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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合鸽鸟子
“你下午为什么不和我们玩?晚上为什么不和我们坐在一起?你爸爸说你会俄语,你会颤音吗,我们学校有俄语外教,他说英语都要颤两声……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吃零食,也不吃我的生日蛋糕?”
神气十足的小秦戈晃晃悠悠到陈栖叶面前,凑近,两人鼻尖差点碰到一起。
“你真的比我大一岁吗?”秦戈对两人的身高差产生疑惑,张开嘴正要问他到底几岁,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奇怪的声音。
秦戈突然就安静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他弯下膝盖,耳朵贴着陈栖叶的肚子,果然又听到一声绵长的叫唤。
“哈哈,你肚子会唱歌!”秦戈扬起脸,冲陈栖叶咧开嘴笑,站起身后又问,“你还没吃饱吗?”
说完,秦戈就大方地摊开掌心,把那颗钓陈栖叶上勾的列罗展露在他眼前。陈栖叶哪敢接啊,他还神魂未定,琢磨不透这个小少爷的心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这不,小少爷见他不接受自己的好意,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嘟嘟囔囔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看样子是准备自己吃——
陈栖叶低着头,猝不及防的,被小少爷塞了一颗列罗。
塞完之后秦戈还霸道地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吐出来,直到他开始缓慢地咀嚼,才满意地把肉乎乎的手掌心挪开。
“好吃吧。”秦戈双手叉腰,无不得意道。陈栖叶终于敢抬眼直视今晚道小寿星了,他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眼,天真又温柔。
“我这儿还有好多零食,我都吃不完……”阁楼本质是个储物室,秦戈像个国库充盈的帝王,随随便便打开一个大纸箱,从里面拿出一袋外包装印着外文的饼干。
他有经验了,帮陈栖叶把包装撕开还不够,服务到家地把东西递到他嘴边。陈栖叶被塞了满嘴饼干,腮帮子鼓鼓得像小松鼠,他就又找出饮料。这回,陈栖叶不再需要他往自己嘴巴里灌,伸出手,接过那盒饮料。
“这就对了嘛,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尽管吃。”秦戈好东西吃多了,嘴巴挑得很,从没见过陈栖叶这样什么都吃的,连包装袋里的饼干屑都不放过。陈栖叶不止一次摆手说“够了”“饱了“,秦戈把食物喂到他嘴边,他还是会吃下去。
秦戈觉得陈栖叶很特别,跟他的其他朋友都不一样。陈栖叶对食物的珍惜让他想到自己的生日蛋糕,那个三层高的奶油蛋糕被他和朋友扔来扔去糟蹋光了,根本没吃上几口,早知道,就给陈栖叶留一份了。
“我得回去了,我……”陈栖叶扭头望下院子里的大人,他们还聚在一起,再回过头,秦戈往他的口袋兜里塞满列罗。
“我不能拿,”陈栖叶诚惶诚恐,“我刚才吃得已经够了。”
秦戈拍拍身边的大纸箱,故意嫌弃道:“你不吃就没人吃了,最后只能扔了。”
陈栖叶只了句“谢谢”,就低着头走到门口的滑梯处。秦戈看着他坐下,突然唤了声:“小叶子!”
