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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貂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五花马
她偏要逃出他股掌之间。
桓猊不在府上,她出行虽不方便,却能通过婢女知晓外面的事,熟悉建康城的路径。
就在这时,她看上了一个人。
谢五郎,此人在世家子弟里不算纨绔,怜惜美人,为了一个花魁,曾连续一月豪掷千金,花去万贯家财都不带眨眼。
芸娣打听到谢五郎隔三差五要来戏馆听戏,依他怜爱美人的性子,察觉她为恶人所掳,在友人的耸动下忍不住出手相助,但如谢五郎这般的世家子弟,可不是白帮人的,最后只能乖乖跟他回家。
她没有露出逃跑的心思,而是提出来稻天香进膳,寻机会逃跑。
当下,芸娣匆匆离开稻天香,刚走出里巷,迎面撞上来一群人,正是谢五郎的结伴,他们处理完都督府的侍卫亲兵后,就骑马来了这儿。
芸娣下意识退回去,却又见谢家仆从追出来。
什么叫倒霉,便是眼下她这番光景,两面夹击之下,芸娣来不及细想,低头匆匆走入附近一家妓坊。
人影重重,衣香粉浓,身后传来吵闹纷沓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前边那位小娘子,你站住!”这声儿喊得傲气,赫然那些世家子弟。
芸娣假装没有听见,低头越走越快。
这群人个个明,被他们捉到,再等谢五郎醒来细细一想,纸包不住火,哪容许她挑战他们的威严,到时她不被揭层皮,也要被卖去妓院供人淫乐。
搬桓猊出来当救兵更不行,这遭经历若让桓猊知晓,稍微一想就知她心思,到那时别说走出西明门一步,连屋门都不让她出去,形如禁脔,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活头,说不定,她也会像庾夫人那样牙齿被一颗颗敲碎,挑破手筋生不如死。
芸娣满腹心事,走一半儿才发现迷路了。
她迷路在马厩里,这里停了好几辆牛车马车,一个仆从给马儿栓缰绳,显然主子都走了,他在这儿拾。
芸娣趁他不注意,悄悄溜到他背后高大的车厢,却是伏腰刚钻进去,瞧见一张冷脸,她就后悔了。
芸娣下意识要退回去,却听车厢外传来一道道人声,“人怎么不见了?”
这群子弟们追来了。
王九郎看见一个仆人在栓马,询问道,“可有见过一位小娘子经过这里?”
仆从回是没有,众人心疑,将在场的车厢挨个翻了一遍,都没有寻到,唯独眼前这一辆没有碰过。
但此时众人里谁都不敢,只因车辕上刻有廷尉二字。
看见廷尉二字,便知这辆牛车的主人,就算现在里头没人,也不敢轻易搜查。
当下王九郎就要告辞,此时,却听车厢内传来冷冷的一声,“站住。”
众人闻声乖乖站住,又调转回头,最前的王九郎上前一步,解释道:“廷尉莫怪,今日正午时分,我们本与五郎约好在玉春班子听戏,却是这玉春班子里出现了一位小娘子,惹五郎怜惜,出手将她救了,带到离这不远的稻天香,我们晚了些时候过来,却听说屋里进了贼人,将小娘子掳走,五郎人也昏迷不醒,此事蹊跷,适才又见小娘子到了此坊,便来寻一寻。”
面对这位人物,王九郎知道不能有一丝隐瞒,故而将来龙去脉仔细道出,之后朝车厢的方向行了一礼,“叨扰到廷尉,我们的不是。”
行礼后未见车厢内有动静,众人不曾出声,心下暗自纳闷。
车厢里,芸娣望着一对冷若冰霜的眼眸,有滚出去的心都有。
