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杯深琥珀浓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木鬼衣
陆重霜默默爬上床,紧挨他瑟缩的身子。她用力握住他的手,不知多了过久,男人没了鼻息。
他嘴唇发紫,是被人下了毒。
同年,晋王任右武侯大将军,北击东突厥,年仅十四。
皇城里的消息自此模糊不堪。
某日,长庚告诉她长安有消息传来,大意是说泠公子是害恶疾死的,是不祥之兆,安葬的尸体要挖出来拖到野郊焚烧干净,不然整个皇宫都要害病。女帝准奏,降下一道圣旨,不出叁日便将事情办妥。
陆重霜淡淡应了声嗯,继续对着地图研究行军路线。即将天明时,尺八的曲调忽而穿梭在军帐间,声音高寒而悠远,好像一口气想说许多事,却又茫然得不知从何讲起。
鸾和十八年,耗时两年多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晋王凯旋。
她回宫,发现旧时居所早已住进别家公子。
后庭砍了昔日的老梨树,换作满院芙蓉。
……
陆重霜缓缓醒来,车窗外正下着暴雨。
马车走得很慢,稳稳的,在疾风骤雨中如同一艘航行于无垠海面的巨船。车厢内的貔貅金炉内,香丸焚尽,空余一堆灰烬。
陆重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她坐起,膝盖刺痛。
这时,长庚的声音自帘外飘飘忽忽地传入耳中。
他道:“殿下,到安阳寺了。”
(月中生了一场病,虽然不是大事,却也难受许久,恰好又忙得厉害……一来二去,搞得现在才有空写文……磕头认错jpg)
【女尊】杯深琥珀浓 风萧兮(十)
雨急,山路湿滑得不行。
长庚约莫留了半步的距离,紧紧跟随陆重霜身后。他高举一柄绯色绢帛糊制的大伞,严严实实盖住身前的主子,手腕前倾,晦暗的日光透过轻薄的伞面,在她略施脂粉的面容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印。
昨日派仆役到安阳寺通知主持,说今儿晋王驾临,务必准备周全。听闻此言,主持连夜派人在上山的石阶铺面稻草,可尽管如此,暴雨还是浸湿了陆重霜的鞋袜。
“还有多远,”陆重霜侧面,看向长庚。
她的步子稳且舒缓,与往日无差,唯有抬膝迈步时的稍稍停顿,透露出双膝受伤。绣有两只青鸾鸟的锦鞋踩在湿漉漉的稻草上,一阵碎响。
“回殿下,还有一半路。”长庚道。
陆重霜微微蹙眉,“换作往常,早该到了。”
“雨天道路湿滑,上山总归慢些。”长庚出言宽慰。“殿下不必着急,保重鸾体。”
陆重霜转回头,没有出声。
因是瞒着夏文宣悄悄来的安阳寺,为避开各方势力安插在晋王府周围的探子,此回带的人较之往常大大缩减。马车夫、跑腿小厮与几名近卫留在佛寺里待命,长庚名下几位佩刀的亲信与葶花名下用以侍候的女婢则要冒雨上山,女婢撑纸伞,婷婷袅袅地走在队伍中央,侍卫身披蓑衣,腰佩长剑,走在队伍最后。
十二叁人排成一列,小蛇般行走在狭隘的山道,两侧是郁郁苍苍的古树。
天光日渐阴郁,再往上走,山道渐渐宽阔。
“山里没那么闷,倒像是回到季春那会儿,”陆重霜若有所思,“那时野郊定是有许多放纸鸢的游人。”
长庚看出她身子不适,却又不愿在下人面前显露疲态,便放慢步伐,装作赏景的模样与她闲谈。“殿下可是想放纸鸢了?”
“早已经过了放纸鸢的时候。”陆重霜道。
长庚稍稍一愣,忽得忆起殿下最后一次放纸鸢还是在宫里,泠公子带着殿下放的。
泠公子总能将纸鸢放得很高,高得好像能飞出皇城,待到他将纸鸢送上九霄,便将绳子递给殿下,让她牵着放,自己则守在她身边,偶尔俯下身,亲亲少女细软的额发。
而作为奴仆的长庚总要规规矩矩地守在一旁,在她吩咐的眼神投射在身上时,双手奉上淋好蜂蜜的瓜果。
殿里曾有过泠公子与殿下的传闻。大抵是泠公子与晋王年纪相差不多,两人名义上虽是父女,但朝夕相处,难免互生情愫。
这些流言蜚语长庚是不信的,或者说他不愿信。他对自己说殿下年纪尚小,做不了男女之事,但在陆重霜与泠公子同宿时,他依旧会心生怨恨。这种隐秘的愤懑如同发臭的沼泽,掩盖在鲜亮妩媚的皮囊与恭顺的外衣下,一日比一日肮脏。
彼时长庚还未有幸与陆重霜同床共枕,最多在为她擦洗时舔一舔她的脚背,亲一亲她的后颈。刚萌发的欲望最为肆无忌惮,他开始期盼主子临幸,不断在脑海里幻想它、勾画它,甚至偷来主子脱下的亵裤日日猥亵,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变为泠公子,俯身亲吻殿下的额发。
还好,他没等太久就迎来了首次侍寝,而泠公子也随着晋王的出征,早早命丧黄泉。
如今旧事重提,长庚不由自主地揣度:殿下是在思念泠公子吗?
