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日樱桃
“我不能吃肉,将军。”
兰泽尔怔了怔,他的目光从餐厅上方华丽致的钟摆掠过,表盘上宗教意味的装饰让他下意识地开口,
“是斋戒吗,殿下。”
上菜的侍女手猛地一抖,盘子落在餐桌发出碰撞地清脆声响,侍女惊恐地抱歉,又在希雅的示意下手忙脚乱地快步退下。
“新教没有斋戒。”希雅的眼睛冷淡了许多,她的叉子落在一块球芽甘蓝上,又因为没有食欲放下了。
新教和音兰教的纷争,曾经导致了西葡星和维斯敦的常年对立,陛下也因此对自己的兄长百般怀疑,甚至在希雅十六岁那年,强迫西葡星将她送到都城,当做人质。
名义上她仍旧是受人尊崇的公主,在音兰教下成长的公主,一开始并不适应维斯敦的新教氛围,她不明白教堂里为什么没有披着金纱的圣母雕像,甚至因为习惯性地将宗教装饰挂在胸前,受到了陛下的当众训斥。
而现在,希雅·克洛斯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新教成员,陛下默许她西葡风格的礼服裙,但新教仍旧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没有人会轻信一个外来者。
在维斯敦,坐拥众多财富的西葡公主,更是许多人眼里的威胁,如果可以证明她和音兰教的联系,那大概会让很多人心生雀跃。
兰泽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在他试图为自己解释的时候,公主切下来一块红酒腌渍的苹果,帮他换到另一个话题,“我听闻陛下在重用您。”
希雅抬眼,她的面上再没有方才勉强挤出的友好,这种警告兰泽尔在很多人脸上见到过,他们多半出现在宫廷,代表一种古老势力的游刃有余,
“如果您打算在维斯敦有所作为的话,不能这样冒失了,也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
兰泽尔知道她说的是他前几日闯到了宅子的二楼,心下愧疚,“我很抱歉,殿下,我以为……”
希雅放下了叉子,打断了他,
“也不要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
兰泽尔不自觉地摸向裤子口袋里的棕色胶囊。
王冠 好气哦殿下是个坏孩子
如果你将一个人一直当作另一个人相处,再亲密的关系,也无法建立多么深厚的了解。
她对兰泽尔一无所知。
希雅有些烦躁地翻着从伊塔星发来的信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尽管一切都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她的右眼皮一直跳得厉害。
也许只是昨晚睡的不好,希雅安慰自己。
晚餐有侍女送上菜品,被她回绝了,阿比尔劝她,“殿下中午的胃口看起来好了一些……”,却让公主更加坚持,
“所以我吃的太多了,”她的脸上有一些懊恼的厌弃,这几日所有的事情都在失控的边缘,包括她的节食,“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去。”
夏日的雷暴从钴蓝色的天空闪过,暴雨前的疾风猛地刮向她的窗户,已经过了一天,侍女禀报她兰泽尔还在同陛下会面,这让希雅心里的不安不断蔓延。
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插入一个国王的亲信,希雅已经开始怀疑这是她叔父的一步棋。
那是个狡猾多疑的男人,克洛斯家族的不幸已经足以让她对陛下保持最警惕的防御,他所有明面上的纵容,都有可能是日后对希雅发难的把柄。
哪怕改信了新教,哪怕日益成为维斯敦王宫的一份子,哪怕她的婚姻注定要受王室的影响。
希雅也要记得自己是西葡唯一的继承人。
因此每一步棋都不能走错。
兰泽尔在风雨中驾马疾驰,白色的骏马已经满身的泥泞,雨水和泥水混在他的军靴和制服上,一道闪电在不远处照亮了一小处山峦,兰泽尔索性扬鞭,身下马匹嘶鸣了一声,继续尽忠职守地奔跑。
暴雨从晚上六点钟开始瓢泼而下,那时候他还在从前交好的军医艾布特的住处,彼时艾布特看着天色,挽留他,
“雨太大了将军,不如留在这里过夜,我让下面的人拾客房出来。”
兰泽尔的面色难看的很,只含糊地说有急事,便要推门出去。
在他一只脚迈出去的时候,艾步特叫住了他,“将军。”
兰泽尔回头,他脸色的阴沉和其中夹杂的愤怒让艾步特迟疑地开口,
“您带来的那个胶囊,到底是哪里来的?”
