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宇宙奥德赛
时间如水银落地,须臾忽闪,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有落下的吻,深刻的,柔情的。
到他寓所时,两人已激做过一场,但此时,他再度灼热的欲望仿佛带着一种近乎郁沉的执着,缓缓撑进她体内,要将她生生融了,化在他的欲里,从此神形俱灭。
她低低哼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眼底竟给插入的快感逼出一丝微热。
窄腰沉下,一瞬搅进灵魂深处,他的十指紧紧嵌着她的,开始关系以来,从不曾有这样灵肉一体的交集,带着一股极力克制的暴烈。
抽插时,他始终维持着传教士体位,古典而不带邪意的淫欲,双臂撑在两侧,她双腿不由自主缠上窄腰,彻底敞开了迎着贯入,交合处汁水如浪花破碎的细沫,而她整个人都要给他撞得崩塌沉没。
饱胀,满足。
欲望拓入与抽离,越来越重,雷雨前,云翻风卷,密密压在心口,一种真正的惊心动魄,由着他狠狠捣入而碎裂。
她忍不住叫,发泄这种全无防备的心慌,丰乳疯狂摇动,又给他揉进嘴里,下身几乎要让这禁欲却又极深入的姿势撑坏。
敛起薄鄙粗劣,孽根如兽,仿佛想在她体内凿出一个洞穴,只为片刻休憩。
待发泄得够,几次高潮近乎耗尽了她,没来得及冲凉意识已陷入模糊。
然不知多久,罗宝霓给一阵突兀铃声惊醒,脑子犹是迷迷糊糊,还以为是梦,他的声音却一下传入脑海。
”仲未瞓(睡)?“
只一句,她便彻底清醒过来,那声线带着一股不自觉的柔意,是她从未听过的语气。
”爹地,“,暗夜里,极静,话筒中的脆声童稚可爱。
”爹地我忘了提醒你,听日我表演,你话过会来。“
他兴许是怕吵醒她,音量更低了些,”爹地没有忘,呐,你快d瞓(睡)觉,早上呢......“
那些长久压抑的东西,终究在这一刻攫住了她,并令人被这狼狈的瞬间狠狠击溃。
罗宝霓轻轻起身,他回过头,话筒里仍在对话,她笑了笑,示意出去倒杯水,黑暗里,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
影沉沉的书架上是刚才激情中不曾注意的,几张框住的相,她看见了她们,也看见了他带着小女孩踩单车的笑,那仿佛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泰乔义,明亮的,柔情的,陌生的。
除了合义堂称职的坐馆,华埠的好老板,也许他同时还是一位好丈夫与好爸爸。
窗外落了雪,干干爽爽,阳台上已积了一寸,她穿上来时的晚宴服,刚披上灰白裘草,他便出来了,眼神微微一顿,罗宝霓又让自己尽量自然地笑了笑。
”该走了,明天一大早......要开会。“
泰乔义站在门边,这样的光线里,只有墨黑的眉峰与眼睫下的阴影依稀可辨,也许他正抿着唇,但她无法确定。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
”我送你。“
下城 33新年快乐
除夕落在周二,唐人街以外,整个纽约没有分毫过节的氛围,除了午后开始落下的大雪。
锋面由多伦多一路往南,佛蒙特州,纽约上州,波士顿,到纽约市,画笔刷落,波锋推进,全线的融融白雪,差异只在于艾尔巴尼和波士顿预测暴雪两呎,而曼哈顿大约七八吋。
罗宝霓在上城吃过年夜饭,罗孟兰看了她几眼,似乎洞悉几分伪装底下不同寻常的沉默,没挨到午夜,罗宝霓半逃似地回了沃特街,只说隔天一早还有采访。
却算不上谎言,新年初一,华埠有盛大庆典。
早晨,马路上的雪已给严阵以待的市府铲得七七八八,万里长城般的白色雪墙被堆在运河大街街边,正好变相隔开车道与人行道之间的泥水飞溅。
醒狮团轰轰闹闹,锣鼓喧天,红色炮仗炸响后燃起的白烟在每家铺面前滚动,狮逐绣球,连刺鼻的火药气味都带上了一种古老传统特有的厚重感。
北伊莉莎白街,勿街,和莫贝里街封了汽车进出,联合摆出新春市集,归功于这段时间的媒体,人山人海,倒有一大半是非华裔游客,踩春的人兴奋地拿起红春联拍照,孩子在大人腿边窜来窜去,风扬着雪粉和笑,日光里,漫天碎星
穿越运河大街,盖瑞一路皱着眉躲避乱糟糟随时飞起的花炮,罗宝霓忽然想起去年刚来华埠时撞见的茶餐厅凶杀案,对比此刻眼前一片繁昌,唐人街几乎恢复当时荣景。
中华总会馆前,她和其他记者一起围着泰乔义采访了一段新年展望,他微微转过来,从容,端正,好似只对着她的音麦克风,那声线既熟悉,又疏远。
那晚之后,两人没再联系,兴许他是敏锐的,一下便察觉了当时她辞色间的变化。