陈栖叶回头,阁楼里的小少爷说:“我们是朋友啦。”
陈栖叶一愣,还是怯生生的,笑得不太自然,却是真诚的。
“生日快乐。”他跟秦戈说。说完,就滑下梯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回到长桌坐下。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从未有一刻像今天晚上这么饱腹。他望向那个阁楼,看到秦戈趴在窗边的小脑袋,就再也没好意思回头了,兜里的巧克力他一颗都没碰,打算全都带回老家给母亲吃。
陈栖叶原本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秦戈,他的人生却从那一晚开始翻天覆地地变化。
他被陈望正式接到杭城,年后,由戚缈缈托关系进一所公立学校就读。期间陈栖叶经常会来秦戈家,频率取决于陈望来拜访的次数,戚缈缈也中意这个孩子,秦戈和别的朋友只会打闹玩游戏,唯有面对陈栖叶,他会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陈栖叶英语可能跟不上,自告奋勇当陈栖叶的口语老师。
秦戈当然教不了陈栖叶什么,但陈栖叶特别给面子,叫他秦老师。秦戈的虚荣心被满足了,从来不叫陈栖叶哥哥,而是小叶子。每次上完课他都会把小叶子带到阁楼,那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他们在这里完成一场名为投喂的仪式。房间里没有桌椅,陈栖叶就坐在地上,双手顺从地放在腿上,秦戈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
那个年代智能手机还未开始普及,更没有直播的概念,但陈栖叶从小就展露出吃播的天赋。
他不吧唧嘴,嘴巴闭得严实只发出咀嚼的声音,吃什么速度都快,全都咽下去了才吃下一口,显得食物很香,勾人食欲。秦戈喜欢看陈栖叶吃东西,那些他吃厌了的零食到陈栖叶手里就变成了馈赠,他看陈栖叶吃,自己也会嘴馋肚子饿,渐渐没那么挑食。
每次分别,秦戈都会把陈栖叶的口袋塞满让他带回家吃,每次都不会忘了列罗。他和陈栖叶都喜欢吃甜,哪有孩子不喜欢吃甜。
但是陈栖叶太乖了,他要是个女孩子,在幼儿园里肯定会被男生揪辫子。秦戈没有辫子可以揪,就在吐司里抹了芥末,陈栖叶毫不怀疑地吃进嘴里,当即被呛得眼泪直流。
他的咳嗽声惊扰了戚缈缈。戚缈缈直觉秦戈使坏,斥责秦戈让他给陈栖叶道歉,秦戈也很内疚,陈栖叶却跟戚缈缈说,是他自己吃错东西了。
戚缈缈不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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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栖叶笃定地点头,睫毛上还沾着泪:“我以为那是抹茶酱,没仔细闻气味就挤到嘴里……是我太贪吃了,和秦戈没关系。”
戚缈缈沉默,也不再干涉,她走后,秦戈帮陈栖叶擦眼泪,自责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捉弄你了。”
“没关系。”陈栖叶已经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腼腆,说,“我们是朋友嘛。”
他们的友谊在这段插曲后反而更亲密,投喂也在继续。陈栖叶依旧信任秦戈,秦戈也像是获得了某种成长,不再跟那些揪辫子的男孩子打架,而是跟他们讲道理,你想跟女孩子交朋友,不应该用这种方法引起她的注意力。
转眼一年过去,秦戈即将又一次迎来生日,这回他跟陈栖叶打包票,他不仅要让陈栖叶吃到蛋糕,还要把蛋糕最上面的巧克力也留给他。
他和陈栖叶在阁楼里,把那个巧克力的味道吹得天花乱坠,比列罗都好吃。陈栖叶听入迷了,秦戈想起楼下客厅还有一盒同家店制作的生巧,忙不迭跑下楼去拿。
他上下楼喜欢滑扶梯,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到二楼拐角的书房前,房间里的大人根本没意识到有个孩子驻足在虚掩的门外。
书房是秦思源在家办公的地方,是他的私人空间,别说打扫的阿姨,连戚缈缈都很少进去。秦戈对这个房间不感兴趣,如果不是听到一丝以前从未听过的声音,他根本不会停下脚步,好奇地从门缝往里面窥探。
——他看见飘着帘布的窗前,陈叔叔岔开腿正对着房门坐在书桌上,他父亲站在陈望身前,正搂着陈望的腰胯。
秦戈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却挪不开眼。秦思源背对着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儿子正在偷看,心无旁骛地在陈望的锁骨和胸前留下点点红吻,陈望凝视着门后那双眼,报复又不甘心地,勾出一个魅惑的笑。
那个笑如电闪雷鸣击中了秦戈,让他想起戚缈缈曾经给他讲过的睡前故事。传说大海里有一种叫赛壬的女妖,她们的歌声悦耳动听,任何船员听到她的声音,都会无法抵抗她的召唤而使船只触礁,从而成为海妖的食物。
秦戈并不知道秦思源和陈望到底在干什么,但陈望在他眼里就像那海妖,终将夺走他的父亲。
秦戈手里的生巧落地弄出了动静。秦思源慌忙回头,正好对上儿子呆滞的双眸。
第4章我曾经爱过你
秦戈从那天起变得神恍惚,原本灵动的双眼像是覆了一层雾,别人跟他说话,他总是慢半拍,或者不回应。
这可急坏了戚缈缈,她带儿子去好几个医院做检查,报告上的数据全都正常。她父亲就这一个女儿一个外孙,当然紧张,病急乱投医地请了个大师来做法,大师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停在书房前跟戚缈缈说:“他看见了脏东西。”
戚缈缈是无神论者,才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请儿子的朋友来家里陪他玩,秦戈谁都不想见,连陈栖叶都吃了闭门羹。
眼见着他的生日就要到了,秦戈如果还这个状态,宴会肯定办不成。秦思源最终还是决定和儿子单独谈谈,他来到儿子房间,对背对着自己装睡的儿子说:“你还只是个孩子。”
他说:“小孩子得长大后才能明白大人的不容易,你现在不需要想。”
秦戈一动不动,静候秦思源离开。
第二天杭城下了雨,秦思源没有在晚饭时出现在那个坐了快十年的位置上,秦戈问:“爸爸呢?”
