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破青山影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江道卿
阮流今打开信封,是柳熙年让红叶斋的人送过来的。
忽略那些优美华丽的辞藻,大概可以看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暮塔要过来。
郝散毕竟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的人,这么多年一直保护着他,他要过来营救郝散也是情有可原。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暮塔到达长安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黄昏时温柔的绯色光芒洒在策马而来的少年的身上,仿佛英雄身载满天霞光。
凌辄在城楼上恰好看见那绝尘的单骑,便下城迎他入府。
暮塔坚持要在夏天的时候先将郝散从姑臧城接出来,以免战争的时候殃及郝散。
然而凌辄和阮流柯都不愿意在开战之前就打草惊蛇,拓跋匹孤若是先有所警戒,对于他们攻占姑臧城会增加一些困难。
暮塔认为既然在他们看来拓跋匹孤根本不足为惧,那么他事先有所察觉或者没有察觉根本就不能对战争造成什么影响。
阮流柯根本不拿睁眼看暮塔,端着茶盏吹了吹:“你是匈奴的王子,我们并不想要限制你的自由,所以你要在长安在洛阳我等皆不予管制,”阮流柯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几案上,“但是若是为了一个人而影响战局,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暮塔无话可说,他不能让黎国的军队就只为了营救一个匈奴人而导致更多的牺牲。
然而如此并不能阻挡暮塔营救郝散的心。
阮流柯只说他不能动用黎国的军队去营救郝散,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也就是说,他以个人的身份去做的话,并不会受到来自黎军的阻碍。
暮塔告别阮流今,单枪匹马前往凉州。
阮流今无法劝阻他,也是不想劝阻。匈奴人小王子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改变,更何况,在阮流今看来,这样勇敢的行为简直应该痛饮一大白并击节赞叹。
暮塔执意前往姑臧城并没有对凌辄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他仍旧每日循规蹈矩地操练士兵同时与阮流今厮混。
但是暮塔小王子的行踪却是在红叶斋的掌握之中的。
听风酒庄的眼线遍布秦凉,他哪一日到了秦州,哪一日到了凉州,何时到了金城郡,何时到了姑臧城外,都一清二楚。
这样也好。阮流今想,如此,也可确认他是安全的。
其实柳熙年的想法他也不清楚,如果他是柳熙年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暮塔单身赴险。然而,这大概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彼夜,阮流今勾着凌辄的脖子,说着写没营养的废话的时候顺便就说起了暮塔,凌辄不作它言,只是一句“柳熙年肩上的的东西怕是比你我更加沉重”便又绕到了先前的无聊话题上,当然手上的动作自然是少不了的,阮流今后来就没有心情再说话了。
凌辄当然是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心情说话的。
“唔。”
——暮塔那游侠一般的匪气终究不是他们这样的每日努力练出世族风度的人可以拥有的。
日升月沉,草木荣枯。长安城繁华如昔,不曾因为西方的战事而显出一点点地萧条景象,没有封城也没有戒严,东西两市中的行人依旧摩肩接踵,叫卖声依旧绵延不绝。
相同的时间里,不同的人们正在经历着不同的事情。
阮流今相信在这东市里做着各种营生的人们当然知道西北方仍然有人处在紧张战争的状态中,但是,这对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影响呢?除了在“帝国双璧”牺牲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部分人担心了一阵子以外,他们的生活,仍旧是要有惊无险地过下去。
他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停下来,将一个什么都没画的纯白的面具拿在手中打量,旁边的商贩小声对阮流今道:“匈奴小王子暮塔已经成功进入了姑臧城。”
阮流今仍然在端详着那个面具,挑眉道:“这么快?你们在其中没少出力吧?”
