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喃
张婉君不担心。
“絮果。”张婉君曲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已经织出一条袖子的毛线针看向刚放学的桑絮。
“妈妈。”桑絮把雨伞撑开晾在门檐,换下鞋子走去沙发坐下,书包顺手搁在腿边。
“雨还没停呢。”张婉君把沙发扶手上搭的干毛巾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肩后微湿的发梢,“今天周五,你一个人回来的?”
桑絮擦头发的手微钝,“我放学的时候,余暗班里老师还在拖堂,我就先回来了。”
他们进了同一所中学,桑絮根据小升初的成绩进了尖子班,原说好与她同伴的余暗却去了拔高班。这俩都是七中最好的班级,教室仅一墙之隔。
最好的,她和余暗一人一个,又公平又能避碰面,这种分配让桑絮心安理得地松了口气。
“还和余暗闹矛盾呢?”张婉君问她。
桑絮摇头,“没有啊,我们挺好的,只是开学了,他又选择周中住校,所以见得少。”
“不知道怎么好好的非要住校,也不知道他在学校吃得好不好。”张婉君想到这就担忧,“今晚炖了羊骨汤,正好给他补一补。”
见桑絮没应声,张婉君就知道女儿还别扭着,于是转了话头,“絮果,最近在学校交新朋友了吗?”
“嗯,班里换座位了,这次同桌叫寂听,她人很好,她妈妈还是爸爸厂里的技术顾问。”
张婉君乍一听这个名字也觉得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思绪很容易就走进死胡同,再一着急后脑就跟着疼起来。
她习惯性的抬手揉,桑絮赶紧站起身,“妈妈,头又疼了吗?今天没吃药?”
“最近换的新药,很闹胃,本想着晚饭后再吃。”
桑絮看张婉君已经疼得蹙起眉,赶紧去置物柜的药盒里找出药,“新换的药是这个白色药瓶吗?”
张婉君点头,接过她递来两粒的药片干吞下去。
桑絮给她倒了杯水,她只润润唇就放到茶几上,“药吃久了就习惯了,不用水也行。”
桑絮紧抿着唇看她,满眼担心。
张婉君与她轻松地笑笑,“别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的,人吃五谷杂粮的多少会有些小问题,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没什么事。倒是你,要是和余暗冷战习惯了,以后再想轻松地做朋友会变得很难了。”
桑絮没有反驳。
“等会去喊余暗来吃饭吧。”张婉君低头揉了揉眉心。
桑絮只能勉强地嗯了一声。
……
磨磨蹭蹭,直到桑儒下班回来,桑絮还没迈出门去找余暗。
等张婉君热菜出锅,桑儒也再叁催促后,她终于迫不得已推开了自家的门。
在门檐下就能看见隔壁干净得有些荒芜的小院,除了满地平整的青石砖,只剩靠近她家的方向还摆着一张石桌和叁个小凳,秋雨给它们淋上一层深色。
桑絮撑起伞,慢慢挪去他家门口,抬手敲门,铁艺大门轻轻一碰就往后撤开。
余暗回来没有锁门。
她轻声靠近房屋,像是不想余暗太早发现她。谁知刚到门檐,就看见玻璃窗内逗弄黄鹂鸟的余暗。
他正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鸟儿站在他右手手心,他曲着左手食指轻抚鸟儿棕红的喙和金黄的翎,唇角自然微扬,一副闲适轻松的模样。掌心漂亮的鸟儿更是不躲不避他温柔触碰,不时叽叽喳喳地扑腾翅膀,很是愉快。
她许久没见这只养好了翅膀还是不愿飞走的黄鹂鸟,上次见它还是前阵子一个罕见的晴天,它被余暗放在院子里喂食。没有笼子,也不见它飞走。
雨声轻微,黄鹂鸟的啼叫婉转悦耳。
它们在提醒桑絮,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余暗这样温和柔软的模样。这段日子,只要她想起他,不是初见的不良少年印象,就是那天他打人时的可怕疯狂。
她似乎忘了,他还是那个深夜救治小鸟的人,他会勤快地帮张婉君干活,会笨手笨脚地跟她学压井,还会不厌其烦地接送她上舞蹈课,给她撑伞,帮她拿包,一陪就是大半天,
他温柔、聪明又手巧,不仅替小鸟编了安逸的窝,还送了她一只栩栩如生的蝉。
那只蝉,现在还放在电视旁的柜面上。
“进来吗?”
