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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山月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星河
昭虹打量了她一番,挺是真切道:「说来,你也真是我昭氏的福气。你生得貌美,又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怪不得我这挑剔的儿子一见倾心。但男人,看这容色看得重了些,十年,二十年,色衰恩驰,终究不太可靠,就是我这儿子,虽较常人,还懂看这内心的道里,你仍是别太信靠他。」
莫洹闻言,咳了两声,看了看昭虹,一派无奈道:「母后,你说这些是在帮孩儿么…,我瞧着都言之过早。」又道:「回头,我还要带白棠,进繁花谷。」
「她要练那经,自是比我轻易许多。但那经惹人心伤是真。练来,很是神。」
她想了想,且道那经前段,为生息与茁壮,后段,为蔓生、葛藤、焚火、灭亡与最终章,重生:「你出身花门,前段该有些熟悉,后段,需经大伤大痛,看透了恨与狠,死过一回,方能,绝处逢生。」她转向莫洹道:「你得用平漠刀护着,恨至尽头,出刀杀了她,她走火入魔。本经有灵,她若放得下执着,便回得来;放不下,便了了。你在昭氏谷练的森门内经,可替她一些伤,但切莫替得太多,影响了本经。」
莫洹微歛起眉,就是他,也觉得此事甚难。反而白棠一派懵懂,听是听了,却不晓得有何深义,就是昭虹说她该是熟悉的前段,她也一无所知,再难,不过就是让莫洹一刀杀了,如今的她,死何足惧。
昭虹瞧了瞧白棠,皱眉道:「她不会武…?」
莫洹道:「据月盟的说法,是让绑生咒歛住了。我想届时,先让她上千韧崖,看是否真能恢復些武行。」
昭虹闻言,点了点头道:「那般甚好。老树王的事,有些着紧,要怎么做,你立时去同你师父商量。」她以手揉了揉穴,道:「这几日,约莫是白棠入了谷,繁花谷灵气动盪,搅得我不太舒服,来你这千韧谷,还要严重些,我有些乏了。」
莫洹一揖,道:「那母后先歇下吧。我先去找师父。过几日,再来向您请安。」
白棠听这莫洹,似非恶人,对他信任了些。且真有机会练那经,她一颗寒凉的心,活络了几分,学着他,向昭虹一揖,随他出了殿。
时已迫近傍晚,然他们委实不能耽搁。莫洹立即又领白棠行入千韧林地。她一路静静跟着,初时还有些好奇,这莫洹的师父,幽居山岭,想是奇特的远世高人。然走着走着,林地愈深,林木幽暗,野地不驯的鸟兽鸣声,听在她心头,似不怀善意。她又心慌了起来。
还惶惶不安,莫洹一把抱起了她。
白棠一惊,道:「我自己走…。」
莫洹看了她一眼,道:「跟你这样走,天黑前是出不了林了,前面要过河,你当心些。」
前方果听见溪水声潺潺。莫洹迈开大步,不多时即到了溪畔。他提气几跃,过了溪谷大石,到了对侧溪岸。那大石高低错落,他步履甚稳,一点没颠着白棠。
白棠忍不住问道:「你师父,当真住这林里?这天要黑了…,他那可有住所?」
莫洹笑道:「我师父,是一株槐树仙,祂自古长在千韧谷地,修练了几千年。」
「槐树仙…?」她柳眉挑起,满脸疑惑。
