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紫岭红山
迟早会出事……就是好巧不巧的,碰到我们厂的人身上。——对了,你不是要请
假吗?现在可以请了。我看你这样子,要不你现在就走,请假单我帮你写。没事
的,去吧,去吧」。
尔童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车间的。走在南方夏末的骄阳之下,他却感到浑身发
冷,周遭的一切又一次显得虚幻。他已经完全无心再去想素琴的事,满脑子都是
皮主管。
他死了。这第一位遇到的同乡,帮助尔童成为技术员的,教给他各种怎么成
为城里人的方法的,尔童尊敬而又亲近的大哥般的人物,死了。不会再有人传授
自己工作的诀窍,给自己提供各种方便了。也不会再有人告诉自己哪种国产红酒
价廉物美,哪部美剧精彩好看了。恐惧感再次弥漫在周围,尔童双手抱胸,在阳
光下再次瑟瑟发抖。然后他突然奔跑起来,逃命一般跑回自己的出租屋,蜷缩在
床上,只希望不用面对这个既没有素琴也没有皮主管的,难以理解的世界。
但这种孩子气的逃避显然没有任何意义。入夜时分,尔童还是艰难地爬了起
来,直奔城内皮主管的家中。
主管夫人的声音已经嘶哑,但仍然反过来安慰除了痛苦,还有迷茫和恐惧的
尔童:「没办法啊,命运要这么安排,我们也只能接受。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算是好事吧,总算解脱了,可以安心休息了……我认识
他十多年,一直看着他在拼命,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他自己其实也已经厌倦
了吧。这样也好。也好……」。
尔童只能笨拙地说着「节哀顺变」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
怎么安慰她。这个看起来清瘦而纤细的女人是那么坚强,让尔童发自内心地感到
敬佩。看样子不需要自己担心什么,皮主管也会安心离去。他努力表达了自己的
心意,正想起身告辞的时候,主管夫人却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击碎了主管夫人所有的坚强。
她放下手机,嚎啕大哭起来。尔童庆幸自己没走,惊疑不安地问道:「怎么
了?怎么了?嫂子,你别哭,有什么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
主管夫人红肿的眼睛盯着尔童,目光里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愤怒,嘶喊的声
音像一把钝刀:「凭什么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就小皮的命最不值钱……」。
尔童隐约猜到了是跟赔偿有关的事宜,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管夫人无力
地瘫倒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老外就算了……从古到今中国人的命就没
老外值钱……可是一起死的四个人,就是小皮的赔偿最少……人都没了,我要这
钱干什么……可我就是受不了,小皮的命比别人的贱……」。
「为什么?」。尔童脑子一片混乱,几乎吼叫出来。
「户口啊」。主管夫人的声音像是撕裂什么一样,几乎要撕裂尔童的耳膜:
「他是农村户口啊。一起死的四个人,除了老外,一个本地人,一个内地哪个省
会的人,都是城市户口啊」。主管夫人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小
皮是乡下人,是农村人……算赔偿的时候,按户口算的那一部分就最少啊……」。
尔童沉默了。这不是他能安慰得了,开解得了的问题,相反,他自己也惊愕
不已,而且满心疑惑。
就算自己真的实现了梦想,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像皮主管一样,命比城里人
贱。
「……他从上学开始,就一直在挣扎,在拼命……就为了不比别人差……他
挣扎了一辈子,最后一看,还是徒劳……全是徒劳……」。
伴随着主管夫人的哭声,尔童模糊的目光中恍然出现了背着粮食在黑暗的山
道上跋涉的少年,出现了在立交桥下和同伴一起啃着馒头的青年,出现了谨小慎
微却又劳心费力的中年。他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皮主管家的。他在璀璨的灯火下孤
独地走着,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想通了一个问题。
不必再去问素琴什么了。她应该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跟张春阳走的吧。
跟着张春阳,她就不必再为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户口发愁,不会比别人的命贱,
不会被城里人称为捞头,硬盘和外地逼。而这些,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给
她的。
既然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叫她是姐嘛。
尔童孩子气地笑了起来。
她是姐。
既然是姐,谁不希望自己的姐过得好一些呢?
谁不希望自己的姐跟个有钱人而是跟个农民工呢?
谁不希望自己的姐跟个下限是法拉利的人,却希望她跟个上限是比亚迪的人
呢?
