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陆重霜扬了扬眉,玲珑的瓷盏在指尖转动。
“采月楼的客人里面有我,骆子实,你可知这意味什么?”她说。
“意味着燕公子长袖善舞。”
“不,”陆重霜抿了口瓷盏中的米酒,甜香弥漫。“这意味燕公子背后有一位身份不亚于我的人在为他撑腰。”
“我帮你,不仅是越权,更是打了幕后人的脸。”她补充。“倘若是女子被拐骗还好些,男人嘛……啧。”
骆子实驳斥。“男女有何差别,都是一条人命。”
“长安城内有近百万人口,其中识字懂礼的,可有十万?”陆重霜突然问。
骆子实摇头。
“整个大楚,在册人口为九百万户,约八千万人。这其中,单单是识字的,可有一千万?”
骆子实还是摇头。“想来没有。”
“那你觉得,这识字的一千万管得了余下的七千万人吗?”
骆子实没吭声,心里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一个县衙有多少号人你应当清楚。如若没有妻主管理她们的公子,父母教育膝下的儿女,族长领导家族的子嗣,那谁来治理不识字、甚至可能不会说官话的七千万人?你来吗?”
“倘若有智识的男子也能读书入仕,帝王便能有足够的臣子去治理天下。”骆子实道。
“想得不错。”陆重霜轻笑。“我且不问你谁来教,又哪来的钱财建乡学、雇人抄四书……本王就问你,倘若男女无差,可一同科举入仕,那男子便要服役。兵役、徭役,九死一归。女子受孕极难,往往纳两位公子才能有一个子嗣。可按你所说,男人都死在了徭役上,大楚百姓要如何繁衍生息?”
骆子实垂首,漠然良久,才叹息。“殿下,建在男子的尸体上国度可走不远。”
随着低头,他的颊边垂下一缕长发。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最省事,与那套仁义礼法无关。”陆重霜并不在意男人的出言不逊,反倒像对待孩子般,伸手帮他将落下的发丝别回耳后。“本王是个领兵打仗的,见惯生死。要想让军队往前走,就会有人饿死、战死,无可避免。”
骆子实抬头,忽得发现这位晋王殿下有一双极为安静双眸。
目光淡淡地放出去,月光一样,飘远了。
她一定非常寂寞,男人忍不住想,只有寂寞的人才会有这样波澜不惊的眼。
“殿下的意思,子实明白了。”骆子实寂寥地弯弯唇角。“那殿下可否帮我向城外的友人传句话。”
“说。”
骆子实拧着衣袖,道:“他叫如月,住在城外的安阳寺,是位带发修行的俗家僧人。”
陆重霜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神情瞬息万变。
“罢了,本王以小侍的名义将你俩要过来吧。”她打断男子。“就当行善。”
【女尊】杯深琥珀浓 金缕衣(七)
骆子实入晋王府,葶花喜忧参半。
虽说殿下贵为晋王,府里养上七八个没名没姓的小侍都算洁身自好,可如今大业未成,又卡在夏公子将要嫁进来的当口,带人进来总归怕外头传闲话。
皇太女再如何荒唐,那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女。可晋王不同,有太女拦着,吴王盯着,于宰相那派门阀子弟围着,各路人虎视眈眈,比夏日蚊蝇还难缠。
幸而殿下只是将人带回,暂且安置在偏殿,跟狩猎时捉了只活泼野兔回来似的,交给下人,叮嘱她们准备个漂亮笼子好生养着,便不再过问。
天愈发暖了,轻浅的湘妃色晕染开来,归燕衔泥筑巢息于横梁,正是一年中的好时节。
圣上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突得说要春猎,朝野上下一时间又吵成一片。天子狩猎,那可不是牵一匹汗血宝马到草场上便了事的,皇亲国戚、各路官员、留在京城的番邦使节都得带上。
几十号人在大殿吵一天,歇五天,五天后上朝接着吵,如此叁回,闹得春草长齐还未有定夺。鸾和女帝嫌闹心,推辞说身子倦了,将此事交给太女与叁位宰相共同处理。
