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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仙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满河星
两人回头,李玄慈持剑在前护住十六,只见那猫妖瞳孔中血色翻涌,抽出怀中的铁皮钥匙,额上青筋暴起,一下子将钥匙碾个粉碎。
“既坏我升丹大事,那便等着永远埋骨于此,天上黄泉,都永无你们的去处了!”





洞仙歌 一百叁十九、釜底抽薪
“既坏我升丹大事,那便等着永远埋骨于此,天上黄泉,都永无你们的去处了!”
十六眼睛瞪圆,铁片钥匙竟就被她这样捏碎了,同时升丹二字,也让十六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猫妖绕这么大一圈,原来是遇上了升丹的槛,渡了这口气,便是在妖丹里种了十足的阳气,日后修炼起来是改天彻地的变化。
可如今渡的是她的那口气,大概只能算凡人普普通通的污浊之气,正碰上这升丹的关头上,算是大大折了她的妖丹,难怪如此怨怼。
不过如今没了钥匙,可怎么办?
十六还来不及细想,那猫妖已仰天一哮,瞳孔中碧色不再,血气翻涌,扭曲又尖利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瞬间,梁上密密麻麻的细瞳望了过来,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盯向他们,接着,鸦羽纷飞,鸟妖们张着尖利的喙,朝他们扑了过来。
这些本就刚沾过血腥的鸟妖哑哑嘶鸣着,聚成晦暗难明的浓云,沉沉朝十六压来。
十六软了两股,却强打着没有颤颤,还算出息地拔了匕首,不忘端上一副道门捉妖人的正经模样,打算与这群邪乎得很的鸟妖拼了。
什么都能丢,师父教出来的气势不能丢!
她那把小小的匕首一出,还没派上用场,李玄慈便横了剑。
瞬间只见一片碎羽遮眸间,忽破出一道寒光旋飞,剑影掠起,薄如片羽的长刃在李玄慈手中张狂地绞弄着扑来的鸟妖。
一切狠绝的攻击在他面前都被碾碎为尘,只见空中不断有沉暗的碎羽零落飘散,黑亮如缎的鸦羽下,殷红的血肉被刺穿,飞珠血溅。
一道银色自空中横过,瞬间破开长长血线,数只鸟妖就这般奇奇丧命于李玄慈的剑下。
十六在身后,看得都有些呆了,呆的不是这惊人的屠戮之景,而是李玄慈溅了血的脸上,竟浮现一丝隐隐的兴奋与痛快。
越是血肉横飞、皮开肉绽,他眼中的放肆便越发浓烈,到后来,几乎是在享受这场屠戮。
周围的赌徒早已被这场杀戮吸引,赌徒骨子里早已扎根的疯狂被这漫天溢散的血腥点燃,不少人停了手上的赌局,正在赤裸地看着这场搏命。
仿如等待分尸的鬣狗,在一旁饥渴地等待着。
随着鸟妖逐渐落入下风,已变了血眸的猫妖轻轻拂过发上的玉簪,接着眸中开始变幻起瞳色,妖异的碧绿和血腥的艳红交织起来,随即张口,唇中隐隐透出一点碧色的光,想来是逼了妖丹出来。
随即,她吐了口妖气出来,竟成了妖异非常的碧雾,朝四周扩散而去。
“杀了这二人,分而食之,食其血者,换金币百枚,啖其肉者,赏金币千枚,取头颅者,奖赏再翻倍。”
随着猫妖如诱惑一般的话语,和那扩散开来的妖气,周围的赌客开始陷入半疯狂之中,瞳孔如猫妖一般,现出隐约碧色,朝这边望了过来。
十六看着这如丧尸一般半失心智的妖群,心中开始打起鼓来。
李玄慈再厉害,可也经不住车轮战,总会疲乏的,而一旦露出破绽,那在一旁等候的猫妖,必定会取他们的命脉。
她开始在脑中疯狂思索起有什么阵能一下子将这么多的妖怪给灭掉,可越是着急,却偏偏越是想不起来。
她心中急切,伸手给自己脑瓜来了一下,手下毫不留情,直打得脑门哐哐响。
这脆啵的声音引得李玄慈回了头,瞧她捂着脑袋就知道又在作妖,百忙中不忘飞了个眼刀子过去,随即又转身与群妖搏杀起来。
霎时间,空中漫起诡谲的碧雾,衬着雾中众妖的绿眸,越发瘆人。
随着李玄慈的剑自一虎妖的双眼刺过,那痕绿光也随着鲜血闪过,正好晃进十六的眼睛里,血色溅在地上碎羽间的一枚金币上。
金币,妖丹,碧色,血。
十六的眸子在几样东西上游移,陷入半游离中。
突然,似细细的白光闪电自脑海中刺过,她终于想通了!