毕竟,素琴在成为自己的女人之前,首先是自己的姐。尔童告诉自己。
这一点,绝对不能忘记。
02。
于是,尔童强迫自己装作很高兴。姐能过上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她过上的
好日子,应该高兴,理当高兴,只能高兴,必须高兴。
但这世界总是对芸芸众生充满恶意,现实和期待永远有着难以想象的距离。
既然素琴已经不会再回来,独自一人租房住就毫无意义,反而只会让尔童难
以忍受。他决定搬回宿舍。在整理好他那些简单的家当的那一夜,他对着那台旧
笔记本电脑开始犯愁。工厂宿舍当然不可能有网络,这台笔记本该怎么处理?
下载些东西带到宿舍去看?素琴不在了,总要找些事情做做,打发一下下班
后的时间。尔童打开笔记本电脑,顺手便进入了第一会所。现在没有了素琴美丽
的身体,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解决了。
找了几部成人影片开始下载之后,尔童又一次点开了网友自拍区。以后恐怕
没什么机会再看这些,也不会再有人和他一起学着城里人的那些花样百出。他有
些失落,但还是想回忆一下那短暂而美好的时光。他马上就发现那位网友「烟头
烧胸毛」又发了新帖:「极品巨乳美腿厂妹,这次不打码」
这家伙的自拍图总是很有质量,并且受人追捧。尔童马上点了进去,看了看
简单的说明:「让大家久等了。这次还是和上次那个少妇同一家供应商的质检,
听说刚从生产线调到办公室的,有点土,但身材相貌都是极品。这娘们还挺难泡
的,不过终究只是个厂妹,没见过世面。小爷使了些手段,还是乖乖就范了。不
多说,上图。这次不打码」。
会是什么样的女人呢?尔童把页面向下拉,当他看到第一张图片的时候,就
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他最熟悉的那张脸。
是他最熟悉的那副身体。
素琴就在镜头前张开白皙修长的大腿,曾经只有尔童才能看的小屄儿毫无保
留地展现在无数人面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尔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狂乱地拉动页面。
每一张图片的主角都是素琴。有的是她摆出各种难以想象的姿势。有的是她
含着别的男人的大鸡儿。有的是她的小屄儿正在被操着。甚至还有她满脸满嘴精
液的特写——最后一张,则是她张着腿,白浊的液体正从小屄儿里缓缓流出。
尔童一拳打在屏幕上,眼前的一切顿时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碎片。接着,他像
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嚎叫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径直跑到厂里的质检部办公室,甚至没有和班长打招呼。
素琴没有来上班,但蓉姐知道他为什么来的。他们在办公室门外站定,蓉姐
说:「你找到她也没用啊。她现在又不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姐」。尔童注视着蓉姐青肿相间的脸,咬牙切齿地回答道:「她不
跟我好没关系,我不能看着她被人作践」。
「是吗」。蓉姐的右眼肿得睁不开,只有左眼带着悲伤和迷茫的目光,看着
怒不可遏的尔童:「她请了假,这两天不会来」。
「那个谁,张春阳呢?我找他。他的厂在什么地方?」。尔童已经失去理智,
对着蓉姐咆哮道。
蓉姐看着他,乌青的脸颊上绽放出一个痛苦而扭曲的笑容:「我说你,冷静
一下,还是等素琴来上班,先找她问个清楚才好。张春阳……别人身份不一样,
你没那么容易见到的……」。
尔童烦躁地打断了蓉姐的话:「等?他在作践我姐!我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我一定要马上去找那个王八蛋……」。
蓉姐喃喃地从破裂的嘴唇间吐出微弱而绝望的话语:「你找不到的……你找
到了又怎么样。别说你一个小技术员,就算我们主管,我们经理……张春阳都能
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我管他是谁」。尔童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作践我姐?我说什么也
要……」。
「我知道啊」。蓉姐笑着,笑得很悲伤:「我知道啊」。
尔童突然想起他看到的那第一个第一会所的自拍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难以置信地看着蓉姐,失声道:「你……你?你也……?」。
「嗯。我也被张春阳玩过了。还被他拍了照片」。蓉姐转眼看向窗外,目光
没有焦点,像是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尔童一连吞了好几口口水,然后盯着蓉姐脸上的伤痕:「你还被他打了?」。
蓉姐摇头:「他才不会打我……他没那么看得起我。这是我老公打的」。
是了。蓉姐结婚了。既然结婚了,还和别的男人乱搞,被老公揍一顿也没什
么好说的。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尔童脸上难以抑制地浮现出鄙视的笑容,正
想继续追问张春阳的事情,蓉姐却像是被他的笑容戳了一跳,突然向他喊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贱货,活该。但是我告诉你,事情不一定和你
想的一样。素琴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子」。
尔童吃惊地看着她。
蓉姐双手捂脸:「你知道我老公怎么当上班长的?就是靠我陪主管和经理睡
觉。那时候我不去,他就打我」。晶莹的泪水从她指缝间迸出:「这次他又嫌车
