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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与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紫岭红山
爹的工钱?我玩你姐——还是你老婆?这都不是事。我老头子不坑你爹,怎么发
财啊。他不发财,我怎么玩你你姐,玩你老婆啊。告诉你,这还没完。以后我儿
子还要欺负你儿子,我孙子还要欺负你孙子。像你这种乡巴佬,就注定了世世代
代被我们欺负。你们再有出息又怎么样?我手下干活的博士,海归什么的,排着
队呢,看见我还不是和狗一样」。
尔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啧啧」。看到殷红的血在最后一抹夕阳照耀下闪耀着暗淡的光芒,张春阳
才终于停脚,转身钻进跑车:「死不了的。我收着呢。好了,穷逼。今晚上我就
去把你女人后面的处破了,明天还给你。以后记得操她嘴巴啊。可爽了」。
跑车嗡地一声,从地上的尔童面前窜过,扬长而去。尔童拼命抬头,却只能
看到车轮无情地碾过满地尘土。
03
直到跑车的轰鸣声随着最后一缕阳光一起消失,才有几个认识的工友从人群
中钻出来,扶起尔童送进了医务室。「莫欺少年穷」。一位工友这么安慰尔童。
但尔童只能呵呵,他知道这句话的下一句,那就是「宁欺白头翁」。
少年总是很冲动,很热血,会不按常理出牌。欺负少年多少会伴随着一些风
险。所以才会形成共识:不如等他们老了再去欺负。反正少年穷也注定会变成青
年穷,中年穷,最后是老年穷。与此同时,他们的灵魂会在这时光的洪流中被磨
去棱角。他们会逐渐习惯,会忘记反抗,会逆来顺受。
他们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给这个过程起了一个动人的名字,叫做「成熟」。
「屌丝终有逆袭日」。另一位工友这么安慰尔童。但尔童还是呵呵。其实安
慰者和被安慰者心中都明白,屌丝逆袭是不存在的。那些被反复宣扬的动人故事
和粗制滥造的网络小说的主角们只要仔细想想,都不是真正的屌丝。他们或者有
惊人的身世,或者有隐秘的血缘。或者有万中无一的练武高手这样的天赋,或者
有被火云邪神打通任督二脉这样的运气。
但尔童不是小说或者电影的主角。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还有一个工友这么安慰尔童。
尔童哈哈大笑。这句话实在是这世间的真理,无可辩驳。但问题是,张春阳
们也知道这条真理,而且已经准备好了万全的对策。到了如今这个年头,他们已
经不在乎风水怎么转了。因为河东是他们的,河西也是他们的,就连河都是他们
的。
他们早就占有了一切,只留下尔童们一无所有。
遍体鳞伤的屌丝尔童回到他那一无所有的出租屋中,满心绝望。他发现自己
无论如何都保护不了素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张春阳对抗。他的愤怒显
得非常可笑,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愤怒。
古人说,庸夫之怒,免冠徒跣,以头抢地,但尔童不是庸夫。古人说,士之
怒,流血五步,伏尸二人,但尔童也不是士。根据不同的需要,他有时候是农民
工,外来务工人员,低收入者,弱势群体,有时候是打工仔,低素质人群,农村
人。有时候是乡巴佬,穷逼,泥腿子,有时候是捞头,硬盘,外地逼。过去的某
段时间内,他曾经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劳动人民」,而现在这个年代,他被贴
切地称为「屌丝」。
——真正的屌丝,不可能逆袭的那一种。
他只能茫然地躺在床上,凝视着出租屋昏暗的天花板,试图在以头抢地和流
血五步之间找到保护素琴的办法,但怎么都找不到。自古至今,尔童们似乎就只
有通过这两个办法,放弃尊严或者放弃生命,才能向张春阳们传达自己的愤怒。
尔童想啊,想啊,不肯放弃,毕竟是为了姐啊。他一定要找到办法,不让她
继续被作践。
尔童渐渐陷入一种虚幻的状态,直到手机铃声把他拉回现实。他慢慢转动眼
睛,看了一眼窗外浓黑而深沉的夜幕,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他的意识果然没有错,打来电话的,正是素琴。他还以为再也联系不上姐了
呢。他捧着手机,花了整整五秒钟,确认了不是幻觉,然后接通电话,咧着嘴不
知道是哭还是笑地呻吟了一声「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电话那一头沉默良久,素琴的声音才突然梦呓一般,没头没脑地响起:「直
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长岛是没有雪的」。
尔童愣了半晌,才隐约意识到素琴在说什么。他呜咽起来:「姐。没有就没