“爸爸出差去参加俄罗斯的学术会议了。”戚缈缈鼓励他,“你快点开心起来,下个星期就是你的生日,爸爸回来后会给你带生日礼物。”
“我不要礼物,”秦戈一顿,拔高声音道,“我要爸爸!”
戚缈缈很久没见秦戈这么任性,有些不知所措,窗外暴雨如注,突然闪过一道雷光。
“你快让爸爸回来……让他回来。”秦戈哭出声,歇斯底里到说胡话,戚缈缈过了很久才听清,她儿子在说爸爸要被海妖抓走了。
戚缈缈一头雾水,手忙脚乱地把哭累了的秦戈哄睡着,然后给秦思源打电话。
秦思源已经在机场了,他在抽烟室里柔声安抚脆弱的妻子,身边,等得不耐烦的陈望心血来潮,时不时来点小动作干扰秦思源,秦思源镇定自若,通话的二十分钟内没发出一声会让人生疑的语调。
戚缈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不知怎么的,这颗心不像往常一样充盈,而是空落落的,她想往里面塞东西,耳边响起的却是儿子的求救,他的爸爸,她的丈夫,要被海妖抓走了。
戚缈缈站在了她鲜少踏足的书房前。
推门时窗外又闪过好几道闪电,在那一瞬间把整洁的书房照得惨白,戚缈缈环顾四周的书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又能找什么。
或者说,她在期望什么,恐惧什么。
她随手拉开其中一个柜子,那里面放满了明信片。秦副院长桃李满天下,年年月月都有学生从天南海北给他寄祝福,其中一部分写着外文,是留学生从外国寄来的。
密闭的窗户没能阻挡雨声,豆大的雨滴像是全砸进她心里。她突然就有了女人的直觉,拿出最底下那张用俄语写的拍照给懂小语种的朋友,问她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在等待中回忆起到那张明信片的下午。一般来说,这种明信片都会寄到秦思源的办公室,唯有这张寄到了家里。信是她先拿到的,看了几眼没看懂,晚饭时还给秦思源,秦思源随即就说,这一定是去俄罗斯交换学习的老师给他寄的,即便上面并没有中文落款。
戚缈缈的朋友回复得很及时,因为这首短诗太有名,一看开头就知道,这是《我曾经爱过你》的原文。
“不过这个人挺有心思的,把所有动词的过去时都改成现在时,把《我曾经爱过你》变成《我爱你》。”朋友发来语音,笑道,“谁写给你的呀缈缈,被老秦看到,他得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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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缈缈的一滴泪落在明信片的标题上。
她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哆嗦着手拨通秦思源的电话:“回来。”
“怎么了?”秦思源不明所以,“我都已经在机舱了。”
“你和谁在一起?”戚缈缈从未如此冷静,问,“儿子那天在书房里都看见了什么?”
秦思源缄默,片刻后安抚道:“你别听那个江湖道士瞎说,他就是个骗钱的。”
“回来。”
“别闹,缈缈,就要起飞了。”
“你爱我吗?”
