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冬日樱桃
是老司令的字。
那是同高先生戏台会面的那次,交到四少手上的。
他那时候只觉得愤怒,就像他方才同靳筱赌咒再不见他父亲一样,愤怒又厌恶。可好像人眼里的东西,是随境遇变化的,四少此时颤着手打开了信封,开头的“徵北”入了眼,他便鼻头一酸。
他父亲说,“徵北,不要生爸爸的气。”
他长了这么大,装过混世魔王,演过风流浪子,可原来他父亲也晓得,四少生他的气。
他父亲总是严肃地,易怒的,同所有手握重权的人一样,一句错话,一点晦暗的影射,都能让他大发雷霆,可他在信里却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事,比如天气热了,老司令生了热症,原不想同四少提起,可病愈后,头一回畏惧了生死。
“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外头打仗,并没有给予你许多关怀。”
“我前几日想到你十几岁的时候,你去了军校,教官都同我赞扬你,我那时心里是欢喜的。”
“后来将你送到中学里,兴许你会怨我,我也晓得亏欠你。”
“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爸爸很想保护你。”
“可是徵北,我亏欠了许多人。”
“我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人到了最后,只能亏欠许多人。”
“从你大婚,我便很忧心,往后若有什么,爸爸不在了,高家总归可以保你。”
人生之诡谲之处便在于,人心总藏在每一件有意为之和勉为其难的背后,猜不透让人心寒,猜透了又多半在落幕时分,从恨人变成恨己。
好像一切有了另一种注释,比如他父亲到处去寻脾气好的世家女子,比如他指着四少说,“你这个样子,再娶个平民女子,让你岳丈同你找个芝麻官去做吗?”
他在他父亲眼里如此无用,要一个势大的岳丈,才能在乱世里保住性命。
可是做父母的,不都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永远是脆弱的,需要他们筹谋的吗。
四少看到信的最后,他父亲的落款已被泪水浸洇了,晕的看不清楚。他想到老司令方才病愈,大抵是受不住枪伤的,又抹了眼睛,站起来。
他目光原本是虚的,突然有了定格。大约是觉得自己失态,并不好让下属听见自己这会的声音,四少定了定神,同靳筱道,“你帮我打给刘士官,今夜我们连夜往信州去。”
汽车在黑夜里行驶,夜晚的封州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战乱时期,夜晚总是要警惕的,因祸端总是滋生于深夜,爆发于凌晨。
四少坐在她身旁,瞧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如今神态已平静了,只是眼梢还有一些红,可他目光却带一点杀气,让人反而凛然。
刘士官方才便半句话也不敢出声,如今他们行驶在路上,信州的消息便再难传过来,可这个时候,大约南边,每分每秒的动荡,都是改天换日的势头。
靳筱心里也乱的很,这些日子好像没有一天让她好过,原本无处可撒的怨气和愤怒,都变成了忧心忡忡,忧心四少,也忧心南方。
她累极了,想来下午倒成了她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这会靳筱虽然疲倦,可她同她身旁的人一样,在夏夜的车里,呼吸都带着钝的焦躁,思虑把大脑点燃了,局势、信息、和每一个利益相关的人,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靳筱咬了咬嘴唇,汽车驶离省界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可会经过韶关?不如带些人一起去。”
四少偏了头,看向她,眸子有些深。他这会头脑清醒了一些,可靳筱却仍觉得不安。她吸了口气,“信州大抵正乱着,你带一些人,也可以帮衬家里。”
她说的好像是一场家丁作乱,不过带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兵,便可以平叛了。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南方是开战了,革命党和颜家之间,再不是靠投机和制衡可以平安度日。
就像过去几十年的势力分割一样,打仗,新的力量,新的首领,败的那一方便再没有人提起了,运气好的,在北方某一个省会苟且偷安,运气差了,便是举族的灭顶之灾。
靳筱知道四少在想什么,又宽慰他,“你不要怕,大哥和三哥都在信州,总不会出大乱子。”
她是惯然善解人意的,可还是天真,四少这会子回了神,想起信州那两位,并不如她所说,这般温情的兄长。
战乱里的同仇敌忾,多半也是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四少笑了笑,声音低了一些,垂了眼睛,“是不会出大乱子。”
他抬起头,看向靳筱,眼睛闪了闪,声音是温和的,却蓦地让靳筱有些害怕,“一会到了韶关,你先待在家里,我带一小队兵往信州去,子文会带剩下的人支援我。”
靳筱要开口,四少却伸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的很温和,可是这时候光线太暗了,靳筱并看不见他眼里的星光,只觉得茫然又有些心慌。
“你好好呆在家里。”
他说。
“你不要怕,我们都在信州,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做戏 南下
&
a battle developing. struggle for hsinchow.