有。没有就算了。你……」。他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哭泣。他永远只会
在素琴面前,肆无忌惮地欢笑或者哭泣。
「对不起。童童」。素琴轻轻地说道:「你别哭。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姐。我不明白」。尔童用手擦着不停涌出的泪水,提高了声音:「我想不
明白。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为了什么长岛什么潘帕斯不要我的。肯定有什么缘
故,对不对?」。
素琴沉默片刻,语气带着一种释然的骄傲:「我其实知道是瞒不住你的」。
「为什么啊,姐,为什么,你要那样给别人、给别人……给别人作践」。尔
童撕心裂肺地问道。
素琴的回答如同当头一棒,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真不想告诉你。不过
不告诉你,你怕是要纠结一辈子呢。——张春阳说,如果我不答应,就要让这边
厂里把我们都炒了」。
原来如此。姐果然不是为了她自己。尔童说不出话来,素琴还在轻声说着:
「我是无所谓,我都不想干了……但是你那么拼命当上技术员,还碰到很难碰到
的班长主管……人一辈子能碰到贵人的机会不多,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把你毁了。
我有好几次想和你说,但是看到你那么认真,一举一动都学着城里人的样子,
我怎么都说不出口……」。
「姐,你真傻,你真傻」。尔童终于喃喃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姐,我
不当这个狗屁技术员了。你回来吧。回来」。
素琴再次沉默。当尔童焦虑地想要再次开口时,她才笑着回答道:「童童,
你还要我啊」。
「要,怎么可能不要,你是我姐啊。生来就是给我做媳妇的」。尔童隐约觉
得有些不对劲,拼命道:「我的媳妇,怎么能不要」。
果然如同尔童的感觉——他们互相太熟悉了——素琴仍然笑着,轻声道:
「姐真开心。童童。谢谢你。可是姐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你马上回来——」尔童突然感到一种彻骨的恐惧,浑身哆嗦,
声音沙哑地喊道:「——我去接你。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回来」。
「童童」。素琴越是平静,尔童就越是恐惧:「这两天我不舒服,请假了。
今天白天我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我肚子已经被张春阳搞大了」。
尔童的瞳孔收缩起来,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四分五裂的声音。
「晚上张春阳来了,我跟他说这个事。他丢给我一叠钱,说长岛根本就没有
雪」。素琴的平静终于让尔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绝望地在心中喊着,姐,不
要。不要。
但素琴却那么冷酷地拒绝了尔童心底的哀求:「然后他还说他今天打了你。
说的可得意了。我刚刚就趁着他玩了我睡着了,捅了他不知道几刀还是十几
刀。
现在血流了一地,他人已经没气了」。
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那便只能坦然面对。尔童瞬间冷静下来。他一瘸一拐
地跑出出租屋:「姐,你在哪?我已经出门了。没事,你等我,我陪你去自首。
你这样肯定会轻判的。我等你。等你出来的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是城里人了。
姐……」。
「童童,你这个大笨蛋」。素琴仍然笑着:「……我在张春阳自己家的房地
产公司的一栋很高的房子楼顶上。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的样子。童童,真好看。
怎么都看不厌」。
冷汗从尔童身上所有的毛孔里一起冒出,他徒劳地喊道:「姐,具体地址是
哪里?我马上到。你冷静一点。等我到啊。一定等我到」。
素琴的回答令他猝不及防:「童童,我恨你。都是你,总说要做城里人,才
会让我也起了这样的心思」。素琴的语气激烈起来:「我就说,我们生来是这地
上的尘土,没资格想着飞上天堂的。你不信」。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语气里却
没有惋惜,而是仍然带着向往:「都怪你。要是我们老老实实地,像别人一样打
工,攒钱,等老了,做不动了,回老家做点小生意……那该多好。别人都这样,
我们也该这样,我们注定就只能这么过一辈子。我恨你。童童。我恨你……都怪
你想着当城里人……」。
尔童有些晕眩,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真的如素琴所说,只因为他们生在农
村,所以想当城里人——哪怕只是想想,就已经是一种罪恶?
