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月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星河
连月,他熟稔了倾天剑,全面掌住了岱山门,就是索伦与樊姝,也再奈何不了他。他诱着她出面,逼着她回门。他一向倚赖她的退让,倚赖她无边的情意,无尽的等待。他知道只要她还爱他,回了门,他哄得下来,他能用一生弥补她。但她,却已让另一个男人,一个,她以为注定的夫君,走进她心里。
他不相信什么注定,他没忘记他说的话,他自始自终,只要一个她。
他悵然一笑,道:「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此生,终究是我的人…。」
就着她伤口施下剑咒,两人周身散出诡譎绿光。他轻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寧夕,这绑生咒终也叫我练成了…你为何不等我…。」
岱山月緣 第四十五章綁生相纏
绿光渐散,他提出剑尖,又朝她徽饰,施了拥主令。他脱下外袍,披上她身子。便抱起她,坐上门主椅,静静等着。
大殿门外杀声阵阵,暮岩层层森门阵正围困那群不请自来的人。
月盟素来讲情讲义,只要扯上情义,便掌不了倾天剑,更奈何不了他。其实,他根本无需亲自对那洛青,让受拥主令的暮岩杀他,便足以拿下他倾天意志,但如此,岂不便宜了他。
巖靖峰静静顺着星寧夕一头长发,以绑生咒替了她一些伤势,她原本孱弱的气息,回復了几分。她眼神空洞,不若以往澄澈清灵,却也没有另一个他,安顺的扶在他腿上,像当初那隻亲人的雪狐。
他心神一动,她便静静抬起身来,伸手绕上,柔柔地吻上他的颊,他的唇。她温顺得不像她,但至少,她在这里,真确在他身旁。
殿门忽然震了几震,巖靖峰抬起黑沉的双眼,等着。
两扇殿门砰然飞开,背着光,洛青与忽和,站在殿外。
这忽和,终于赶上了山,一举拎出方才近身为暮岩所困,在石阵里杀得脱不了身的洛青。忽和大刀连挥,倾刻净空了天门殿外层层镇守的地门人。
巖凡与门人,立时一排冷剑挡了两人。洛青一凛,才抬青冽剑,忽和掌风一扬,已震倒眾人,再一震,眾人飞开鲜血狂呕,畏惧忽和内力,无人敢再上前。
洛青急急进殿,为眼前的景象震了半晌。满地血泽里门人悽惨倒了一片,残乱四散着星寧夕的月色衫裙鞋履。
而她,坐在巖靖峰腿上,宽大玄袍滑落腰际,她正勾着他的颈,细细绵绵缠吻着他,无视自己浑身浴血,裸了半身,殿外杀声喧腾。
洛青知她受了拥主令,一张脸沉得铁青至极,只凭多年临敌的训练,叫他仍持着镇静。青冽剑一扬,切齿道:「下来战一场,放过她。」
巖靖峰一笑,一个眼神,令她静静靠在他怀中,他看着她,似是他钟爱的藏,道:「放过什么?她本就是我的人。若非你多事,她早好端端待在我地门。」他一双黑沉的眼,迎向洛青,似闪着火光。翻手,幻出一把倾天剑。
洛青冷道:「你昔日一掌几乎杀了她。」
巖靖峰淡淡道:「你既救得活,我森门又何尝救不回?」
他轻轻拉整了星寧夕身上的玄袍,将幻剑交到她手里,望着她双眼,轻道:「寧夕,你若杀得了他,我便原谅你所做的。」