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他往车上走,人群将她一并推着,让盖瑞切掉摄影画面,一回身,泰乔义仍未入车,那张英俊的脸直直看向她,近在咫尺,亲切,和煦,还有一丝他向来擅长的颤动心魄。
“新年快乐。”,他说。
隔日和金娜碰了面,金浩也在,叁人在中城吃饭喝酒,上cab时,金浩先送了罗宝霓回沃特街,车临走前,他降下窗挥挥手,也说了句新年快乐。
她知道金浩也是敏锐的。
东河南端叁条悬索结构,以北边的威廉斯堡桥最长,七千叁百英尺,曼哈顿大桥居中,布鲁克林桥最短,只五千九百英尺,若是步行,跨河距离都在叁十分钟以内。
抬眼望去,整个世界灯火通明,唯有对岸不解的那个人,遥远地隐在暗里,渺小地,几乎不可能辨认。
金娜说,脱离可能的斯德哥尔摩影响是健康的,无论泰乔义是不是她小时候见过的人,其实根本不重要。
爱情若参杂了心理上偏执的命运感,一切便会变得深不可测,不是件好事。
她同意,就像自由意志其实是场骗局的借口一样。
但一场心里与他的对抗,仍旧在某个蓦然的瞬间,勉强组起的失地复战一下失了统帅。
踏出洛克斐勒四十九街出口,洋槐树早已没有任何残叶,光秃秃的枝头在黄昏里连成一排萧索。
街边残雪冻成黑泥,半崩塌的污浊长城。
而他就那样站在车旁。
其实不是没有预告,下午城区快递送来一个小包裹,云灰色锦缎盒,一只密镶金刚石手钏,妖丽蛇形,熠熠灿灿,红宝石蛇首内侧,细细刻着bamp;t。
小签上写「生日快乐」。
一时她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隔街望着,仿佛只是两个刚下班的行人,耐着性等几辆横冲直撞的cab通过后好穿越街道。
然而这其实是一场战役的最后,周围死尸遍野,哀鸿在心,两个仅存的敌手,不知谁打算先发起最后的攻势。
片刻后,他跨步走来。
大概已从她脸上细微蛛丝马迹判断出准的,对战局的预测,那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冰冻的洋槐树底下,在扬着洛克斐勒万国旗的风中,直接落下吻。
她挣扎,他便吻着她的发鬓,颊边,吻拼命拒着他的掌心,直到她用额死死抵住他的胸膛,浑身颤抖,鼻尖全是他的味道,他抚着她的头,像在安慰一个伤心的孩子。
手臂紧紧兜住她,像个牢笼,她是那头无知无觉漫步森林的兽,一瞬给猎枪击穿一个血洞,流沙陷落,怎么也填不满,就这样登上一列永不到站的过山车。
“别哭, my birthday girl,“,他吻着她被泪雾湿的脸和唇,苍白与红润对比得令人心软。
”我想过让你走,真的。”
下城 34清晨
这里空气比纽约潮湿许多,气温却舒爽,华氏七十度左右,以隆冬二月来说,难寻的宜人。
高大椰树迎风轻摇,麦可李将野马敞篷暂停,六点五十分,清晨的佛罗里达晓色悠然,海的气息淡淡卷过街面,四十分钟前,他刚降落在劳德戴尔堡.荷李活国际机场。
抽根烟,另一辆车便到了。
“泰生。”,他一边招呼一边上车。
保镳将平治径直开向尽头大宅,一路巡过前花园,山茶,星茉莉,马达加斯加长春花,红艳艳地地没有丁点寒冬的气氛,燎原一样漫过中间希腊式小喷水池。
这里似乎缺少仆从,一个微胖的老太太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泰乔义不敢怠慢。
“早安,柯恩夫人。”
“我正在烤派,鲁本起床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嗓音宏亮,下颌肉一颤一颤地,手往廊道一指,“他在客厅等你。”
穿过两侧半拱形落地玻璃窗,近乎透明的走廊绕过草坪上一座露天泳池。
老头带着眼镜,正拿起报纸端详,客厅的布置不算奢华,一长排藤编座的花布椅,佛州太过潮湿,并不适合实木板,地上铺的是赤陶薄砖,角落满着两株几乎冲上天花板的巨大天堂鸟。
赭红翠绿,浓艳艳的颜色,显得他瘦削的脸上,气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白发还算浓密,眼角略为下垂磨平了棱角,居中一个厚重大鼻梁,典型犹太特征。
“喔?来啦?坐,哎呀,原谅我约这么早,年纪大了总是不爱睡觉......“,老头拿下老花眼镜。
“柯恩先生。”,泰乔义郑重地握住那只比枯枝略有温度的手。
鲁本.柯恩,大西洋城四大家族之一柯恩家的主事者,但其经营触角比汤普森要广得多,除了大西洋城,康州,甚至前年已进军拉斯维加斯。
客厅大窗对着后院,椰影丝丝刷过海滩白沙,潮声鸟鸣暂时填上静下的片刻。
“我听说前一阵子你遇到了一点麻烦?”,老头又扶着椅坐下,“伊努那小子确实是个挺冲动幼稚的家伙,是吧?”