商贩笑了笑:“反正……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嘛。”这样说自然是承认了他们在当中对暮塔的助益,商贩又补充道,“小王子对于鲜卑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威胁,而且他们说不定还以为能靠王子殿下说服匈奴人一同起兵呢。”
照破青山影 第40节
阮流今道:“……他的身份,倒也的确能让鲜卑人减轻戒备。”——更何况,放人进去了,大可以不让他们出来。
龙朔七年,九月,阮流柯任命凌辄为先锋,率兵由雍州入秦州。
阮流今跟着凌辄一起去了,而阮流柯竟然也只是警告凌辄一句“阮流今毫发不可伤”便同意了。大抵是这一次的战争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地方。
这时的“无需担忧”与两年前陈寒谷江风舟二人出征时他们在京洛时想当然的“毋须担忧”自然是不同的,这次是建立在充分的了解与准备上。
——当然一切还是取决于陛下,当年陈寒谷与江风舟也是满怀着必胜的信心,然则临战时却接到了必须战败的命令。或者有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是那是为了打胜仗,只要赢了,上面的人亦不会计较。但是当年的帝国双璧不一样,若是他们违背君令获胜了,打乱了陛下的计划,只怕从此不得安宁。
——若是这个时候他们仍然接到陛下要求他们战败的旨意,那么凌辄恐怕也只有听从。同时也说明陛下的计划还没有进行到他满意地程度。
入秦州的前一日,黎军在雍州边界处安营扎寨。
凌辄将小阮压在身下,双手撑在阮流今耳边,一边亲吻身下人的脸颊一边说:“如果我在今年立冬之前就击退了鲜卑人,你就主动坐上来好不好?”
阮流今瞬间脸红了,别过脸去,“……哼,你真的在那之前就杀了拓跋匹孤再说吧。”
凌辄发出极轻的笑声,他心情甚好地吻上身下的人,阮流今就只剩下喘息声。
黎军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地收复了陇右五郡——陇西、南安、天水、略阳、武都。军令所指,无往不胜。凌辄攻下天水郡,登上上邽城楼的时候,拓跋匹孤已经带领旧部从西侧突围逃出。那一日的晚上,凌辄带着阮流今站在城楼上,身旁是披坚执锐的大黎兵士,身后的上邽城上方明月高悬,凌辄看着西北天狼终殁之方,心想:拓跋匹孤,尔命不久矣。
阮流今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
凌辄低头看他,脸上的笑意显得风流不羁:“我看,你很快就要兑现那一天的诺言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凌辄最终没能手刃拓跋匹孤。
鲜卑人被大黎的军队一路紧逼,从秦州到凉州,曝骨履骸,尸横遍野。
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阮流柯趁势派人送去招安的文书。
鲜卑人此时已经陷入了两个阵营,投降,或者是死战到底。
如果鲜卑人一致选择死战的话,那时候的阮流柯恐怕会稍微烦心一下,因为如果他们怀着必死的决心与黎军战斗,一直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倒下去,那些与鲜卑人拼命而牺牲的士兵对于黎军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拓跋匹孤自然是不愿意接受黎国人送来的招降书的,他与拓跋武等人均认为黎人多狡诈,不值得相信。
然而拓跋匹孤此时已经并不被鲜卑族中的部分长老们信任,很多人都觉得这样打下去,鲜卑人就要灭绝了。
所谓的英雄们最终并不是战死沙场——拓跋匹孤同样如此。
在大部分的传说里,英雄们很多都死于美人帐,死于黄金室,死于兄弟阋墙同室操戈。
拓跋匹孤正好便是占了最后一条。
他们当时已经被逼到凉州的最北方,军帐扎在漠漠黄沙之中,战士们的脸上都染上绝望的神色。
第二天阮流柯便收到了降书……和拓跋匹孤的项上人头。
黎军迅速安置了投降了的鲜卑人,接管了凉州的统治权,安抚了流离失所的人们。
秦凉地区的战事,终于画上了最后的句点。
无论到底多少人的前途与生命埋葬在这里,这一场平民与帝王共同促成的削弱士族的鲜卑之战总算是结束了。
陛下当然会接着实施他集权的计划,但下一个被挑上的家族,总不会再是凌阮两家。
仅此一点,阮流柯便也放心了。
暮塔并未在投降的异族人当中,阮流今也并不能确定他究竟是到了哪里,不过应该是逃出去了。
没有确定暮塔的位置,他总觉得,有些对柳熙年不好交代,于是出动了红叶斋的人去找,后来再通过红叶斋将消息告诉了柳熙年,不过那个时候暮塔已经回了匈奴,柳熙年是否再寻过去他已不得而知。
龙朔七年冬,阮流柯成功镇压了鲜卑人的动乱,功标青史,封陇西郡公,秦州刺史,督秦州诸军事。凌辄平乱有功,亦加官进爵,多有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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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流今得知拓跋匹孤被部下暗杀于帐中时得意地瞟了凌辄一眼:“你没能杀了他哦?”