星寧夕闻言,接过幻剑,静静起身落地,赤着脚,步履不甚平稳地走下石阶,走向洛青。
洛青看清巖靖峰那件玄袍下,她浑身剑伤,腿间残血,每走一步,便沿双脚滴在阶上。他震惊不已。方才暮岩提起,他以为她身上没有倾天意志,巖靖峰既还念着旧情,该不伤她,却不知巖靖峰爱得深恨得深,地门阴狠,又岂是他一片磊落之心能臆测。
他抑不住怒气,切齿颤道:「拿她挡我,算什么!」
巖靖峰浅浅一笑,道:「爱怎么待她,是我的事。如今,只要我活着,她亦死不了。自然,该让她与你了断。」
忽和闻言,凝神细看巖靖峰与两眼无神的星寧夕,暗向洛青落了句话。洛青敌前强撑镇静的脸抽了几抽,青了一层。
他想绕过她朝巖靖峰杀去,星寧夕移步一挡,向他扬起幻剑。
他眼里一痛,颤声道:「让开…。」
靠着一身咒术支持,星寧夕眼神一闪,剑尖一晃,向洛青刺去。她杀式绽开如花,洛青急急闪退,不愿向她出手,守得狼狈。
「心痛?」巖靖峰看着洛青那双眼,淡淡笑道:「你倒一颗真心。但她那一身伤,都是因为你,你让她多动一分,便多伤她一分,你若捨不得,不如让她杀了你,交上倾天意志。」
星寧夕剑式凌厉,几步进逼,狠将他抵在殿柱上,应刺落他颈间的剑尖,却硬是偏了一分。
这一偏,洛青与巖靖峰看得分明。巖靖峰眼神沉騖,扬起倾天剑直指星寧夕,加深了拥主令意念:「他和那些愚蠢的门人一样,动了你,就得死。」
她看着洛青,面上并无表情。周身伤口因频频扯动,又染出大片血跡。
洛青痛道:「寧夕…醒醒。」
她静静扬剑,又要朝他刺落。
「青儿,动手!」忽和沉声厉喝道。
洛青看着她,痛不欲生,忽和说他二人性命以咒术相绑,他救不了她。殿外秦瀟、夜阑、辰昕和一个个兄弟苦撑,大义之前,他只能藉她,杀了巖靖峰。
洛青心灰意冷,眼神转趋凌厉,持剑一挡,抓住她落剑的手,一转已扭过她身子,星寧夕顺势一转,松了他制裁。洛青不容自己细想,递出剑阵。她持剑旋身,欲避他锐的攻势,重伤之下,却不是他对手,转眼周身又绽出片片血痕。
她身子几晃,步伐已跟不上他。
青冽剑一闪,倏然刺过寧夕左胸已鲜血淋漓的伤口,又反手抽离。她身子一软跪落在地,洛青左掌紧凝上一袭劲风,便欲朝她头顶压落。
她伤口痛楚颤着身子,抬起双眼愣看着洛青。
望着她一双空洞的眼,和她耳上那对晃着的白珠子,他手颤在空中。
一点迟疑,巖靖峰已飞身递出倾天剑,接下洛青攻势,出手一拉将星寧夕拦在身后,剑风疾削退洛青。
星寧夕被这么一扯,气力用尽的软倒在旁。
洛青不语,狂怒的剑阵接连二叁向巖靖峰送出,巖靖峰锐眼瞧他,将他一袭动作看得分明,几招剑式狠压着他。洛青索性闭了双眼,闻声辨人,青冽剑杀着犹如暴雪,凌厉未减个半分。
巖靖峰连身几退,稳住脚步,扬剑一震,狂风刷向洛青。他受了些星寧夕剑伤,又让他倾天意志相绊,倾天剑攻势不若往常凌厉,然比之先时相斗星寧夕,却似乎还碍手了些。巖靖峰皱起眉,飞身而上,举剑杀落,洛青再滚避过,走险着与他相缠。
凝气灌剑,倾天斩地湛向洛青。青冽剑刺地,生息相抗。两劲相击,湛出刺眼焰光。地砖溅飞,大殿震晃。
忍着翻腾气劲,洛青纵身上前,青冽剑直落杀着。韦亦狠剑出斩,欲将洛青连剑带人杀个乾净。
双剑相击,倾天剑震裂了一道口子,巖靖峰一脸震惊,狠吐了满身血。