事情既然交到太女手中,十有八九就是要办了。
过两日,户部尚书暗暗找到尚书令夏鸢,开头叁句就是抱怨账上——真没钱。上元灯会结束,这才喘了口气,还没等底下各州县的税收上来,眼见着又要花出去。南边的水灾克扣赈灾粮,北方戍边的粮草发不出去。这两叁年下来,全靠吃老本,加之总管财务的几个部门拆东墙、补西墙的技术出神入化,才有了眼下这鸾和气象。
比这个还糟的是太女派人向户部尚书传话,指责度支指使太府隐瞒财物。
度支(户部)总管全国开支,财物进出则由太府的管理。
太府支出,需凭户部的文件和印章行事,进出数额每十日申报一次,库存数目则是每月月上报。度支文件由上级签署,又受御史监督,上旬与下旬衔接,上月与下月相连,账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可能有问题。
分明是太女有意挑几位户部成员开刀。
夏鸢撑着一层浅笑,悉心安抚下属,让她稍安勿躁。继而宽慰道,过几日上朝,她自然会提请御史台插手,查明此事,清者自清便是。
九日后便是夏文宣出阁的日子,太女着急要拿她手下的人作杀鸡儆猴的戏,夏鸢并不奇怪。
她随之撰信,命手脚干净轻快的女婢赶紧去一趟晋王府。
陆重霜刚在长庚的服侍下用完晚膳。
她展开信笺,细细读完后,命女婢回禀夏鸢,道此事她自会帮衬着解决。
长庚瞧主子面色不对,却未着急问,直到服侍主子洗漱上塌,才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殿下可是为夏鸢的事烦心?”
陆重霜斜睨他一眼,轻笑道:“还能是什么?送到我手上的东西,不是钱的事儿,就是权的事儿。”
实打实的真心话。
坐到她这般高位的女子,不为钱权忧心,还能为什么?
她冲长庚招手,命他解衣上塌。
“户部尚书今日找到夏鸢,说陆照月要拿她手下的人开刀……我猜一部分是春猎的缘故。账上没钱就是没钱,偏生皇上又将此事交托给了陆照月处理,不找户部扯皮,还能找谁。另一部分,想来是——”陆重霜停顿片刻。
她倚着长庚的肩,手指捻起一缕他垂在胸前的乌发,拿在唇间亲了亲。
“殿下……”长庚垂眼看向主子,喉结微动。
“我娶文宣,陆照月还是慌的啊,”陆重霜幽幽道。
夏文宣不几日便要入府,身为主管的葶花早已遣人将他的嫁妆箱笼搬来,他的几个侍从也陆陆续续地进府。
不算其他,光是现钱,夏鸢就给了叁十五万贯作嫁妆,相当于京叁品官两到叁年的俸禄,算给独子摆足排场。
“罢了,不说他,头疼的事已经够多了。”陆重霜说着,猛然咳嗽几声,因忧思过甚而日益苍白的面容,骤然浮现一层病态的薄红。
长庚赶忙握住她的手,道。“殿下可是受凉了?”
“吹了点冷风。”
长庚听闻,翻身欲起。“我去叫人煮点姜茶。”
陆重霜伸手牵住他的衣袖。“不必了,明日再喝吧……省得又一窝蜂人往我这里涌,烦呢。”
长庚眼帘低垂,转身去抚主子的后颈,手指温热细腻,摸得她心口微微发烫。他俯下身,薄唇印在锁骨,沿着那截细细的骨头辗转舔舐,在它与起伏的胸口间划出一道隐约的水痕。
陆重霜小猫似的蜷缩在床榻,鼻翼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她黏腻地唤着“长庚,长庚”,像在叫一条懂事的小狗。
可哪家的狗如他这般会服侍人,又有哪家的狗生着那般雄伟的物什,能让女主人轻吟低喘。他那双狐狸似的眸子在一片阴影里尤为邪气,藏着些不能见人的心思似的,又像是砚台里积攒着的干涸的墨。
夜深梦魇。
陆重霜一觉醒来,长庚仍睡在她身侧。
她轻手轻脚地下榻,扯一件裘衣披上,孤身穿过空落落的寝殿。
启门外望,原是下了场春雨,隐隐传来雨打芭蕉的萧瑟声。
“殿下有心事。”不知何时,长庚站到了她身后。
陆重霜没回头:“身子不舒坦。”
“殿下……长庚陪伴在您身边十多年了,您骗不了我。”
陆重霜一时无言。
沉重的夜色里,庭院潮湿的像漆黑的泥沼。
她默然良久,终究还是挑了另外一件事来转移视线。“骆子实近日如何?”
