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彼川游鱼
小冶拉住何冰的衣角:“姐姐,我想要爸爸……”
“你爸死了,被你姐害死了!”
小冶被女人尖利的声音吓得缩了下脖子,差点哭出来,何冰摸着小冶的头安慰他,抬头望向站在楼梯上一脸厉色的尤雪。
“小冶,上来。”
小冶看了看尤雪,又看了看何冰,最后还是委屈地吸吸鼻子,起身,回到妈妈身边。
尤雪依旧板着张脸,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上楼,回自己房间睡午觉。”
小冶不敢不听妈妈的话,回头瞧了眼何冰,然后低头往自己房间走。
小冶小心翼翼的样子何冰看在眼里,她无奈道:“为什么非要当着小冶的面说这些。”
尤雪嗤笑一声,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理亏了是吧?”
女人长相不俗,脂粉未施,气色却很好,一看就是平时保养得当。
她来到何冰身前,语气刻薄道:“要是不主动找你,怕是你在外面自在得就要忘了我跟小冶了。”
尤雪瞪着何冰,咬牙继续说道:“就要忘了……你欠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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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滩 18.你还说过有我就够了,你做到了吗?
不舒服?
路思思琢磨一下,乐了:“是不是你说话太直又把人家惹伤心了。”
“又?”
何冰没明白这个又字从何说起。
“是啊。”路思思把门关上,过来坐到她旁边:“你是不知道,你随便一句话,够人家缓好几天的。”
“我还有这本事?”何冰云淡风轻地说。
“何冰,”路思思晃了晃何冰手腕:“陈樊真挺在意你的。没少跟我打听你,让我多帮他说说好话。”
“所以呢,”何冰假装生气:“你就一直向着他?”
“也称不上向着。”路思思想不通:“我就不明白,这么好的条件摆在那,你还想要什么呀。”
“思思,这不是满不满足的问题。”何冰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也如此。”
“道理我懂,”路思思想了下,又问一遍:“真一点都不考虑他?”
何冰摇头:“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
话已至此,路思思也不再当说客了。
她就是感慨,缘分这东西,挺玄的。
*
路思思一直待到天黑,打算晚上留下来陪陪何冰什么的,何冰知道她明早第一节有课,不想她早起坐车折腾,坚持让她回去。
路思思拗不过,答应回学校了,临走嘱咐何冰,有什么事给她打电话。
何冰腿脚不方便,没亲自送路思思到楼下。她单腿蹦到窗子前面,手肘支着窗台,目送路思思出单元门,然后看着她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何冰保持姿势站了一会,无聊地向下俯视。
这会儿差不多刚过晚饭点儿,楼底下全是出来遛弯的,大人小孩都有,扎堆聚在一起,吵吵闹闹。
何冰放空大脑,没有任何想法地,盯着楼下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何冰这才回神。
她开锁查看,是路思思给她发来的微信:我到学校了。
何冰放心了,回复道:早点睡。
路思思:你也要早睡,熬夜会变丑。
何冰嘴角一弯。
路思思又补充一句:刚才我看了眼天气,晚上好像有雨,你睡觉之前记得关窗。
何冰朝外仔细看看,没瞧出天色有什么变化。倒是楼下,原本热闹的人群,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已经很晚了。
夜晚归于平静,树丛里虫子的叫声听着格外清晰。
何冰其实很怕黑,她胆子小,夜里一点声响都能让她紧张得绷起神经。但她有时又有些依赖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刻,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不需要面对任何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她被一层又一层厚重朦胧的黑影笼罩,却也被其包容。
久而久之,硬生生从恐惧感里生出些许依赖来。
矛盾,又畸形。她的很多想法也是这样。
生活逼得人不得不坚强,可对于内心世界崩塌过的人,他们所谓的过去了,究竟是真正走出了阴影,还是只是在溃烂的伤口外,筑起一道高高的心墙呢?
