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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三/毒花】碎玉(高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柳非墨
曲云原本也想要带着族人打道回府,可没想到,在其他的联合势力尽数退走之后,绝跡泽里一直以来颇为平静的尸人大军却突发性地发生躁动,这下子倒让她有些难办起来。
凭藉着他们这百多人,想要挡住失控的尸人军队是不现实的,可若放任绝跡泽里这成千上万的尸人随意出走,则天下必当生灵涂炭不说,邻近此地的苗疆怕也是无法倖,更甚者还首当其衝。
正当她带着人隔着桥与绝跡泽遥遥相望犹豫着是否要放手一搏时,尸群中突然起了新的骚动,而后在眾人的目光之中,那些个骇人的毒尸缓缓地朝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路,卑微地分守两旁彷彿在迎接着什么。
彷彿尸王出世的景象让曲云如临大敌,眾人纷纷取出自身的武器严加防范。
此时,一条佝僂着的絳色身影缓缓地自沼雾中浮现,步履蹣跚地像拖着一个什么沉重的东西缓缓地走出绝跡泽,直到他完全走出迷雾,眾人才看出那是一个身穿着恶人谷服饰的年轻男人。
乍看到眼前全副武装的阵仗时,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先是愣住了脚步,可在看见曲云之后,那张麻木的脸上却突然转成了一个疯狂而又扭曲的惊喜笑容。
他拋下手上拖着的东西,彷彿看见了唯一的希望般地朝着五毒的大部队奔了过来。
「教主小心!」随着不知谁人的一声吆喝,德夯瞬间护在了曲云的面前,同时间诸多的百足、蛇影、蝎心等毒经手段直接就被人给朝那条人影甩了出去。
他被打了个踉蹌,没站稳摔倒在地,却连滚带爬地靠了过来,直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二十尺开外,朝着曲云猛磕头的同时嘴里还颤着声地高呼:「教主!」
他这一声跪地叫唤出口后让眾人愣了一下,掐在手上的杀招便有了迟疑,纷纷回头去看从德夯身后走出来的曲云,她面色凝重,也不靠近,皱眉看着那一上来就朝着她又跪又拜的人影,待看清所跪何人之后,立刻咬牙切齿地开口:「竟然是你!」
那人十分卑微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抵在地面上,颤着声开口:「叛徒苗临……参见五毒教主……」
他这话一开口,人群中立刻譁然,在场的都是五毒绝对衷心的弟子,不少人从小都是听着苗临的传言长大的。
传言都说他是苗疆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本该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可惜一步偏差,与乌萌贵狼狈为奸盗蛊叛教、修习禁术,甚至最后还当上了那恶人谷里的极道魔尊,为祸世间。
传言里有痛恨,也有惋惜,但不管那个版本,故事里的苗临都被塑造成不可一世的人物,可如今这威名赫赫的人,正跪在了地上磕头。
曲云才不管其他人心里对苗临如今的狼狈卑微是不是抱有唏嘘,此人盗蛊叛教罪大恶极,本就是上了教中格杀令的存在,奈何他坐拥凤鸣堡据以天险,非常法可取其性命。
如今他自己跑到跟前来领死,曲云正打算亲手将他就地格杀时,地上的苗临又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他从来就没有这么卑微地求过人,彷彿出口的每个字句都含着血,他颤颤地开口,却疯癲得只能反覆地说出同样的话:「教主……曲教主,救他……我求你,你救他……他不能死……你救他,我求你……我给你磕头,我愿生生世世为奴为僕受圣教差遣以偿己身罪孽,可他是无辜的,我求你,你救他……」
苗临此生从未这么狼狈过,可为了让徐安,他在眾目睽睽之中跪下了,他满心反悔地大声诉说着自己的罪状,磕得满头是血,痛哭流涕求曲云高抬贵手施展圣术救徐安一命。
这个场景对在场的五毒人士来说,或许是大快人心,不少人甚至举起了武器,蠢蠢欲动地打算抢先杀了他。
可曲云却远远地朝绝跡泽外,苗临最开始拖着的那个东西望去。
那是一个十分简陋的板架,上头放着一个人的模样,或许苗临本来就是打算这样一路拖着走着去到五毒求她。
曲云跟苗临其实也算得上是旧识了,当年她方才回归仙教,那名十分引人注目的俊美青年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挺为崇拜他的年轻弟子。