十六连忙悄声靠近,而李玄慈也只将他的背后留给了十六。
她掩了唇,小声而快速地在他耳旁说着什么。
只见李玄慈长眸微凝,接着露出一点异色,眸中现出带着血腥的志在必得。
接着,寒刃狠狠刺进前面扑来的一头面目可憎的牛头怪身上,在它嘶哑的垂死嘶吼中,李玄慈忽地借着剑势将它拉近,随即脚尖一点,借着它即将倒下的尸体上,一下子跃起于半空。
他飞身旋过,起落折身如游龙空腾,纵跃数丈,落足于两枚尖牛角的方寸之地,随即又腾跃而起,身姿似电,无声间便到了猫妖面前,瞬间取了她发上玉簪。
那枚玉簪闪过浓萃的碧光,在空中耀了一瞬,随即被李玄慈握于指尖,翻腾回去,迅雷不及掩耳间,狠狠插入地上那枚被掩盖着的金币上。
啪!
簪子断裂开来,苍郁的翠雾从里面大团大团翻涌,如同鲜血一般,散落开来。
奇的是,那枚金币也随之碎开,金灿的粉末溅了开来。
“真正的钥匙,我们找到了。”
十六在身后,眸子弯成细细月牙,极开心又放肆地炫耀起来。




洞仙歌 XRouгouщu.c0м 一百四十、螳螂捕蝉
“真正的钥匙,我们找到了。”
十六在身后,眸子弯成细细月牙,极开心又放肆地炫耀起来。
猫妖眼中惊骇非常,自他们进入以来,第一次露了失措之态,满面阴戾再难掩饰,爪牙尖利异常,在碧色下闪过几点寒光,猝然间刺来。
眼看将中,剑芒扫过遮人眼的碧雾,无端端撞出一声铿鸣,将气焰甚烈的猫妖稍稍逼退叁分。
玲珑的寸步金莲点在地上,借着下落之力,瞬间回寰过来,随即狠狠一抵,便又借机跃了起来,细细黑影重又罩在李玄慈二人身上。
只见李玄慈回身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随即腾挪闪避开来,不与猫妖正面冲击。
可如此一来,却将十六暴露在空白之间,她倒也像个正经道士模样,没露半分惧色,反而眼眸骤凝,握紧手中翠簪,一手捏诀,愈发催动起从簪中溢出的碧雾,阵阵搅弄,掀起地上金尘,霎时间,雾混着尘,愈发遮人眼。
猫妖脸上戾气更浓,呲出尖牙,便要咬掉她的头颅。
忽然,于猫妖背心处刺来雪亮一痕,携着惊风摧来,剑光灿然似烈,明明如此薄的一把剑刃,却又沉得如压山之石,极端强横地逼来。
正正将中之际,猫妖如疾风般倏地回身,一个落肩,便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击。
然而,不过一瞬,下一击立刻又到来了,李玄慈执剑的手挽了个凌厉的剑花,迸出如流星般的雪霜剑芒,沉腕刺了下去。
猫妖从怀中抽出一把金扇,扇尖凸起芒刺,淬着不一般的闪光,金扇一拢,生生接了劈下的锐刃,金鸣声彻,刺得人耳膜泛疼。
“小哥莫不当奴家是个傻子,要当那在后的黄雀,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眼中满是再无遮掩的嚣张,少了那无时不在的媚意,淬炼得只剩下赤裸裸的兽性,几乎要生生将人扒皮剔骨。
可那双极狠厉的翠绿瞳孔,突然间就这样凝住了,接着剧烈地缩起来,如同被漩涡侵蚀一般,所有的情绪都被吞没了。
她有些艰难地回头,只见十六亮得和星辰一般的眸子,断了一半的翠玉簪子裂口锋利极了,锐得能刺破血肉,深深地插进猫妖的背部,刺在肋间缝隙,穿透心肺,一击毙命。
伴着猫妖倒下时不可置信的眼神,十六干脆利落地回了簪子,细细一痕血线中,迸出汩汩热血,飞快地在地上流成一片。
“我才是那只黄雀。”
十六眸色极亮,短短几字掷地有声。
随着这句话,猫妖终于没了气息。而少了猫妖的操控,旁边的群妖也陷入短暂的混乱当中。
李玄慈了剑,不再看地上的妖尸一眼,靴子从猫妖仍未瞑目的脸上跨过。
十六眼珠子一溜,忍不住说道:“沉迷男色,果然容易短命。”
李玄慈脚步一凝,才又如常继续踱了过来,只是眸光冷淡,不轻不重地剜了她一眼。
十六连忙老实闭了嘴,两人一同看向地上碎了的金币,李玄慈问道:“如何?”