尽管她很久不曾回顾,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依旧刻画着她,影响着她,无休无止地折磨她。
从来没有治愈一说。
何冰强迫自己止住思绪,再想下去,怕是又要头疼得睡不着。
她最后看了眼外面,准备阖上窗休息。
手抬一半,蓦地,视线定格。
她看到,树丛一旁的角落里,有辆黑车停在那。
楼栋边上茂密的榆树枝叶遮挡住光影,路灯只照得到车身的一半,另一半隐于黑暗中。
何冰勉强认出了车牌号,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
她支起身子想出声喊,想到自己在楼上,急忙拿过来手机拨通电话。
何冰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紧张地组织语言,可话越捋越顺,那边一直没有接电话的意思。
一瞬间,何冰什么都忘了,也不顾自己脚上的伤,急冲冲跑下楼。
楼道里又窄又黑,何冰握着扶手,一瘸一拐地往下走。终于坚持到最底层,整个人气喘吁吁。
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她身上的热气散了一半。
何冰朝着那片树影走过去,来到车子前面,敲了两下车窗。
顾延坐在车里烟抽一半,闻声侧过头。
看到何冰,身形一顿。
他掐灭烟,按下车窗问何冰:“你怎么下来了。”
“我在楼上看到你了。”何冰说。
看得出她下楼时很急,穿着拖鞋就下来了,身上还是白天那套单薄的衣服,站在那,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上车说吧。”说着顾延起身下车,从前面绕到副驾位子。
何冰上了车,车上烟味浓烈,她局促地正身坐着。睨了眼顾延,何冰问道:“你过来多久了,还是一直没走。”
一阵沉默后,顾延缓声说:“没走。”
何冰问:“为什么不上去找我?”
顾延说:“怕打扰你休息。”
“是这样吗?那怎么连我电话都不接。”何冰戳穿他:“…你分明就是在躲着我。”
顾延垂着眼眸,没表态。
何冰压下满腹委屈,蹙着眉说:“你之前说过的话,不算数了是么。”
“我说过什么。”顾延问。
“你忘了?你答应我的,我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找你。”何冰咬咬下唇,又说:“可是你做到了吗?一直以来你都疏离我,忙着跟我撇清关系,现在连给你打电话你都装没听到了。言而无信,你骗人!”
何冰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根本就没理由怪顾延。他哪次没帮她?今天更是,不是没给她回过去电话,也过来这边找她了,是她自己犯作晾着人家。怎么说她都不占理。
可她就是难受。
她气不过的是,凭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动她情绪,而她用尽浑身解数,他还是无动于衷,连表情都没变过。
她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也没想给自己所作所为找借口,她就是想顾延能理理她,不要这么冷漠!
何冰自顾自地说完,没话了,扭过头,看向窗外。
车内陷入安静。
顾延静默一阵,低笑了声。
“何冰。”
顾延叫她,声音很沉,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何冰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变。
她听到,顾延在她身后说:
“你不是还说过有我就够了,你做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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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滩 19.承认吧,你心里有我。
你不是还说过有我就够了,你做到了吗?
这话听得何冰心里泛酸。
他是在质问她吗?他觉得她骗了他?
何冰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辩解。
顾延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眼皮都没掀起来。
他压根就没看她。
或许他一点都不在意,何冰想。
自己当时那段掏心掏肺的话,人家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现在拿出来说,不过是为了打她的脸,提醒她,她才是那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一直以来,她的真心,只感动了她自己。
何冰没所谓了,故意说道:“我跟谁都这么说,谁上钩我就跟着谁。”
顾延淡然道:“这样啊…”
顾延的态度让何冰感到陌生,她觉得今晚的顾延很奇怪,具体怪在哪儿她又讲不出。何冰看着他,试图把他看个明白,可顾延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她揣度不出半分来。
这样的气氛,何冰待的不舒服。
“我回去了。”
何冰没看他,兀自下车。
右脚刚着地,一股钻心的痛意猛然袭来。
下楼的时候太用力,现在整个右脚根本使不上劲。
何冰咬牙强忍,踉跄地往前走,几步路走得歪歪斜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顾延看不下去,冲她说:“我送你上去。”