「我与芙柔幼时,常入这林地游玩,有次耽搁了时辰,便在林里歇了一晚。当时,我们不辨植栽,浇了祂不少水,盼能换个果子。祂看着我们兄妹俩有趣,换着不同水果给我们兄妹俩,我们于是愈发浇得殷勤。后来,祂向我们现了真身,了我俩为徒。」
白棠听得睁大了眼,愈发觉得,他这什么师父,约莫是个幌子。
莫洹看了看她,一笑:「真要做些什么,何必这般大周章。」
白棠侷促的低下头,他那双眼实在烦人。又怎让他说起来,倒成了自己心思不正。明明是他父子俩欺她在先。
莫洹又一笑,道:「到了。」
白棠一下地,见不远处确长着一棵曲绕倾斜的槐树,看得出经世已久,那树身,也不知被雷劈了几回。
莫洹再携白棠伏地一拜,嘴上却道:「老头儿,莫洹来找你了。」
白棠很是好奇的偷瞧,十分惊奇的见那槐树,果真化了人身。然那模样却不若那树老迈,倒是个青年。看起来,还比莫洹年轻几分。她想,这槐树修练成仙,以仙龄来算,大概还很年少。
槐树仙一把拉起莫洹道:「行啦,起来。别把我跪老了。」又道:「我瞧着你要惊天动地杀一场,特从南海荒岛,七荤八素的赶回来。」他又一把伏起白棠,道:「你便是仙地来的姑娘了?你的家乡,现在实有些悽惨,倒成了仙友案上最热络的消息。连南海都津津乐道。」
白棠有些不明所以,想他说的该是岱山,这惨事,有何好津津乐道。
莫洹拉回话头,向槐树仙道:「师父,母后说,我们得进昭氏谷,请老树王庇佑千韧谷。那老树王…要如何肯听我?」
槐树仙仍是兴致盎然地打量白棠,挥了挥手道:「选对了人去,自也不难。老树王赐福山巫谷,见莫魁不上进,深觉自己闯祸,自发沉睡,回了仙界,不太想搭理青川。然这姑娘一身仙气盈盈,不似你这般,仅存一点仙气还混了你老儿浑身浊浊剑气,要不是让我治了几年,这仙气有点长进,我瞧着你比起你父亲也好不到哪儿去…。」
莫洹又是一派无奈的脸,道:「师父…,所以,只消让白棠去便成了?」
槐树仙一派肯定的点头,道:「一定成,你让白棠姑娘去,当能召唤祂。和祂明说了你要斗莫魁,祂本有些悔不当初,又看在白棠姑娘面上,自肯帮你。」





岱山月緣 第六十八章芙柔回谷
当晚,他们歇在槐树下,槐树仙送予他们不少果子。莫洹捡了些树枝,生了柴火。幽森的林,夜里更显得黑影幢幢。
白棠坐在莫洹身旁,蜷抱着膝,一颗心,尽是徬徨无依。和一陌生男子,要在这幽黯的林里撑过一夜,怎么想,都令她害怕。
莫洹静静在旁,养着他一把平漠刀,若有所思。他若肯开口说话,她或许还觉得好些。他那双眼,那话声,似很能令她安心。但她,又不太敢同他说话。她还想着法子,道:「我…。」
她尚「我」不出所以然。莫洹转过头,看了看她。
她一紧张,又低下了头。
莫洹却缓开了口,道:「这把刀…据传来自仙界,莫魁却不喜欢它。它刚正含容,一派正气,莫魁使起来,不太顺心。于是,便将它给了我。」又道:「莫魁,其实待我…并不很差。只是与我,一直若即若离。我与母后分开后,便让他送来千韧谷。他让一批老臣带着我,教养了几年,见我对他一派恭敬,也就管得松了些。又那桑玫,暗里作弄他子嗣,几位后妃怀不上男嗣,他只能将传位之望,寄託在我身上。他日渐给了我不少实权,十年前与月盟一战,我拥兵权,全然服顺他,他极是满意,防心又淡了些。但他不晓得,靠着我师父咒术相掩,我时常暗入昭氏谷地,练了不少咒术与武行,积累了不少人脉。我手下士兵,不少,都是隐姓埋名的昭家人。」他挥了挥刀,刀入鞘。又道:「他,终究是严威暴戾,身旁兵将,多有不服。让我拢了不少。」
