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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他见沉怀南在殿内静坐,缥绿色衣袍的一角涟漪般自竹塌垂落,不由撇过头,小猫打喷嚏似的轻轻“切”了声。
“沉公子匆匆到访,不知为何事而来?”夏文宣下巴微抬,语调冷淡。
还没嫁进王府就忙着计划如何往上爬,又如放浪的伎人一般频繁出入女子屋舍,着实令夏文宣对此人生厌。
他自诩名门贵公子,断然不会承认这份厌恶来源于嫉妒,因而只劝解自己道,青娘身份高贵、文武双全,是争天下之主的女子,岂能被这类轻浮的男人服侍。就算要娶侧君,也要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起码得自小在京城养着,像沉怀南这类打渠州来的小户人家,最多当个暖床的小侍。
“沉某听闻晋王殿下患病,特来送些自家秘传的草药,据说对脉虚有奇效。”沉怀南笑意不减,冲夏文宣拱手行礼。“这是沉某亲手做的五香糕,小小心意,见笑了。”
五香糕由芡实,人参,白术、茯苓、砂仁五味药材同糯米粉、石蜜一道制成,既是点心,也是补气血的良药。
沉怀南亲手做五香糕送来,讨好殿下的心思显而易见。
夏文宣示意随行的奴仆收下,淡淡道:“多谢沉公子。”
“夏公子不必客气,我与殿下相知相投,此等小事不足挂齿。”沉怀南双手将木匣托给上前的奴仆,面上适时增添几分忧虑,转而轻声询问,“敢问殿下伤势如何?可曾醒过?”
夏文宣道:“不曾。”
“小人听闻,此番动手的刺客乃太女陆照月所派,不知夏公子可派人去查了?”
夏文宣不答反问:“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乡间传闻罢了。”沉怀南道,“家母刚刚调职,因而小人与母亲仍借住在永安坊的姑母家中。姑母乃长安城内一农户,家中杂役常与卖柴人闲谈,恰巧,晋王遇刺那日,常来家中卖柴的樵夫看到了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夏文宣冷笑,心中暗道:除去陆照月那个吵吵嚷嚷、泼猴不如的赖皮玩意,还能有谁这般阴损?前脚害青娘无辜受罚,后脚派刺客前来谋害手足,呵,她唯独一张巧嘴,最会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有难了,叁步并作两步奔到女帝膝边呜呜咽咽,有好事,又第一个上前,水蛭似的窝作一团吸食人血。
可怜苍天无眼,陛下无眼,竟让她作了大楚的皇太女,如今又让她代理朝政。这般下去,大楚的万里江山,迟早会被她弄得乌烟瘴气。
“不过这些毕竟是乡野之人的一面之词,若冒失采信,万一出了纰漏,对此刻的殿下而言,恐怕是雪上加霜。”沉怀南微微笑着,一丝一丝地揣度夏文宣面上刻意压抑的神情。“夏公子,依小人所见,还是等殿下清醒过来,再做定夺。”
此话一出,夏文宣眉头稍柠。
他原不计划将沉怀南来访告诉陆重霜,至于他带来的不干不净的吃食也是扔得越远越好,可方才一番话,令夏文宣不得不改变主意。
既然沉怀南说有相熟的樵夫目睹刺杀,那他自然也不能因一点醋意坏了大事。
夏文宣稍一忖度,反击道:“时不可失,不如沉公子将那樵夫的姓名住址一一说与葶花,再由葶花主管派人去将那樵夫带入晋王府好生看管。”
沉怀南轻轻一笑,同夏文宣说:“沉某不才,只是想……那刺客既然能如此之快地打探到殿下要前往安阳寺的消息,难保晋王府内没有被太女安插细作。再者,眼下晋王遇刺,皇城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派葶花主管大张旗鼓地劫走,夏公子不怕打草惊蛇?”