大西洋城那夜后,伊努.汤普森气得不轻,放出话大西洋城哪家赌场与唐人街合作就是与汤普森家族做对。
“只是一点小误会。”,泰乔义拉过一张单人藤凳。
偷拍的事本就是子虚乌有,当时不过是诈他,若他真握足以危及对方的政治生涯的把柄,恐怕伊努.汤普森会不计代价开战,不仅仅是放出狠话。
”我喜欢你的态度,你知道吗?我开始有点喜欢你,都说中国人谦逊,这是一种很好的美德。“,老头笑了起来。
”但伊努讨厌你们这种人......抱歉,我很直接,也许比你认识的大部分人都直接,希望你不会感到冒犯,我是说,看看你,头发梳得光洁,丝质订制西装,看上去体面,实际上做着肮脏的勾当,还假装自己是个真正的美国人。“
那双下垂的眼乍若寒芒,这番话恐怕不仅仅是伊努.汤普森的意见,但泰乔义面上只能分毫不露,没显出丁点怒意。
“我尊重他的意见,如果您容许我这么说,做生意,只看外表是不太明智的,这也许是我与汤普森先生没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鲁本.柯恩盯着自己,似笑非笑,若说大西洋城能与汤普森抗衡的,兴许只有眼前的老家伙。
“很好,business is business. 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本来就不是交朋友,而且相信我,一个好朋友,通常都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伙伴,“,老头端起玻璃几上一个极为细的俄式镶银搪瓷茶壶。
”红茶?“
泰乔义接过。
鲁本.柯恩咬了口苹果派,嘴里含糊,”唔,那就谈生意吧,你想拿下康州双子河赌场,我可以支持你,赌场牌照是现成的,代价是五十万以及赌场年入的百分之五。“
”我要退休了,懒得管这么多小东西。“,康州的赌场规模不能和大西洋城甚至拉斯维加斯相比,但其距离纽约市更近,度假游客也许无法有规模效应,不过真正的赌客不少。
相较于与入股大型赌场,直接掌控一个规模小的,并握有经营权,行事上来更为方便,这也是为什么泰乔义没有将大西洋城的事情看得太重。
”柯恩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赌场牌照的市价大约是叁十万,为何我要付五十万?“,他放下搪瓷杯,不疾不徐,一双眼却定在老头脸上。
“因为你会碰上一些小问题,而我会替你解决这些问题,”,鲁本.柯恩道,“tri-state很久没有新人进场了,其他家族也要同意,你的竞争对手鳟鱼不是正和汤普森打得火热?一下放两个人进来,”,他轻轻摇头,“赌博委员会恐怕有意见,名额只有一个。“
”当然,这个offer只到今天日落,我不喜欢把事情拖到隔天的感觉,你知道,老人家记性总是不大好。“
沉静的片刻,鲁本笑意吟吟又捻起个迷你肉桂卷,中国佬想进赌博业,自己是他目前唯一的选择,这五十万的事,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搞惦。
”我希望再加上一个背书,“,五十万在预想之内,不过谈判向来不该由一方说了算,这是不尊重对手的表现。
”金沙集团。“
放下咬了一口的小点,鲁本半眯起眼,”小子,连大西洋城都没进去,就想闯拉斯维加斯?“
金沙正是鲁本在拉斯维加斯掌控的赌场集团,旗下目前有四家赌场,并且正在扩展,大西洋城的荣景已显颓势,而内华达州这株沙漠曼陀罗正要开始绽放。
“入股一个小部分,与经营无涉,我相信无论是穿廉价盖普的人,或者是穿丝质西服的人拿出来的,都是一样的真金白银。”,入股拉斯维加斯纯粹投资,与洗钱无关,但发展前景远大。
”喔?这么多人想加入,我为何要选择你?“