她敛住呼吸,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脸儿微微泛红,从未感觉到如此紧张,还清楚记得第一回同他见面,他毫不客气踢她出去,这回定然也是不耐烦的,但当下她没有退路,不得不握住最后这一丝希望。
倏地,男人冷冷打量她片刻,开口道:“走吧。”
他这话仿佛是同她说的,芸娣鬓边微微冒出些细汗,忍住不动没离开,直到听见外头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她低下眉头,错开眼前这双男人眼眸,柔声道:“多谢郎君相助,我不叨扰您了,这就离开。”
谢玑说站住,“我从不帮无用之人。”倏地叮的一声,芸娣衣摆被剑钉在车板上,动弹不得,“给你两个选择,交出一千两白银,人可以走,要么做我的奴隶。”
一千两白银?芸娣微微睁大眼,心下惊呼他究竟什么身份,口气这般猖狂,同时也知道惹了大麻烦,悄悄觑他,却正撞上他一双冷眸,冰冷若霜,恍惚间她忆起什么,可实在太久远,久远到她丝毫记不起来,芸娣脑壳有点疼,知道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诚恳道:“郎君可通融一二,容我回去取,或是去当铺一趟。”
“此时拿不出,便要做我的奴隶。”
芸娣眼珠微转,心想这大麻烦脱不掉了,却不妨谢玑冷冷看她,眉梢往上微挑,长眉入鬓,眼神凌厉,“你在想拖延的法子。”
谢玑一眼看出她是个狡猾的性子,挑着剑柄往她脖子上一砍,芸娣尚未说什么,就睁大眼儿晕乎了过去,再不省人事。
仆从听到车厢里的动静,关切询了一声,紧接着,传出郎君冷淡的声音,“无事,回府。”
明日重阳宫里有盛宴,这样一来与臣工家宴相撞,众臣就将家宴提早一天,也就是今晚。
谢家上下此时热闹,几位郎君早早登高去了,女眷们在花园赏菊吃糕,婢女侍立在一侧,鬓边戴着茱萸,正热络地聊天。
谈起今日家宴,几位年轻的女郎羞红了脸儿,谢家婶婶卢氏笑道:“平日里一个个比猴儿还闹腾,一听说凤凰郎来了,又个个装乖巧,还是咱们小十二性子稳重,之前怎么闹腾,现在仍怎么闹腾。”
卢氏口中的小十二是谢敬跟妾室王夫人所生,小名果儿,自小养在谢夫人身边,平日里跟几位阿兄要好,性子娇蛮活泼,有几分男孩模样儿,眼下婶婶打趣,众人视线纷纷扫过来,含笑看她。
谢果儿做贼心虚似的放下手里蜜饯,羞恼道:“婶婶聊自个儿,扯我作甚。”转眼又疑惑,“往年把帖子送到丞相府上,丞相公事繁忙不能来,今年怎么来了?”
卢氏笑道:“咱们谢家后院里的娇花儿一年比一年美,香气漫到了墙头外,公事哪有花诱人,自然是等不及了。”
谢果儿听出卢氏的打趣,却知道没这么简单。
众人气氛正酣,一名婢女过来,禀说六郎回府了,适才热闹的气氛微微沉默。
谢玑一回府,众人连铁马院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此处是他的寝院,平日里只须他唤人进来,旁人若是擅自踏进一步,动了他的东西,怕是要讨苦吃。
接着听说五郎回来了,女眷们个个笑开了花儿,“快寻五郎过来,今儿他三表姐也在,就听他念叨好久了。”
叫婢女去传话,五郎却称身体不大爽利,待会儿过来。
平日里见他体贴各位姐姐,笑盈盈对各位婶婶的,是大家的开心果,今日却怎么懒怠了,一听他生病,纷纷过去探望,却到门口被拦下来。
仆从称郎君已睡下,众人也便作罢回去,唯独谢果儿在众人离开后,叫仆从让开。
仆从深知平日里她与郎君最为相熟,性子娇蛮,不敢拦着,只在后面追了几步,高声喊道:“十二娘子,您不能进去!”