夏文宣被他堵住了嘴,冷着脸开口:“有劳沉公子了。”
“能为殿下效力,是小人的福分,”沉怀南假惺惺地微笑,就差上前执起夏文宣的手,唤一声兄长。“沉某甘作牛马,何谈辛苦二字。”
夏文宣眼皮一跳,亲自送此人到二重门,又派仆役送他到门口。
前来迎接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见沉怀南的身影浮现在朱红的大门前,稍稍勒绳,牵引的褐色母马接连踏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
沉怀南在贴身侍从的搀扶下上车,紧接着手边递上一张帕子。
他接过,将鬓角的汗水擦去,唇齿间闷闷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夏家深闺里养出来的嫡子,果然还是嫩了些。”
按捺已久的贴身小侍开口询问:“公子何时与府里的樵夫有过交集?竟然能知晓此等大事。”
“哪有什么樵夫。”沉怀南面色如常。“不过是迫使夏文宣转告晋王殿下我来过,好让殿下醒后再次召见我罢了。”
“那公子不怕晋王殿下……”
“她不会,我懂她。”沉怀南胸有成竹。“我有多大的价值,她就会给我多少回报,然而要实现更大的价值,我就必须往上爬、不停爬,爬到能让她觉得我值得以一纸婚约迎进王府的地步……不,是入住皇宫的地步。这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我如何才能爬得更高……”
侍从咋舌。
沉怀南温柔地笑了笑,面上的和善如浮脂般虚伪,“要往上爬,便靠这如日中天的晋王殿下,靠她将我引荐给更多的达官显贵,我才能为她在后宅中窃取更多的情报……甚至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
“公子深谋远虑。”
沉怀南垂眸,轻声道:“沉家,不会永远是小小的渠州沉家,我要让它成为天下最尊贵的沉氏一族。”
伴随车夫的一声呵斥,那颗包藏的野心掩埋在哒哒马蹄下,渐行渐远。
而送走沉怀南的夏文宣瞥了眼奴仆手中木匣,道:“你拿他送的药材去太医署叫医师看看,至于糕点……赏给你了。”
说罢,他大步走回陆重霜房内,见葶花正低声与侍女交谈,便问:“青娘如何?”
葶花垂首行礼,恭顺回复:“请公子放心,殿下脉象稳定。”
夏文宣幽幽叹了口气,想把这几日积攒的不快吐出,却怎么也无法化解胸中郁结。他进屋,一如这些日子里曾做过成百上千次的动作那般,他走到陆重霜床畔坐下,愣愣看了会儿双眸紧闭的女子,莹白的十指为她梳理颊边长发,继而默默执起她的手。
“青娘在哪里招惹的沉怀南,都追到这里了,”他说,语气听不出愤懑,“身边有贴身的长庚,西殿还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骆子实……青娘莫要以为我不知情……文宣身为正君,理当为妻主打理后院,自然不会反对青娘纳小侍。只是这般胡来,总怕混入心怀叵测的男子,文宣总忍不住想他们是不是真心待殿下,有没有可能太女、吴王哪里故意派来的细作……又或许是文宣嫉妒却不自知,心里想着青娘只要我一人便已足够,所以才找各种理由来诋毁其他男子。”
夏文宣顿了顿,与她十指相扣的手紧了些,继续道:“阿娘自小告诉我,为人正君,不得心怀嫉恨,引起后院争风吃醋的歪风,惹妻主烦恼。文宣想照阿娘教诲行事,却又想,倘若后院内的每一位男子都如我这般心心念念着青娘,如何不嫉恨对方?最后只好说,希望您纳入后院的男子皆是品行良好,温良和善的男子,处处为您着想,不做腌臜事。”
他话音刚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夏文宣本以为自己是忧思过度,才恍惚中听闻笑声。
然而未等他转头去看,一张手抚上他的面颊,又在下一刻如露水垂落,女子颈窝隐约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将下巴搁在少年的颈窝,笑意愈发浓厚。
“文宣身上好大的醋味。”仿佛一股挟带花香的暖风吹来,她在少年耳畔低吟。
夏文宣转头,发现妻主正盈盈地瞧着自己。
这一刹那间,怕她离去留他一人守寡的惊慌,独自掌管王府、应对朝中官员大大小小试探的疲倦,见到沉怀南的不快,被她听到心事的羞赧,委屈统统涌了出来。
夏文宣鼻子发酸,复杂的情绪落到嘴边也不过一句低柔地:“青娘。”
“好了。”陆重霜笑着亲了下他的面颊。“我命硬,没那么容易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发傻地连说两遍,张开双臂将妻主拥入怀中。
陆重霜抚摸着他脑后的长发,轻声道:“文宣,我要同你说一件大事……此事除去葶花、长庚二人外,你不可同任何人说起,连夏鸢也不行。”
夏文宣乖巧地松开她,正襟危坐,神色严肃道,“好,青娘说。”
“先前同你讲,我预备宴请同僚,让你去寻些操琴陪酒的家伎,你可还记得?”
“记得。”夏文宣答。
“立即着手去办,刻不容缓。”陆重霜说。“我要宴请沉念安,请她私下为我做一件事。”
沉念安是当朝侍中令,乃门下省长官。
沉念安家世虽不如声名显赫的于、夏两家,却也算是几代为官,与沉怀南的渠州沉家并非同族,二者毫无干系。
“青娘预备如何招待,”夏文宣低声询问。“是盛情拉拢,还是趁机捉她把柄?”
