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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山月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星河
星寧夕歪着头瞧他,见他叉着腰,撑着一派凛然气势,一叹,道:「行…就那么一支,外头那么一干人等着,莫耽搁了。」
男孩一喜,幻出了支琴,欣然拨起弦来。
星寧夕一颗心甚是忧沉,听他喜孜孜拨得轻快,道:「你这曲子我实跳不来。」
洛青瞧得新奇,向男孩道:「我弹可行?」
男孩瞪了他一眼,随手将琴递给他道:「行。」
洛青挺是稀奇,这甚不起眼,尚未雕琢的木块,看上仅勉强撑做把琴,拨响的乐声,却甚是悦耳。他想了想,缓弹了首祭天祝祷的曲式。
闻声,星寧夕慎重的随乐舞了一曲,林间升起瞬风如鼓,阵阵拂动她低束身后的长发,一身月色裙裳翎翎翻飞。孩子们歛起神色,瞧了一阵,倏然一一消失在树丛间。
林木随风势一阵涌动,暗夜瞧不清的树影幽晃,洛青凝神细望,四围竟变了林貌。
争然一声,他手上琴弦尽断,琴身化做了一块杉木。星寧夕停下了舞,拉起他往回奔道:「走。」
得树仙相助,眾人避过了道道森门阵,直入了岱山门地界。
步出树仙开道的林径,一晃已是森门林。星寧夕朝天送了一道锦霞,佈下了剑咒。她凝神细察着,林内尚未见着森门人,只眼前错落着地门石阵。
愈近谷地,石阵愈趋复杂,前行的速度缓了下来,星寧夕在一道巨大繁复的阵式里,停了脚步,望着星象,若有所思道:「我们绕了半个时辰了。这片天,不大对劲。」
洛青亦抬头,对了对方位,道:「那东北角该有个关键的切口,怎么也瞧不着。」
夜阑一派轻松神色道:「不急,你人在这里,他们定要派人来拿。他们一有动作,立时会显出破绽。」
几隻山鸟跟了他们一阵,盘旋在天,呀呀飞鸣。星寧夕凝神细听,心下一凛,道:「人要来了。」
洛青夜阑闻言,纷纷出剑。夜阑扬起火炬,示意眾人戒备。
忽有划空之声起落,箭雨自西北面铺盖而至,一穹将残的星夜置换了方位。星寧夕皱起眉道:「这片天,果然是镜象…。」她送出青环,长带在空中绕出气场,偏落了绵绵箭羽。
夜阑凛道:「星支长不早让你封印了么?」
星寧夕应道:「这天空…是倾天剑最后几式古咒,他几乎练全了…。」这倾天咒和拥主令,已是她出关前最后练就的咒术。再往上,也只立誓用的死咒,与几近于传说的绑生咒。她与那倾天剑,甚是不合,她有时很是困惑,这倾天意志为何要落在她身上。她练至上乘古咒,皆须暮岩用苍枎刀镇着,那倾天咒,诡譎尤甚,纵然有暮岩帮着,她仍叫那魔气翻腾了好一阵,才终于成功佈出一面星空,还落了不少星子。她有些无法置信,巖靖峰拥剑至今,不过数月,这夜空,却丝毫没有破绽。
夜阑低吼道:「摆阵,朝西北杀进去。 」
眾人杀出石阵,星寧夕一瞧,阵外魔气幽森,竟是地门谷地外林。他们错了方位,到不了期望的天门高地。后方火势渐腾,火烟在夜中显得灰白,断了退路。迎在前方的,正是索伦,领着兵将,摆着阵式铺张而立。秦瀟不动声色,眼神冷厉带着肃杀之气。扬剑挥落,领队杀了进去。