the invaders (cantonese) are concentrating on the south bank of the river…&
-- the adelaide chronicle
(革命党在长江南岸聚集)
四少只有两个小时部署一切,而消息翻飞一般地传入韶关的书房。刺杀往往意味着战争,这个年代报童都晓得的事情,可是到了当事人头上,若内心软弱一点,便难免希冀一线侥幸,比如靳筱。
她没经历过颠沛流离,她的公公在她出生后没多久,便控制了大半个中国,中间断断续续的战火,也不会烧到信州城。历史一旦放大到一个人的十年、二十年,人便会对突如其来的战乱惊慌失措,哪怕在时局上这是早已预料的,对于一个在安稳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子来说,仍旧无法接受自己生活的骤然坍塌。
从颜徵北踏入书房起,他便不再只是一个担忧父亲的小儿子了。 颜徵楠发电报要求他立刻回到信州,韶关的军权会另有人接收。
他的三哥在信里的指责他,是四少在北方对革命党的纵容和暧昧态度,造就了南方势力渗透到了信州, 如今的局势,颜徵北难辞其咎。
让一个人从对亲情的依赖里成长成一个冷酷、理智的男儿,多半是现实告诉他这种温情的软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在这样的情势上,韶关有可能是中部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颜徵楠却紧急召回韶关的长官,并在信中措辞激烈地要惩办他。
政治家没有激烈的情绪,他们只会嗅到机会,然后采取行动。
颜徵东已经理所应当地带兵前往长江以南,他是长兄,又多年带兵,自然没有留守信州的理由。如今的信州,便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老枭雄,和一个最善筹谋的三儿子。
邵子文将电报扔到一边,沉了口气,终究忍不住,&
他便这样心急?也怕不全家都被端了?&
他话出了口,才晓得这样冒失的很,又咳了咳,道,&
你便在韶关好好呆着。&
夏夜下起了暴雨,往日颜徵北是会觉得心烦的,每到暴雨,他都觉得心里堵了口气。
他母亲走的时候,是一个暴雨夜,沉闷的雨声将他的哭声压了下去,这世上唯一嚎啕大哭的人,老天也不愿意让他出声。
他们太卑微了,好像命运更偏爱得天独厚的那些人,给他们权势、好运、甚至阳光。而那个小小偏房的儿子,刺耳的哭声只会把歌舞升平打上污点。
如果他父亲在场,也许会扇他一耳光,叫他闭嘴。可那时候老司令还在一场家庭宴会上忙于应酬,于是老天干脆让一切静音。
暴雨就是给他的耳光。
从来没有变过。
四少笑了笑,道,&
老爷子还生死未卜呢。&
邵子文跳起来,指着他,&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上赶着做大将军王哇?&
他吸了口气,又道,&
你不晓得你三哥是什么人?你刚回国,他便能把你打发去北方打仗,&
大抵是想起了什么,邵子文脖子也涨红了,&
你大哥虽常给你使绊子,从没有想真的要你死,可颜徵楠不一样。&
&
从前他未寻到机会,如今看到了苗头,便要把你召回去。&
他声音低了低,&
老司令也是知道,才会把韶关给了你,你现在去送死?&
颜徵北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邵子文终于颓然地坐回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少叹了口气,低声道,&
他连我都费尽心思的要除掉,不要说大哥了,如今父亲重伤,三哥又争取到了英国人的支持,长江以南的局势,想来凶多吉少。&
&
这么好的机会,让大哥死在战场,他不会放过。&
邵子文抬起头,难以置信的,&
你这样想?&
他站起来,来回踱着步,&
你这样大公无私,我看你不如投奔革命党,去救国好了!&
&
我没有大公无私,&
四少站起来,望了望钟表,&
大哥死了,颜徵楠不一定守得住信州。&
他笑了笑,眼睛有些冷,&
子文,那才叫一锅端呢。&
他不再是许多年前,被送到北方战场的少年,第一次被炮火轰的眼前发黑,一场战斗下来,看到自己身旁密密麻麻的弹坑,劫后余生,不敢相信自己尚且活着。
他有了家庭,有了软肋,韶关不能成为最后一道防线,战火不可以一路烧到北方。夺权的人要以整个中部豪赌,可是他不能袖手旁观这场豪赌。