听了这话,十六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沾了血的碧玉簪子,继续往那金币上刺。
或许是那血的原因,一下子涌出的碧雾浓了几倍,似乎有实质一般,将两人的身影吞噬了进去。
再睁眼时,两人已经在一片荒原之上。
十六手里还握着那柄断了一半的翠玉簪子,有些昏头涨脑地看向四周。
这儿又是哪儿啊?
李玄慈却似已经习惯了一样,站了起来,拍了拍下摆上沾的尘土,将剑回鞘中,便要往前走。
十六愣了下,才连忙站了起来要跟上去,手中的簪子慌慌忙忙随便进怀里,急急跟了上去。
可等真正近了李玄慈的身,她却又憋着不说话,只一个劲闷头在后面走。
李玄慈回头看了她一眼,察觉出这人似乎又在憋闷些什么东西,他眸中闪过一抹轻热,却也不理,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十六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与他计较,也不与自己较劲,伸手轻轻拍了拍胸膛,悄悄对自己说了声,“真棒!”
前面的李玄慈没有回头,却悄无声息地翘了唇角,再回身时,已又是那副冷淡神色。
“哪里棒啊?”他掩了眸间的笑意,淡淡问道。
十六不想他听见了,慌了一瞬,可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
“玉簪才是真的钥匙哦。”她声音轻巧,尾音翘起,显得有些浮,却也有几分可爱。
“是我发现的哦。”看见李玄慈没什么特别反应,十六又补了一句,并且在我字上狠狠放了重音。
李玄慈将笑咽了下去,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故意拉长了声音,“哦?如何发现的?”
“这赌场之内,处处以金为重,那猫妖连驱使鸟妖用的也是金币,可钥匙却是破破烂烂一把铁片,她还那么轻易便把铁片钥匙毁了,她心机那么深,就算是升丹被我破坏了,也不至于如此冲动吧。”
“她身上发上全是各种金饰,唯独只有那枚簪子是碧玉的,后来驱使众妖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从那玉簪上拂过。”
“这样的异世空间,能穿透结界的钥匙,必然有至高之力,而俗话都说黄金有价玉无价,玉自然是凌驾于黄金之上的。”
“何况”
话匣子一开,却在此刻猛地住,十六本来滔滔不绝,又忽地闭了口。
“何况什么?”李玄慈挑了眉毛。
“何况我还这么聪明!”十六笑眯眯地补完了话头,笑得跟个猫咪一样。
心中暗暗吁道,好险好险,差点说了实话。
何况,她给那猫妖渡气时,曾探过那妖丹,触之冰凉,含之发温,后来想想,这分明是玉的质地,仔细一看,还泛着碧色,自然便想到这猫妖结的竟是玉质的妖丹。
妖丹都是玉的,钥匙自然也是玉的。
只是这话可不能说给李玄慈听,她嘴巴如今都还被擦得发疼发烫了,若是再提起,不知这人又要发什么疯了。
她笑得乖巧极了,可眯起的眼睛,却怎么看怎么像上了灶台刚饱腹完的猫咪,尾巴还在狼藉的杯盘上扫来扫去。
忽然,觉得脑袋上被轻轻拍了下。
她还愣着,只见李玄慈已经转身过去,看不清表情,唯独传来一句极轻极淡的话。
“真棒。”
十六眸子怔了一瞬,随即咬紧了忍不住想翘起的唇,平复了下,才悄悄跟了上去。




洞仙歌 XRouгouщu.c0м 一百四十一、人面瘤
渴。
难耐的焦意从食道里烧,像是有螳螂挥舞着镰从空空的胃里往上爬。
他们已在这荒原行了许久,久到都快要忘记时间,瞧不清前路,也望不尽后路,只能沿着这无人的野道踽踽前行。
这里的白昼很长,却总透着股混了尘沙的昏暗,空气中细得看不见的尘埃黏在人的睫毛上,将视野都镀上一层阴。
十六早没了力气,只靠着一股气在撑着继续往前走,远处还是这么光秃秃一片荒原,除了枯石和尘埃,什么也瞧不见。
李玄慈走在前面,面上没有多少动摇的神色,他似是忽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慢了下来,微微低头,便瞧见十六落在地上细细的影子。
眼见着那影子落的地方越来越远,李玄慈停了脚步,皂靴一折,转身握住十六的手腕,牵着她往前。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一半催化着体内本就盛烈的焦躁,另一半则成了一点点的光,他的指尖紧紧握住了十六的手腕内侧,那点温度便顺着手腕内侧传过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默默继续往前走着,扑通、扑通,只剩下微弱的脉搏,成为两人之间的维系。