兰泽尔沉默了一会,窗外雨水溅落的声音和此刻诡异的氛围下,艾步特有些懊悔自己的问题,直到他看到兰泽尔稍微缓和了神色,呼了口气,开口道,
“警署的朋友抓了一个走私贩子,”他将手上的帽子扣到自己的头上,帽檐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艾步特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没什么大事艾步特,”兰泽尔转身,雨水从房檐滴落到他的肩章,又快速晕染在深绿色的制服,
“今天多谢你了,我们下次再聊。”
另一道闷雷将希雅从梦中惊醒。
她的睡眠质量已经差到了一定程度,希雅扶住自己的额头,如果是往日还好,多少还有松懈的空间,可是连着几日她的心神不定,希雅需要更多的睡眠来维持自己的工作量。
一楼的会客厅放了一些酒,希雅赤足拿着酒杯,从酒架上拿下来一瓶,这些酒大概能让她稍微早一点入睡。
希雅不打算惊动阿比尔,让她知道了多半会有些麻烦,夜晚的主楼大厅只点了几只蜡烛,希雅将葡萄酒倒进杯子,一面放轻了脚步一点点往楼梯处走,深夜的大厅便只有液体轻微晃动的声音,再没有别的。
在她一只脚踏上台阶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外面细碎的声响,希雅的脚步顿了顿,屏息倾听,又似乎只有外面的雨声和风声,大概只是她的错觉。
希雅垂了垂眸,握紧了酒杯,继续上楼。当她走到阶梯中央的时候,主楼的大门突然被人“砰”地打开,希雅猛地转身扶住了楼梯,她的头发被雨夜的风吹了起来,一个黑影站在门口,公主殿下下意识地抚住胸口。
黑影大步踏入了主楼,军靴上的泥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两侧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希雅透过他帽檐下的雨水看清楚来人的脸,也顺便瞥到了门口两个还没有来得及通报就被人打晕的侍卫,她的嗓子有一些涩,门外的风和雨水透进来,让她不自主打了个哆嗦。
可她仍旧是镇定的模样,“将军,您不该到这里来。”
兰泽尔上前了一步,希雅控制住自己转身逃跑的冲动,多年训练的礼节和仪态让她勉强保持了该有的威严,公主殿下的目光落到他军靴上肮脏的泥水,禁不住皱眉,
“您弄脏我的地毯了……”
她的声音被兰泽尔低沉的声线粗暴打断,“你在喝酒。”
希雅荒谬地偏了偏头,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真是无礼到了极点。
没有哪一条法规规定公主不能饮酒,更何况葡萄酒本来就深受维斯敦贵族的喜爱,大概是兰泽尔发了什么疯,或者是昨天午餐时的警告让他觉得受了挫,要扳回一局,不管是那一种,对面这个军官已经过了她忍耐的底线,希雅决定扯开嗓子叫更多的侍卫护驾。
可她刚要开口,却停住了,兰泽尔站在楼梯入口,仰头望着她,他的眼睛里有扭曲的痛苦,其中的心碎让希雅的心沉了沉,过分逾越的将军看起来整个人脆弱到了极点,周遭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像教堂里某个绝望的信徒,在最后的冷静里挣扎。
旋转阶梯上居高临下的公主听见他叹了口气,
“你在服用什叶锦,为什么还敢饮酒?”