白棠对他实有些好奇,他面上总带着深不可测的笑,似无事能令他烦心。就是讲起反他父亲这等大事,也清清淡淡。她还听着,忽觉有些倦怠。她这两日,倦意总忽然袭来,她以为,是前些日子,在莫魁殿里从没熟睡过,疲累所致。然她方才还有些兴致听莫洹说话,却忽地沉沉欲睡,这般突然,只先时在兰台时有过几回。
她倏然熟睡,身子一歪,莫洹连忙伸手扶过。他看着她的睡脸,有些忧沉,微运了息,用一脉森森气劲罩护她。
她沉沉转着梦境,无尽阵势,无穷杀伐,她梦见那叫夜阑的男人,和他唤作盟主的月盟首领,朝她攻势频频,他们阵势不凡,她受的伤不轻,有些难以脱身。然她锐眼扫过两人,那盟主,甚想杀了自己,那夜阑却很是犹豫。让她寻得了破绽,倾天新剑凛凛杀出剑式,狠逼退了月盟。想要生擒她,还早得很。
她还想再杀一阵,却让几綹槐树根困住了身子。那槐树仙化成的少年,浅笑望着她。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挣扎,模糊间,一双大手,将她揽进了她有些熟悉的怀抱里,树根倏然退得净尽。
馀烬尤温,天还一片蓝紫。白棠转醒,见自己睡在莫洹怀中。他不知是还没睡,还是已经清醒,一双眼正望着自己。她恍然喃喃唤了声:「阿夆…。」
抱着她的手一僵,缓将她扶了起,道:「醒了…?」
白棠看清了他,一惊,连忙往后退坐。
莫洹一叹,瞧着她关切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那绑生咒,用她替了些伤势,他昨晚运息,顺势疗了巖靖峰一身伤,好为她换点时间。内息运过她身,气海确有一脉歛着的花息,然她前后受了不少大伤,近来的寒毒散和暗房,叫她鬱鬱寒气纠缠,身子实不太好。然他今日,还要赴山巫谷大战莫魁,实不能再损气劲,日后,当得替她理理身子。
白棠听他一问,轻摇了摇头。她倒觉得神好了不少。
「那我们得走了。」他又一把抱起她,道:「得快。」
那槐树在旁化了人身,笑道:「自个儿当心,虽说你这徒儿有些不孝,我便不同你计较。待我和那老松下盘棋,自会去山巫谷帮你。」
莫洹冷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有劳师父了。您要不检点些,当心我把这树劈了。」
槐树仙笑看着他道:「我倒期待你修为,有那天高的一日。」
莫洹一转身,冷道:「徒儿告退。」
出了林,天色甫亮。林外一人迎了上来。
莫洹看了看,笑道:「回来了?比我想得快一些。」
莫芙柔睁着大眼,望向莫洹道:「哥!你…你。」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太过震惊,话也说得零落。
莫洹瞟了她一眼,道:「怎么,有这等意外?」
莫芙柔气急败坏怒道:「你不来救我也就算了,在这里搞什么名堂,你真要…真要和爹打?」
莫洹淡淡道:「我这兵都围上了,自是当真。你该选边站了。」
「有什么好选。」这自小莫魁也不太搭理她,只宠着其他后妃生下的几位小公主,她每每有难,都是莫洹替她出头。
「只是…你真要冒这大险?好好守着你这千韧谷,日后,山巫谷自然也是你的。」
「我杀他,本不是为了山巫谷。」莫洹满眼含笑,望着白棠,她正认真打量起他停在林外的马匹,自袖中取了些槐树仙赠予的仙果餵牠,他那匹黑马,轻顶弄了她一下,雄纠纠的昂首嘶鸣,逗得她面上难得淡淡一笑。