又不知在这荒原里行了多久,脚下的土地终于有了些变化,微微隆起的折度逐渐变得崎岖,靴子踏上去,有极细微的尘粒簌簌往下落。
十六与李玄慈四目一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转机,李玄慈暗暗加快了脚步,却又按捺住,回头望十六是否跟上。
但十六哪里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候撂挑子,见他望过来,急得说出忍耐这么久以来第一句话。
“你先拉我上去,之后我就算滚也能滚下去的。”
她嗓子已有些哑,饥渴像无时不在的细刀子,用磨得不甚锋利的刃一遍遍刮过喉咙。
李玄慈瞧着她那再认真不过的眼神,即便在这种时候,依然忍不住生了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是些什么古怪想法的念头。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了紧握住十六的手,多加了几分力,带着她一步步走向愈发崎岖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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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终于到达山坡顶端,极目远眺,一切都有了回报。
苍茫的荒原上,偶尔起伏一艮艮波涛一般的岩壁,天边的云透着灰蒙,仿佛凝了的污冰,半明半晦地低低垂在山脊上。
往下望,眸中倒映千丈荒原,偶有带着热气的风拂过细细尘沙,卷送着在天际回旋飞舞。
然而,在荒原的石块间,隐约可见如青葡萄一般澄澈的水潭,清冽冽的,如细沙里藏着的闪烁的宝石,光芒从无数的碎波中折射着散向天际。
那是生的颜色。
两人面色一凛,纷纷加快了脚步,冲了下去,急促的脚步在山坡上卷起细细尘埃。
等靠近了,才确认真的是清泉,水源背后在石块的隐映下,是生机的绿色。
十六简直什么也不顾得了,急急冲到水潭旁,几乎将头埋进水中。
沁凉的感受传来,她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吞着水,直喝了个饱,才猛地抬头,溅起阵阵水珠,在空中隐隐闪耀光芒。
她连额发都被打湿了,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跟小狗一样甩了甩头,才看向旁边的李玄慈。
却见他比自己矜持许多,只用手捧起水低头饮着,没有打湿一毫一分。
真是爱装相啊,十六在心中服气地叹道,都快渴死了,这人还要讲面子,佩服佩服。
不像她,如今饿得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整猪,渴得能把这潭水都喝浅,半点无所谓形象了。
等两人在潭边喝足了水,也修整一番,便打算去水源后的绿洲看看。
可还不待他们出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石块后面无声无息地投了一道阴影下来。
那影子最先被李玄慈发现了,他立刻手握在剑上,随时准备抽剑刺去。
可接下来的场景,却令十六瞪大了眼睛。
只见石块后面走出来一个有些矮小的身影,看上去是黄发小儿,头发稀疏,皮肤苍白,手臂细条条得和藤挂一般。
可顺着身体往上望,只见他细瘦的脖颈上,生出了一个巨大的瘤。
瘤上的皮肉皱得垂了下来,明明是垂髫小儿模样,唯独脖颈上的怪瘤,皮肤苍老得如同被风干了的葡萄,内核都被消耗干净,只剩下那副皮囊。
更奇的是,那小儿竟对他们轻轻笑起来,而脖颈上的瘤,皮肉也鼓动成古怪的形状,最后,竟成了个人脸的模样。
就这样,两张相似又不同的脸,诡异地冲他们扬起一模一样弧度的笑容。




洞仙歌 一百四十二、宰狗
那张满是褶皱皮肉的“人脸”,就这样与小儿有些苍白的脸庞,苍老与幼弱,在这一刻共感着完全相同的表情,叫人看了无端端胃中空绞着泛酸。