喊声儿传到屋里,谢五郎立马吐掉嘴里的葡萄籽,赶紧拉上被子躺下,心里叹一声倒霉,今日不仅救美不成,反而被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骗了,寻不到人踪迹丢尽脸面,现在又来这么一位小煞星,要命!





玉貂裘 第六十二章 算计
砰的一声,一个面容明艳的少女闯进来,接着掀开帐子,看见床上挺尸的男人,笑盈盈道:“五哥哥莫装了,您在外边儿做的好事,王九郎可全告诉我了,叫一个小娘子骗去,还打晕了捉不住人,灰溜溜骑着捉雪回来,哥哥也忒能耐哎呀——”
话音未完,就见谢五郎掀开被子,将她拽进帐中,捏着她的小脸儿,“我这一天受的委屈还不够,果儿也来笑话我?”
只听她哎呦了声,双手环住哥哥的肩部,轻笑道:“五哥哥别恼呀,我来这儿,不是来给你解忧。”
谢五郎挑眉,“怎么说。”
谢果儿附耳低语,谢五郎听了没几句打断,“不成,你让我抢他的人,这不是自寻死路,你安的什么心?”
谢果儿郁闷道:“怎么成我坏心了,我瞧那小娘子可怜,被晕着抬进铁马院,姿色甚美,比起你那位玉春班子的小美人儿,说不定更俊呢,这样好看的小娘子,掉在了六哥手里,可不是送羊入虎口,五哥哥忍心,我可不忍心。”
谢五郎捏捏她脸儿,“敢情是想让我救她,还打着幌子说为我好。”
谢果儿含笑搂紧他,“您救了她,她以身相许,这不是皆大欢喜,五哥哥素来怜惜美人,见美人落入虎口,难道忍心?”
谢五郎却想到今日之事,不由哼笑一声,又握住她下巴,仔细打量,“不对,你是怕六弟不是自己享用,而是要将美人献给今晚来赴宴的桓丞相。”
今日家里办月宴,桓丞相来赴宴,配合得温情脉脉,还不是做给外面人看桓谢两家交情渐深,视作亲人一般,而桓丞相跟六弟原毫不相干,但在陆三娘子命案后干系上桓大都督,之间就有了一层若隐若现的纽带,但六弟会做出献美人讨上司欢心这样的事,他不太相信。
谢果儿却不扭捏,直接问了,“哥哥可愿帮我这个忙?”
谢五郎俯眼望她,一双乌目将她凝着,柔声道:“我自当是爱护你,可你也要晓得,丞相的心思,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变的,倘若他对你有心,再多的美人再他眼里,都如一堆粪土,况且谁人不知丞相他不近……”
他还欲说下去,说到丞相府中那个被藏了许久的女郎,谢果儿却打断道:“五哥哥说的果儿知道,可来年我便满十五了,及笄礼过后,阿母就要为我订亲,哥哥也是知道,我对那王九郎没甚么心思,若是就这么嫁了他,我心中不甘。”
谢五郎抚她小脸,“就为这个,你才想嫁丞相?”
“自然不是,丞相生的俊俏,江左谁比的过他。”
“他长兄,桓大都督。”
谢果儿脸色一变,哼道:“那样的武夫也配入我眼?”
谢五郎笑了笑,“那我呢?”
“哥哥也好,”谢果儿一心想着前年上巳节的夜晚,她看到站在灯火阑珊处的郎君,丰貌如神恍若仙人,定了定心神,“哥哥不用做什么,只需帮我引开注意,其他的我自有法子,丞相难得来府上一回,我就这么一次机会,错过真要嫁给王九郎,哥哥可忍心,好哥哥,果儿求您了。”
“我会帮你到底,”谢五郎看着她,“但你要告诉我全部的打算。”
谢果儿红唇轻咬,“我告诉哥哥您了,您可别骂我。”接着朝他附耳低语,谢五郎眉心微蹙,“合欢香?”