”因为我也会替你解决一个麻烦,伊努.汤普森,“,泰乔义始终带着庄重的微笑,没有靠向椅背,身子微微前倾,显得专注而沉稳。
”就像他说的,我们擅长做些肮脏的勾当,以后四大家族,只有柯恩独大。“
两辆车在大宅门口分道扬镳,麦可李带着合约直接返回劳德戴尔堡.荷李活机场,而平治则一路向南。
回到纳酒店,不过早晨十点不到,海面上光芒万丈,迈阿密海滩碧蓝的像一块悠悠荡漾的宝石,不过大套房的卧室依旧沉静,没有分毫响动。
冲过凉,刚上床她就偎了过来,他直接将她揽入怀,裸腻的肌肤像块乳油法兰西香皂。
”......你去哪了?“,没睁眼,长睫颤颤,似双懒怠振翅的蝶,微卷的柔发铺了他一胸口,细细软软。
他吻在她额上,”都健身回来了,懒猫,起床了。“
她笑了,依旧不想睁眼,腻着他,清新的皂味弥漫,男人皮肤上还有些潮气。
欲望寻到目的地,而引信燃亮晨光,他将她翻过去,硬挺一下推进被她双腿夹着的小地方,探秘一样地拓入,吻落在她后颈和柔嫩的肩,手臂则困着圆圆小腰方便自己动作。
她一下睁眼,转瞬又迷乱。
”醒了吗?“
欲望深深插动起来,摇摇晃晃,像昨夜未醒的绮梦。
下城 35天涯海角
罗宝霓不知道怎么就和他来了迈阿密。
“替你过生日,就一个周末。”
那神态参杂了从未露过的软意,好似真的只为等待一个首肯,然而当他出现在洛克斐勒楼底的一刻,一切其实已是种必然。
泰乔义身上早带了两人机票,挟了她,恍恍惚惚,等回过神,叁角洲航空的空中巴士正顺着拉瓜地亚机场跑道以时速一百七十五英里冲上夜空。
“呐,呢个d档,在这个档位别的就不用管,握紧,ok了,.......
”
“brake.......use brake!“
”你不是说其他都不用理的吗!?“
罗宝霓慌忙踩上煞车板,一只手迅速稳住方向盘,顺便挡了她因为急煞而几乎一头撞上圆盘的惯性冲力,幸而车速很慢。
脸倏地白了,心脏怦怦狂跳,一个生活在美国大陆的人类,是不可以不懂驾车的,除了纽约民众。地铁系统和密集公共交通,加上罗宝霓自小出入有司机,大了是的士,确实从来不需要这项技能。
”宝贝,别的不用理,红灯还是得停。”,见她无措的可爱,心底忽然想起第一次带女儿踩单车那天,阳光也是这样明亮。
“唔紧要,看,前面好快到了,来,再试试。”,他没有不耐,神色是一抹奇异的柔软,却快得令人无从捉摸。
罗宝霓简直想哭,两个钟的车程他开了大半,而剩下半小时生生给自己磨成地久天长,两人从迈阿密一路向南,说去吃螃蟹,顺便看看桥上水长期进货的捕捞公司。
这男人真是无时无刻都没忘了生意。
一号公路纵贯美国东岸,冬日里,大陆最南端礁岛链上,半晌望不到一辆来车,湛然大西洋与墨西哥湾夹着墨线般的马路,没有尽头,通往天涯海角。
无云而风轻,水是浅浅的乳蓝色,就像有支巨大画笔将天上云朵调进了海里。
罗宝霓燃起豪情,说要学车,况且看上去并不困难。
他没什么异议,只意外于罗宝霓竟然至今不会驾驶,见那目光,她咬牙赌誓在佛罗里达非得把这件事从清单上划掉不可。
食了蟹,放下保时捷蓬顶,车在阳光底下巡游,下午,罗宝霓已经能在无人的路上稳定驾驶,心里不由得意,确实不算困难。
今晚两人宿在礁岛群上的别墅,安排的人将他们接上船,航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小木栈码头沿进纯私人的白色沙滩,椰树环绕,尽头是一栋致红砖房,一岛一屋,除了附近海军航空基地偶然掠过的战机轰鸣,剩下的,便只有海潮之音。
换了泳衣,她拖着他戏水,趁着夕阳未落。
白沙没过脚踝,细细腻腻,海水温暖,她跑进水里,此时此刻,罗宝霓刻意不再去想纽约的种种,这座无人的岛上,只有她与他,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佛州天气属热带,阳光炽烈的时候晴空万里,一到傍晚,水气累积,地平线上便堆起了棉花似的朵朵橘云,远处密密交迭的深处,甚至会有一闪而过的电弧与闷闷雷鸣。