安置骆子实是葶花操办的。她原计划将骆子实安排在距离晋王寝殿最近的屋子,可还没着手去做,就被长庚截住,骆子实就这样被打发到最偏僻的殿宇陪野猫。
府里的明争暗斗、争风吃醋,陆重霜一清二楚。她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给长庚尝点甜头,也好让底下人知道,内侍大人说话还是顶用的,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冒出来越矩。
王霸之术,在于权衡——她深谙此道。
“一直待在殿内,很是安分。”长庚说。
陆重霜短促地应了声,继而搓捻手指,徐徐道。“安分就好……就怕是谁家安插进来的钉子。”
“殿下何出此言?”
陆重霜侧面瞥向长庚,冷峭的眼神在他身上默默流淌。
“他认得本王的父君。”她的嗓音轻若月光。“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孤儿,又与如月公子相识……长庚,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被调包的皇子。”
长庚心弦一颤。
“我已经派左无妗去查。”陆重霜接着往下说。“不是最好……如若是,人在府里,处理起来也方便。”
那段甚嚣尘上的流言自始至终都是扎在她心里的尖刺。
“长庚,此事除你外,无人知晓。保守秘密,长庚……那种事,我经不起再来一次了。”少女一字一句地说,声调里藏着寂寞的回响。“我说过,只要忠心,你就能活到最后。到那时你想要什么都行。”
长庚暗暗攥拳,指甲抠住掌心,面上却忽得展露笑颜。“殿下放心,长庚永远是那个会剜心给您当药的狗,十年如一日。”
陆重霜微微一愣,“你还记得呢。”
掰指头算,是十二年前的事。彼时长庚刚被父母卖入宫内,还未净身,他随一众男孩被带到寝殿,规矩地站成一排,等待主子挑选。
陆重霜挑帘而出,用的是一把绯色柄的短刃。
一缕薄荷香,一点脂粉味,还掺杂着少女蜜蜡的甜,随着身后涌来的风冲昏了男孩们的头。苦苦等待的孩子们霎时间呆了,他们干瘪的脸像被光点亮,痴痴看着女童水玉色的罗裙飞鸟般起伏。身侧的女婢见状,急忙俯身帮忙按下,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裙摆也随之收敛了羽翼。
“曾听闻,不足之症可用心肝作药,辅以蔷薇根叁两,龙胆、防风各一两。”她将那把刀放在这些男孩的面前,抬着下巴,面上好似敷了雪。“你们之中,谁有用这把刀剜出心头肉的觉悟,站出来。”
那群孩童里,独独长庚上前,握紧了拿把刀。
一握,就握到现在。
他们随后谈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彼此的心思藏在薄冰下,冰层之上的人隐约能瞧见,却无论如何都瞧不清楚。
陆重霜可谈权谋,可谈政事,可谈文史,独独不谈情谊。
爱上帝王之才,是没有回头路的。
她不会爱上别人,因为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殿下,待到扳倒太女,入主东宫……那时候,您会开心些吗?”长庚缓缓问。
陆重霜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抬眼看向长庚,抬起手,葱白的指尖拂了拂他的喉结,“去睡吧。”
(突然觉得,要是性转回来……霜霜简直是渣中之渣,标准的渣渣龙)
【女尊】杯深琥珀浓 金缕衣(八)
鸾和二十年,叁月。
润泽的小雨一遍遍洗刷沉寂的都城,浅草色被风吹着,由野郊蔓延而来,一口吹散了早晚沁凉的轻烟,枯枝化为烟柳,皇城一时换新。
上元之乱带来的惊恐也随着气候回暖,逐渐走向尾声。
在皇太女陆照月、吴王陆怜清、于家、夏家的多方施压与博弈下,大理寺寺卿戴弦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继续追查此事。
如果一件事的真相要引来朝堂震荡与数百人丧命,甚至可能连自己都人头不保,那还是不说为妙。
但这位官场老手也狡猾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她在太女跟前装傻充愣,转头又暗示吴王此事有人从中作梗,如若太女忧心事情败露,要责办寺卿戴弦,吴王陆怜清也会为戴弦手中握着的狐狸尾巴出面保人。