谢果儿点点头,“前阵子,丞相去了一趟庐江,我派人去打听,知晓他接触过几个妓坊女子,巧的是,我从她们手里得到此香,不沾水只是一味普通的熏香,倘若沾了水就有奇效,能使男子动欲。”之后将全盘计划都告诉给了谢五郎。
傍晚将至,凤凰郎同谢家登高回来的郎君们,一道来了。
宴上郎君娘子们到齐,唯独缺了一人,正是六郎,往年宴上属于他的位子都是空落落的,眼下六郎不曾来赴宴,也无人觉得诧异。
膳宴过后,家主谢敬笑道自己年纪大了,不参与小儿女们的热闹,陪夫人回房歇息,其他娘子郎君们在花园里赏月,园子大,哪儿赏花的都有,欢声笑语,映着天边一轮圆月,气氛融融。
谢五郎私下嘱咐仆从几句,打发他去后,抬眼正见谢果儿挨在桓丞相旁边,笑盈盈地在说话儿,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桓琨微微一笑,目光也变得温和。
桓琨素来清净,不喜旁人都围着他,眼下二人身边并无他人,花团锦簇,犹如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二人正在赏花,谢果儿忽然轻轻哎呀一声,便将身子凑过来,一时挨得极近,这种姿态算是暧昧,桓琨眉头微夹,不易察觉地侧身避了下。
谢果儿手一落空,指尖掠过他手臂,目光落在他发上,忽然笑道:“树上的花儿落下来了,丞相也变成了个爱打扮的美人。”
桓琨微微一笑,并未恼她将自己比作涂脂抹粉的女人,吩咐阿虎将自己鬓边坠落的落花取下。
谢果儿忙道,“我来。”赶在阿虎面前将他发间落花取下,二人难挨近,夜风拂过她脸颊,一双眼眸明亮动人,隐隐吹来一股香气,似是花香,又似是她衣上的熏香。
桓琨无意嗅到觉得熟悉,正见谢果儿正望他,眼波流动,好似含情脉脉。
但他之前,恍惚又是另一张胜雪似玉的小脸。
仿佛此刻她坐在眼前,敛眉含笑,又抬眼看了他一下,眼波盈盈藏着一点怯意,红唇微启,
“丞相?”
谢果儿的声音传过来,同时递来一盏茶。
她将刚才掉落的花放在茶面,娇怜地点缀着,仿佛是水波中藏的一张娇面。
目光掠过水波中的娇花,桓琨敛去眼中冷意,掩袖低头似饮了一口,随后放下茶盏,微翘起唇角,“滋味甚好。”
谢果儿没有看清,直到听到他的话,不由双眼弯弯,心里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忽然见仆从匆匆赶来,口中焦急,“郎君,不好了,捉雪跑了。”
捉雪是谢五郎最宠爱的坐骑,凡是心情不畅,总要骑着捉雪在城东绕上一圈,这个小癖好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晓罢了,眼下谢五郎一听,登时站起身,“拴的好好的,怎么让捉雪跑了。”
仆从道:“傍晚郎君将捉雪带回,小绿那王八犊子没好看,栓绳散了,等回神时捉雪已跑得无影无踪,奴才不敢隐瞒,这才来禀报。”
“还愣着作甚,快派人出去搜,仔细搜,若是惊到月宴,看我不剥了你这身皮!”谢五郎眉头一拧,想到旁边还有要客,面色旋又缓和下来,含笑向桓琨告了失礼,没惊扰任何人,匆匆离去。
谢果儿也担心会出事,之后跟着去了。
桓琨独自坐在亭中,四下再无旁人,他神色不变,眼中却明显冷了一截,将茶盏朝下尽数泼洒出去。
谢果儿的法子,前不久霍娘刚使过,后来露馅什么都说了,叫合欢香,流传于妓馆腌臜处,用的法子很简单,女子在衣上沾了此香,叫男人嗅了不会生情,倘若沾了水,便能动七情六欲,欲罢不能。