他不能让他的妻子一觉醒来,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家庭。
颜徵楠兴许输得起,可他做不起被殃及的池鱼。
&
从这里出发到战场,大约要5天,我猜,刚好是颜徵东被切断补给,弹尽粮绝的时候。&
邵子文张了张口,“你要绕过信州,直接去战场,”他顿了顿,转身,“我去安排。”
四少拿起电话,嘴角带了一丝笑,&
你说,大哥看见我,会不会感激地流眼泪?&
颜徵北已穿好了军装,靳筱替他整理领子,可今日领子好像如何也整理不好似的,她垂着眼,拇指一次次的抚过领章,终于红了眼圈。
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想叫他看见,四少弯下头,要去看她的眼睛,被她躲过了,却仍不放过她。他笑的很温和,好像只是去远方执行一场公务,没有什么要紧事,如此四少的调笑也云淡风轻地刻意,&
呀,舍不得我呀?&
靳筱摇了摇头,眼泪好像却容易从眼眶里出来,于是她忍住了,只颤着嗓子,闷闷地回他,&
你的军装放了太久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发丝柔软的,带着栀子的香气,四少笑了笑,&
花房里的栀子开了吗?&
靳筱点点头,不去看他,四少的手抚过她的侧颜,又摸了摸她的耳朵,&
指不定还没有开败,我就回来了。&
她抬起头,眼里是闪着星光的希冀,&
是真的吗?&
他好像得逞了一般,终于哄着她露出那张红了鼻尖的小脸。四少倾下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泪水好像落到了唇边,被他舔舐了,又滑入她的口腔。四少的手摩挲这她的脖子,让她忍不住搂住他,将她所有的小小伎俩都使出来,好让这一刻久一点。
语言总可以更高超地掩盖的情绪,相比之下身体便很没有头脑,被攫取的气息让人更加依恋,想要更刻骨铭心一点,柔软的、甜蜜的、带着不知足地贪婪和伤感。
可是时间总是很残酷。
四少松开她一些,蹭着她的鼻尖,轻声道,&
要好好生活。&
&
别这样,&
她禁不住掉眼泪,&
你见过哪个说这样话的人,有好下场?&
&
他们说的是'好好活着'&
四少禁不住微笑,他觉得她可爱极了,好像今日要比往日要更可爱一些,让人想到会少看她许多眼,便心生遗憾。
&
你要看喜欢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朋友结交,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
他声音柔和得像许多年前,学堂里撒下的一束阳光,&
这样叫好好生活。&
---
靳筱:少年,请不要立flag。
做戏 墨水
她开始去读许多报纸,澳大利亚的,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有人说局势对颜家不利,有人说苏联人要做更多的支援,有些消息坏的让人害怕,她便安慰自己因为他们是革命党一派的,可渐渐的消息总不十分好,革命党节节胜利,那些报纸又说不清颜家的状况。靳筱便把报纸放下,带了吴妈,往教堂去。
靳筱已许多年没有去过教堂,从前大太太要她一起去佛堂或者庙里,四少总爱以她小时候在教堂学认字,是天主教徒为由糊弄过去,可是她自己晓得,每每从教堂经过,她都要快步走远一些。
很多年她都很怕看到教堂的门,会让她想起来靳国已要她在教堂吃白食,被管事的修女赶出来的时候。
她那时候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紧闭的大门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直到最喜欢她的修女偷偷从门里出来,忐忑地瞧着四下无人,将她爱看的英文书塞给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羞愧裹挟,是这样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应该藏起来,再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施舍和同情更让她觉得丑陋,孩子是最敏感的,有的爱出于欣赏,有的爱出于悲悯,有的同情出于对她身后家庭的鄙夷。
这些敏感刻进她的骨头里,她不想回头去看。