他未料到,倾天剑一向善随狠主,方才洛青一剑狠杀受绑生咒的星寧夕,已叫倾天剑易了主,归了洛青。当日殿上伏魔灵物不少,加之平漠刀气罩覆,洛青青冽剑一斩,登时伤了已降他的倾天剑。
倾天凄厉震颤,宛若哀鸣。狂爆魔气倏然笼罩岱山谷地。林木倾颓,乱石崩云。
巖靖峰目眥尽裂,怒扬倾天剑,堆上毕生内劲修为,再斩洛青。
忽和一凛,纵身而上,拔出伏魔大刀承下倾天剑攻势,大刀瞬断喷飞,忽和连退几步,嘴角溢出血丝。
巖靖峰亦不支跪地,当胸止不住的血气翻腾,倾天剑伤又深了几分。
两强相击的剑风狂震,登时断了殿柱,削翻殿门。
洛青眼见倾倒的殿柱正往星寧夕压落,急纵身而上,一把将她拉过。巖靖峰回剑一扫,剑气在他后背严严削落一道血痕。
忽和暗量情势,纵身翻出掌中一块碧绿石晶,催劲压落在天门殿,石晶散出光罩,震住了狂怒的倾天剑,倾天剑严伤,不敌石晶灵气,霎时了锋芒。
巖靖峰一震,又连连呕出鲜血,再使不上力。
忽和几步趋前,扬掌便要朝他震落。
洛青一痛,急喊:「长老!」
忽和顿了顿,知洛青放不下星寧夕,且星寧夕终究与月盟立过盟誓,不相背弃。既伤倾天剑,这杀着,倒还可不必。
他心里一叹,了手,沉声令道:「走!带上丫头。」
洛青一点头,急抱起星寧夕,朝殿外退去。
殿外滚石之声喧腾,樊姝不顾伤势,自地门殿带人杀出,掀起翻腾石雨,凄厉道:「敢动我儿!我要你月盟悉数陪葬!」
巨石翻起火阵,熊熊围困天门林。
倾天剑伤,断了拥主令,森门再復清明。暮岩冷望着眼前大刀直指自己的秦瀟,勉力起身,道:「快撤,出岱山。」
忽和内伤不轻,要再退敌委实不易,秦瀟不杀暮岩,同夜阑、萧依挡着层出不穷的森门阵,甚是艰困,辰昕始终护着箭阵里救下的暮樱,伤亦不轻,计较了死伤,忽和立令眾人退下岱山。
暮岩和洛青擦身时,撇了他怀中的星寧夕一眼,眼里一痛,仓皇间递给他一块通透的珠石,颤声道:「救活她。照顾我妹妹。」语毕急急离去,率门人重佈了核心森阵。
石阵挡落了樊姝与暮岩。巨石阵内,血色火光喧天。
岱山谷边,山藤率着兄弟们已候在谷口,护着眾人,终出了岱山。
这一战杀得惨烈,虽拿不下岱山门,终究重伤了巖靖峰与倾天剑,够叫地门暂兴不了风浪。
岱山月緣 下冊引子
兰台初春,满城寒梅斗雪,暗香如故。
洛青抬头望了望,零零落花,似她旋舞的身影,盈盈拂了满院。
他静静跨入厢房,点起房角火盆,替了药香。冷寂的房内,顿时添了些暖意。
他缓步上前,落坐床缘,静静为床上的人,拉了拉被子。
他看着她,苍白雪颊中,还透着几许红润,长发披在身旁,好像睡着。这么睡着,秋霜飞雪,已过了半载有馀。每看着她,那日的惊心动魄,却没少得半分。
自岱山撤下后,岱山封门,无消无息,南城又復寧静。秦瀟偕萧依回了东疆,镇守因失了索伦而怒气腾腾的金轩。西一堂也回了兰台。
原来那日,天门殿外忽和匆匆赶到,掌间携着一颗碧绿石晶,所经之处,暂阻了森门人拥主令,又以石晶,强破了为咒术严锁的殿门。
忽和事后告诉洛青,岱山仙地不若他们小辈想得简单,自岱山门生变,洛青救下星寧夕,几位长老便将这事搁在心上。虽存了打磨后辈的心思,也总不能让他们为岱山门杀得净尽。
忽和与辰老相商,辰老祭出丹锦剑,并告诉他,北漠盛產魔矿,自也会有相生相剋的石晶,虽比不上倾天剑,若算准在倾天剑重挫的当口辅以咒术使用,应能效。