“嗯?”凌辄搂住他,“怎么了?”凌辄故意想了半日,才“哦——”了一声,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道,“原来你竟还记着那一晚与我的约定了?如此看来,不能履行约定,你好像很失望?”
阮流今嘲笑不成反被调戏,顿时红了脸,推开他气急败坏道:“分明是你没用!竟然扯到我身上了,这样顾左右而言他,不是大丈夫所为!”
凌辄终于忍不住喷笑出来,其实他很恶趣味地很喜欢某人恼羞成怒的样子。凌辄拉住某只如同炸了毛的猫一样的小阮,捏着对方的手指老神在在道:“我那日与你的约定是,我若是在立冬之前击退鲜卑人,你便主动……而不是亲手杀了拓跋匹孤哦~”
阮流今听了,仔细回想那晚凌辄果然没有说什么手刃拓跋之类的话。他向来死鸭子嘴硬,如今却是连嘴都硬不起来了,但是就这样认输也不是他的性子,阮流今眼珠转了一转,然后瞪着眼笑眉舒的凌辄,咬牙切齿道:“好!我主动,那你可不许反抗!”
凌辄心说我享受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反抗。当然这种话他不想说出来再激小阮,他满口答应:“好,我绝不反抗。”
“哼!”阮流今昂首冷笑,“那晚上你可别后悔。”
凌辄笑道:“我怎么会后悔呢?”
这一晚用完饭,又磨蹭了一会儿,凌辄觉着应该也是睡觉的时候了,想着小阮主动到底是怎样的情景,进到房中果然看见小阮在里间等他,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凑上去。
阮流今一只手五指张开捂住凌辄的脸推开他,一脸不虞地说:“先喝一杯吧,我想一下要怎么做。”
凌辄心下暗爽,喝下了小阮递过来的酒。
这酒乃是他们重建刺史府是从原刺史陈宏烈的地窖中发现的上好的女儿红,浓香扑鼻,后劲十足。
凌辄一大盏下肚,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意升上了头顶,竟然有些晕晕乎乎了,这酒虽然劲道很强,但也不至于立刻就令人晕眩了,凌辄扶额看着小阮:“你……”
阮流今端着酒杯笑道:“没错,我在里面下了一点点的迷药,放心,剂量很小,只会让你稍微有点晕有点四肢无力,不会怎么样的。”
“你……为什么……”凌辄吃惊地看着小阮,想不通为什么小阮要对自己下药。
“哼~”阮流今捏着凌辄的下巴,轻佻地吻了他一下。“不是说我主动吗?今夜我便主动到底,一定让大少爷你欲仙、欲死!”
小阮这样说的意思是……
难道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凌辄额头渗出细汗,有些紧张地问小阮:“你在说笑吧?”
阮流今拉住凌辄一只手臂扛到肩上,拖着凌辄往床边移动,然后像短工们丢麻袋一样将凌辄丢在床上。小阮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心想这种力气活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凌辄被小阮仍在床上,床的边沿恰恰硌在他腰上,疼得他都听见了幻觉,觉得他听见了“咔嚓”一下的声音……这腰不会是要断了吧?哎呀,真的好疼啊。他一张脸都皱起来了地看着小阮,那家伙就在揉他自己的手臂,一点都没看见无比痛苦的他啊!凌辄觉得在他自己的幻想中他已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阮流今转头看了看半躺在床上的凌辄,看见他脸色有些不太对,心想难道凌辄他在想什么鬼主意?但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了?”