星寧夕皱起眉,甚是忧心。她一身灵气,每入地林便淡了不少,那袭剑咒晃样,不太稳定。洛青若有所觉,望了望天,道:「要我施咒么…?」星寧夕微摇了摇头,道:「还行。但我们…,得想办法出地林。」她重对了方位,这地林,实叫她伤神。
林间轰然生起巨响,一波细石巨浪掀起。巨石滚动,自后辗乱行列。洛青一把抓住星寧夕,沿地扑滚。巨石翻腾成阵,相接比邻围成严密石室,登时困了二人。邪戾笑声凄盪在林间,自远而近。
洛青眉宇一皱,牵起星寧夕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星寧夕一凛,道:「樊姝…。」





岱山月緣 第四十一章相鬥樊姝
一入地林即遇上樊姝,委实棘手。洛青出了青冽剑,忖道:「寧夕,你主使天门剑式,我自旁护你。」
回盪石道间的笑声嘎然停止,严冷风劲自暗处而出,黑影疾飞,在两人周身绕出屏蔽黑幕。两人后背相抵,举剑细望。
洛青凝着神,忽纵身而起,向黑幕某处连发两枚短刀,黑屏一闪,樊姝拔地而起,连绵厉爪直抓二人。
二人飞身持剑相迎,力接樊姝掌袭。
她出掌锐利准,星寧夕与洛青虽勉力挡下,已冷汗生涔。
几招近袭不上二人,樊姝停下攻势,洛青这才看清她形貌。
她一袭黑纱罩身,厉眼直勾二人,冷笑道:「你这孩子,竟连外人攻我岱山门!但倾天剑讲究的终是一个狠字,你可曾领悟?我瞧着,你同玦希玦寧一般,善惹点花草罢了。」
听她提及师父,星寧夕心下一痛,扬起长剑,冷眼怒视:「赔我师父命来。」
樊姝一声冷笑:「你心里可还有你师父,当年你想与我儿私逃,怎不见你这般孝心。你倒是省点力气,我还得带你,和他一刀了断。」她厉眼望向洛青,笑道:「多馀的人,只得死。」
樊姝双袖一翻,炙风狂生,骇人气劲震动石壁。她纵笑飞身而起,扬袖掀起两道八尺灼烫细石,如火捲漫天直轰两人。
星寧夕纵身扫剑而出,使天门剑法凌厉攻上,洛青立出剑相掩。这剑法他在兰台细瞧过一回,又与文恆等人杀过一回,连日驻村与星寧夕练武也摸了不少门路。让他剑式合了上来,攻势略有变化,招式闢不少。叁人对杀了一阵,樊姝竟有些不敌,青冽剑划过她手臂,星寧夕已倏然打去一掌。樊姝一怒,险架了开来,那绵韧的天风掌气,已震得她当胸鬱鬱,洛青剑阵杀着连逼,又在她周身削了几道血痕。
樊姝一脉掌气搧开,狠断了洛青攻势,连退了几步,怒道:「我倒有些轻敌了。」
她眼神转趋阴騖,掌风又升,瞬息向洛青铺盖而去,石道震盪,群石飞天,他犹不及防,已被震倒在地。樊姝扯起一笑,催劲倏然向他压落。
星寧夕一惊,使倾天剑式,送了道剑气勉强护下洛青,舞着剑招踉蹌对了几爪。樊姝邪笑绽开杀式,一双厉爪转瞬已戚到她眼前,道:「休要用这地门剑式敌我。」她攻势极快,几式利爪如钉,已勾入星寧夕肩头,星寧夕剑走狠招,以身困了她厉爪,丹锦剑直送入樊姝胸前。樊姝大怒撤了手,严爪勾出星寧夕大片血色,染出一片黑气,又一把拔出丹锦剑,力往星寧夕身上送去。洛青大惊,连奔而上挥落丹锦剑,接了星寧夕颓软的身子。
樊姝冷望着她,道:「当初我实不该心软,饶你这条小命。」她望向洛青,恨道:「你们这两把剑,十分惹厌。」说着翻手幻出一把似倾天的虚剑,向洛青杀去。洛青护着星寧夕,本有些吃力,使剑几挡,却甚是轻易地偏了樊姝剑式。