那石晶难寻,又为魔道冥空魔主把持。冥空乃索伦之师,为地门之后,长年盘据北漠,手下拥不少魔兵。他了番功夫,赴东疆和避世故友周旋,又领了些东一堂兄弟使计与冥空魔兵杀了一阵,才终在灵地取得石晶,赶上岱山。
星之幻镇内巖靖峰藉之练咒,让忽和瞧出端倪,详查了绑生咒。施咒方主宰两人性命气神,叫两人生息相携相替,当趁乘咒方伤重气弱,施咒绑生,自此有情人命数纠缠,生死相随。相传乃地伶与星魁爱恨间生成的古咒。
当日殿上,忽和不杀星寧夕,终也叫巖靖峰留得一线生机。他计较得不错,月盟若讲情讲义,确奈何不了他。绑生咒,实牵制了月盟。
下了山,暮樱虽不善医,仍疗了些寧夕伤势,又因绑生咒,终叫星寧夕一息尚存。然洛青曾生了杀她之心,那一剑,狠狠刺在她身上,他至今痛得,如同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那日,他伤势亦不轻,然他发了前所未有的大怒,斥退所有要宽慰他、要他歇息疗伤的人,坚持亲自守着,为她理伤。他忘不了她身上怵目惊心的血痕、胸前刀口和腿间裂伤的血跡。
该死的护她周全。
他抑不住泪,颤着手,为她仔细拭了血污,净了身子,上了创药,换下那件刺眼的玄袍。那天她静静躺着,耳上依然戴着墬子,脸色苍白如雪,好不容易救回的气息,仍弱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他想起了暮岩给他的珠石。
暮樱见了那珠石,唤做持魂珠,是森门医支的宝物,以血养石施咒,能延续重伤之人心脉,虽然,也就只能延着。他依暮樱教她的剑咒,以青冽剑划落手臂,浸染石珠,晶透石珠吸血渐渐化作血红,他朝石珠施咒,为星寧夕覆上一席屏障,养着她气息,待石珠血色渐淡,便得在落血养石。
如今他臂上落满深深浅浅的伤痕,他觉得甚好,彷彿他多一道伤,他心里的痛楚和歉疚,便多得一道出口。
他不晓得,她还会不会醒来。
暮樱说了,受拥主令当下,意识与记忆依然存在,只是抵抗不仅徒劳,且伤及心神,是以森门人都知,受了拥主令当自封心智,不与君主相敌。那么,她若醒来,他该如何面对她…又该如何安慰她。
起先他还抱着希望,日子一久,渐渐转为消沉,后来,便什么感觉都淡了。他只想,只要她还呼吸着,他便要这般守着她。只是,偶尔,脑海忆起她昔日的一顰一笑,悲伤喜怒,忆起她上岱山前一天,与他对望的眉眼如星,便似永不撤手的刑罚,狠割着他的心。
洛青执起她的手,轻轻吻着。眼泪跌在上头。
岱山月緣 第四十六章復回蘭臺
此番回来兰台,多了暮樱,住不了药房小屋,洛青也不若早先避着嫌,便将星寧夕接回府邸,替她拾出住处。
这堂主府邸有些规模,却不太铺张,气质简朴清雅。府内仅有些当差与洒扫的小兄弟,其他起居,洛青一向自己打理,人丁不多,空着的斋院不少。
星寧夕这间小斋,唤之青。座落在府邸一隅,廊外挨着青青小院。洛青念她素喜幽静,善亲植草,便让她住在此处。院里如今除了原先的几棵寒梅、一池荷花,一簷紫藤,如今还植了整片白棠。她重伤后便没了身上那袭花香,他想起了她知芳院里那瓶白棠,想是巖靖峰在她离开岱山后置放的。闻香思人,以遣伤怀罢了。
如今之青院除了星寧夕与暮樱,还留了衣若,倒有些缘由。
起先,平日府里除了洛青,还有暮樱与何列照顾寧夕,本也十分周到。无论洒扫、更替药香,何列皆万分细心,还为她在房内置一瓶芬芳的白棠花束,时常替着。