他很优秀,也很刻苦努力,师从左长老单修毒经,一套千劫万毒手使得出神入化,隐隐有着当代弟子领头人的风范。
可后来乌蒙贵叛教,曾经的天之骄子就突然立场尷尬起来。
教中不乏有声音要她斩草除根,但她那时总觉得可惜,苗临虽然行事张扬了一些,但对于小他几岁的亲弟弟苗燕十分疼惜跟宝贝,曲云一直都很羡慕这样子的手足之情,她信苗临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到苗燕的事情。
曲云沉默了很久,将自己的思绪从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抽离,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缓缓地走到跪在地上的苗临身前,这个距离对她而言是踩在了危险的边界,她居高临下地问他:「苗临,当年盗蛊,你可曾后悔?」
蜷在地上的男人是那么地卑微,小心翼翼地试图捧着他所有的希望。
好半会儿,低不可闻地哽咽才传来:「正因为我做错了,所以没资格后悔……可他是无辜的……」
苗临不想为自己的无奈开脱,他盗蛊叛教,在乌蒙贵的手底下助紂为虐;他投身恶人谷,以残忍杀伐屠戮正道万条人命;他强索徐安,让那样一个好的人最后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曲云盯着他很久,像是思考,又像是沉浸在自己同样身不由己的命运之中,好半晌后,她才开口:「我可以尝试着救他,但不能保证会成功,只是我有条件,我要你身上的天傀蛊。」
苗临抬起头来看她,像是意外她竟然能看出来成活的天傀蛊已经没了主人,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跪正了身子,低下了他骄傲一辈子的头颅。
「……不论是否成功……生生世世,只要魂魄不灭——罪人苗临,听凭差遣……」
苗临闭上眼睛,驱使着天傀蛊认主,脑海里快速翻掠的画面,是当年初见那份仗剑踏月而来的傲然自负;是那句生死不论换来的绝情心殤;是上元灯火下的那一抹温柔轻愁;是恶人谷中失而復得的百般珍重;是最后青年捅在他心口上那鲜血淋漓的绝望恨意。
——若有来生,他们莫要再见。





【劍三/毒花】碎玉(高H)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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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安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巧巧,小丫头如同记忆中一样背对着床往桌上佈菜,小心翼翼地将泛着热气的粥碗跟两碟素菜摆得整整齐齐的。
有那么一瞬间,徐安以为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但这个可笑的念头随即就被他扔出了脑海之外,因为他所在的地方并不属于凤鸣堡里的任何一处,而且隐隐生疼的背也在在显示着江易想杀他并不是他的幻想。
确认自己真的死后復生的万花青年并没有出声,而是先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确定空荡荡的经络里已经找不到灵华蛊的踪跡后,才试图撑着身子爬起来。
巧巧刚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之时还有点不敢置信,小松鼠一样地捧着一块麵饼刚咬下去都忘记要吞,愣愣地看着徐安,好半晌后,撒开腿就往外跑。
徐安来不及喊她,乾脆也不急着下床,而是直接打坐调息起来。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挤满了许多他不认识的人,为首的是一个身边簇拥着一串盈亮蝴蝶的女孩,看起来年龄甚至还比巧巧小一些。
那种蝴蝶徐安以前曾看苗燕带过,在脑海里略为思考了一下之后,便猜到了对方的身分,微赧地朝她拱手一拜,带着几分谦逊:「承蒙曲云教主救命之恩,子归不甚感激,只是身上有伤,未能远迎又披发卧榻以对,失礼之处还望曲教主莫要见怪。」
「哪里,徐公子不必多礼。」曲云笑着摆手,让人端来一碗散发着苦香的药汁给徐安,见他丝毫不怀疑地一仰而尽后,才满意地开口:「你重伤在前,后又毒入脏腑急气攻心,我不懂你们中原的疗伤功法,只能先让你喝我圣教用来充盈内力的补药,待你气血稍作恢復之后,我再帮你驱毒。」