樊姝一凛,倏然停手,带着一丝震惊转向星寧夕,发了冷笑,道:「好,好。我那儿子何其可笑。怪不得你敢如此耗力与我拼命,你欲求死,我便杀了你。」她剑尖一晃,正要向星寧夕湛去,石阵外头忽传溃乱之声。
樊姝一震,道:「索伦…。」疾身一晃眼,人已不復见。
「寧夕!」樊姝一走,洛青着急地扶起星寧夕,见她肩伤严严,脸色苍白,一片黑气蔓延,显然有毒。他急摸出一颗灵蓟丹,让她服了,痛道:「你何苦与她拼命…。」
星寧夕忍着毒伤瑟瑟发抖,紧攫着洛青衣袖,豆大汗点滴在地上:「不能…让她伤你,不能让你们,出不了岱山。这般见她,其实…甚好。」
洛青急切道:「你莫再说话。」他取出布帕,欲止压她肩伤,愈趋强烈的剧痛迅速自她肩上蔓延,密麻刺骨,排山倒海直戚周身,她推开洛青滚落瑟缩在地,痛喊出声。
他又惊又痛,脑中一片空白,伸手欲扶,手甫碰及星寧夕,她凄然惨叫,泪汗具陈,发着抖道:「不要碰我…。」
她意识愈渐昏乱,洛青暗自着急,那层层大石围阻,却无从脱困,仅能勉强持着镇静,细细端拟石阵。
正苦思不出解套,石阵忽微幅挪移,一人影闪身而入。
洛青一凛,急扬剑戒备。
一名绿衫男子,面上刺着森门徽饰,急步上前,喊道:「寧夕。」
洛青锐眼扫过,剑尖直指他,道:「你是…,森门人。」
暮岩急道:「我能救她!你让开。」
见他神情真切,洛青连忙了剑,让在一旁。
暮岩扶起她,运出掌息,泛着绿意的光影气雾,笼在星寧夕周身。
洛青自旁瞧着,见他内息不凡,腰间配了把稀罕大刀,气宇凛然,约莫正是森门主。
过了片时,星寧夕苍白的脸,终现了些血色,睁眼见了暮岩,忙阻了他内息。她周身有些虚浮,却已无方才烈烧的刺灼之感。她看了看暮岩,他这一疗,约莫动了不少内力,勉强道:「师兄…,别花力气,在我身上。」
暮岩皱得死紧的眉松了些,看了她半晌,道:「何苦回门…。你这般如何敌得过他。」
星寧夕凄凉一笑,道:「总得试试…。」
暮岩眼带心疼与责备,道:「别说了,先出阵,恐怕他要来拿你。」说着一把欲将星寧夕抱起,她闪晃着落下地来,道:「我可以走…。」
暮岩看了她一眼,闪过一丝痛楚。兀自起身动了石阵。
石阵一散。秦瀟等人处在不远处,樊姝与索伦兵将已不復见,林地四散伤亡。
叁人快步而上,见夜阑跪地扶着身上遍布血痕,双眼垂闭的羽竹。星寧夕一震,扑了上前,急道:「让我救他。」
夜阑不见喜怒,抬眼看她,淡淡道:「不必了。来不及了。」
星寧夕楞着,一行泪,滑过面颊。
洛青转向身旁抑是满身血痕的辰昕,急道:「怎么回事?」
辰昕沉着神色,道:「我们和索伦战了几轮,各有死伤。大哥和夜阑困了他,一剑下了杀着,樊姝突然出现,杀翻眾人,护走索伦,羽竹首当其衝,登时气绝。还好索伦…应也是活不成了,那樊姝,伤势似也不轻。」
星寧夕呆看着羽竹,持不住混乱的心绪颤着身子,眼神鬱鬱沉沉,发着黑气。
洛青望着她,一凛,走上前扶过她,落坐一旁,扬起青冽剑,敛了她魔气。
星寧夕神色渐平,身子一软,昏了过去。洛青伸手接住她。又扬剑,画了剑咒,朝天送了一袭青焰。
暮岩走了上来,震惊看着他,抑着的声音有些颤抖,怒道:「你…,这是断她生路!」
洛青看他神色,想来是在意倾天意志,别过了眼,淡道:「她杀不了巖靖峰。」
暮岩怒瞪着他,半晌道:「先随我入天门林,剑咒会稳些。」他发了令,将门人留在森门外林,不得进天门高地,又在林间,运掌布落核心森阵。