可是软弱无能的人,在手无寸铁的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如今她对自己无能的痛恨,早已盖过了她童年的羞耻,靳筱第一次懊悔自己从不结交任何官场的太太,哪怕一个也好。
哪怕一个,透一些消息给她,多少让她在韶关,不是一座孤岛。
靳筱不晓得如何才能帮到四少,帮他平安,帮他顺遂,帮他早日归来。她在这种无能为力里,终于还是妥协了,选择去教堂祷告。
教堂是弱者的最后的庇护所。
韶关的教堂是最早英国人建的,这样的小城,没有许多的信徒,很快便年久失修了,直到前几年四少派人重新修葺,又招了位传教士来。
他真是很爱做这些事情,也不曾问过靳筱为何并不去教堂,便暗自揣度了她是嫌弃破败。四少背地里示好,又嘴笨的很,只在早餐时别别扭扭地问她,教堂已翻新了,要不要去。
他那时又咳嗽了一声,又慌忙着解释,说是机缘巧合欠了传教士的人情。
&
我说允给他别的,那洋人非说要去教堂里做事,我便多给个人情,帮他修了。&
靳筱约莫还能想起他早餐时偷偷看她的样子,瞧她没有作声,又说了一些,&
自然还没有信州的教堂好看,只是再过段日子,多一些教徒,也就好了。&
她不知道他后来是不是还费周折去帮着传教了,只是看着教堂里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颇虔诚的样子,大抵是这样做了。
真奇怪,到了今日,她好像反倒看清了他这个人似的,不是什么纨绔,也没那么多情。
傻气得让人想要落泪。
教堂的松香味传进鼻子里,教她心里宁静了一些。她自小受教堂的恩惠,却许久没有再来,大抵是让神灵怒了,要惩戒她。可这些是她的过错,同四少没有关系,靳筱一个字一个字地祷告,生怕上帝听不清楚,又将四少的名字报了一遍又一遍。
颜徵北,颜徵北。
愿他顺遂,愿他平安,愿他早日归来。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一种煎熬的重复,看报,去教堂,晚上躺在床上努力入睡。
靳筱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卧室,像头冷酷的凶兽,黑暗仿佛要把她吞没了,把她裹进无尽的冰冷里。
她把四少的衬衫套在枕头上,这样依偎着,可以假装自己还在他的怀抱里。这样让她每天受失眠的煎熬少了一些。
有时候她会梦见他。
梦里她在花房里数着栀子花,眼瞧着最后一朵栀子也要落了,她听见了脚步声。
四少推开花房的门,笑着看着她。
她雀跃着奔过去,四少摸着她的头发,&
我是故意等到最后一天呢!&
靳筱一面留着眼泪打他,一面害怕地想,可不要是做梦呀。
她这样想着,心理却更慌,下一秒她突然从黑暗里睁开眼睛。
夏夜的凉从丝绸枕头传进她的心里。
是在做梦。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第十几日,靳筱从教堂回来,便窝进卧室里,小说、杂志,全部都失去了兴味,吴珍妮遣人问过她一回,可她想到吴同革命党的关系,便觉得她从自己结交,不定带了目的。
指不定她是革命党派来探四少消息的呢,她想。
恍惚里吴妈说有人来见她,靳筱以为仍是吴珍妮,要回绝了,吴妈犹豫了一瞬,又道,&
是那位顾小姐。&
那位顾小姐。
靳筱一怔。
长久以来,那位顾小姐就是这个宅子的禁忌。不知道内情的,知道靳筱不想别人提起,知道内情的,知道四少不想提起。
如今这个日子,却是她来看靳筱。
靳筱起了身,要往外走,却又不自觉停下了,走回去,坐到梳妆台前。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唇膏,给自己补妆。
真可笑,到了这时候,她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可惜粉底都遮不住她的黑眼圈,反而让她这张憔悴的脸,更加没有生气,像一张破败的假面。靳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
当真是无能。
她走出去,顾嫣然等在外面,却也不是她以为的,同旧日一样的光彩夺目。
上一回她见到她,顾嫣然是西餐厅里夺人注目的交际花,一件白色小貂裘成了许多靳筱许久的心结,以至于后来裁缝送了同样的款式给她,她都放进衣柜深处收起来,因觉得这世上能穿上它出气度的人,她已经见过了,再不该东施效颦。