正当他猜测着主子的心思,陆重霜却突然停下脚步。长庚一时间没收住步伐,伞柄左倾,飘摇的雨珠瞬间溅湿了她的右肩。
“殿……”长庚抬起下巴,望向陆重霜漠然的侧脸。
未等他的嘴里吐出后一个字,陆重霜突然侧过身,脑后镶嵌红宝石的鸾鸟金簪兀得划出晃眼的金色弧线。一支利箭紧随其后破空而出,冷不丁冲她笔直射来,长庚狼狈躲开,箭矢迅疾贯穿了二人跟随的女婢。
那女婢身子一歪,手握的油纸伞犹如兀得从枝头坠落的花,啪得落地,沿着绵延的石阶滚落。
“啊——”身后的众婢女惊声尖叫,继而身子一哆嗦,突然忆起葶花管事的教导,急忙捂住口鼻,纷纷逃窜,不敢出声。
毫无征兆,杀机四起。
队尾的侍卫听到前方的尖叫声,心知大事不妙,正欲拨开推搡作一团的女婢们上前救驾。只见两侧灌木中兀得涌出密如暴雨的箭矢,来不及队尾的侍从作出反应,锃亮的箭头掩藏在暴雨的轰鸣声中刺穿轻甲,扎入她们的头部、胸口、肋骨、大腿。
有些侍从反应较快,迅速提起临近的死伤者组成肉墙,阻挡箭雨。伴随一声鞘与刀剑相撞的清脆声响,她们拔出随身佩带的武器,挥向伴随箭矢落下而窜出的蒙面刺客。
做出同样行径的是离陆重霜最近的长庚。
他长臂一揽,抓过倒地的女婢,挡在陆重霜面前。另一只手近乎本能地将防身的长刀解开,递向主子,手腕抖动,鞘里的刀如水般倾泻而出。
也在此刻,几名身手矫健的黑衣刺客鹏鸟般飞扑过来,将二人包围。
长庚递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手中唯有一柄绢伞。他挥动伞柄,以伞面作盾冲那人的刀口撞去,刀刃刺破淡绯的伞面,拉出一道细长的伤口,长庚见状,左足上前,收拢绢伞,让伞骨夹住刀口,右手握拳,冲来人的命门击去。
他一击即中,更进一步,捉住对方的手腕卸掉手上的气力,左肩依靠惯力朝前撞去,将刺客撞倒进茂密的灌木,而她手中的短刀被卸下留在绢伞。长庚苍白的手探进绢伞,抽出她的短刀。夺刀,杀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
陆重霜更是没有任何迟疑,眼神一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过长庚递上的刀柄,哐当一声,挡住了刺客突进的刀尖。灵动的身形左旋,抬脚踢向刺客的膝盖下一寸的凹陷。
碍于暴雨道路湿滑,来人向前倾去,原先直逼命门的刀口略微一歪。而她身轻如燕,刀锋如上佳的丝绸抚过刺客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在这一瞬喷涌而出,溅在她尖尖的下巴,又沿着下颚的弧线滴落在衣襟。
她回身又是一刀,伴随血肉撕拉的细微响声,凌厉的刀光将她的肚皮剖开一个口子。陆重霜右足踹去,女刺客不死心地踉跄几下,最终倒入灌木。
嗅到血腥味的虫蚁聚集此处,被鲜血染红的雨水在众人脚下汇成湍急的溪流,沿着石阶奔涌而下。
正在众人纠缠的空档,一名身姿瘦长的蒙面杀手似是被陆重霜杀人如麻的劲头吓破了胆,紧紧握住刀,转身朝灌木中奔逃。
陆重霜见状,当机立断,孤身追去。
能在此设伏,说明她晋王府出了一名位高权重的细作,此人要么活捉,要么断头,绝不能让她从手下逃离。
草叶瑟瑟响动,湮灭在如龙吟的暴雨之中,浑身湿透的陆重霜手握长刀,忍痛追上刺客。奇怪的是,原先逃窜的杀手竟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停住步伐,突然转身,剑光明晃晃地冲她袭来。
疾风掀起了她的蒙面,陆重霜看到了黑布下的脸。
不是她,是他。
是那个在上元夜一闪而过的少年郎,他曾经想要刺杀夏鸢,但被左无妗逼退。
陆重霜刹那间明白所谓的逃窜是一个拙劣的圈套,而偏生是如此拙劣的圈套将她勾了进去。
难道是陆照月派的人?还是寒川公子?又或者于雁璃私下动用了太女的势力?