“非也,”陆重霜徐徐笑道,“此番宴请沉念安,是要请她提议圣上在太液池中央的蓬莱岛再度举办大酺,君臣同乐,纵情酒色至天明。”
夏文宣皱眉,安静地听她往下梳理计谋。
“我任南衙诸卫统帅兼司卫少卿已满两年,这两年间,叁千余人的十六卫禁军中,约有叁成是我的死侍,剩余的军娘子大多与我私交甚笃。”她在耳边,一字一句道。“一旦举行宴会,受邀的众臣必须在建福门外等候,而陆照月位居东宫,又有女帝特许,她不必绕远与朝臣一同自建福门入大明宫,而是过重玄门、玄武门两道门入宫。”
十六卫禁军乃是皇家私军,叁千余人,分南北衙,南衙诸卫供陆重霜调遣。而司卫少卿,掌管宫廷、祭祀、朝会之仪仗帷幕。
夏文宣双肩一颤,语气骤然急促:“青娘是说!”
陆重霜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想法拖延东市日暮击鼓的时间,并买通守卫将到来的大臣拦在建福门外,直至陆照月带人进入重玄门,将过玄武门。”
“到时候……到那时……”夏文宣跟上她的话,心脏勃勃直跳,一团赤色的火焰在他的咽喉燃烧摇曳。“我们关门,打狗。”
“而你……文宣……”陆重霜垂下眼帘,牵起他的手在娇嫩的唇畔摩挲。“我要你孤身入蓬莱岛,用酒宴、乐舞和小侍拖住女帝和九霄,不让他们发觉玄武门起兵,直至我带兵斩下陆照月的项上人头!”
(具体操作和每步的谋划都会在后面详细交代,杯深第一章给霜霜安排这两个官职就是为了现在用……然而已经咕咕咕得没人记得了吧,磕头认罪jpg……感兴趣的可以搜一下大明宫唐长安的简要布局,霜霜政变的路线图基本上是在这上面改的)





【女尊】杯深琥珀浓 大雨淋漓(三)
骆子实怀抱懒洋洋的二饼,在晋王寝殿外的木廊徘徊不前。
日头高悬,庭前合抱的梨树投下疏朗的影。他怀中的懒猫呼噜噜地翻了个身,缓缓睁眼,发出一声腻人的“喵——”。
“嘘,嘘,小点声,殿下在小睡。”骆子实低头,手指挠了挠奶猫的脑袋顶。“你乖乖的,回去给你喂羊奶。”
他前几日得知晋王苏醒,眼下特地前来拜见。
住在王府一月有余。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主人家患病,他这个受人恩惠的家伙怎么说也要亲自去告慰一番。
骆子实早起梳妆打扮,挂好佩囊,自觉万事俱备地走到半路,忽而怕自己笨嘴拙舌惹殿下不快,便急匆匆回去用小鱼干哄来二饼抱着,心中计划到时见了面,还能让猫儿上榻哄殿下开心。
谁曾想这不省心的东西,才睡一会儿就开始闹腾。
“喵!喵!喵!”二饼伸出利爪,猛地一蹬后足,滑鱼似的溜出他的臂弯,往陆重霜的寝殿跑去。只看它顶开虚掩的门,姿态轻盈地跃过门槛,一下便没了影。
骆子实捂住险些二饼大叫回来的嘴,踯躅而不安地左右张望。
晋王喜静,治理王府犹如统帅叁军,用人在精不在多。如今大病初愈,更是命令女婢杂役按时按例前来,无关人不得靠近寝殿,能近她身的奴仆,不过葶花与长庚二人。
再者,文德公子为庆祝晋王殿下大病初愈,调走不少奴仆用于筹备大宴,一时间,最为尊贵的晋王寝殿反倒僻静如世外桃源。
骆子实见四下无人,深吸一口气,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寝殿,屋内黄芪与当归混杂的药香扑面而来。
他上身低伏,小耗子似的四处张望,喊猫的嗓音又奶又软,“二饼,二饼,快到阿爹这里来,二饼……”
“喵——”
骆子实竖起耳朵,朝那一声怯怯的猫叫声走去。
他缓缓撩开垂地的纱幕,脑袋探入,发觉这不听话的猫主子竟坐在床榻上,身边便是休憩的晋王,它圆润得仿佛熟透文旦的屁股正紧紧挨着少女的手臂。
二饼瞧见饲养员,竖着尾巴冲他短短地喊了声:“喵。”
“祖宗,祖宗,”骆子实俯得更低,恨不得四肢着地,“过来,祖宗。”
“喵。”二饼不听,反倒在软塌上盘作一团。
“别喵了,要是把殿下吵醒,你猫生无望。”骆子实欲哭无泪,只得屏住呼吸,一寸一寸地往床榻挪动步伐。
好不容易“爬”到晋王床边,他伸直胳膊,一把将这个“孽子”捞回怀中。
骆子实转身,目光不经意间望向熟睡的少女。
兴许是安然睡去的缘故,素白的面庞像奶气未脱的小娘子,还在折花骑马的年纪。两条细眉少了浓妆时的凌厉,仿佛快要散去的青烟,睫毛纤长,乖巧地垂下,显得极其柔软。
骆子实脸一红,真觉得自己眼睛不听使唤。
他牢牢搂住二饼,转过身不再看她。
正当骆子实意图迈着小碎步逃离时,背后忽得传来一声笑,吓得他浑身发麻。
“你怎么总鬼鬼祟祟,”陆重霜单手撑起脑袋,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小老鼠怕见人吗?”