可今日顾嫣然只穿了见蓝格子旗袍,虽没有靳筱的憔悴,却也是难得的素净模样,见了靳筱,只轻轻点了头,神情自若的样子。
她俩大约都未预见会是这样的见面,约莫是顾嫣然更擅长应对这样的尴尬,径直开了口,&
四少让我带你走。&
靳筱心里猛跳了一下,&
走&
,&
逃难&
,她知道这些字意味着什么。靳筱再不顾得什么昔日的芥蒂,上前去,颤声问,&
四少怎么了?&
顾嫣然的面上却是无痕无波的,连语调也是例行公事地平静,&
他还好,叫你不要多想。&
她默了一会,看着靳筱,眼神动了动,声音低下来,&
信州要守不住了,东边也开始打,四少顶不了太久。&
靳筱咬住了嘴唇,这些日子她一直规避&
死&
、或者&
败仗&
这样的词,恨不得吃饭也不许出现四道菜,她开始害怕一切谐音,哪怕饭菜剩了多了,也要图个吉利。可&
守不住&
,和&
顶不久&
,她努力去想这些词的意思,又努力不把她往更可怕的地方联想。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落泪,她呼了口气,只觉得心越来越沉,顾嫣然却未再说什么,只递给她一个信封。
&
我也未见到他,他托人叫我把这个给你。&
靳筱打开它,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铜钥匙,和一张英文的纸。
她把纸拿出来,仔细去看,她的目光从&
admission&
(录取),&
bachelor of arts in english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
(英语语言文学学士)和她自己的名字扫了许多个来回,终于湿润了眼眶。
顾嫣然的声音仍旧是是平淡的,&
是四少毕业的大学,在美国萨城,他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这会又脱不开身,便要我来送你去,过几个月便开学了。&
靳筱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问她,&
什么叫脱不开身?他这是什么意思?把我送走了,那他自己呢?&
她上前去,拉住顾嫣然,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顾嫣然想要挣开她,却想过靳筱的力气可以这样大,如何挣脱她也不撒手。
顾嫣然盯着靳筱,面色带了一些凶,想要拿气势唬住对方,也掩不住眼睛里面的疲惫,&
你问我?我去问谁?你们颜家的人,疯魔了一样,大敌当前,没脑子的没脑子,夺权的夺权,逞英雄的逞英雄,老婆孩子一个个却要我来料理。&
她越说越气,眼里泛了泪光,声音却凶狠起来,赌咒一般,&
早知道全是烂泥,还守什么信州,就该一个个降了算了!&
她甩开靳筱,终归还是软下来,抿了抿嘴唇,禁不住侧过脸,声音带了颤,&
我是他们什么人啊?日子好过的时候,脏水泼我头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呢?&
靳筱的手指一点点脱力,顾嫣然默了默,又呼了口气,拭掉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开始淡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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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要担心,先随我去读书,左右他脱身了,便会来寻你。&
盛夏里的最后一朵栀子也要落了,靳筱想,好像希望这回事,总是和一个个没有结局的承诺一样,分外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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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钥匙,&
顾嫣然顿了顿, &
他说是在《永乐大典》那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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