多半时候,雨都是不会真正降下的,不过扬起一些凉风,像遥远的,黑暗国度的童话。
柔发飞舞,夕阳里,她在笑,背着空旷的乱霞似的天,好像整个视野里,只有天与海与她。
初时也许只为利用,媒体笔锋能抬升华埠形象,进而稳固自己坐馆地位,加上她确实美,一个有用的美貌女人,作为情妇再合适不过。
他清楚自己对她的影响,同时,也清楚自己不会为她破坏任何现有的东西,包括婚姻。
但不知道为什么,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总会想起她,想起一九七七那个夜晚,不如就将她留在身边,他想,无名无份的,自私自利的。
在浪里拥着她吻,遗世而独立的天涯海角,他可以只属于她,即使只是两日两夜,没有合义堂,没有生意,没有责任。
金色的光染了暗淡,柔柔铺在水面上,西阳掉出地平线与云堆之间最后一丝缝隙,辉煌转瞬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开始。
海波拍来,一呎多高,撞在身上像一块果冻,晃晃荡荡,脚底细沙抚弄,叁角浪尖落下,碎成泡沫又一路漫向沙滩。
除了浪音,久久便只有海鸥偶尔掠过的清鸣,宁静,实则鲜活。
但这份持续的清寥,瞬间令泰乔义惊醒过来,仰浮着,四周却没有她刚刚还萦在耳边的笑,撩起水点泼洒的哗拉声。
水并不深,他一下站起,海面与沙滩辽阔无人,此处距离岸边不到十五呎,没有海流,自己几乎还在原先的位置。
但此时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心脏血液猛烈冲向四肢百骸,背脊渗出冷汗,浪头依旧很柔,绝无可能将人无声无息卷走,心慌难抑,呼吸凝滞,仿佛死死压抑在记忆迷宫中的恶梦即将挣脱。
他迅速搜寻周围,试图回忆她刚刚的位置,水色乳蓝,并不全然清透,日落在即,海面光线黯淡,即使潜入水,能见度只有一两呎。
没有想过分毫意外的可能性,且是如此突如其来,悄然无明,砸入心底,幽鬼窜出枷锁。
浪涌悠悠,像她调皮地含弄敏感想让他失控,眼前霞云像一团团灰烬中的木炭,由橘转黑,火星却一下跳到他身上,将人灼得疼烫。
“宝霓!”
她也要离去,就在他决定自私自利之后,诱着她,控制她,满足她,欲念交缠,不过是一个情妇,他享受操她的感觉。
然而一个浪尖打来,开始涨潮了。
那双极长级美的眼,曾那样抬头看他,为何救她?
怎么算是救呢?只是一瞬莫名的犹豫,因为她眼底的东西令他想起了幽鬼,一个连拯救或深渊都判断不出的单纯女人,合该受困。
然而涨潮了。
“宝霓!”
只要他想,他不会缺情人,但她为何不同?
不,不是为了幽鬼,另一个声音笑着,因为她就是特别的,从一九七七年开始,这一切便是注定的。
但他从不信命运,若真有注定,自己早死了不知几回。
自然的变化幻觉般帧帧放慢,仿佛底下不可知的能量正覆盖一切,宏大而不可抗,浪头变得厚实,不再轻易崩碎成浪花,攻势一波波往岸上推进,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
真的涨潮了。
很快,黑暗就要吞没最后的光明。
他知道漆黑的海是怎么样的。
小浪朝胸口打来,究竟过了几十秒又或是几分钟?
他毫不犹豫再度跃入浪中,就在此刻,一个拥抱蓦地扑进怀里,耳旁是那消失了片刻的声音,温暖柔软的身体乘着浪花将他拥得结结实实,仿佛跳出胸腔的心脏又重新给人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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