余暗不知什么时候看见了她,桑絮从思绪中抬头时,他已经拉开了门站在她面前。
“不了,我妈喊你吃饭。”
桑絮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是不是进度有点慢,怎么还在上初中啊,捉急,在这样下去我怎么ghs(‵□′)。害,照大纲来看,再有几章就高中了,到时候叁件大事接连发生,嘿嘿嘿,情感线势必突飞猛进(信我!)
……一阵阴风,小絮果莫名寒毛直立,浑身冒冷汗。
???委屈女鹅了!
葡萄成熟时 10
农历十月初一寒衣节,桑絮跟着张婉君和桑儒来到景春公墓给姥爷和姥姥扫墓。桑儒年幼失去双亲,张茂华不忍下属的儿子孤苦无依,就把他接来了徒,虽然名义是徒弟,但是同吃同住,他自家女儿有什么,桑儒绝对只多不少。
所以桑儒对张茂华夫妇的感情,也远不止是女婿对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关系,说是有亲儿子的自觉都不为过。
“絮果,来磕个头。”桑儒从墓碑前的石砖上起身,招呼桑絮上前。
张婉君把没烧完的黄纸抽了一沓铺在地上,“用这垫着。”
桑絮膝盖跪在四方的黄纸上,手撑着石砖,恭恭敬敬地磕了叁个头。
“好了,去旁边等会吧,我和你妈妈跟姥姥姥爷说会话。”桑儒拿出带来的毛巾,弯腰给两个墓碑擦去浮灰。
“那我去找爷爷奶奶的墓。”
桑絮得到首肯,凭着记忆往东侧去。
平日冷清阴沉的公墓,因逢祭祖节日而变得热闹,叁五人群聚集在一个个墓碑前,低声说些或怀念或祈祷的话。地上的火堆里,五颜六色的纸钱烧出灰色薄烟,正袅袅送往天上去。
桑絮站在松柏树下,抬头看不远处的缭绕烟雾,透过那些朦胧不清的景,她看见这归山上头的一轮暖阳。连绵雨季在初冬到来之前终于结束,这个幸运的农历十月从开始就被日光笼罩,气候干爽且清冷,比之雨季不知好了多少倍。
“十月阴一冬温,十月晴一冬冰。”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姥爷教她的俗语,再转身去看桑儒在的位置,张婉君已经跪在墓前,抬手抹泪。
桑絮看得心里发酸,回目光继续去找爷爷奶奶的墓碑。她不喜欢这种场面,天人相隔一定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
但她没想到,这种无助和哀伤,并没出现在余暗脸上。
在转了两个岔口,路过传说中公墓风水不好的地方时,桑絮看见了正靠着墓碑睡觉的余暗。
这片地方空着许多墓坑,为数不多的墓碑前来祭拜的人也少的可怜。是啊,墓地都选的是最差的,想来活着的人对躺在这儿的并不多上心。
桑絮愣在原地,纠结要不要过去。这段日子她还是尽量避开余暗,但自觉不该是在这肃穆冷寂的日子里,对着一个失去妈妈的男生。
她软下了心,刚走近一步,便瞧见余暗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桑絮微张嘴要说话,却见下一秒他就扭过身子,背对她。
就那么一眼,桑絮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的红色。
更坚定地走过去,直到她站到墓碑前。
六寸大小的色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底红边旗袍的漂亮女人。她和余暗有一双十分相似的眼睛,余暗微笑时,眼波也是这样温柔平和。
“是你妈妈吗?”桑絮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学着桑儒的模样从上往下擦墓碑,企图动作掩藏她话语的小心翼翼。
余暗这回没再闪避,微微仰脸注视她的动作,灰尘在日光的照耀下洋洒成金黄的粉末。
“嗯。”
“你也不带些水果和纸钱,怎么算祭拜。”桑絮半蹲下来,纸巾已经擦到墓碑中央,余暗的肩膀正靠在那,“你往旁边去去,这都是灰。”
余暗手臂撑地,站起身,又伸手朝桑絮,“纸给我,我来吧。”
桑絮停下手,重新抽出两张给他,“你从上再擦一遍,我一遍擦不干净。”
彼此的交流已经正常许多,桑絮突然觉得余暗还是余暗,和那个雨天之前陪她学习,跟她玩耍的男孩没有任何变化。
“谢谢。”
在两人终于擦干净墓碑的时候,余暗对桑絮道谢。
太过郑重和真诚,桑絮反而不好意思,只转头朝桑儒的方向看,但他们之间隔着许多树和墓碑,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好把视线垂向墓碑上的照片,突然想起又抬头看余暗,“我爸妈也来了,要不我去找他们拿一些纸钱,烧给阿姨。”
“不用。”余暗摇头。
桑絮的好心被拒绝得干脆,面上多少有点尴尬,“哦。”
“她喜欢干净,死得时候特意交代我不要弄脏她的墓。”
他说话时眼睫低垂,静静望着碑上的照片。他眼底的红已经消退,桑絮还是看得见他未曾表露的难过。
“那下次我给阿姨带些水果来。”
“好。”余暗看向她,淡笑时唇角挂有苦涩,“我第一次给她过十月一,什么也不懂,今天见了这么多,下次就会了。”
桑絮看他笑,听他说话,莫名鼻酸想哭。
这也是余暗啊,寡言的,垂丧的,温和而脆弱的少年。
人都是多面的,她自己也一样,不是吗?