骆子实双手一松,辛辛苦苦捉到手的猫也不管了,转过身就跪在她的床边。二饼顺势跃上床榻,竖着尾巴,讨好地在陆重霜手底游走。
“殿、殿下醒了啊。”骆子实舌头打结。
“进来就醒了,吵得要死。”陆重霜摸着撒娇的二饼。“起来吧,自己拿个矮凳过来坐。”
骆子实点头如捣蒜。
陆重霜抻了个懒腰,慢慢坐起。“你来这里做什么?”
“给殿下请安。”骆子实拘束地坐在她面前。
陆重霜道:“你来请安,不带点心,反倒带只猫?”
“小人想殿下铁定不缺吃食,而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子,身无所长,只得带二饼来给殿下解闷。”骆子实眼皮微抬,小心翼翼地瞥过陆重霜。“殿下身体如何,可好些了?”
按理说他话到这份上,主人家通常会回复例如“一切安好,多谢关心”之类的客套话,然而陆重霜却说:“不好。本就不舒坦,被你一吵,更是头疼。”
骆子实脖子涨红,喊道:“请殿下赎罪。”
“不要。”陆重霜挠着二饼翻上来的肚皮。“本王心眼比针小,记仇。”
“那……殿下请罚?”骆子实脖子往前伸去,小心翼翼道。
陆重霜轻笑,冲他勾勾食指,示意他上前。
骆子实走到床榻边,弯下腰。
陆重霜抬手,指尖触到他的面颊,忽然说:“来,叫声姐姐听听。”
骆子实如临大敌,瞪圆双目,“什、什么姐姐,殿下贵为晋王,竟这般轻浮。”
陆重霜还是笑,食指与拇指一齐用力,使劲捏了捏他的腮帮子,“乖嘛,叫一声姐姐,叫一声本王就放过你。”
骆子实面色涨红,皱起因羞赧蒙上粉意的鼻尖,吞吞吐吐道:“姐姐轻点,很疼。”
“真乖。”她笑意渐浓,直至将他白皙的面庞掐出薄红,才恋恋不舍地松手。“回去坐着,陪我聊会儿天。”
陆重霜一声令下,被蹂躏完的骆子实又听话地趋步坐回矮凳。
“殿下想聊什么?”骆子实道。
“你最近看历代奏议,可读出名堂来了?”
骆子实道:“殿下居然知道?”
“本王可相当关心你。”陆重霜道。
骆子实脑袋低垂,不然再多看她一眼。“小人学艺不精,读了十多日,也只记得——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这一句罢了。”
“后唐四世而亡,周不过两代,冉气数更短,开国皇帝七十八岁时被近臣闷死寝宫。然而气数绵长的王朝行至末代,凡帝君者,不得善终。幽禁深宫,葬身火海,死于乱刀之下,亲手将儿女推下城墙后,在庙堂自刎。”陆重霜淡淡道。“当真是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
骆子实腼腆地笑起来,抬头看向陆重霜,目光炯炯:“晋王殿下,天下岂有几千年不断绝的王朝,既然已经混乱到灭国的地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谁能善终?凡成霸业者,无不起于乱世,然创业之初,尽心竭力,既得志,则纵情傲物。一朝如一君,终究不得其死。”
“既然如此,本王倒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陆重霜若有所思。
“殿下请讲。”
“圣人将治理天下作为事业,必知乱之所起,焉能治之。可若处理症结的办法有违伦常,甚至会遭受天下人的唾骂,又当如何自处。”
骆子实反问:“遭逢父母丧事,官员需丁忧去职,然遇蛮夷来犯,便可夺情,即称墨绖从戎。为天下大义而失小节,有何不可?”