眾人进了天门林,落营救伤小歇,暮岩亦领了些医支门人帮忙。秦瀟随洛青,上前引介了名,谢过暮岩相助。
暮岩甫包扎完一名伤者,起身持礼一揖,淡淡道:「森门主暮岩,亦谢过贵会相救师妹。」他望了望两人,道:「森门人入林,不大妥当。还请盟主,佈人守在高地四处,你们自秘林入门,巖靖峰势必将守在古道的地门人召回,森门在外林,会先为你们屏挡一些。」
秦瀟见这森门主甚愿意相助,宽了几分心,问道:「何以至今,不见巖靖峰?」
暮岩抬眼望了望两人,冷道:「他阴晴不定,反覆无常,多半是因为师妹,若知道洛堂主拿了倾天意志,定会立刻出手。还望盟主,莫要利用了师妹,便不顾她死活。」他淡淡回身,道:「她现在气还弱了些,我再去看看。」
洛青急跟了上去,道:「我和你去。」
两人走在林间,暮岩开口道破寂静:「她是自愿的么?」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怒视洛青:「还是你们逼她?」。
洛青回望了他一眼,沉默着。不知如何分说。
暮岩见他沉默,一怒,长剑登出,道:「那么我先杀了你。」
这森门主…。洛青静静看着暮岩,道:「她即使不是自愿,我也没有逼她。你应该知道,她既下不了手,面对巖靖峰就是大险,我们自不能让她送命。」
暮岩剑尖移了几分,怒道:「她既不是自愿,便是你们相逼。她杀不了巖靖峰,巖靖峰亦未必有心杀她。」
「师兄!」星寧夕疾步上前来,急道:「你们在做什么?」
暮岩怒道:「他们竟敢逼你拿倾天意志。我先替你杀了他,趁巖靖峰不防,我总有办法杀进地门。」
星寧夕着急道:「师兄!你冷静些,你碰不得倾天意志,何况…他,他没有逼我。」
暮岩挑眉望她,甚是疑惑。他这师妹,该不是如此善计的性子,难道她对这堂主竟动了真心?
星寧夕见他一脸狐疑,烦乱道:「师兄,你别管了,剑先了吧。暮樱呢?怎么至今还未见到她…。」
「暮樱…。」暮岩皱起眉:「她让地门抓去使赤焰鸟。赤焰鸟魔性特重。即或有剑咒挡着,她多半不能醒。」
星寧夕一凛:「赤焰鸟…。」
暮岩看着她,心疼道:「她暂没有危险,你先顾自己吧。樊姝那爪狠毒,我再替你疗疗。」
「不行。」星寧夕一退,摇头坚决道:「你用了多少内力医我?我已经好了不少。万不能再让你运息。」
暮岩甚是急切:「你知道…遑论区区散毒,为了你,就是赔尽一身武行,我也甘愿。」
洛青忍不住瞧了他几眼。他刚怒气腾腾,还想会不会只是兄长般的关切。果然那石阵里真情切切的眼神,并不是他多想。
星寧夕别过眼,不忍道:「师兄,你无须如此拼命…我…。」
暮岩打断她道:「你要怎么想,要跟谁在一起,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要帮你、要救你,是我的事,你也管不着。」
星寧夕为之语塞,讲不赢他,转过身道:「反正我不让你疗,这里离我住的知芳院不远,我想回去一趟。」
闻言,洛青皱眉道:「为何?若有埋伏就不好了。」
暮岩思量几回,道:「巖靖峰佈署的阵式都在森门与天门林,她的知芳院…,埋伏倒是没有。」又向星寧夕道:「只是,说实在,你不回去也罢,徒增伤怀。」
「我只是想到,从前我的扶摇剑用平漠刀底座养着,底座和刀身是同一块矿石打出,颇能稳定剑性,治魔气。若是能让叁哥青冽剑和丹锦剑过点平漠刀灵气,剑咒会更稳定些,届时遇上倾天剑,也有助益。」