桑絮走上前,绕到他身侧,轻拍掉他肩膀上蹭到的一块灰尘,“一会和我一块回家吧,我爸爸开了车来。”
“好。”
小朋友和好啦。
不过,以后谁知道呢~
葡萄成熟时 11
桑絮听黄鹂鸟整日“啾啾”“啾啾”的叫,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秋秋。余暗只对它唤了几天,小鸟很快熟悉了这个称呼。
“秋秋。”桑絮站在余暗卧室窗边,用手指逗弄赖在窝里打盹的黄鹂鸟。
兴许是天气逐渐变冷,小鸟不像余暗唤它时那般兴奋,只没神地嘤了几次,便不再理会桑絮。
“余暗,它不搭理我啊。”桑絮转过身,看向正伏案学习的人。
他闻声才放下笔,抬头看窗边的一人一鸟。小丫头噘嘴一脸不满,黄灿灿的家伙只懂蒙头大睡。
他无声笑笑,曲食指拇指勾成一个环,放唇边吹哨,婉转声音惊醒了鸟儿,它扑腾着翅膀从窗台低飞而来。
“秋秋都能飞啦。”桑絮跟着追到他身边。
她许久没这样光明正大地赖在余暗旁边同小鸟玩耍,白白错过诸多美好时刻。
“翅膀上有伤,现在还飞得勉强。”
余暗拨弄它的翅膀,桑絮在它金黄的羽毛下看见一条细长疤痕。
“这怎么回事啊,之前没见它身上有血啊,以后还是别让它飞了,别伤口又裂开。”桑絮心疼地直摸。
秋秋看样子却不太领情,总往余暗手底下躲。
“嘿!你这坏鸟!明明是我捡得你,你现在怎么偏偏讨好他。”
余暗笑着把鸟抓起来放到手心,供她抚摸,“你下雨那天发现它,受伤留的血八成是被雨冲干净了,我也是后来才发现……它现在就得多飞,多练,正是因为有伤,才不能太金贵。等疤磨成茧,才不耽误它以后是只正常的鸟,不会整日被人关着把玩。”
余暗看向秋秋的眼神深邃,话也藏着深意,只是这时的桑絮不懂。她只看秋秋老老实实待在余暗手里,随她撸,倒是开心。
摸了两把也就放开了,桑絮看它飞下余暗的手,蹦蹦跳跳去到书桌一角,孵蛋似地窝着。
“还真把这当家了。”桑絮笑它,再看书桌上摊开的作业本,“你们这就都开始期末复习了?”