间太热,让我找人帮他调到有空调的地方做事。他实在没那本事坐办公室,我搞
不定,他就骂我没用。打了我一顿」。
尔童只觉得像在听天方夜谭。蓉姐好看,温顺,而且有一种撩人的风情。她
甚至还很能干。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男人娶到这么个好老婆而不疼惜,却逼
她去陪别的男人睡觉。
还打她。
那家伙,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我说,你就别去找张春阳了。没用的。我们做什么都没用的」。蓉姐呜咽
着,像是早已对这个世界绝望:「我们生来就注定给人作践的。做什么都没用。
好吃懒做也那样,拼死拼活也那样。淫荡风骚也那样,三贞九烈也那样。遇
到个人渣也那样。遇到个……你这样的好男人,也那样……我蛮羡慕素琴的…
…可她还不是落得和我一样……你找不到张春阳的。你要真不死心,他今天下午
应该会来我们厂里。你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吧……」。
尔童很想说些什么,但几次张嘴,却只能沉默。他现在连素琴都保护不了,
又何谈去关心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女人。所以他最后只是问道:「谢谢。对了,
那王八蛋的厂,叫什么名字」。
蓉姐报出来一个长长的公司名称。听到这个名字,尔童浑身都颤抖起来。儿
时那难忘的,爹的怒骂和娘的痛哭,伴随着这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破土而出,在他
耳边轰然回响。
姓张的。
张春阳。
03。
「我刚刚看到你往质检部去了」。班长递来一张申请单:「你早上没打卡?
在这签个字。算你今天忘记带卡,申请补打」。
尔童抹一把僵硬的脸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住,杨哥,这
几天总是给你添麻烦」。说完就草草在申请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班长接过申请单,打量着尔童,叹了口气道:「要不要放个长假,我帮你去
找新来的刘主管申请」。
尔童转过头,看了一眼繁忙的生产线。自己负责的机床正有两台,在由其他
技术员处理故障。这一幕让他有些惭愧,赶紧道:「不用,没事」。
「你这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班长语重心长地说道:「虽说大家都希望你
一直在线上,但谁家没个不顺心的事。坚持不了就别勉强。嗯?你进厂这么久,
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伙心里都有数。你要休息一段时间也都能理解。刚才老胡还问
我了,还主动说帮你看看机器」。
尔童叹了口气。请假又能怎么样呢?什么都解决不了。相反,这段时间连续
发生变故,新来的主管还没有熟悉工作。在这节骨眼上请假,绝对会给他留下一
个很糟糕的第一印象。
新主管可不再是自己老乡。
所以,尔童还是摇头:「没事的,杨哥。我会尽快把事情解决掉。真是不好
意思了」。
于是班长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拿着申请单走开了。
今天一定要解决问题。尔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工作,不去想那些难以忍受的
画面和回忆。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还是频频跑向窗口,看着停车场的方向。
果然如同蓉姐所说,他终于看到那辆跑车尾随着本厂送货的小货车进入了厂
内。
他马上向班长说了一声,然后就跑到了停车场。但目标已经离开,进入了办
公楼。他只好在跑车边耐着性子等候。跟着赶去办公楼是不明智的,他也不希望
素琴的事人尽皆知。
一定要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尔童不停的呼气,吸气。握拳,松开。如果他肯
好好对素琴,那还好说。否则的话,尔童就一定要让素琴回来,并且让那个畜生
付出代价。
作践姐的代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像潮水一般涌出车间,但张春
阳仍然没有出现。尔童也不去吃饭,他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定要等到张
春阳。不能拖。每拖一天,都会影响工作,对班长和老胡这些热心地帮助自己的
工友带来麻烦。
每拖一天,姐就会多受一天作践。
太阳慢慢落山,天色渐渐昏暗。吃完晚饭的工友们在厂区四处散开,休息,
抽烟,聊天,像已经经过的每一天,并没有谁多看尔童一眼。直到临近加班,尔
童才终于看到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人,踩着夕阳走向跑车。
是他?尔童远远地打量着对方,一时有些疑惑,因为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不仅是休闲却一眼就能看出档次的穿着,还因为对方身材高大健壮,比尔童
还高了半个头,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也健美饱满。
对方径直走向跑车,远远地按下了手中的遥控钥匙。跑车嘀嘀两声,车门如
同天使的双翼,缓缓举起。
尔童此刻当然不会再有羡慕,他冲了出去,怒吼道:「张春阳」。
张春阳在车门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穿工作服的尔童,马上便皱了皱
眉头,和气但丝毫不掩饰鄙夷地问道:「你哪位?」。
尔童大步走到他面前三步远的距离,按捺住怒火,吼道:「我姐呢?」。