希雅的面色陡然变白。
什叶锦是众所周知的禁药,产自少数几个星球的热带,由于副作用对人身体的永久危害,已经禁止种植和生产了许多年,只在一小撮的药贩手里流通,但近几年也被打压地渐无生息了。
如果让人知道帝国的公主在服用什叶锦,甚至更多她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希雅的手指甲嵌入自己手心的皮肉,那大概是个莫大的丑闻。
可她很快反应过来,将酒杯靠近自己,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在说什么疯话。”
没有什么比行动更能自证清白,服用什叶锦的人不能喝酒,希雅便干脆喝了一口杯中的酒,证明自己同那个众所周知的违禁品无关。
然而在她吞下那口酒之前,方才脆弱的军官神色大变,瞬间像一只敏捷的豹子,迅速扑向高处的希雅。希雅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便被人大力地推向楼梯栏杆,她的脚有些虚软,又适时地被人扶住了。
兰泽尔的一只手锁向她的喉咙,希雅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在公主的家里这样逾矩,骤然升腾而起的愤怒和骄傲让希雅偏要不如他的意,拼命将那口酒吞下去。
手里的酒杯和剩余的葡萄酒掉落在阶梯的地毯上,白色的羊毛地毯被染上一大块污渍,深红色的液体从酒瓶里一点点流淌出来,又浸入到地毯的每一寸纤维里。
然而一切都是无声的。
红酒从希雅的唇里溢出来一些,滴落到兰泽尔钳制她手上,希雅从小到大从没有这样被人粗暴对待过,这样狼狈地遭人羞辱,她想要弓起小腿挣扎,却动弹不得。
男子的气息近地早已过了她能忍耐的限度,在希雅要破口大骂之前,冰冷的唇覆盖住她的,带着雨水的寒气,大概是趁着公主还在震惊的愤怒里,兰泽尔舌头放肆地侵入她的口腔,原本被吐出来许多,只剩下了半口的红酒,被他悉数卷到口里。
红酒被他一口吞下,深夜的木质楼梯,似乎可以听见他吞咽的声音和凌乱的呼吸,这种陌生的侵犯里有没有旧日的温存在其中,希雅没有心思辨别。
兰泽尔甚至很浪荡地用舌头检查了一番,其中的控制欲让希雅难以克制地缩了缩身体,在他确认了一滴酒也不会进入希雅的肚子里后,才略微放开她。
公主因为激动而面色带了不健康的绯红,骤然获得的氧气并没有让她感觉有任何好受,反而呼吸剧烈地让她的胸口有些撕裂地疼,下一秒希雅伸出手要推开兰泽尔,又被他握住了,反扣到身后。
兰泽尔的目光落到她白色睡衣上溅落的红酒渍,和她因喘息而不断起伏的胸脯,轻声开口,
“使不上力气是不是?”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像很多年前那样,然而兰泽尔的眼睛里从前没有过的冰冷,
“你吃了那么多什叶锦,怎么可能会有力气?”
勉强镇定的公主喘着气,哪怕双手被控制了,仍旧抬起眼望向他,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没有颤抖和呼吸困难导致的虚弱,
“这是诽谤,将军。”
他对上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冷静和傲慢,是他从前没有见过的,实际上希雅·克洛斯的许多东西,都是兰泽尔没有见过的,也许六年前山林里的女孩子才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那一个,这种陌生和不安在过去十几天便时不时地折磨他,在这一刻让他整颗心像浸入在冰窖里,
“我也希望这是诽谤,殿下,”兰泽尔艰难开口,这个暴雨夜的调查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愤怒和痛苦,从离开艾步特家里,到他连夜调取档案,到最后深夜闯入公主的住宅,兰泽尔觉得其中的路程比过去的六年还要漫长,“我也希望您是被人加害了,有人把什叶锦混进你的药剂里。”
什叶锦因为强大的依赖性和戒断反应,被禁止作为药品使用了二十年之久,当艾步特在那枚棕色胶囊里检测到了销声匿迹近十年的禁品成分,兰泽尔感觉心脏要被人撕裂开。
一开始他只是希望艾步特帮他推断希雅是否得了什么顽疾,毕竟公主的病症是一个他不便过问的隐私,甚至他想过经验丰富的军医在推测出病情后,会有更好的药剂。
然而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什么希雅总是面色苍白,为什么她整个人都瘦削而没有气力,以及那天中午兰泽尔为什么撞见她在呕吐。
“三年前,你在伊塔星南部买下了一片雨林。”
“你知道我的家乡在伊塔星的。”兰泽尔的手指抚向希雅的侧颜,对方的目光落在他制服上不断低落的水渍,地毯边缘的木质台阶上很快有了一小滩圆形的水团。
“我比谁都更清楚雨林里有什么。”
不要担心,脱离剂量,兰泽尔在耍流氓
王冠 小伙子仔细瞅瞅还挺帅
雨林。
数亿种植物的栖息地,帝国百分之六十的药品源头可以追溯到几个星球的雨林。伊塔星由于气候原因,雨林只占少部分的土地,南北肥沃的土壤为农场和牧场提供了便利,却因为利润微薄,且毒虫众多,鲜少有人愿意为伊塔星的雨林买单。
但那是什叶锦原料的绝佳产地。
在战事上消耗了六年之久的军队,一朝回朝,对这个复杂诡谲的都城,总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毕竟人脉和势力的扩张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希雅却没有想到兰泽尔的情报能力,比她预想的高效了太多。
一个刚刚回朝便被委以重任的将军,希雅回忆起白天侍女通报他一直在王宫,和他方才让她神色大变的质问,希雅偏了偏眼睛,语气冷淡,
“你禀报陛下了?”