何冰没逞强,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等他。
顾延走过来,在何冰身前驻足。
何冰见他表情依旧淡漠,小心问道:“你怎么送我啊。”
顾延看了看何冰,转过身背对她,微微屈膝,弯下腰道:“上来,我背你。”
何冰愣了两秒,缓缓抬起双臂,圈住他的脖颈,身体附上去。
顾延毫不费力地背起何冰,平稳地朝着她家的方向走。
何冰有些怔然,紧贴着他的后背,感受他温热的体温,她忽地产生种错觉。
一种,这副肩膀本来就该属于她的错觉。
她想起来,上小学时,她特羡慕其他小朋友放学有家人来接。每次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口乌压压围满了人,家长们都踮起脚往校园里瞅,生怕不能看得更清楚。等自己家终于从门口出来,家长立即挥手打招呼,小朋友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心地跑过去,然后跟着家人手牵手有说有笑地回家…
这事儿何冰印象特深刻。
因为,就连这么简单的快乐,她都没有体会过。
她有的,只是低头穿过热闹的人群,一个人默默走回家…
她也想有人关注,有人等待,被一双手紧紧包裹住,可这样的期盼总是落空。
后来,她渐渐长大,也就习惯这种失落了,现在再回忆起来,甚至连失落的感觉都变淡了。
她就是好遗憾啊,曾经那样渴望一个怀抱,却从来没有人为她敞开过。
何冰轻抚了下顾延的肩膀,头一点点靠上去。
顾延步子顿了下,什么都没说,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
终于到了家,何冰用钥匙打开门。
进门后,顾延把何冰放到客厅沙发上,起身要离开。
何冰急忙拽住顾延袖子,不让他走。
“你在这待会儿,可以吗。”何冰求他。
“不了。”顾延冷声说。
何冰找理由道:“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雨。你等等再走,别赶上下雨。”
顾延说:“我开车,下雨也不影响。”
何冰去握他的手:“总之你别走…”
顾延耐心真都被她耗尽了,板着脸说:“何冰,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
何冰被这生硬的四个字刺痛到,握着他的手松了松。
顾延正要往回抽手,一滴温凉的液体划过他手背。
他回头,何冰无声哭着,漂亮的眼睛不断有眼泪溢出。
她哭得声音都变了调,不知所措道:“我究竟要怎么说你才能不走…”
“你不用哭给我看,我没那些个小男生那么容易上钩。”顾延嘴上这么说,可他到底是没再急着走,坐到了沙发边上。
何冰摇头,哭的更凶:“在车上说的是气话,我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顾延不自觉语气变缓:“我没当真。”
何冰呜咽着说:“你能别急着走吗。”
“嗯。”他终究是不忍心,低声说道:“别哭了,何冰。”
何冰抽了抽气:“那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顾延平静地说:“我生你气干嘛。”
何冰把自己心里想法说出来:“因为你看到别的男生抱我了,所以你生气不理我。”
顾延沉默一阵,没说是,也没否认。
过了会儿,顾延问:“你渴吗,我去帮你烧点水。”
“不用,”何冰叫住他:“我不想喝水。我有点儿困了。”
足足折腾一整天,何冰现在身心俱疲,身子往沙发里一瘫不想挪开。
“那你睡吧。”顾延说。
何冰舍不得睡,可这会儿真有点犯迷糊,她拿过来抱枕放到顾延身旁,脑袋栽了过来。
“顾叔叔…”
何冰轻声问他:“你敢说自己对我就一点儿想法没有?”
何冰闭目,静静等着顾延的答案,她等了好久,久到头越来越沉,久到以为顾延又会像刚刚那样忽略她的问题。
忽地,她听到顾延说:
“你那样勾我,我很难不产生想法。”
何冰微微勾唇,这个答案她一点都不意外。
“我就是不勾你,你对我也有想法,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顾延:“承认什么?”
何冰说:“你心里有我…”
上下眼皮直打架,意识也越来越混,到最后何冰眼睛都睁不开,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就是不勾你,你对我也有想法,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你心里有我…
顾延笑了笑,起身,抱着熟睡的何冰回了卧室。
卧室没开灯,借着客厅折进来的暗光,顾延把何冰放到床上,又帮她盖上被子。
何冰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头冲向里侧。
“头好痛…”
顾延手掌放在何冰额头上,温度正常,不像是发烧。
“为什么会头痛。”顾延问她。
何冰头埋进枕头里,闷声说:“一想多,就痛。”
顾延蹲下来,手轻轻覆在她脑后,轻声道:“何冰,别考虑太多,不然该做噩梦了。”
何冰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觉有只大手在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她贪恋这种被人安慰的感觉,一时间,思绪真的安定了下来。
“顾延…”
“嗯?”
“你明天也要记得来找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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