那时桓琨嗅了此香浑然无事,是因为没有沾水,刚才谢果儿端茶过来,他早已警戒,借掩袖假饮,实则双唇未碰,这股毒香也就压制在体内,不会发出来。
仆从们几乎把谢府翻遍,等发现时,捉雪已闯进铁马院,闹得人仰马翻。
因是五郎的爱物,仆从们不敢射杀,又怕叫马蹄子踏伤,根本靠近不了一步,直到谢玑从屋里走出来,一箭射中捉雪眉心,五郎身边的仆从将畜生死尸抬回去,才将热闹止了。
众人却不曾注意,就在他们手忙脚乱之际,一道人影悄悄潜进来,正是谢果儿。
谢五郎在前面吸引注意,她从后墙翻过来,知道小娘子歇在东屋,特地换了身婢女才穿的青衫,端茶低头进了屋,她将茶盘放在桌上,“小娘子喝茶。”
却是没有人应。
谢果儿往四下扫视一圈,发现屋里没人,不由蹙起眉头,按五哥哥说的,小娘子的确被关在这儿,就等着桓丞相来宠爱。
心里正不觉,听到外头有人来的动静,守卫们仿佛称了声丞相,谢果儿先放下眼前之想,连忙吹灭烛火,假装躺在床上睡觉。
接着,察觉有人走进来,撩开面前的帐子,身上缓缓贴上来一道温热的肉墙。
男人压着她一点点亲上来,吻得炙热而又喘重,一点儿没有他平日里稳重自持的模样。
谢果儿知道药效上来了,仍捂住嘴儿不敢发声,最终唇被撬开。
男人往她嘴里渡了一口茶水,见她乖乖吞咽下去,低声笑了,又在她唇上碾了许久,吻得她渐渐意乱情迷,不禁吟哼了声。
男人也伏在她耳边喘息,动作却干脆有力,一把撕开她身上罗裙,挺身将肿胀的肉物送进去,没有半点缓冲,一鼓作气破了她的身子。
夜深了些,乌云残卷忽然落起大雨,雨势渐大,女眷们纷纷撑伞避回屋里。
院前一片深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空气里仍弥漫着一丝腥味。
正屋里灯火如豆,俊美如玉的男人正在拭剑,察觉门口有人来访,眉梢不曾抬一下,依旧是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心不闻外事,“人在西屋。”
原来自打芸娣出府,桓琨派人暗中护着,唯恐她出半点差错,却是差错没寻到,却见她腻在戏馆子听了半日。
从未听她说过爱看戏,随后听闻她撞上谢五郎,被他带去稻天香,此处离西明门近,这才真正确定她一直有出逃的打算。
当时他不在城西,得知谢六郎在附近,便用了一个人情请他帮忙,也只有他,能震慑住那群世家子弟。
与谢玑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后桓琨去了西屋,见屋门紧闭,嘱咐阿虎万不许旁人进来一步。
阿虎点头应下,等郎君进屋,将两面隔扇关上,突然听到里头咚的一声什么瓷物砸碎,似有一声闷哼。
郎君的声音!阿虎忙贴上屋门,“郎君可安好?”
雨势渐大,里头静了些瞬间,随即响起郎君平静温和的声音,“无事。”




玉貂裘 第六十三章惊雷
屋里情形浑然不似桓琨所说的情形,他进门时可谓是毫无防备,忽然察觉身后有异动,刚转身,茶杯往他额头砸下,瓷盏落地碎个光。
雨是越下越大,檐下漫成了一片水帘。
屋子里,芸娣望着桓琨额上的红印,还有淌下来的茶渍,顺着下巴流了一脸,滴在衣领上,也是惊呆了。
她万没有想到进来的会是他。
早在他进屋之前,她便醒了,醒来发现身处这间致富贵的屋子,而且手脚没有被绑住,根本不像对待一个奴隶的,当下存了警惕,之后又听到外面的动静,怕是那男人来了,这才躲到门后边以待时机。
“丞相您疼不疼?”
