖子问:“姐姐欢不欢喜?”
谢知真不肯答他,怎么挣也挣不过,方垂下长睫,低声道:“阿堂,我明白这门亲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你也了许多心思在里头……只是,跟你说句实话罢……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有些慌。”
谢知方怔了怔,安慰道:“姐姐莫慌,齐兄是我细细考量过的,心性至纯,胸中装的是社稷苍生,没有那些纨绔子弟们的花花肠子,往后必会一心一意待你。我知道他们齐国侯府规矩大,姐姐心里害怕也是情理之中,但咱们之前不是说过么,任他门第如何森严,只要你两个拿得定主意,寻个外地的实缺放了,往后天高皇帝远,谁管得了你们的神仙日子!”
他早就知道齐国侯府要来提亲,借故躲出去,何尝不是心中不舍难过,又不想坏了喜气的缘故?只是这些话却不好跟姐姐一一说得。
谢知真教他哄得散去忧愁,重又绽开笑颜,亲自绞干净帕子帮他擦脸,将他素来爱吃的菜色用筷子一一挟于碗里,看着弟弟吃下。
过不几日,尚书夫人上门问名,讨了谢知真的生辰八字过去,由齐国侯亲自出面,请陛下跟前侍奉的天师代为测算吉凶,卜出个“上上吉”之兆,说谢知真是极贵重的命格,宜室宜家,上能孝顺翁姑,下能绵延子嗣,主理中馈,贤达通惠,襄扶夫君,直上青云,又和齐清程的八字合了,也是吉兆,端的是玉郎美眷,天作之合。
齐国侯府大喜,挑吉日交换鸾书,只等来年春日里纳征,再行商议婚期。
这桩婚事已成十拿九稳之势,为了避嫌,齐清程倒不好再往谢府里来,另请了位鸿儒做老师,却常记着和谢知方、林煊的交情,叁不五时约他们出去做耍。
因着这一层关系在,谢知方看齐清程越发顺眼,时不时帮他带一些胭脂水粉、香囊团扇等物给姐姐,托辞是自己在外面买的,却要挤眉弄眼地暗示一二,谢知真红着脸一一了,给他做的点心却比之前加了一倍的分量。
转眼秋去冬来,又是年关。
谢知方的个子已经比姐姐高出半个头,衣衫缝制的速度赶不上他抽条的长势,那些谢知真亲手裁就的、明年已经不能穿的衣裳袜子,却被他使小厮整整齐齐迭好,放在衣箱里藏。
用过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家人奴仆们散尽,姐弟俩坐在烧着地龙的厢房里,挑灯夜话。
谢知方托着英气渐显的俊俏容颜,痴痴看着姐姐温柔清丽的脸,想到明年齐清程便要行冠礼,姐姐也将满十四岁,已是可以嫁为人妇的年纪,说不得婚期便要定在夏秋之季。
那么,这便是二人共同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
“姐姐……”谢知方突生不舍之意,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说起孩子气的话,“往后你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和我日渐疏远,甚至再也记不起还有我这个弟弟?”
前世里,他和六皇子季温瑜素来不对付,在长安位极人臣之后,因着派系不同,更是势同水火,自然也就没有和姐姐相见的机会,久而久之,在大朝会之类的热闹场合撞见时,总觉得那个盛装打扮、被众人簇拥着的宫装丽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宫变前夜,他志在必得,却也记得身在敌对阵营的姐姐,托暗卫悄悄送信给她,教她称病不出,安生待在宫殿里。
等事情料理干净,他看在她的面子上,并不介意留季温瑜一条命。
可暗卫一去无回,他苦等不至,眼看时间快要来不及,只得按原计划行事。
一剑斩杀太子,却被黄雀在后的季温瑜坐渔翁之利时,他曾经疑心过是姐姐倒戈相向,暗地里通风报信,却在她扑过来以身相代的时候,肝胆俱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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