因而最后呈给圣上的结论是——太女督造凤凰灯失职,吴王监管不当,晋王护驾有功。顺借此事,联合各方衙役,查处了不少藏在帝都的脏东西,而那些半黑不白的外族人也成了这场动乱最好的替罪羊。
对于大理寺的结果,鸾和女帝显得兴致缺缺。比起追责,她对陆照月操办的春猎要感兴趣的多。
这般,大火后废墟便被掩藏在重重宴饮的帘幕后。
入夜,鸿胪寺,顾鸿云住处。
男人上身赤裸,玄色的褐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抵住晚春深夜寥寥的寒气。他手中握着一柄家乡带来的佩刀,嵌红黄二色宝石,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矮桌上的黑陶碗盛着米白色的浊酒,带一丝回甘,是草原上难以尝到的米甜。
顾鸿云将刀刃贴近油灯去看,锃亮的铁随之映出他邪气横生的面庞。那是一张野心磅礴的脸,像难驯且孤傲的野狼,时不时露出锋利的獠牙。
先前身处草原,他虽靠往来的商贾与传送的书籍知道了不少有关楚国的消息,可光凭道听途说来的资讯,看大楚,恰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学来学去,不过剥下一层薄薄的皮。
如今不同,他正处在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党派纷争、皇室内斗,近在咫尺。
女人往往会小瞧男人,尤其是那些作为和平的礼物送到自己身边的男人。
就在此时,门无声地开了。
顾鸿云原以为是自己的下属来催促歇息,转头一看,是个面色瓷白的男人。
随之,焚后的檀香从外头传进屋舍。
来人站在门口,抽出腰间缠着的绢帛,抖落开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于大人有要事传与王子。”
“于大人?”顾鸿云挑眉。“宰相于雁璃?”
“正是。”
顾鸿云心弦一颤,伸手接过。
他细细看完,鼻翼发出轻蔑的哼音。“有意思。”
入夜犯宵禁前来递送的消息,多半是不可告人的龌龊事。
于、夏两家不和多年,你来我往,未有胜负。
先前的事使得晋王扶摇直上,感到威胁的于家必当有所行动以来巩固太女地位。
此回来,为的便是这个。
春猎在即,于雁璃计划在那时安排顾鸿云觐见女帝,旨在翻供,将上元之事再做文章。看样子,于家这次不光想针对晋王,还想把大理寺一起端掉,继而渗透进自己的人。
“晋王可给我开了相当不错的条件。”顾鸿云微微眯眼,锦帛从指尖轻飘飘落地。“欺君乃是大罪,不知于大人打算拿什么来换。”
瓷白色的男子吐出几个字。“为盟国,永结同好,共取吐蕃。”
“那是要皇帝才能许下的诺言,”顾鸿云道,“靠画一张饼,不值得我冒风险。”
“王子不必操心。”男人柔声道。“再等一年,这儿就要变天了。”
顾鸿云听闻,抬了抬深邃的眼,细致地看起面前的男子。
二十七八,有着黛色的眉和一双纤细如玉的手,脸上不但化了妆,还是颇为浓艳的妆。面粉均匀地打在脸颊和脖颈,唇上是藏红花调出的口脂,这般妩媚的画法落在他身上却一点儿都不奇怪,好似夜深兀自游走的精怪,吃人魂魄。
顾鸿云暗自吃惊,毕竟只有身经百战的刺客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气息。
“你看看你们,各个胸有成竹,”顾鸿云按捺住心底的异动,轻笑一声,“然而我们草原上有句谚语,大意是——鹿死之前,狼永不停止追逐。”
“王子殿下,我等不过是贵人掌心的小男人,不是鹿,更不是狼,而是随处可见的草芥。”男子幽幽道。“您若想干一番大事,最好找个能信任的大树倚靠……晋王与你有血仇,绝非好人选。”
顾鸿云被人戳中心坎,无端生出一股气恼。
出发前口口声声向腾格里发誓:必以陆重霜的头颅告慰我族万千战死沙场的英灵。可真到了这儿,被漩涡裹挟着待着几个月,仍一事无成。
男子垂首,飘飘忽忽地笑了下,道:“这桩买卖的有效期至春猎前叁日,您还可以慢慢考虑。”
他说着,再次行礼。
“也请您相信,于家给的价钱绝对合适。”
不是皇太女陆照月,而是于家。
这一句落入顾鸿云耳中,堪比惊涛骇浪。
楚国的门阀竟强悍到了这般地步?