桓琨看她的眼神越发幽深,芸娣以为是错觉,眨眨眼,桓琨口吻淡淡道:“可有帕子?”
芸娣从怀里寻出一条帕子,桓琨慢慢擦拭额头两颊,来回拭了好几遍,仿佛沾到的是毒药,他一点都不想沾到,甚至擦得下巴隐隐起了红痕。
察觉到芸娣惊疑不定的目光,桓琨慢慢停下来说无事,又稍作解释了下来龙去脉,“此处是谢府,带你来之人,是谢玑,在这里待些时辰,等雨停了,我带你回去。”
谢玑这名字如雷贯耳,芸娣眼前不禁掠过那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想来就是此人了。
第一回见面,桓猊称他是自家人,后来桓谢两家联姻的事传遍建康城,那时她便想此人可能是谢玑,如今正是得到了印证。
只是谢玑在建康城中素来为恶,如何会愿帮桓丞相,细想来,可能是钱了,可谢玑能钱,桓丞相却不会行贿赂之事,应当是二人之间有过交情。
耳边又是桓琨这番话,他口吻温和却不容人拒绝,芸娣心跳如鼓,“回去哪儿?”
“回家。”
这二字不轻不重落在她心上,犹如一只小手抚平皱褶,又胀胀的鼓起什么来,芸娣道:“您都知道了?”
桓琨见她圆眼儿抬起,双目流动,肌肤犹如奶白,指尖仿佛窜过一点酥麻,“如何不知,从未听你说过爱看戏,腻在戏馆半日功夫,不正是要等谢五郎回来,如此行事固然能出了城,但走不远多少,先从长计议,这里旁人不敢将如何,你安心便是。”
他言辞之间满是在安慰口吻,芸娣轻声道,“丞相不怪我欺你您?”
“欺我什么?”桓琨微笑,“可是指那三年之约,我未信,怎么能叫欺我?”
芸娣越发诧异,同时心生好奇,“您哪儿瞧出破绽?”
“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你素来是不受拘束的一个人,都督府又怎么能困住你。”
他知道,她是由狼养大的,野兽之间的搏斗从不讲情义,而是如何去争取最肥美的猎物,她眼中的猎物不是权势富贵,而是自由,随心所欲去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原以为她待他终究有几分不同,但留给她的玉佩,身边的月娘,她弃之不用,最后也想一个人独自远走,仿佛生来便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样的她,又让他格外心疼。
但他不会让她逃。
他尊重她一切抉择,包括骗他,与长兄甚至有了那样的纠缠,但前提是,做这些事必须要在他视线内。
越出他视线半步,都不可能。
这辈子既然认定,就不会放走她了。
男人凝落在她面容上的目光不觉渐深,芸娣心下正有察觉,倏地,窗际滚过一道惊雷。
耳边轰隆一声,她下意识抬眼,窗上的雪光照亮男人的脸庞,温柔深邃的目光直射入心里,不禁然的,芸娣眼里掠过一丝惊意,随即温热的手掌贴住她后背上下轻抚,带着安稳人心的温度,桓琨在她身畔低声道:“莫怕。”
薄热的呼吸吹拂在脸颊上,带来一阵异样的酥酥,芸娣心跳如鼓,轻声嗯了一声。
雷声滚落下去,随即消失在腾腾大雨中,屋内却很静,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纠缠起伏的气息。
男人目光一点点凝在她脸上,幽深似海,芸娣呼吸微窒,忽然从他怀里抽身而出,“外面雨似乎小了些,我去瞧瞧。”
她未看男人一看,径自开了一面窗扇,清冷的秋意吹鼓而进,夹杂着一丝湿润的雨气,气息清鲜,灰蒙蒙的背景中,她立在窗边,并没有回头,梗着脖子看向窗外,声音轻轻的,“外面雨渐小了些,看样子待会就能停,丞相今日是来谢府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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