凌辄顶着一张快哭了的脸说:“腰……要断了……”
“我还没有调教你呢你结巴什么!什么要断了?”阮流今听他故意呻吟的样子直接确定了凌辄肯定想使坏。
凌辄欲哭无泪,解释说:“我的腰好疼啊……”语气无比心酸委屈。
阮流今看他表情如此明显,越发觉得他是在逗自己。把凌辄的鞋袜脱掉,然后把他的下半身也移到床上去,再然后自己也压上去。趴在凌辄身上的小阮看了看身下的人,低头亲了亲凌辄的嘴角。
凌辄仍然觉得腰痛,但是已经缓解了很多,看来是没有断了。他想。
迷药的分量极少,现在他也觉得晕眩感弱了很多。看来小阮果然是担心伤了他而极小心地控制了剂量。凌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面色有些苦恼的小阮,一时有些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如果小阮真是想就这样……上了他,他、他其实也可以忍受一下的……但是,小阮他这样愣着是在干什么啊?难道还是在想什么折腾自己的方法吗?
阮流今思索着平常凌辄对自己的做法,歪着头看着凌辄,终于决定要不耻下问:“哎……接下来怎么做?”
凌辄一瞬间哭笑不得,然后又觉得这样的小阮真是可爱死了,倒是难得看他犯上一回傻。凌辄想了想道:“先把衣服脱了吧。”
小阮充分听从前辈教导,哼哼唧唧开始扒凌辄的衣服。
凌辄看着他心急的样子觉得心中充满了无奈感。
果然——
“刺啦”一声,凌辄一只袖子被扯坏了。
凌辄抬起光溜溜的手臂,无奈的盖住了眼睛。——这真是不忍卒视。
阮流今有些尴尬,但是他还是强撑着凶巴巴地说:“怎么!我就是喜欢粗暴一点!!”说完他还拿凌辄的腰带把凌辄的两只手都捆在了床头。
凌辄这会子真的有些慌了,他紧张地看着小阮,急急说道:“小阮你绑我干什么?你想要的话我完全可以乖乖地雌伏于你的。”
阮流今看他慌张的样子一时间心情大好,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俯视凌辄道:“我才不想要你,我只想折磨你!”
不、不会吧?凌辄一张脸恨不得皱成一张抹布。
阮流今看他这个表情才终于觉得自己耍弄够了,又趴下去温柔地亲亲凌辄的嘴角,问:“你真的愿意做下面的那个?”
凌辄看着他,眼睛里慢慢的都是他的影子:“你都愿意为了我在下面,我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那……这可是你说的。”
凌辄微笑:“嗯,我说的话从来就不会反悔的。”
小阮把凌辄手腕上的腰带解开了,然后抱着凌辄脖子把脸也埋进去,就不动了。
凌辄抱住他,问:“怎么了?你不做啦?”
“哼!我才没有感动。”某人有些闷闷的声音传过来。
——我又没有问你感不感动。凌辄无奈地抚摸着阮流今的发丝,这此地无银不打自招的行为怎么让人觉得心都软了呢?“你这样趴着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就算是和我做了吗?”
虽然之前一直处在受惊中,但是凌辄确实是被毛毛躁躁的小阮撩出火来了,这下子对方就光压在自己身上什么也不做,难道是要等它自己软下去吗?
“我……我……”阮流今结巴了一会儿,终于故作恼怒地说,“你来!”
凌辄搂着小阮翻了个身,笑着含住小阮的耳垂,吸吮舔弄了一会儿,感觉到小阮呼吸都急促起来了才说:“真让我来?”
阮流今脸色绯红,羞窘抱住凌辄:“我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反悔的。”
凌辄温柔地吻他——呐,这真是个心软的家伙吧?