抛开从前的混乱往事,兰泽尔在她眼里实在不过是个有些殷勤但过分逾矩的普通将军,更何况以他平民的出身,想要在维斯敦立足,便必然要站到陛下那里去,希雅不觉得自己的推断有什么问题。
然而将军的眼里像有什么东西骤然熄灭了。
希雅有些不舒服地向后退了退,这样死死贴着楼梯的栏杆,拉开的距离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她只好有些难堪地想要把头向右偏了一些,这样便可以离男子的鼻息远一些。
兰泽尔却主动放开了她。
他沉默了良久,整个人的脸色藏在夜色里,对面墙壁烛光的阴影投在他脸上,希雅隐约察觉出一点伤感和自嘲。
可她并不没有想去了解兰泽尔的情绪是好是坏,此刻公主殿下的脑子快速运转着他会如何禀报陛下,而她又要如何应对,思索间只听见对面男子的声音轻的像失去大半的力气,
“你只在乎这个吗?”
希雅不知道这个回答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但她大概猜到,拥有公主殿下的一个把柄,总是要比直接将她出卖掉要有价值的多。毕竟兰泽尔此刻还在她的屋檐下,更何况以希雅的商业力量,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最好成为她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于是她顺水推舟,一只手抚平自己睡裙的褶皱,又努力扶住楼梯的扶手,站直了一些,
“我说过,将军,”希雅拉了拉自己的襟口,有些不耐烦地皱眉,
“不要管你不该管的事情。”
这个夜晚对她来说已经足够烦躁了,因此当对面的男子抬起头,额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眼睛上,露出一些平日里没有的迷茫,希雅只觉得此刻这一幕,已经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比如无休无尽的麻烦,或者缺乏理智的纠缠。
公主殿下最讨厌被迫和不相干的人纠葛在一起。
她咳了咳,夜色太凉了,似乎退下的烧又要卷土重来的趋势,赤足在这样的楼梯上,她的脚已经冰冷到了极点,于是希雅迈开一个台阶,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却被兰泽尔握住了手臂。
到了这一步,贸贸然叫侍女和守卫出来,多半她和兰泽尔的笑话,第二日就要传得整个维斯敦去。
原本她打算过几日皇后忘了这回事,她便找借口外出避开兰泽尔,若在这时候让人知道兰泽尔深夜闯进她的住处,不定传言要如何难听。
不仅麻烦,而且丢脸。
而且,公主的眼睛暗了暗,想起了颇看中贵族声誉的威伦公爵,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希雅转回头,矮了她两个台阶的兰泽尔还在抬头看着她,摇曳的烛光让希雅能够看清楚他眼睛里的低落和痛苦。
那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平民的出身并没有影响他本身出众的气质,大约也因为在军队多年的缘故,哪怕在这个夜晚,制服浸着雨水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也仍旧挺拔而端正,像树,或者方尖碑。
希雅的目光从他的眉宇慢慢落到鼻梁。
这一幕似曾相识。
六年前兰泽尔求婚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低下头看着他,那是她第一次看清楚和她有过许多亲密厮磨的年轻人长得什么样子。
那是个特别的日子,周围挤满了士兵的家属和看热闹的市民,来看望被隔离特训了整整一年的新兵们,鲜花和欢呼声响彻了整个维斯敦广场。
她忘不了那一天。
也忘不了当兰泽尔露出面容的时候,陌生男子的面孔一瞬间打破了她长久以来的幻想,错位的纠葛和铺天盖地的崩溃让希雅差一点当场大哭。
那是个漫长的噩梦。
希雅觉得自己的心被再次揪起来。
现在他又这样望着她,不同于那一天的羞涩和激动,整个人看起来像个被水淋个湿透的茫然野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里。
希雅突然觉得这张脸对她来说没有这么恐怖了,虽然在过去六年,维斯敦广场的那一幕总是再她的噩梦里折磨她。可那时候她这样小,只是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嘴,连尖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拼命推开了求婚的男子,抓起裙摆疯狂逃走。
因此她记得那张脸,但并没有仔细地这样打量过他。
就像你一直害怕一个东西,强迫自己去观察它,总是一种有效的脱敏。当希雅的目光终于落在他抿得发直的嘴角,不晓得是自嘲还是感叹,公主殿下发自内心地由衷叹息,