莫芙柔瞧他这哥哥,看人家看得目不转睛,不是为了山巫谷,难道真是为那白棠了?她自乌尔南林入了青川,便让令山的人拦了,道莫洹起兵,要她先回千韧谷。她见那山巫谷满山围兵,气势严然,确是莫洹的人马。虽说她也知莫魁和莫洹有些矛盾,莫洹终也没显露过反心,就连这希騖和令山,何时成了莫洹的人,她也毫无头绪。
「我还以为…你寻个藉口罢了,没想这般认真。」又朝白棠道:「前些日子见你,都带着面纱,没想你生得这般,我看那月盟,不安什么好心。」
闻言,白棠静静垂下眼,心上又覆了层冰霜,让马儿逗笑的脸,倏然沉寂。这公主明明让洛青带了去,却安然无恙地回谷,她实不太敢听她自月盟带回的消息。才找了匹马转心,她却朝自己发话来了。
莫洹淡淡道:「他们那些心思,她不清楚,于我,也无损。」
「就算无损,仍是冒险。」想起月盟,莫芙柔道:「哥,但我欠了那月盟,不如你也放她回去。」
「我料他们不至伤你,确没料你这般有本事,还能让他们放了你。」莫洹想她这连槐树仙都教不来的妹妹,武行平平,虽打不过人家,这耿直正义的性子,想来也叫月盟杀不下手,何况白棠尚在谷内,她约莫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按理,我救下白棠,应付你那人情,绰绰有馀。何况她身上,有绑生咒,这么出谷,会害了她性命。」
「你真要帮她。」
她瞧这莫洹,为白棠当真拼命,这约莫,是要救来当嫂子了。她和他哥哥本默契绝佳,想帮一把,看了看白棠,又道:「你那洛堂主…待我挺好,他称他娶过亲,委实与我不配,还容我好好想想。这回…也是怕两方驳火伤及了我,才先让我回谷。我瞧着,他人是不错,就有些薄情,你不如跟着我哥哥,还好得多。」
白棠静静听着,默不作声,却有些红了眼眶。
她本不太懂洛青心思,对他那刻变时翻的情意,有些不明所以。在莫魁宫里,她有时绝望至极,实也胡乱猜臆,洛青娶她,或是要让她甘心为月盟赴汤蹈火,但她,总即刻遏止了这番揣测,她寧可相信,辰家多谋,但洛青与她,还当真爱过。
如今,一颗心却愈发飘摇,好不容易撑起的一点信心,几经摧残,终也渐渐消磨殆尽。她不过就是辰老家的一把剑,战乱中丢了,便算作丢了。
莫洹虽乐见她对月盟失望,却有些不忍她心伤,向莫芙柔道:「行了。先顾我们这两条命吧。要杀莫魁,你帮个忙,带白棠去趟昭氏谷地。我得先去山巫谷。」他遂将昭虹和槐树仙的话,向莫芙柔分说了。
莫芙柔皱起眉,点了点头,道:「好是好,但昭氏谷林地那些小树,我实在讨厌得很,他们嫌我不会跳舞,怎肯让我进谷…。」
莫洹一笑,道:「不是要你带白棠去么,就是老树王,见了她一身仙气,自然帮我们。」
白棠听这真要送自己去那莫名的昭氏谷见老树王,不又担心起来。
莫洹看透了她心思,道:「白棠,老树王,什么事都知晓,你这次去,只需要向那些小树跳支舞,请他们帮忙,没什么难事。想来,还会比我早先回这千韧谷。」
他这人,做起事来,似很是稳当。他既说了只要跳支舞,该是可信。白棠看了看他,轻点了头。
跳舞…,至少这事,她稳稳当当是会的。




岱山月緣 第六十九章樹王庇佑
青川地界外,月盟佈着兵,很是消沉。杀了莫魁两营兵士,希騖挡了上来,再无消息。北面违抗了几回秦瀟,轮夜穹催促,长老令频频,要他们北返。