最最情动的时候,凌辄说:“其实我刚刚撞到腰到现在还是好痛啊,每动一下都很难受呢。所以还是你自己坐上来吧?好不好?我知道都是我没用,被你扔床沿上撞到腰竟然还会痛,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
阮流今:“……”
所以最后还是阮流今主动了。
凌辄虽对于陛下削弱士族的行为稍有微词,但是站在陛下的角度上也是十分理解。但若是没有陛下,他与阮流今也不能如今日这般长相厮守。
所以凌辄对烈帝,敬慕与感激终究是占了大部分。后来又有很多的世家子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京中外放,分散到黎国的大好河山上,他们的感情,大抵也与凌辄差不多。
天子之情,照破青山,拂掠绿水,泽被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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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卷
烈帝番外 鸱尾12
照破青山影 第41节
鸱尾
楔子
初夏的时节,带着些微凉意的风吹动了湘妃竹帘,带进一点点夏花的香气,在充满龙涎香的室内迅速被掩盖。烈帝一边翻阅着奏折,一边抬头看向了殿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了。
愣了一会儿,烈帝带着怅然的语气道:“张驰啊……”
负责守卫在烈帝身边的侍卫张驰立刻低头行礼:“是,陛下。”
“朕昨夜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见朕还是很小的时候。”陛下坐在桌案后面,低头看着站在三级台阶下的侍卫。
张驰仍然低头不语。
烈帝突然拍掌笑起来,“哈哈……怪不得朕一直觉得你比其他的侍卫都要来得亲切!”
张驰道:“臣不胜荣幸。”
司马乂小时候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读书习武他都做得很好。
严肃、刻板、不苟言笑、不近人情。即使是从小侍奉他长大的宫人对明显太过少年老成的他也是这样一个评价。
他是嫡长子,是帝国太子,未来的帝国主人,不能软弱不能退缩不能有丝毫的松懈……都不可以。
那一日,他正在前往演武场,走过皇宫满是斗拱雕梁的游廊,突然间觉得前面闪过一道黑影,如同一阵风迎面而来,像是梦魇一样。司马乂惊恐地站定,眨眨眼再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不过是自己眼花了,接着便又朝着演武场走去了,身后跟从的小宦官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所以肯定是我眼花了。他想,自己走路的时候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果然是自己心性不够坚定的结果吗?
少师说,为人君者,当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惑,不露自身所好。
从小他就被当成储君来教育,从来没有在父皇与母后的膝下承欢,出生几个月以后就在太子殿养着,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宦官与宫女,虽说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到底不是自己的亲人。后来他也渐渐明白了皇家,其实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早熟也是贵族的特权,这话并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令人心酸的事实。
教导司马乂的老师是近卫军统领李墨延,看见司马乂过来了,魁梧的汉子笑起来,看上去显得很亲切。
司马乂忘记方才奇怪的感觉,认真地随着老师练武。
他其实觉得宫里有人中,李统领才是最亲切的人。
一天就在读书练武中又过去了。
然而晚上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寝宫里的暖墙不足以抵抗冬夜里从外面渗进来的寒气,无论被子如何厚实都还是觉得冷。
司马乂睡不着。
他很少这样,失眠令他惶恐。
如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就算他白天的时候都是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小大人,他仍然是会恐惧,会因为窗外朦胧的树影而想到从宫女们闲聊的时候不小心听见的吓得小儿啼哭的故事。
睡在轻薄帘幕外的宫女没有任何异常的呼吸着,司马乂可以听见她呼吸的频率。
这安静的诡异的冬夜。
他告诉自己,我是帝国的未来的主人,我应该拥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这样的不安,其实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他似乎能在黑暗中看见,一点一点白色的雾气慢慢地从外室雕花木门与门槛之间的细小的缝隙里面渗进来,一丝一丝的,仿佛没有形状。
——是何方妖魔?他在心里问自己。
然而他害怕,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甚至不敢叫醒旁边睡着的宫女。就睡在离他不到五步的距离,他不敢叫,因为他怕发现自己连叫都叫不出来,他更怕自己叫了但是宫人没有反应。他不叫,会觉得宫人是和他在一起的,如果他叫喊了,但是宫人不知道,那么他就如同是被抛弃了。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屋子里的异样。
太子殿的寝宫外面是有着侍卫值夜的,他也可以隐约看见外面一点点的火光,但是那完全没有用,外面的侍卫们也没有一个知道里面的太子殿下正在惶恐不已。
司马乂等着,等着那个东西飘到自己的面前来。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一副多么吓人的样子。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害怕了吗?司马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我有龙气护体,才不会畏惧任何妖魔鬼怪。
仿佛是青烟的形状,带着微弱的幽白的光。
慢慢地汇聚在司马乂的面前,一缕一缕的光芒宛若从四面八方赶来,裹到一起,包成一个由光芒织成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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