但素琴自己,恐怕也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吧。她继续骂着尔童,但无论如何也
掩饰不住自己最后的向往:「我恨你。我恨你……反正我也说不了你,那就随你
便吧。你想当城里人,那就去当。——连着姐的份一起」。
「姐」。尔童恐惧地喊叫起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深沉的叹息,是空气被骤然撕裂。是地面上的喧哗和嘈杂
扑面而来,是一颗尘土轰然坠落。
接着,一切便归于寂静。





尘与土 尘与土(第十章)
第十章*幻光。
01。
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以头抢地和流血五步之间苟活一生,但也总有
素琴这样的士,刚烈地选择伏尸二人。尔童花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姐
没有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而他却什
么都做不了。张春阳也死了。这世上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一起消失,留给他的,
便只有虚幻。
所以素琴才会留下那样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姐啊。如果没有这句话,尔童自
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既然有了这句话,尔童的精神便有了支柱。
他仍然在那家工厂当技术员。那是素琴用她的一切为他保住的渺茫的机会,
他绝不会放弃。但尔童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专注,努力,勤奋,遇到
了贵人,甚至花光了一生的运气,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切砌成一道通往梦想中的
天堂的阶梯,某些人却只要一句话便能轻轻毁去。要保住这道阶梯,甚至需要他
最爱的人付出尊严和生命。
再也不会有大奶儿缓解尔童的伤痛,消除他的疲惫。于是尔童学会了用酒来
代替。他搬回了工厂宿舍,每天下班之后,他总会握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看
着手机。
手机里是素琴的照片,笑得非常灿烂。每次看到这熟悉的笑容,尔童也总会
笑起来,仿佛她又回到了身边。每一夜他们都会这样隔着手机屏幕,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傻乎乎地笑着,笑得肝肠寸断,笑得泪流满面。
一开始还会有舍友感到诧异,但渐渐的,便不再有人问起。
秋去冬来,尔童没有回家过年。他拼命干着,仅仅半年就从技术员升职成了
高级技术员。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
尔童现在管着二十台机床,因为每年过年之前都会有一批工人辞工。普工补
充起来容易,但技术员就不一样了。极度的劳累却让尔童觉得轻松,他需要这样
才能短暂地遗忘。
刚过年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尔童像往常一样,摇摇晃晃地提着一瓶二锅头和
半斤散装的花生,精疲力尽地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那对小兄弟已经辞工,而另两
位还没有返厂。只有老李和往常一样,在尔童坐下之后,向他沉默地举起酒瓶。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地对饮。不知不觉间尔童便有了酒意,他正
准备站起身来,去洗漱休息,手机铃声却撕破寂静,乍然响起。
「刘主管,是我」。尔童接通电话,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奇怪。
「是这样」。刘主管的声音疲惫而无奈:「你们对班的老周回去过年还没回
来,小金又辞工了。和你对班的小陈今天出了点事,晚上来不了,你看你能不能
帮他顶一个班。因为你对班的副班长也回老家结婚了,实在没办法」。
尔童心中有些发沉,但只能接受。这位新的刘主管虽然不是同乡,但对他也
不错。不但力排众议让他提前升职,还明确表示了会争取一有机会就提拔他当副
班长。
所以尔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刘主管第一次开口让他顶班。他马上草草
洗了个澡,然后迅速赶回车间。
「陈哥怎么了?」一见面,尔童就关切地问道。
刘主管摇头:「他自己说是骑电动车摔了,手上缝了十几针,今晚是实在没
办法来了,明晚一定来。——夜班抽不出人,只能辛苦你连三个班」。
「没事,不辛苦」。虽然这么说着,但刘主管知道辛苦,尔童更知道辛苦。
光是一个班就累的不行,现在连续三个班,意味着三十六个小时不得休息,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再苦再累都没关系。尔童想。姐,我一定会做到。
他跟着刘主管走向生产线,正在焦头烂额的夜班的李班长马上像见到救星一
样迎了上来。交代完毕之后,他带着尔童走向自己的座位,陪着笑道:「哎,真
是辛苦你了。你先坐吧。我们会尽量顶着,实在忙不过来再叫你——你喝酒了?