陆重霜道:“世人眼浅,如之奈何?”
“正是因为世人眼浅,倘若政治清明、生活安乐,是个太平盛世,百姓又如何会怪罪圣人。”骆子实道。“我正是因为这样想,所以才来得长安。只要创造盛世,男子又如何。”
“真的很大的志向。”
骆子实语气低沉:“那殿下的志向……是什么”
陆重霜沉默片刻,正色道:“我要让泱泱大楚从虚伪到极端下作的礼法中解脱出来,让政治不再被欲盖弥彰的人情束缚,让胸怀远大的楚国女儿们不以野心勃勃为耻,让天下有识之士为我所用、各得其所。”
“我信殿下有这样的魄力。”骆子实咧嘴笑起来。
陆重霜道:“你啊,伶牙俐齿,上回在邀月阁也是这样。”
提到邀月阁,骆子实开口:“殿下既然问起,小人倒有些多余的话想说。”
“说吧。”
“您上回同我说,若男子与女子无差,必然天下大乱。我回去想了许久,如今想同殿下再辩一辩其中的道理。”骆子实道。“殿下先前说,若男子入仕,必服役,九死一生。大楚女子受孕极难,需纳几位公子才能有一个子嗣。然而殿下却不知道,乡间百姓为求女子传承香火,多溺男婴,正是因为男子低贱,不值得费米粮养活,恐怕溺死的男婴与服兵役战死男子与不相上下。更何况,假如君主有了足够贤能的臣子,不分男女,那必然天下太平,何来战事?贫困人家,男子伐木采桑,与女子无异,何来男子贫弱无能一说。”
“有点意思,”陆重霜淡淡一笑,又对骆子实说,“就是天真了些。”
“殿下何出此言?”
陆重霜道:“本王曾听闻,金陵富商李某,曾在大旱年开仓放粮,救济一方百姓。可惜僧多粥少,镇中有心怀不轨的灾民翻墙进入李宅,期望比旁人多偷一碗米粥,然而他们发现宅中米粮足够李夫人一家五年所用。若全部拿出救济一镇的灾民,余下的粮食也够李夫人安然吃上一年。发现此事的窃贼第二日奔走相告,带领饥肠辘辘的灾民打入李宅,杀了李夫人一家,而后又因分赃不均争相斗殴,最终派来军队才镇压这帮暴民。”
“你想让男子入仕,必然要让位高权重的女子分出米粮,于是你找上了我。”陆重霜慢悠悠地解释。“你读圣贤书,却不懂人心卑劣的道理。”
“殿下荒谬!”骆子实起身,似是动了怒气。“难道女子皆是心善放粮的李夫人,而男子皆是恩将仇报的灾民!”
“本王说了——人皆卑劣,不分男女。富人不会将钱财分与穷人,官员不会将权力分与百姓,一如女子不会将入仕的机会分与男子。卧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的道理,子实,你应当是懂的。”陆重霜眯起眼,微微笑着。“你想分米粮,可分多少,怎么分,你又真的清楚吗?”
骆子实哑然,呆呆立在原处不知愣了多久,才悻悻然瘪嘴坐下。
“殿下总有理。”他小声抱怨。
“自然,”陆重霜笑道,“不然我如何当这个晋王。”
外头传来一声铃响,是葶花来送药。
她走到陆重霜面前款款行礼,亲手取过女婢举着的托盘上的汤药,继而稳稳跪在床榻边,细腕一抬便能将苦涩的药汁送到主子唇边。
骆子实见状,起身告辞。
他低头走到陆重霜床边,抱起又开始打瞌睡的二饼,冲陆重霜屈膝行礼。
“子实,文宣精通左传,你得空,可以去找他聊聊。”陆重霜道。“还有,你在理的话,本王记在心里了。”
骆子实听闻,喜意漫出心房,可面上却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抿着嘴,唯能以鼻翼发出的轻轻哼音代替。
“多谢殿下。”他道。
待骆子实抱着猫脚步轻快地走出寝殿,葶花手中的汤药也被陆重霜痛快地饮尽。
葶花从女婢手中取来十颗干地黄丸,就着石蜜水一同服下。药丸如梧子大,吞咽难受且苦涩异常,陆重霜忍不住拧眉。
葶花递上丝帕,屏退下人,同陆重霜说。“殿下,探子来报,说邀月阁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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