洛青原觉得如此甚好,自己当真忙了,也不担心星寧夕无人照顾。然一日,他离开府邸欲赴大堂,又想起回之青院拿落了的东西,却见何列站在星寧夕厢房门边,瞧着她的双眼情深切切,似还含着泪。
他一楞。这何列,藏得甚好,他从来也没瞧出个什么。
洛青还未及反应,何列闻声转头,见了他,神色大震,立时软了膝,严严跪在地上。
「师…师父。」
洛青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原本若是置个理由,自己便也权当作没见他那把情心,令他自个儿把心思藏着了,然他现在牢牢跪在这儿,却是跟自己招认了来。
这何列自孩提便跟了他,既称他堂主,亦唤他师父。这全西一堂,从前便无人不知,洛青把星寧夕守得牢当,她虽生得美,旁人明瞧暗瞧,除了夜阑,终没有人敢动她的念头。
这何列更是不敢,只是从前日日同星寧夕理药,情心暗生,却由不得他。洛青只当他还小,却忘了他已是个年过十六的少年,说来,倒是自己疏忽。
何列跪得虽严实,看着洛青,神色却有些不服,她伤得如此重,自是洛青保护不了她,甚至那伤,还是他一剑下的杀着。何列虽未顶得半句,洛青自然知晓他心思,一叹,缓伸手将他扶起,神色一贯冷冽,却无多少怒气。淡淡问道:「你…有什么要说?」
何列沉默半晌,终颤着声,道:「何列…无话可说。」
洛青瞧了他一眼道:「你若能等得她醒来,自个儿将心思向她表明了,我管不着。」
何列才刚站稳的双脚,噗通又跪落在地,道:「何列…万不敢动这般念想。」
洛青再瞧了何列一眼,这可是你说的。
他神色依旧清冷,道:「那么,继续让你在这,悬着心思,终是无益,你如今药务打理得愈是稳当,羽竹从前那司药长的府邸如今空着,虽然你还未正式接下这职,我便破个例,让你住进去。」他瞧着何列十分难看的脸色,有些不忍,仍是把话说了完:「不如,你今明两日,便把东西挪过去。除了习武时辰来我松岭前院,其他住处,莫要流连。」
洛青已帮他顾全了面子,人只道他颇受堂主器重,并不会知他究柢何故搬出洛青府邸。
何列撑着神色,依着礼节,领了令,几欲踉蹌地出了之青院。
这何列是打发了,然这般何列若不在,之青院便常常剩他与暮樱二人,也是不妥,思来想去,万不能落了那颗持魂珠,还是只有衣若能信任,便把她从水域支调了来,名正言顺安进山藤手下,让他能留在兰台。山藤领命领得十分得意,衣若矜持着嘟嚷几句,自也欢喜。
洛青的住处,唤松岭堂,离之青院相隔不远,沿一小片青竹林,流水假山,拐个长廊便也到了。这日用膳,松岭大厅内,桌边围着洛青、辰昕、暮樱、山藤与衣若。眾人饮酒叙话,很是热闹。
洛青取过酒壶,为自己添了杯酒。
这半年,藉酒浇了不少愁,这浇久了,他酒量练得愈发稳当,越来越难喝醉,浇不走的愁,只能越埋越深,偶尔翻腾出来,又显得再痛上几分。
他喝了口酒,看着山藤与衣若,这两人,近来倒是处得十分欢快,愈发像对夫妻。衣若为山藤剥了一盘花生,连壳带衣去得细心,也没想到替这整桌的人剥一点;山藤偶尔停下话来,转眼瞧她,道:「还是我剥吧,当心手疼」便接过她馀下未剥的一盘,见她杯空了,便又着手替她倒酒。