十六咽了口吐沫,肩膀不自觉地紧了起来,作着防御之态,李玄慈不动声色地往前踏了一步,将十六护在身后。
可还未等手中之剑出鞘,那古怪的孩童,突然快步跳入水潭中,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溅起极细的一点水花,钻进了潭底,活得似一条鱼,转瞬便消失在潭底摇晃的微微碧波下。
一切发生在突然之间,十六只来得及虚虚地伸出手,一滴晶碎的水珠点在指背上,转瞬落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个意外的插曲后,十六本想去水中探探,可这看似浅浅一汪潭,显然并不像看上去如此无害,思量过后,二人还是决定先去绿洲看看。
离绿洲越近,连空气都变得湿润了些,被尘埃哑了的口鼻总算好受了些。
这里算不上多丰足,却是这炎炎荒原上弥足珍贵的一点温润,远远能看到一座座小小的屋宇,再走近些,便有了人迹。
尽管前方芸芸怕是并非善类,已在无人荒境中踽踽甚久的十六,依然不可抑制地感到兴奋。
巨石构筑了绿洲的起伏,清冽的潭水顺着地势浅浅汇成一汪白溪,蜿蜒着穿过,沿着这条水流,布着许许多多小小的屋宇,顶儿尖尖,屋檐圆圆。
错落有致间,如月一般温柔的细细白花落在缝隙间,开得热闹又可爱,看着柔弱,却狠狠钻根进贫瘠的荒原中汲取着养分。
在这样的地方看见这样富有生机的东西,十六忍不住在李玄慈身后慢了脚步,悄悄拾了一朵落在她旁边的白花。
这是自己落下来的花,不是她采的,也不算缺德吧,十六这样想着,小心地握住了手中柔软如丝的花瓣,藏进了袖子里面。
进了绿洲之中,终于见了人影,虽不算多热闹,却好歹是鲜活的。只是这里的人,似乎有些怪。
明明是在荒原中的绿洲,有的人穿得奢华极了,衣服上金丝绕缠成了繁复的花纹,铺了满身,指头上坠了数枚嵌着宝石的戒指,金翠的猫眼,浓郁的琥珀,细腻的玉石和璀璨的水晶,连脚上的靴子都是极软的丝绸做的,耀武扬威,眼神傲得都瞧不见前面的路。
而有的人,则衣衫褴褛,从破洞中都透出饿得外翻的根根脊骨来,面色青黄得如老狗一样,或蹲或坐地躲在墙根下的阴影里,连生气似乎都被这荒原给吸干了。
可如今再是古怪,也先不是计较的时候,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番,才能再好好打探这地方的古怪。
他们沿着屋宇往前,还真找着了歇脚的客栈,只是大门紧闭,看上去不似要揽客的模样。
可这些自然是拦不住李玄慈的,他用剑将门闩挑了开来,便如此登堂入室了,十六也跟在后面,丝毫不慌地进去。
没事,反正他有钱,就算没钱,那不是还有剑吗?
狐假虎威,跟着混吃混喝惯了,十六也颇近墨者黑了几分。
里面倒是有客人的,桌子上叁叁两两坐着些人,只是有的桌上盛了满桌酒肉,盘中的肉烤得表皮焦黄,边缘微微焦脆,脂香四溢,配上浓郁如血的葡萄酒,实在诱人得很。
有的则是一盘稀疏的花生豆,加上一杯薄酒,即便这样,那几粒花生豆还被筷子拨来拨去,就是舍不得吃。
十六有些困惑地打量着,李玄慈先一步往柜台去了。
只见柜台后是两个无打采的伙计,见了客人来,也不抬一眼,走到跟前了,才勉强撩了下眼皮子,轻浮地用嘴往台上努了努。
李玄慈何曾受过这等慢待,当即便垂了眸,黑沉沉的,似乎能将这荒漠里的焦日都吞噬殆尽,手握在剑上,杀气四溢。
十六却不动声色地出手,将李玄慈要出鞘的剑按了回去,笑眯眯地向伙计问道:“这儿还有空房吗?我们要两间。”
“一间。”李玄慈还是那副要杀人的冷脸,却从后面替她改口道。
可那伙计却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看都不看,伸了指头遥遥点了点台上的什么东西。
十六这才注意到,放在柜台旁的是一座木雕,隆起的背甲上裂成六边纹,四肢粗短,爪子却利得很,头伸了出来,两颗细眼点在尖锐的头部,隐隐透着狰狞。
这刻的是一只鳖,不似寻常招财的蟾蜍,还是一只看上去古怪而凶恶的鳖,半点不符合和气生财的常俗,实在有些奇怪。
十六不懂这伙计是何意思,刚打算开口再问,却被店里的常客从旁挤了进来。
只见那常客根本不与伙计废话,从手上取了枚金戒指下来,往空中一丢,那粗糙的木鳖竟突然活了过来,吐了舌头将金戒指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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