那少年郎抓住她这片刻的失神,剑锋破空而出。他的武功丝毫不亚于左无妗,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寒刃上的力道山峦倾倒般压向她,陆重霜骤然双膝一疼,跪倒在地。
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短刃,想给她的脖子来上一刀。
“阿离,”陆重霜皱眉,猛然喊出他的名字,“你的阿姊在寻你。”
少年抿唇,挥刀动作突然出现了一个短暂停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长庚的身影浮现在不远处。少年似是被察觉到长庚的快速逼近,本能抬头看向逼近的身影。
陆重霜抓紧时机,扔下刀,抬起手肘就对着他的脖颈来了痛快的一击。
这一下并将他打倒,少年在头晕目眩中挥舞短刀,他手腕使劲,猛然捅进她的腹部。陆重霜头皮发麻,双膝与腰间的旧伤一并疼着,尽管如此,她依旧咬紧牙关,弓起身,再度向他的脖颈发出两次重击。
少年青筋毕露,啪啪接连几掌打向陆重霜的面颊,将头打到另一侧。手上迅疾地拔出短刀,这一次他的剑刃直逼心口,猛地一扎,嵌入到了某个坚硬似铁的软甲中。
两刀都没有将她杀死,离开却已然刻不容缓。他看到飞奔而来的长庚,狠狠一咬牙,不得已扔掉嵌入软甲的匕首,暴雨中,他抚着青紫的脖颈朝密林深处逃去。
长庚知道自己很难追上对方,只跑到陆重霜身侧跪下。
“匕首……拔出来。”陆重霜眼前一片白芒,雨水挂满她的睫羽,她模糊之中分辨出长庚的声音,喃喃地冲他下令。“有护心镜,幸好。”
长庚眼眶通红,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扯下衣袖将它裹起,再用绫罗堵住她汩汩向外涌血的伤口。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陆重霜,只见她身下晕开一滩鲜血。
陆重霜闷哼,没喊疼,也不出声埋怨,只促喘着说了一句:“快回王府。”
暴雨倾盆,她身上被浸湿的罗裙浮现出甜腥的淡绯。
长庚颤抖着抱起受伤的陆重霜,带着残余的侍卫和被生擒的叁名刺客,快马加鞭地赶回晋王府。
他将昏迷的陆重霜交托给葶花,在四面嘈杂的呼喊声中,踉跄着向前两步,脱力般,突然坠倒在地。
在安阳寺崎岖山路的尽头,如月公子清扫完屋舍,正等自己的小女儿上门。
然而推门的并非面若冰霜的青娘,十来位披坚执锐的军娘子将他的屋舍团团包围,领头的是一个鬼魅般的中年男人,纵然多年未见,如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如月帝君,还请和我们走一趟吧。”男人笑着,轻轻说。
【女尊】杯深琥珀浓 大雨淋漓(一)
“几天了?”廊道挂着的灯笼旁,忽得萌生出一个低微的女声,悄然询问起身旁共事的女婢。夜里蒸腾的热气无孔不入,适逢接连不断的暴雨,更是难耐,她这边刚问完,便捻起腰间的巾帕擦了擦颈上的细汗。
“第六天。”身边人答,声音较之她更低上一分。“医师说再不醒,殿下恐怕……”
“嘘。”那女婢比了个手势,朝周围望了望。她见四下无人,方才继续说。“想起来都吓人,内侍大人居然骑马直接带车闯进来,险些踏死人。”
“你是没瞧见屋里的情形,”接话人答,“殿下的披风一抖开,全是血,那几个宫里赶来的医师汗流得比殿下的血还多。”
“真这样,夏公子岂不是要守寡?”
“谁说不是呢。”
“真可怜,夏公子嫁进来好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一转眼竟……”说着,她停顿片刻,再开口转了话题。“差人可查出名堂了?”