洛青等得焦躁,想引莫洹出手,他叫来苑隼,怒道:「把那公主掛架上堆火押出去,要他们还人」这约莫是他此生下过最恶毒的会令,他若不残忍些,那莫洹也不痛不痒。
辰昕一凛,阻道:「不行,这当口不好。」他想莫魁若失了兴致,莫洹又接不上来,挑事徒然叫白棠送命。
洛青心思不若辰昕计较得快,听他相阻,有些迟疑,苑隼却一脸震惊,吞吞吐吐道:「那公主…,逃…逃了。」
闻言,辰昕冷戾眼光扫过苑隼,道:「那公主,该是你亲自守着。怎会让她逃了。」
苑隼低下头,揖道:「属下…失职。她…欠了人情,说,会照看洛夫人一些。」他想左右瞒不过辰昕,也不打算置什么理由。他守了莫芙柔几日,对她生了几分怜惜,想洛青带回她,原只是为了霏霏,若两方当真交火,总会对她不利,撑了几分胆识,擅自放了人。
「堂主。」擎鹿走了近,递上军报。
辰昕接过,冷道:「你来得正好。你带的人,胆敢私自放走人质,你且道如何发落。」
擎鹿扫了苑隼一眼,道:「原该…降职叁等,退了防卫队。但现下,我无暇另立副长。」他向辰昕一揖,道:「堂主,那公主…留着也是无用。苑隼虽犯了令,自有分寸,将功抵过为上。」
虽然擎鹿与苑隼极其相熟,擎鹿一向赏罚有据,这回竟替苑隼说话,自是战事吃紧。辰昕皱起眉,低头看了看快报,一脸显得忧沉,向洛青道:「大哥偕夜阑,仍守不住木子河,山藤撤了城民,退居南城。」他将军报递给洛青,又道:「长老…已出了决断,我们不北上,大哥再不留人。」
让苑隼那事岔了头,擎鹿再揖,稟道:「堂主,少谷主莫洹已大举出兵山巫谷,希騖亦撤了些兵回谷支援。那希騖,似是莫洹人马。但莫洹以夫人要胁,要我们退兵。」
洛青听了急望辰昕,喉间一紧,颤声道:「莫家相斗,你目的也达到了,希騖退了兵,我们正好杀进去。」这无涯时日,对他而言如刀山难熬。
辰昕皱起眉道:「洛青,鹿死谁手,还不知晓…。」
洛青打断他,痛道:「再难也要救!你不顾她死活,我去。」
「洛青!」辰昕回望他,怒道:「我没有不顾她死活,你该知道我极不愿她死,救得了自然救,但她没练成花门本经,大哥那头杀了,你杀进山巫谷又有何用,现下制了青川,你得回兰台…助大哥擒下巖靖峰,拆分他与倾天剑,她还有最后一点机会!」
洛青一双红了的眼,裂瞪着沉昕,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他和秦瀟一般,尽处合算,处处是理。但白棠,尚不若从前星寧夕知道为何而战,她所有的,不过他洛青薄弱的隻字片语,怎懂他们何故撤兵。
辰昕见他几欲杀人的神色,无奈道:「别这样看我,我已经…尽可能为你们打算。你若…还想保她,只能如此。莫洹既肯为白棠出兵,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安危。」
洛青一双紧的拳怒震了桌,愤然离了帐。
辰昕再一叹,向擎鹿道:「撤出青川,上兰台。」
擎鹿领令一揖,偕苑隼出了帐。
千韧谷内,莫芙柔一骑,偕白棠穿梭在山径。她骑术甚佳,策马奔得飞快,就怕赶不上相助莫洹。青川各谷距离不远,只山势有些颠颇。陡峭上下,曲折蜿蜒,交替了一阵,便也到了。
昭氏谷位在青川山系高处,翻过山便是陡崖,直坠南海。临海平地,少有人居,相传乃仙凡地界。阵阵林风拂在白棠面上,和她脑海里另一片同样仙气的林地,交相浮晃。她不禁又想起了暮樱,想自己在这谷内耽搁好一阵,她可还安好?