要不要先趴着打个盹,现在没什么事——哎,来了」。
「我去吧」。尔童笑道。既然来了,就要做好。
「行,行。有空就歇着吧」。李班长笑着,抱起一叠资料急匆匆地走了。尔
童则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那位翘首以待的工人。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就像尔童上过的那些夜班,就像无数的工厂中的无数
农民工上过的无数夜班一样平静。当温暖的冬阳照进车间的时候,尔童从一台机
床内抬起头来,用力摇晃着脑袋。不管怎么样,这台机床的刀具总算是换好了。
他带着歉意向那位工人道:「对不住,眼睛有点发花,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这都快下班了」。
对方憨厚地摆着手:「没事,没事,你辛苦。我产量完成了,多一点少一点
没事」。
虽然这么说,但尔童依旧惭愧。这些过年都不回故乡的农民工,大多是为了
趁这个机会多挣几个钱的。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尔童的班长就和副班长一起到了车间,和往常一样。
副班长把尔童刚打电话让他帮忙带的包子豆浆和一包烟递给他,班长打量着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行不行?实在坚持不住就回去睡两个小时再来?」
尔童强打精神:「不用,刚才五点睡了一个小时,现在还行」。
「坚持不住一定要讲啊」。班长虽然关切,却也非常无奈。尔童心里清楚,
讲了又怎么样呢?他如果去休息,那可就有二十台机床没有技术员维护。
至少,他现在是技术员,不用操作机床,维护的时候总会停机,所以不担心
遇到老黄那样的意外。
再挺过今天自己这个班,就解脱了。明天又是元宵节,放假一天,可以好好
休息。尔童飞快地吃完早餐,走进卫生间抽了支烟,站在水龙头前纠结了片刻,
还是伸手捧起冰凉的水,用力擦着脸。冷水接触到他手上的溃烂,钻心的疼,但
这反而祛除了不少睡意。
所以尔童干脆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尽情地淋着。
虽然这里是温暖的南国,但每年这时候还是要冷个把月的。尔童的手每天接
触冰冷的钢铁,浸泡在浓稠的油水混合物中,终于难以避免地生了冻疮。现在开
春了,冻疮每天都又痛又痒,十个手指都红肿不堪,如同胡萝卜。在这早上被冷
水一淋,真是酸爽得尔童浑身打颤。
片刻之后,尔童走出卫生间,拼命忍住去抓挠那些冻疮的冲动,回到了生产
线上。两个班已经交接完毕——尔童当然没必要参与,班长已经离开,忙碌的一
天再次开始。
「现在我没什么事,帮你看着。你躺一会吧」。副班长一看到尔童,便把他
拉到他们班的那张小办公桌边。尔童惊讶而又感激地看了副班长一眼,他正笑眯
眯地指着办公桌边一张由塑胶托盘和纸皮铺成的床,解释道:「以前我和杨恒顶
班、连班的时候,顶不住了也经常这么睡一会。趁着刚上班没事,快睡吧。等会
说不定会怎么忙呢」。
尔童确实想躺一会,即使是塑胶托盘和纸皮也好。他道了谢,裹紧身上的厚
工作服,在纸皮上蜷缩下来。但这次他却没有马上进入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早晨的冷风在四面通透的车间内到处穿梭,干活的时候还不觉得,但现在躺
下那就不一样了。而且尔童现在极度疲劳,更容易觉得冷。他哆嗦起来,牙齿咯
咯地响着。他开始怀念那大部分触感都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模糊的身体,只有那
动人的温暖依然清晰。他半闭着眼睛,看着一块阳光打在身前机床斑驳的防锈漆
上,摇曳出那张他熟悉的笑靥。潮水般包裹着他的轰鸣声中,依稀又听到了那温
柔的呼唤:
「童童,你快点啊」。
「童童,你冷不冷?」
「童童,你再这样,姐生气了」。
「童童……」。
姐,你别走啊。姐,等我一下。姐,我不冷。姐,我再也不敢了。姐,姐?
姐!姐——。
「不行了。快来帮忙,那边要换刀,这台机器空气阀有问题……」副班长摇
醒尔童,便急匆匆地跑开了。尔童摇了摇头,赶紧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然后挣扎
着站了起来。他在半梦半醒中休息了半个小时,但感到更加疲惫。身心放松之后
要再紧张起来总是不那么容易。他走到一台机床前,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半分钟,
眼的重影才算彻底消失。然后他伸出手,缓慢地开始更换报废的刀具。
「你睡,我帮你带个烧鸭饭回来」。尔童不知道是怎么熬到中午的。晚餐他
同样没去吃,而是在车间睡了一小时。但这种断断续续的,根本无法真正放松的
休息虽然能让身体喘口气,对精神却是一种极度的摧残。到了窗外灯光亮起的时
候,尔童已经多次出现幻觉。
还有两个小时。尔童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机床间来回奔跑。姐,我
能顶住。姐,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期望。姐,刘主管也对我很好,不能让他失望。
姐,三班的班长得了肺结核,据说要把明亮调去当班长,这次我说不定就能
当副班长了。
每次迈不开脚步的时候,尔童都会在心里这么说。每次这么说,他的身体里
总会涌出一股力量。还有一个小时。还有五十分钟。快了。快了。他拿着一瓶清
洗液,刚在一台机床面前停步,就有另一名工人喊道:「技术员!我这模具卡住
了」。
尔童只得对身边的工人道:「他那个快一点,我回头再来帮你清洗。这个清
洗液,你可千万别碰」。
「好。知道,又不是第一天来」。
但尔童还是不放心。他看了看周围,最后举起清洗液,放在了这台机床顶上,
然后跑向下一台机床。
「技术员!我这刀具没复位!」尔童刚处理完那副模具,另一位工人便叫了
起来。
「技术员,我机器报警了」。
「技术员——我空气阀关不上——」。
「技术员?我这气动螺丝刀的气管好像堵了」。
尔童气喘吁吁地搞定这一连串问题,已经是脸色苍白,眼冒金星。他扶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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