暮岩点头道:「这倒是,只是…巖靖峰,前阵子,常独自去你那,东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去我那…?」她皱起眉,想了想:「那刀座在天门暗传,我也没向他提过,我想他是不知道的。」
暮岩瞧了她一眼,道:「好吧。你若要去,我陪你一道去,顺道回帐,我有东西给你。」
星寧夕有些好奇,问道:「什么东西?」
暮岩道:「到了再说。走吧」
洛青亦起步跟上道:「我一起去。遇上巖靖峰就不好了。」




岱山月緣 第四十二章棋說當年
叁人悄然进了天门地,入了星寧夕知芳院。
推开半掩的院门,星寧夕有些吃惊,她离门许久,原以为院内该有些蒙尘残乱,然她小巧别緻的庭院,依旧绿意盎然,灼灼芳华,连落叶也没积得半点。
星寧夕睁着大眼,有些不解。
暮岩静静道:「进去吧,不能耽搁太久。」
星寧夕点头,率先入了院,几步走进回廊,跨进厢房。
暮岩同洛青走在后头,神色沉重,低声道:「巖靖峰亲自打理这知芳院,不让门人靠近半分,其心昭然,我实忧心,他知道了寧夕和你的事...」
洛青脸色一沉,道:「他在想什么,他早伤透了她。」瞧了他一眼,又道:「你不更该担心你自己。你动不动便受拥主令,你的心思,他怎不明白?」
暮岩淡淡道:「我们森门,一向求的,是岱山和稳,对天地两门容忍几分,不代表,我便怕了他们。」
洛青看着他,对这位森门主能耐倒起了几分敬佩。
暮岩道:「我先回帐拿东西。你同寧夕进去。」
洛青疑道:「我们不会待太久,可要等你回来?」
暮岩看看他,头一回朝他扬起浅笑,道:「出知春后院,入了林,便是我的帐,我去去就回。」说着,已转身疾步离去。
洛青见他神色,一阵心烦,他这娘子,桃花委实不比他少。他訕訕走上前跨进门槛,房中自顶缀下一袭纱帘,忽然想到这处说来也是星寧夕闺房,顿觉有些紧张。
然他看了看,帘前摆设,倒不秀气。墙上掛着一整排剑器行头,一旁几落木柜,摆满书册图卷,山水瓷器。另一边整齐落着几张别緻的檀木椅,一方茶案,上面置了盘棋。除了茶案上一瓶白棠花柔美开着,好似她旋舞的裙摆,散着与她身上相同的香气,这里,倒像男子的书房。
她在纱帘后唤他道:「叁哥,你剑拿进来吧,刀座在里边,不会明晃晃搁在外面。」
洛青闻声,静静掀起纱帘,帘后风情,便旖旎了些。前边席上置着软垫与矮案,最里头是一帘睡床。墙边架着妆台,铜镜前开着的木盒内,乱搁了把木质扁梳和珠饰发釵。一旁远处,落了座折的屏风,屏风旁置了木澡盆和几支木架,架上披掛着她几件华衣。
他想家宴那天,她出得匆忙,一切都是未整的模样。
他几分悸动,几分感叹。
星寧夕正立在床缘,刀座稳稳安在床边檀木架上,上方本放着她扶摇剑,她已换了丹锦剑,搁在上头,道:「叁哥,你的青冽剑也一起安着吧。」
洛青走上前,搁上了剑,转过头看着她,有些心疼:「我…想着日后,要在我府邸替你拾个住所,让你能像从前一样,在铜镜前,好好打理梳妆。虽然,你不施粉脂,就已经很好看。」
星寧夕闻言,脸一红,转身道:「你,多想了。」她往帘外移步,道:「我从前忙得很,平时换个装束都是匆忙,当日犹豫着要不要赴宴,才出那些衣饰。」洛青跟上道:「我不信。你习歌善舞,总得打扮。」