昭氏谷地自让莫魁剿了一次,便严下了地界咒,非昭家人领着,再不得进谷。莫芙柔携她下了马,道:「再往前,有些难缠的小东西。这片林地,仙泽尤重,不少小灌木丛修练成的树,就爱看人跳舞,你的家乡约莫也有不少。等等,他们若抚琴,要你跳舞,只能劳烦你了。不然,惹他们下了迷咒,我们在这昭氏林,也不知要耽搁几天。」
白棠点了点头,听着很是新鲜,那槐树仙已经见过,这小灌木听来倒有些讨喜。随莫芙柔走没几步,已不復见山径,两旁矮树丛枝叶窜上了泥地,带叶微弹的短枝条,不断朝两人逼近,左挥右扫。尖刺短枝,挺是刮人,瞧上去便不怎么友善。
莫芙柔翻瞪了一眼,道:「再怎么样我身上也流着昭家血,用不着每次来就这般欺人,怎没看你们敢这样扫我哥哥。」
她话声未落,枝条愈发扫得殷勤,连带挥了她一身落叶。
莫芙柔遮挡着落叶尘泥,急切道:「好了好了,也不看看我带了个漂亮姑娘来。」
枝条闻言缓了动作,一丛丛化作了人形。一堆孩子围在前头,引颈瞪着白棠,一名较粗壮的男孩喊着:「她不是昭家人!」
莫芙柔道:「她不是,但她可是岱山星家人。我哥哥要我带她去见老树王,你们帮帮忙。否则,我哥哥可危险了。」
几个劣性特重的男孩,瞪着眼缓缓上前,倏然捞了一下白棠裙襬,几声尖叫,笑闹回窜,奔得不见人影。
白棠一阵惊奇,又有些无奈,向莫芙柔问道:「他们…真有想看我跳舞?他们不定,喜欢打架斗鸡。」她瞧那些男孩,委实野性十足。
莫芙柔歪着头,忖道:「要不,你逕自跳一段。」
白棠半信半疑,旋身转了几转。
四周枝条一阵静寂。白棠睁着大眼,有些懊恼,想自己约莫还不让他们满意。
然枝条又一阵窸窣,喧腾开来。林地响起了箏箏絃声,甚是轻快的如雨摇落满林。从未听过的林音,让白棠愣了楞,她一颗心,实还不适应这活泼音律,让莫芙柔一推,勉强应节对拍,随乐跳了一阵。
白棠舞姿灵动,身影曼妙,瞧得一眾树很是陶醉。
那乐声连换了几首曲式,乐此不疲,虽难不倒白棠,就这么直跳着,也不见他们有要让道。
莫芙柔忍不住道:「行了吧,小东西。再不放人,真要来不及见树王了。山巫谷杀得惨烈,你们岂不知情?」
乐声骤止,枝条有些颓然垂着,这姑娘,他们委实喜欢。然那莫芙柔,直嚷嚷要见树王,要是真耽搁了那战事,还怕老仙怪罪。想想,一丛丛矮灌木化了人身,各个挤在白棠身边,此起彼落喊道:「下回再来给我们跳舞。我们还可以弹上几百曲。」
白棠无奈一笑,道:「好…若是真还有机会。」虽然那挺复杂的曲式,让他们奏个几百曲,也实在刁难人。但他们一双双大眼因切盼着,她也只好将且答应下来。
孩子们心满意足地让了道,还一带枝条,一阵薄雾,直将他们捆进了昭氏谷深处。
一片巨木参天。最为高耸的林木,直擎入天际,远张开散的绿荫,蔽尽了阳光。白棠想着,这约莫是老树王了。让那一波波仙气震盪着,心里不觉有些澎湃,她盈然一跪,恭谨的伏了身。莫芙柔看着,想她骨子里倒还熟諳仙事,跟着跪在一旁。
她轻轻道:「小女…白棠,本不该秽了您这林地,只…少谷主莫洹,欲战山巫谷,还祈求您…怜悯苍生,庇荫千韧谷,助他…早日胜了战事。」
那老树王亭亭的林荫晃着,林间清风不知何起,带着满山林叶沙沙作响。
她静静伏着,只感觉那清风,自幽森化为祥和,几道天光,将绿叶晒得发亮,一林湛绿微光,照拂在白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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