仙王蛊药一入喉,徐安便感受到原先空荡荡的丹田有一股暖意缓缓地流淌,原本停滞难以驱动的养心诀似有些许松动,开始推着那一丝浅薄的内息在体内逐步运转。
养心诀能够驱动,对徐安来说便是真正地摆脱死亡的阴影,脣边自然而然地勾起一抹真诚的笑,又朝曲云一拱手:「多谢曲教主援手。」
人既已醒,曲云也算搁下了心头的一个悬念,又开口问了一些徐安的情况,释出善意要他多多歇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重新投入清理绝跡泽毒尸的工作里。
徐安兀自地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巧巧十分忐忑地靠过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张开嘴巴指了指桌上,又摆了一个要他吃饭的动作,徐安才像是突然回神一样。
徐安没有问巧巧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曲云为什么救他,或许是心中早有了不愿意去证实的猜测。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掛满担忧表情的巧巧,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浅笑后,才扶着床柱缓缓地下床,接手了少女的搀扶,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挪往桌边。
午饭是一碗粥跟两碟清淡的素菜,过去的好几天巧巧一直都是这么地备上的,只是徐安始终未能醒来,她总是在期待之后又迎来满满的失望。
徐安拒绝了巧巧掰下一半的饼,只喝了粥,而把那两样小菜让她一起夹在饼里吃。
巧巧在徐安未出事前的那段日子里过着的也是有人怜惜照顾的生活,褪去了奴性之后捧着有肉有菜的饼子吃得挺欢,菜汁沾在了脸上也不晓得,一边啃饼一边对徐安笑。
徐安被她单纯的快乐感染,不自觉弯出了浅浅的弧,先是摸了摸她的头后,才伸手替她擦去嘴边的菜渍。
因为徐安需要养伤,巧巧又只会伺候人的活计儿,所以两人最后也只能先承下曲云的好意,暂时先留在此地。
徐安又养了几天,直到能出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还在黑龙沼里,为了清理在绝跡泽盘桓的尸人,曲云让人建了一个小型的营地,一副打算长期抗战的模样。
绝跡泽下埋着无数毒尸这件事情徐安曾听苗临提起过,可在知道曲云为此而来的时候,他却是沉默不语的。
养伤的日子十分无聊,幸而徐安本身擅医,此回跟随曲云前来的五毒弟子有大半都是双修补天,对于中原的医术不好奇,间暇之时便有不少人来找徐安串门交流。
徐安也权当是个难得的机会,秉持着来者不拒的心情,一边养伤一边也趁机学习一些苗疆特有的药草毒学,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毕竟是穿心的重创,徐安光养伤就养了好一段时间,除了每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歇息以外,还得分神教授巧巧读书识字辨医分药,直到末冬的时候伤势大好,才慎重地拜别了曲云,打算带着巧巧回万花过年。
他自己就是湛的医家武者,曲云倒也不担心他伤势未能好全便急忙上路,只作势稍微慰留了几句,便让人替他们套车。
徐安百般谢过她的好意,和巧巧整理完单薄的行李后将人抱上马车,又朝那些热情的五毒弟子拱手拜别后,才翻身上座,马鞭一挥带动着车軲轆滋嘎滋嘎地响,缓缓地驶出了五毒的营地。
曲云没有去送徐安,兀自待在自己的房里想着事情,直到有人来报,徐安已经走了,她的视线才转向了一旁架上的蛊盅及蛊笛上。
若是徐安或者苗燕在这儿,或许能认出来,那架上的蛊盅蛊笛,是属于苗临的。
苗疆人擅蛊,用以饲养驯化虫体的蛊盅乃是重中之重,绝不轻易离身,说是第二条命都不为过。
可苗临的蛊盅如今却被摆在曲云这儿,上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不为其他,只因为它的主人,已经不会再需要它了。
「苗临……」突然,曲云吁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既是同情亦是惋惜,彷彿带着一点儿怜悯,独自低言:「你若有知,当作何感想?」
在曲云看来,苗临赢了,可同时他也输得彻底。
赢,是苗临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以他的活傀之体为代价换得徐安成功地活下来。
而输,却是因为从徐安从醒来到他离开,月馀的时间里——哪怕半次——他从来没有问起过苗临。