这才十二月中旬,期末考试安排在一月底,这中间还有一个多月。
余暗低头看手肘下压的练习册,“数学还差两个单元,也差不多都预习过了,就提前做些模拟检测,看掌握得怎么样,后面的期末复习也好有个方向。”
“真用功,怪不得你成绩进步那么快。”
桑絮是真心夸他。虽然她自小成绩好,但也就是按部就班完成老师和家长布置的任务,顶多不偷懒不偷工减料,要说提前做功课或者有计划的自习,她没想过,更没实践过。
“你知道我的成绩?”余暗随口问起。
他们两个人不在一个班,想了解对方成绩,只有阶段排名这一个途径。
“之前路过公告栏,碰巧看见了。”桑絮状似看墙上钟表,发现已经六点半了,转过身就往外走,“哎呀,到点了,我回家写作业去了。七点前记得来吃饭,省得我妈妈又让我来喊你。”
“好。”
余暗的愉悦表现得格外明显,他话里的笑音催得桑絮愈发加快步伐。
……
初中叁年,光阴如箭急促且一去不回,这样平凡又珍贵的时光没有波澜,却在日后回忆时可轻巧翻起心海涟漪。
就在大家以为岁月还要继续平和流逝时,傅亦山突如其来的重病搅乱了两家的安宁。
他是昏倒在景春市数万高考生动员大会的后台,就在他刚发表玩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撑到下了台阶便两眼一黑向前倒了下去。
助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却没力撑住,被压着一起摔到地上,闹出不小的动静。后台迅速乌泱泱围了一圈人,不知是谁连胜喊了句“叫救护车,救护车”,这才让众人从惊慌中醒神。
下午第二节数学课余暗只上到一半,就被班主任告知傅亦山住了院。
他被班主任送上出租车赶去医院,在摆满鲜花和水果篮的单人病房外,看见了一屋子西装革履的人。
他们都围在已经坐起身的傅亦山床前,殷勤地嘘寒问暖。
余暗松开了握着门柄的手,转身往外走。
马上高中了!!!!
葡萄成熟时 12
张婉君接到余暗班主任的电话,才知道傅亦山住院了。
“您好,我是余暗的班主任*老师。他今天一天没来学校,昨天傅先生住院,我给他批了半天假,今早宿管就来找我,说余暗一夜未归。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医院?我联系了傅先生,但他的手机一直关机,余暗档案里填写的紧急联系人除了傅先生手机号之外,就是这个座机号码,请问您是余暗的家里人吗?”
张婉君被这一长句话砸得懵了,脑子里飞速摘出关键词,“我是,请问您是说傅亦山先生住院了吗?”
“是的,您不清楚吗?”
张婉君当然不知道,她只是傅亦山多年的邻居,只知道傅亦山在妻子去世之后就一头扎进工作中,整日早出晚归,遇上出公差几天不回也是常有的事。现在余暗住了校,周中她鲜少会留意隔壁动静,自然不清楚傅亦山的情况。
“是,”张婉君没解释,她怕自己说的多了,学校老师会对余暗有偏见,“余暗这孩子贴心,肯定是在医院陪傅先生,我这就去找他,之后我与您联系。谢谢老师。”
……
桑絮还没出校门就见到了张婉君的车,她与寂听打了声招呼就迅速跑去车边,拉开门。
“妈妈,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桑絮很久没享受过车接车送的待遇了,除了周一上学和周五放学余暗骑自行车载她,其他时间她都是和寂听一起步行上下学。
兴高采烈的大眼睛在捕捉到张婉君的愁容后立即敛了情绪。
“怎么了?”
张婉君的车一直没熄火,等桑絮关上车门,汽车就加速向前驶去。
“隔壁傅叔叔住院了,你爸爸已经去医院看他了,听说病情……不太乐观。”
“余暗呢?”桑絮心里莫得惊了一下。
“在医院。”张婉君摇摇头,“他应该是知道的,今天一天没来学校,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咱家了。”
桑絮抿了唇也发起愁来,不再提问。
学生放学的时间和公务员上下班的时间大差不差,现在正是交通拥堵的高峰期。桑絮看着比路边自行车还慢出许多的汽车,心里默数距离市医院还要再过几个路口。
终于在夜幕降临前到达医院,她一路小跑跟着疾步的张婉君往住院部走,傍晚的冷风吹干了她发汗的手心。
在住院楼下的小花坛边,她看见了坐着发呆的余暗。
她与张婉君指了指余暗的位置,“妈妈,我喊着余暗一起上楼吧?”
“嗯。”张婉君停下脚,哀伤地看远处的男孩。
在桑絮正要往余暗身边走时,她又按住了桑絮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先上去看看,你在楼下陪陪他。”
……
张婉君在病房外碰见桑儒。
“怎么出来了,傅大哥呢?”