“这我哪知道。”
“你不是在葶花总管身边做事的嘛。”
“反正总能查出来。”回话的人似是没了兴致,恹恹地敷衍起身边人。“殿下贵为晋王,又是夏宰相的儿媳,这两重大山一压,刑部的各位贵人岂不是跟背后贴了催命符一样。”
“你说得对。”问话人长吁一口气,望向长廊外。
高悬的灯笼在笔直砸落的暴雨中轻轻摇摆,仿若颊边一小团被打湿的红胭脂。
鸾和二十年,注定是大楚历史上尤为不平凡的一年。
那年的春夏之交,连续不断的暴雨席卷皇城,鸾和女帝因病废止原先计划举行的七日大酺,太女陆照月代理朝政。吴王陆怜清适逢此时有孕,按例归家休养,半月不朝。
以及,晋王陆重霜遇刺,病危。
本来夜已如此深,夏文宣应当回屋睡下,可他如何都睡不着,便守在陆重霜床边读书。事实上夏文宣并未读进去什么,坐了一会儿,反而手拿书卷发起呆。他一直望着淡绿的窗纱飘拂进屋,飘飘摇摇,倒像吹进一阵青绿色的瘴气。
今早,夏鸢的贴身的侍从带了不少滋补药材来到晋王府,寒暄一番后,同夏文宣提及将来的计划。
话里的意思夏文宣在清楚不过。
陆重霜遇刺昏迷已成定局,万一就这样去了,他也要有个打算。
以夏文宣的身份,哪怕不幸成了鳏夫,老老实实服完丧,再在家里躲个一年半载,自有大把及第的考生愿意在夏府门前跪个叁天叁夜,只为求娶世家公子。至于娶回家后如何对待,全看夏鸢对自家儿子有多看重。
“阿娘老糊涂了,派你来谈这个,也不怕传出去说我克妻。”夏文宣冷着脸。“你回去跟阿娘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杀手,查清楚到底是谁家走狗如此大胆,竟敢打晋王府的主意……除此之外,余下的不值一提。”
他用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将来人打发走,表面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日常事务,实则心乱如麻。
在这个争权夺利的节骨眼上,女帝患病、吴王有孕、晋王遇刺,太医署的医师们也是叁头轮换着跑。她要是这样一睡不醒,真等到陆照月登基,夏文宣也不晓得自己能护她到几时。
没了妻主的男人彷如丧家之犬,着实可悲,空有满腹经纶,毫无用武之地。
“青娘不会抛下我的,对吧。”他拧干帕子,擦净陆重霜冷汗涔涔的额头,又俯下身,素净的面颊轻轻挨上她的脖颈,悄然说。“我信你,青娘,我见你第一眼就决定跟着你……”
“千万别抛下我。”他又说了一遍。“阿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必然不会容许我自缢去陪你,可我更不想改嫁给别的女人,她绝对又老又丑、命里克夫、小侍成群,反正不会有你这么美、这么好……文宣求你了……青娘,你要好好的,绝不许抛下我。”
说完,夏文宣停了下来,默默匍匐在她肩头,幻想她突然睁开眼,带着往常漫不经心的浅笑,用冰凉的手摸摸他的面颊。
可惜他等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生。
风还在刮,淡绿色的窗纱在房内缓缓地散了开来,抚过朱红的梁柱。夏文宣嗅到雨夜旖旎的潮湿,以及屋内淡淡的血腥味。那一刻他没有嫌弃伤口的血腥味,只静静靠着,尽管他是一个看到下人的上衫沾上泥点都会狠狠蹙眉的矜贵公子。
如果当时我在她身边就好了,夏文宣不由想。
第二日巳初,葶花进屋帮陆重霜擦拭身子。她原以为没人在,便径直挑帘走入,却恰好撞上坐在她床边的夏文宣。葶花不知道他是彻夜未曾阖眼,还是今个儿早早醒了,但不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令人长吁。
雨未停,她的脚步声在密集的雨声旁宛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鼓点。
“公子,”她行礼。
夏文宣转头看向她,道:“你来了。”
少年发髻松散地坐在床边,与床榻上沉睡不醒的女子十指紧扣,俨然是一觉睡醒,尚未梳洗的模样。
“公子去用朝食吧,这里有婢子守着。”葶花道。
“好……倘若她醒了,你即刻派人来。”夏文宣稍稍偏过脸,耳根稍红,声音细若蚊蝇。“我想让青娘一觉醒来就看见我。”
葶花低着脑袋,偷偷笑了下。
“对了,”夏文宣看向葶花,神色肃然,“长庚问出话了没?”