「你姐?我不认识你,你找我要什么姐」。张春阳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手,
便想钻进跑车里。
四周已经有好奇的工友开始看向这里。尔童只能压低声音:「素琴」。
「哈?」。张春阳不耐烦地再次抬头:「什么东西?啊,对了。我刚玩的那个
厂妹,好像是叫什么小琴来着……哦,原来是你姐啊。对对对,我听她说过,有
个男朋友在这厂里打工,叫什么什么童的……是你吧?」。
尔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我」。
「她到底是你姐还是你女朋友啊?」。张春阳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尔童,脸上挂
着不屑一顾的笑容:「——不不不,不用回答,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别急,这两
天我玩腻了,就叫她回去」。
尔童怒吼起来:「闭嘴」。他向张春阳走近一步,双眼通红地盯着那张堆满
优越感的脸:「你一开始就是打算玩我姐的?」。
张春阳满脸讶异:「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误解了什么吧?」。他看着怒不可
遏的尔童,突然大笑起来,像是有意在火上浇油:「奇怪了,你怎么好像很生气
……我这样的人,玩个女人不是很正常么……」。
尔童的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越来越多的工友发现了有好戏看,
纷纷围近。而张春阳提高声音,继续刺激着尔童:「你别生气。我玩过了以后又
不是不还给你。我还给你以后,还会把她调教得比以前好玩的。——她有没有给
你口交过?应该没有吧。我叫她给我口交的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会。这几天我
一直在教,总算有进步了。我跟你讲,她天赋很好,现在帮我口交的时候,啧啧
……特别是那舌头,一卷一吸的……昨晚上我就没忍住,全射她嘴里了……」。
「畜生」。尔童终于忍无可忍,怒吼着扑了过去:「以前你爹欺负我爹,坑
我爹的血汗钱,现在你又作践我姐」。
尔童的反应完全在张春阳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面对尔童的拳头,他只是轻轻一侧身,便抓住了尔童的手腕,转向几名匆匆
跑来的保安喊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最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也不许找他麻
烦,免得我又被说仗势欺人」。
几名保安惶恐地停住脚步,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便悄悄消失了。
「我玩了几百个女人」。张春阳转向尔童,笑道:「第一次有人找我麻烦。
有意思」。他抓紧尔童的手腕,尔童发现自己完全甩不开他的手指:「你倒
是勇气可嘉」。但随即他面色一变:「只可惜,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尔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尘土之中。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觉,而右肩
关节的剧痛告诉他,那里脱臼了。
尔童不堪一击。
张春阳用鞋底踩着尔童的脸颊,俯视着他:「跆拳道黑带是什么意思,你懂
不懂?专业散打总听说过吧?」。张春阳抬起眼睛,扫视着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的,
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工人们:「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他再次俯首看向尔童,嘴角咧起残忍的笑容:「你这样的垃圾,我能打十个」。
尔童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他倒在尘土之中,满心迷惑。他完全没想
到,对方几乎在任何方面都比自己强得多。比自己有钱,比自己聪明。比自己高
大。无论智力还是体力,他都被无情地碾压。
但这实在不难理解。尔童和张春阳,所处的环境和接受的教育,从来都不能
相提并论。
张春阳突然收回踩着尔童脸颊的那只脚,重重地踢在尔童腰间:「老子早就
想痛痛快快地揍一回人了」。他咧着嘴笑着,又是一脚:「我那老头子从小就逼
我学这学那」。他一脚又一脚,发泄着积累了一辈子的怨恨:「请个什么退役的
特种兵回来,强迫我学打架」。他越踢越生气:「老子玩了那么多女人,也没个
谁敢来惹老子」。他非常不满:「就算我玩了他们老婆」。他很不高兴:「就算
我玩了他们姐妹」。他怒火中烧:「就算我玩了他们女儿」。他满脸失望:「就
算我玩了他们老母」。张春阳咬牙切齿:「真他妈的无趣」。但接着他又笑了起
来:「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敢反抗的让我揍就好了。我这二十来年的打架也没白
学。来啊。打架啊。我可没仗势欺人啊。都看见了。我们是在为了抢女人单挑。
——我可不是先动手的啊」。
尔童痛苦地在满地尘土中不停地翻滚。
张春阳兴高采烈地踢着,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我老头子欺负你爹?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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