话音落下,如同来时那般,男子恰如白鸟收拢羽翼,将门一拉,待到顾鸿云起身再看,已然毫无踪迹。
那随着他的到来而传入的诡异幽香,顷刻间,随风散去了。
顾鸿云抚了抚额头,鬓角满是细汗。
同样被惊出一身冷汗的,是远在父君寝殿内的陆怜清。
大理寺的奏折令她无事惹了一身骚,眼见太女盛宠不见,反倒接了春猎的活儿,一贯以宽厚仁和闻名的陆怜清也要坐不住了。
晋王那边因与夏家的婚事也逐渐强势,近些日子,出入青楼,四处赴宴,结交官员。
正君的地位之所以远高于小侍,甚至有处死陪臣权利的原因在于,贵人们的“明媒正娶”往往代表世家间的利益交换。
以嫁妆为例,两家联姻,入府为君,男子的奁产除衣服首饰、日常器物外,还随田产、房屋、山园。贫寒却有才学的女子入赘世家,那一纸婚约,能使她们毫无阻拦地谋到官位。
九霄公子执起玉笛,敲了下女儿的肩头,轻声责备:“心浮气躁,白教你了。”
“倘若母皇身子健朗,女儿也不必慌。”陆怜清咬牙道。“沉迷男色,留恋床榻,还日日炼丹服药……这样下去,未等我扳倒太女、晋王,天下就要易主了。”
九霄公子倏忽笑出声,那双为他赢得盛宠的漂亮眼睛盈盈闪光。“傻孩子,说你聪明,你聪明;说你愚钝,你也是愚钝。”
陆怜清眸子一抬,看向父亲。
“好好想想,女帝沉湎新人不愿早朝,我一人独守空房已有半载,为何不拦。”
陆怜清不由拧眉,脑海里繁杂的思虑熙熙攘攘地挤在一块儿,想着想着,骤然打了个哆嗦。
她刚要张口,就被父亲抬手止住。
“嘘,心知肚明便好……我们啊,还要靠这个举清君侧的旗。”
“可真是——胆大包天。”陆怜清攥紧手。
“在这儿安稳活过去的,哪个没留后手,”九霄公子接着说,“不怪你,太女有于家撑着,是难掰。你要做的是与官员交好,尤其是仍未标明态度的侍中令,以及九寺内的诸位寺卿。”
“女儿明白,”陆怜清应了声,上前牵住父亲的衣袖,道,“还有一事,您要同我说。”
“哦?”
“晋王的身世。”
九霄公子看着女儿,长叹一声后暂且松了松口:“有传闻,晋王并非如月的子嗣,而是……先帝君的。”
“先帝君?”
“是,”九霄公子颔首,感慨道,“先帝君,才是真的狠角儿啊,”
那个权倾朝野的男人,只要见一眼就不会忘记他的风华,仿佛躲藏在黑暗中的人被光点亮,纵然是个女童都恨不得为他去死。
十七岁入宫服侍年过半百的先皇,二十六岁铲除诸位老人,没有子嗣却登上帝君之位,叁十岁先皇驾崩,他排除万难,扶持当时并不显眼的陆启薇为帝,自此开启鸾和时代。
他是一个有女人气魄的男人。
“此事真假尚未得知,你听听罢了,莫要深究,但凡漏了一丝风头出去,吃亏的是我们。”九霄公子长吁。
“既然如此,父亲为何敢笃定母皇不会立晋王为储君?”陆怜清问。
“晋王与先帝君单从容貌瞧不出关联,可二人气质神似……此事是真是假不重要,”九霄公子徐徐道,“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父亲,”陆怜清骤然叫住父君,明艳的面庞因勃勃的心跳而浮起一层薄红。“如月帝君被逐出宫一事,不会也有您的一份吧。”
九霄公子微微笑着,没说话。
【女尊】杯深琥珀浓 金缕衣(九)
雨停了,云还没有散。
细细的水珠沿翘角的房檐一滴滴往下落,打在刚冒出头的碧草,户牖皆开,小侍们手捧托盘穿过廊道,脚下的锦鞋发出几声砰砰响,步履匆匆之余,还能时不时听见他们交头接耳的闲聊声。
夏文宣搁笔,唤来小厮询问为何外头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小厮见自家公子一无所知的模样,暗暗吃惊。他随即回复,晋王前来,寻家主有事,夏大人便命前庭摆酒招待。
前庭有一处人工凿的小渠,周遭种柳树,长得十分漂亮。
“我去看看,”夏文宣说,“莫对母亲说。”
“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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