桑儒见她赶来,伸手拉过张婉君的手,摸了摸她温热的手心,“这么冷,天一黑还要降温,怎么也不多穿些。”
丈夫十年如一日的体贴关心让张婉君心里一片暖,“不冷,接到电话太着急,一路都吓得冒汗。”
桑儒点头,又回头看关着门的病房,“医生在给傅哥打小针,我就先出来了。”
张婉君应声,然后便被桑儒拉去廊道的排凳上坐下。
“听医生说,原本傅哥昏倒进医院只是他最近工作太忙,体力不支,谁知道做了全面检查后,倒是查出……癌症,中晚期了。总体来说,发现得太晚,情况不会太好。其实这个阶段早有疼痛感,他却始终不来医院检查。”
“怎么会是癌症……中晚期,宁肯自己耗这么久也不来医院,现在都变得这么严重了。”现在的人都是谈癌色变,张婉君不禁抓紧了桑儒的手,“或许,他是太想罗姐了吧……回过头想想,自他们夫妻俩二十年前来景春买了隔壁李伯的房子,那几年没生个孩子不说,一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亲戚来寻过他们。十多年前罗姐去世,傅哥唯一的寄托也没了。再看这么多年,就算他条件这般好也不见找个伴儿,想来是早没了长寿的念头。”
张婉君摇摇头,眼圈都红了。
桑儒见状赶紧抬手把人搂在胸前,环着她的手轻拍她胳膊,安抚道,“罗姐走的早,傅哥没什么亲戚朋友,我们以后就多照顾他。他后天就做了,等会进去可别让他瞧见你哭了。”
张婉君在他胸口点头,抬手抹泪。
桑儒见她情绪还是低落,想了想便开口打趣,“平日倒不见婉君你记忆力这般好,没想到对隔壁的事竟是如数家珍,我得醋了。”
张婉君伸手捶他腿,仰起略带笑意的脸瞪他,只见她眼角的泪痕还没干,“都什么时候了。”
……
桑絮一直坐在余暗身边,直到夜幕黑沉,晚风带上肃杀的寒。
他始终沉浸于思考与独处,不曾抬头看身边走近的人。于是桑絮便坐在这里,用沉默陪伴他。
许久之后,有不按规章的轿车驶来,它开着刺眼的远光灯从前方直射两人。
余暗终于抬头,迎着光看不清那片光亮中汽车的模样。
他伸出手掌遮挡在桑絮眼前。
“冷吗?”他开口问。
眼前刺眼的亮光被隔开,桑絮偏头看他。
寒风和灯光让他白皙的脸更白,嫣红的唇更红。回想起他的变声期早在初二下学期结束,他已经蜕变成带有磁性低沉声音的漂亮少年。
在黑暗中听他的只言片语,好似世间最温柔喃喃的耳语。
让人心疼。
也心动。
“冷。”
她说话,声音都发颤。
就问你们,早恋都萌芽在什么时候!
(?˙︶˙?)
今天的我,是早更喃!勤劳喃!蜜蜂喃!
葡萄成熟时 13
“上去吧。”
余暗站起身,朝桑絮伸出手。
牵手,对于十五岁的桑絮而言,已经是具有特殊意义的动作。
她把手轻递上去,两只冰凉的手心相贴。
“让你陪着受冻,是我的问题。”余暗只是拉她从低矮的台阶上站起来就很快松开手。
“没有的事。”桑絮摇头。
两人走进住院楼,掀开棉被一样厚重门帘,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裹着人潮的热气迎面而来。
“稍等我一下。”
余暗没有直接走向电梯间,桑絮不好站在门边挡路,于是跟着他往右边拐。
他在自动贩卖机旁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迭整齐对折的纸币,抽出其中一张,展平四角后插入投币口。
这台崭新的机器雄赳赳地推出左上角最外缘的一瓶橙汁,余暗蹲下来伸手取出。
他把塑料瓶的橙汁递到桑絮手里,“暖暖手。”
桑絮看他一眼,接了过来。
他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人,现在比从前话少了些,做的事却越来越多。
这叁年,她再也没见过他打架,没见过他凶狠阴鸷的模样,甚至没有见过他生气发火。他用行动洗刷了桑絮对他不好的记忆,成为老师眼里的优等生,张婉君心中的乖孩子。他温和,努力,懂事,从不让人为他操心。即使在此刻,傅亦山重病住院,他也只是独自用沉默消化负面情绪。
没有眼泪和悲痛,还会分心照顾她。
桑絮知道,自己已经慢慢沉伦于余暗无声胜有声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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