**
巧巧后来被徐安带回了万花晴昼海跟宇晴作伴,而他则是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叁星望月上。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从徐安最初出谷寻找替苏凡引蛊的方法,到最后带着巧巧回万花时,明明只是经歷了两个春秋,对他来说却漫长得恍若隔世。
他不在的时候,苏凡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后来把一眾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儼然有那么几分管家的影子。
徐安的屋子还是他离开前的那模样,乾净整洁,却又无比冷寂。
知道师兄不会再走了,苏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撒娇,最后被杨朔连哄带骗地带回屋去安慰了。
徐安在他俩相偕离开之后才敛嘴角的笑独自在桌边坐了下来,却什么也不做,只是恍惚地望着门外,看着这处,他明明生活了二十几年,却在两年里变得有些陌生的地方。
徐安回来后,当年他交付出去的那些事务又逐渐地回流到他身上,他无法避地重新忙碌起来。
他到晴昼海看过巧巧一次,当初在凤鸣堡里他就发现小丫头特别喜欢蒔花弄草,每次同她讲到关于药园照护的时候,她总听得津津有味,如今让她跟着宇晴种花,看她不再因为自己无法说话而有那么一点儿自卑,徐安总算也能放下一颗心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最初的时候,谢嵐时常替徐安去看望徐巧巧,谁知道走得频繁了,两个孩子一来二去最后竟然就此好上了。
两个都算是他知根底的苦命孩子,对于他们的喜事徐安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还慎重地一人准备了一份礼物送去。
身边少了一个帮手之后徐安益发忙碌起来,可在忙碌之馀,苏凡又觉得,他的师兄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徐安内敛而隐忍,凡事尽在掌握之中,总是一副游刃有馀的模样。
他不好杯中物,哪怕是年节之时也只是浅嚐輒止,时时保持着清明自醒,可如今的他,却会在上元节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里谁都不见,独自喝得烂醉。
徐安从花海移植来了十几盆的月季,摆满了整个院子却从不修剪,放任枝条丛生残花满地,间暇之馀,他就愣愣地坐在院子里看花。
他有很多心事,却不打算对任何人说,就这么默默地放在心里,孤身一人独数着日出日落。
从小到大,苏凡都觉得自己的师兄无所不能,可等到如今他足够懂事了,他才发现,徐安并不是不会累,他只是习惯将所有的事情一肩扛起,却又骄傲地不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露出哪怕一点点的疲态。
苏凡很担心这样子的他,好几次想开口劝劝徐安放宽心,偶尔将身上的担子放下来歇一歇,可一对上那张緻漂亮却无意识拢着一股疏离冷漠的脸孔,嘴边的话便怎么都吐不出去。
于是,他只能尽可能地,帮徐安分摊着他的工作,试图让他能多些喘息的时间。
苏凡的贴心徐安自然全看在眼里,可他的日子却仍旧没什么改变,白天给师弟妹们讲学,午饭过后小憩片刻,下午时或翻看帐本,或唸书习武,或抚弦作画。
只有一次,他或许有些支撑不住,未时末了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苏凡拿着自己开的药方来给他批改时以为他病了,风风火火地闯进房间里看他,却发现徐安似困入了一个醒不过来的梦魘之中,半蜷着身子,像哭一样地断断续续地哼着破碎的囈语。
苏凡没有心情窥探他都梦了些什么,急得将他从梦境中拖出来,陷在床褥里的徐安却有些恍惚,忽地抬起双手攀着苏凡的肩膀抱住了就不愿放手,低低地喃出两个音节。
苏凡没能听清他说的什么,也不敢推开明显睡迷糊了的徐安,只好尽力地伸手环住他,犹豫了好半晌,才柔声地问:「师兄,你还好吗?」
怀里的人似是愣了一下,可随即又紧臂膀,用力地抱住苏凡,像是回答,又或者只是在安慰自己,满是筋疲力尽地开口:「嗯……会好的……」
他相信自己终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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