“这么多年,”她笑了笑,大概是觉得命运的讽刺,或者恐惧这件事情本身的可笑,“我居然第一次看清楚你长什么样子。”
似乎是内心最愧疚的一部分被人戳中,兰泽尔的神色蓦然颓唐。
下一秒,希雅的手臂被他松开。
受到太多惊吓,即使没有酒,当希雅钻进被窝,被温暖和安稳席卷的时候,她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兰泽尔也许已经离开了主楼,又或许还在,但她没有力去思量那个年轻人打算什么时候敛自己的放肆,方才她一步一步走回房间,甚至能感觉到兰泽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后,每一步都紧绷着,连背后都出了一些薄汗。
现在希雅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个夜晚如预感一般糟糕,可不管是应对的策略,还是懊悔自己不该半夜下楼,希雅都需要更多时间的休息,等天亮的时候再去处理它们。
在她陷入昏睡的前一刻,她的脑海里迷蒙地闪过兰泽尔方才看她的眼睛,深绿色的瞳仁像某只丛林深处的猎豹,公主在朦胧中皱了皱眉,往被子里缩了缩,陷入睡眠。
倒很奇怪,也许是内心深处的恐惧真的得到了安抚,终日折磨希雅的噩梦像一只难得消停的魇兽,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阿比尔进房间服侍她梳洗,有外面的侍女进来,通报她,
“殿下,陛下临时要召见您。”
希雅不是没有怀疑过兰泽尔的调查受到了陛下那边的助力。
私自提取什叶锦,如果只是被皇帝知道,只要不扩散出去,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贵族私下里乱七八糟的勾当多了去了,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私家雨林。
然而以她叔父的多疑,难保不会自此便上了心,查到别的事情上去,希雅在马车上微微皱眉。
这么多年她以一个西葡公主的身份经营产业,如果陛下想,大的小的阻碍并不会少,可一切都算顺风顺水。
多半是因为西葡的皇室里,便只剩下希雅一个孤女,成不了气候,让她的日子好过一点,也能安抚西葡星球的残余势力。
更何况,希雅的眼睛微垂。
她和皇帝都知道,是什么让她变成了一个孤女。
维斯敦陛下的早晨照例同近臣议事,希雅到的时候,皇帝亲近的侍从欧莱已经在大厅等她,一面替希雅拿去清晨挡风的斗篷,一面殷勤地笑道,
“陛下稍后过来,问您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希雅脸上飞速闪过一瞬间的为难,欧莱凑近她,笑嘻嘻的,
“别担心殿下,我们都知道,”像是刻意不被别人听到,欧莱压低了声音,“一定是无脂的牛奶,水果也是低甜的。”
希雅微微低了低头,感谢他的体贴,“多谢你,欧莱。”
王宫的餐厅一如陛下的品味,极尽奢华,希雅托腮,大约是怕她等的时间过久,欧莱邀请她先在餐厅落座,并为她放了一些简单的水果和热茶。
缺席了太多次王室的活动,希雅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在王宫用餐时什么时候了,多数时间她只是和皇后匆匆聊上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
她不喜欢维斯敦的王宫,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西葡王室的装潢同样是富丽的,但因音兰教的文化,总是一种簇拥的,繁花似锦般的可爱和亲切。希雅出生以后,溺爱独女的西葡国王重新翻新了王宫,增加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装饰,甚至一度在会见使臣的时候,戴了希雅最喜欢的一顶粉色帽子。
然而哪怕在维斯敦已经生活了这么久,希雅仍旧觉得维斯敦的每一块柱子上的浮雕,都透着一种漠不关心的轻慢,一如帝国的皇帝。
就像从前父亲酒后的轻蔑,
“你说维斯敦王室?他们的祖先是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子子孙孙都有一颗冰冷的心。”
希雅的祖母是一个信奉音兰教的女人。几十年前,音兰教还没有现在这么落魄,而新教已经逐渐崛起,在王朝日益分裂的时候,老皇帝娶了两任妻子,第一任是一个音兰教的传统贵族,生下希雅的父亲后便与世长辞了,几年后,一个信仰新教的女人成了王朝的皇后,也就是如今陛下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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