葶花道:“长庚仍在地牢里住着。”
“那就是还没问出来,”夏文宣冷笑,“没用的东西,还自称是近侍,连给青娘挡刀子都不会。让他正午前去春泣那儿领二十马鞭,罚完了再回地牢审贼人。”
“公子……”葶花微微皱眉,踧踖不安地站在原处。
她虽与长庚不和,但同直属于晋王,要罚,那也只有陆重霜开口才能罚。
“你不服?”夏文宣抬了抬声调。
“婢子不敢。”
“你记住,我是青娘的正君。青娘不在,我便是晋王府的当家人。”夏文宣淡淡道。“我的意思,就是青娘的意思。”
“是,婢子明白。”
“还有事?”夏文宣问。
葶花犹豫片刻,低声道:“沉公子求见。”
“沉公子?什么沉公子?”
“是渠州刺史的大公子,沉怀南。”葶花解释。“不过现在要改称为左补阙之子,几日前刚调完职。”
夏文宣不知沉怀南与陆重霜之间的交易,全当是母亲夏鸢为给自己拉拢陪床的小侍做得手脚,因而神色轻慢:“他来做什么?”
“婢子不知。”
“你叫他先在南厢房等着,我用了朝食再去见他。”
“喏。”葶花毕恭毕敬。
“那这里先由你照顾,”夏文宣边说边看向陆重霜,神态柔和下来,“我去去就来。”
他起身,挑起垂地的纱帘。贴身小侍急忙上前,手提一个防风的薄绢灯笼,引他出屋。木门一拉,他的衣袍鼓了起来,额上的碎发被吹得散乱。
葶花隔着纱帘遥遥看着这个年纪比殿下还小一些的少年郎,忽而有些难过。他与自己和长庚不同,他俩是将命卖给殿下的人,而夏公子才嫁进王府就可能守寡,多少令人叹惋。
她想着,取下帕子浸湿,转而坐在床边,想帮主子擦拭面庞。也正在此刻,原先沉睡的女子猛然举起手,擒住她的手腕。
葶花险些惊叫出声,然而陆重霜的动作比葶花要快,手腕一抬,中指和食指一齐点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先别出声。
“好一场大梦啊。”陆重霜眯起眼,活像只打哈欠的猫。
“殿、殿下。”葶花发起哆嗦。“您醒了……婢子这就去……·”
“哪儿都别去,伤口还疼着呢。”陆重霜道。“我睡了几日?”
葶花轻声答:“足足七日。”
“怪不得我浑身疼。”陆重霜笑了下。“这七日可有大事发生?”
“有,”葶花答,“圣上因病不朝,太女代为理政,吴王有孕,刑部正在追查刺客的来由,侍卫队活捉的刺客被关在地牢,长庚在审。”
“审出什么没?”
葶花摇头。
“罢了,也不指望长庚。养条狗忠心就好,扔根骨头给他,他知道乖乖摇尾巴。”陆重霜满不在乎的模样。“你莫要告诉文宣我醒了,我等他回来再睁眼,他想当第一个瞧见我醒的人。”
“殿下,夏公子他……”葶花欲言又止。
陆重霜打断她:“文宣是我的正君,他想做什么就放手让他做,要连这点威信都没,将来怎么当后宫之主。”
“是。”
“还有,我醒这件事,不容许传出去半点风声。要是被我发现有哪个奴婢多嘴,往后晋王府就只有剜了舌的仆役。”
“婢子明白。”
陆重霜露出满意的微笑,“沉住气,让陆照月再风光一会儿,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殿下怀疑是——”
陆重霜微微一笑,指腹点住葶花的双唇。“她陆照月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也配阴我。若没有我,突厥人早已经打到秦州了,哪还有她陆照月东宫叁千侍君……葶花,大楚离不开叁位宰相,也离不了我。”
“殿下。”葶花呢喃。
陆重霜发冷的右手缓缓抚摸她温热的面颊,悠悠然吐出六个字:“本王欲杀太女。”
【女尊】杯深琥珀浓 大雨淋漓(二)
夏文宣悠闲地用完朝食,才在侍从的陪伴下缓缓步入南厢房。
晋王府里外共叁层。第二重中央设议事厅,平日陆重霜办公或与其他官员商议要事皆在此处。周围则为厢房,用于接待客人。
往常陆重霜会将沉怀南安排在起居室,即第叁重,进到这里,也就意味着进入了晋王府最为私密的区域。夏文宣断然不会将沉怀南视作自家人,容许他跨过第叁层门的门槛,因而特意将他安置在待客用的南厢房。
随行的侍从拉起帘幕,夏文宣随之走进素雅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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