星寧夕失笑道:「你跟我争这个做什么,跳舞自然隆重些,但父亲不让我在人前跳什么舞,除了森门的宴席,在天地两门我从不跳舞。」洛青又一楞:「森门?跳给那暮岩?」
「森门立过不碰倾天剑的死咒,又得维稳岱山灵旷,父亲放心。」
「地门你也惹上了,还有什么能放心。」洛青喃喃道:「一个森门主帐挨在你后院,他也不防防。」
星寧夕出了帘,为房内那瓶白棠绊住了目光,忽然不语。她刚急着进去查看刀座,并没有仔细打量她的厢房。
洛青走到案边,兴味盎然的看着那盘未的棋局,道:「这盘棋你下的?这黑子,杀出突围,倒是稀奇。」
家宴那天,她并没有下棋。她有些忐忑走上前,看了看那盘棋,一脸茫然,道:「这…不是我的花,不是我落的棋。」
她想起,他们定下亲事后的第二个过年。
每逢年节,岱山门内关了武堂书堂,连日设宴,难得几分空闲。院内飞雪片片,他来找她。
自从与巖靖峰订了婚事,他偶尔会来这知芳院见她。虽然她并不喜欢他这么做,他只要来过,天门人各个对她又是一番明枪暗箭,冷嘲热讽。
但那天,她才自集贤大殿回院,他已等在院内,见了她,便赖着进房。她略带无奈地瞧他,替他拨了拨肩上的雪,道:「怎么来了?」
他浅浅笑着,道:「外头雪那么厚,难不成去天池么?年底又忙,好一阵子没见你,你把这壶酒热了,陪我下棋吧。」说着递了壶酒给她。
星寧夕依言接过,搁在案上,转身带上了门,上了墙角火盆,又取来小炉温酒,道:「坐吧。」
巖靖峰并未依言坐下,一双眼细瞧着她。
她今日峨眉淡扫,点絳樱唇,耳上发上缀了些珠饰,比之平常白净素雅的装扮,明艷了几分。她解下一圈雪白暖毛的厚沉罩衫,掛在门旁,里边儿着了身和满山雪色相衬的黛青纱衣。
她在他身旁来回忙着,身影柔媚飘逸,瞧得他目不转睛道:「大殿今天是森门赴宴,你去跳舞了?」
星寧夕取过两支酒盏,又备了壶热茶,走到桌边,道:「前几天,暮岩师兄用古木製了把琴赠给父亲,那琴音色宛宛有致,清扬錚鏦,是把稀罕好琴。父亲很是欢喜,便开了宴,让我去跳几支。」
巖靖峰拉过她,转过她身子又打量了她几番,淡淡一笑,道:「也只有你配得上那琴,可惜我总见不着。那森门,简直得天独厚。」他让她在桌边坐了下来,又道:「你这般…很是好看。可怜了那暮岩,回回要让你折腾一番。」
星寧夕被他瞧得不甚自在,别过头道:「不过就他弹他的琴,我跳我的舞。」
巖靖峰盯着她,眼里微微闪着焰光,道:「他甘冒大险给你那张暗道图,你当我不懂他心思?他为你弹琴,一双眼瞧着你,定然欲说还休,曲曲幽思。」
星寧夕抬眼看他,微皱眉道:「你明知道我们没什么,何苦说成这般。」
望着她的眼,他淡淡一叹,道:「也罢,确没什么。他那森门责任太重,一颗心搁在你这里,比我还要凄凉几分。」
星寧夕轻推开他起身道:「难得见个面,别说这个吧。我去换件衣裳,你也自在些。」
闻言,他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回椅上,笑道:「别换,难得见你打扮一回,就只为你那暮岩师兄?这般同我下棋,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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