他知道山藤本就存着向衣家提亲的心思,岱山一战后,碍着星寧夕伤重,怕刺激洛青,便将这事搁了。他前些日子,全心顾着星寧夕,也无暇思及此事,如今,倒得替他理理这桩事。山藤本家父母早殤,自幼是辰老堂下带大的,如今入了西一堂,这亲要由夜穹还是辰老去提,当得和他讨论讨论。
另外两人,却是另一番情景。
暮樱自让辰昕带下岱山后,便留在兰台照顾星寧夕。她习武善战,也懂些织造木工活儿,性子两极,冷如冰热如火,相熟后十分多话易处。如今她与洛青等人,都属熟悉,与衣若更是无话不谈,惟独对辰昕,仍是一派敬远神色。
两人对坐,原就细雪霏霏的天,又更添几分凉意。如今这般,并非因辰昕待之不善,反之,却是对她太好。其中,还牵扯了番旧事。
凭辰昕身家地位与面貌,虽说个性冷冽了些,尚未立家室,原也蹊蹺。也从未有人,敢轻易在他面前提起感情事,更不会有姑娘敢向对洛青那般在他跟前喧嚷,生怕被他那能冻人的目光一扫,管他情心自信心自尊心都要一概伤得狠狠。但那日岱山门上,他却意外违令救下暮樱,见她未醒,生怕她乱阵中丢了性命,尚且冒险一路相护,后来,又带回了盟里。
当时,暮樱坚持以她那不过和医支练着好玩的半调子医伤内经救星寧夕,她不若暮岩内功高,一替便要赔命,叫辰昕挡了下来。趁她未醒,又连日暗运了内息相救。他虽从未提起,暮樱也认自己好得快,不比寻常,朝衣若问了几问,方知是辰昕帮了自己忙。
辰昕回了乌尔,按理遇事才会上来兰台,但这半年,明明没什么会务,回回硬是挪了日子也要上来,洛青自然晓得他想来看暮樱,明里暗里便也帮他几把。暮樱本是善解语之人,对他几分心意若有所觉,然他神色清冷无常,态度暗晦不明,两人明明生了情,却如青瓷般冰冷在那。
衣若看不下去,比起洛青,她万不敢得罪辰昕,不好向他说好说歹,只敢暗暗将事由说予暮樱听了。原来冷冽如辰昕,却也是情深之人。
她道从前,乌尔临近青穿山系。山间地貌细碎,各谷拥地自立为王,为首势力乃山巫谷之莫魁君,其手下女将希月,与西二堂在乌尔南林几番交会下,曾与辰昕相恋。
十年前,莫魁为扩张地界,与西二堂交恶愈深,战事紧凑,两人渐行渐远。一场定胜负的战事中,希月为辰昕佈箭阵所杀。他心伤欲绝,战后逃到洛青住处,销声匿跡,大醉了好几个月。洛青保着他,替他肩下了西二和辰老的追究,一句没向他分说。他自知不能再为难洛青,才勉强撑起神志,回了乌尔。
此后,辰昕再不谈感情。早先还有些较大胆的姑娘,被他狠伤了几回,他的亲事,便进了冰窖,成了西一西二的禁忌话题。
岱山上,他为箭阵之景触动,救下暮樱,虽动了情,却不敢相恋。暮樱知其忘不了希月,亦不敢置了真心。
洛青看看两人,即便相熟似他与辰昕,却也帮不上半分。
酒过几寻,衣若兴起,嚷着怕星寧夕孤单,要与暮樱到之青院同她说话。洛青趁二人一走,拿起话头,向山藤提了成亲一事。
山藤一口酒险些喷出来,连连几呛,手挥摆得似秋风落叶:「不急不急,我与若若这般挺好,寧夕伤重未醒,为了亲事会里定要铺张,不妥不妥。」
洛青瞧了他一眼,道:「这半年愁云惨雾,也该有些喜事了,寧夕…要是不醒,你便打算这样,让衣若耽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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