秦思源在戚缈缈捂不住的哭声中沉默,戚缈缈遏制住胃里的翻滚,说:“我需要你回来,现在、马上。”
戚缈缈挂断了电话,双手颓然垂在裙摆边。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她在那个晚上没有等来秦思源,第二天一早等来了医院的电话。
医生说,死者开车撞上护栏摔下山坡前一直在超速超车,回家路上轮胎打滑,他又没系安全带,在救护车赶到前就没了生命迹象。
戚缈缈面无表情地看着覆盖秦思源身体的白布。她问过学校了,那个学术会议后天才开始,不需要提前出发,但秦思源车里又只有他一人。
她翻遍了所有明信片,每一张俄语翻译成中文都是动人的情话,却没有一张有落款。她发疯似地质问秦戈那天究竟看见了什么,却又在秦戈被吓到后和儿子一起痛哭流涕。
她神大挫,没有力办葬礼,她的父母从潭州赶来接手一切,给秦思源开了场极为体面的追悼会。杭城圈子里的朋友全都来了,秦戈看着一个又一个叔叔阿姨带着小朋友来悼念,待最后一个人从他父亲的遗体前走过,他没在人群里看到陈望。
仇恨清明开他的双目,他在葬礼后独自奔赴那个陈栖叶曾经告诉他的地址。天在落泪,他在倾盆大雨中奔跑,像是要去杀一人。
他浑身湿透,用小臂撞击那间公寓的大门,大喊陈望的名字,来开门的却是陈栖叶。
陈栖叶见来的人是秦戈,眼里的笑意还没延续到嘴角,就被秦戈暴力推开。秦戈横冲直撞进另外两个房间又回到门口,将他一把推到墙壁上,问:“陈望呢?”
“他、他出去了。”陈栖叶没说陈望半个月没回来了,为了挽留秦戈,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秦戈没刚进屋时那么喘,盯着陈栖叶像是要把他生吞。陈栖叶再迟钝,秦戈没称呼陈望叔叔时也该有所察觉,但他对秦戈的脸色视而不见,关切道:“诶呀,你、你先洗澡换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他手里还握着铅笔,拿了根干毛巾过来给秦戈,秦戈没有接。他就笨拙地找话题,给秦戈看他正在写的作业,说:“等你上一年级,我就读二年级,我们、我们就是同学了!”
他的笑和他说出的话一样尴尬,却依旧不放弃,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个塑料盒子打开,里面的零食码放得整整齐齐,全都是秦戈曾经给他的,满当当放了一整箱。
“你吃点零食吗?吃点甜的。”陈栖叶学着秦戈,把巧克力糖塞进他那被雨打湿的衣服兜里,秦戈终于开口了,没什么感情地问陈栖叶:“你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不见你吗?”
陈栖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说:“你谁都不见啊,我都担心死了。”
即将六岁的秦戈在那一刻解锁了一种名为悲悯的眼神,他看着恨不得把整箱零食都塞进自己兜里的陈栖叶,这个哑巴带大的哥哥什么都不知道,他父亲出轨对象的儿子最无辜。
他手一挥,兜里的巧克力球洒落一地。
“我不要了,”他对愣神的陈栖叶说:“我嫌脏。”
他转身踏出门槛,不回头道:“再告诉你爸,秦思源死了。”
陈栖叶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自己舍不得吃的列罗,他把巧克力全部捧在双手里,又失手扔掉,后知后觉地冲进雨里去找秦戈。
但他找不到了。
他茫然的站在瓢泼大雨里,没有一顶伞为他而撑,也再没有一个男孩抱住他,欢喜地说一声,抓住了。
秦戈在六岁的那年冬天和母亲一起被外公外婆带回潭州,成年前再未去过杭城。
【第一曲潭州】
第5章转学
十二年后的故事发生在潭州。潭州人有句俗语:一定要考到通天门下,千万不能考到通天门下。
潭州是浙江东部的地级市,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站在高处往四周看,城市被群山环绕,高低起伏共有九个山峰,统称九龙山。其中一个山头上有两块呈八十度的石峰凸起,高约十五丈,有烟雾缭峰顶时,两道山峰像是连接天和地,遂被老百姓称为通天门,代代相传与这个景点有关的传说。
通天门位于城南,是潭州的象征。在市中心还未往城南发展之前,温临中学就在通天门下圈了一块近千亩的土地建设新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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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州人大多经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连教育局都财政充裕,大力支持全市最好的师生搬迁到更好的环境,并没有考虑到职高城和新建成的校区只有一墙之隔,两所学校占据通天门的左右两侧。每个星期一的上午九点二十,两个校区会在同一时间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催促拖堂的老师喊下课,放学生出来升国旗。
高三(2)班的第二堂课是数学,老师来不及讲解题思路,把答案写在黑板上后摆摆手,示意学生赶紧出去。教室里瞬即只剩下椅子和地面的摩擦声,陈栖叶站起身时,大半班同学已经快步走出教室门,他原本以为大家会排队,却见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去,走廊上,所有班级都是这般散乱。
陈栖叶初来乍到,默默跟在一个同班同学身后。但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陈栖叶很快就跟丢了,只能顺着人流来到操场,有些茫然地放慢脚步,并不知道自己进去后要跟在哪支队伍后面。
而当他张望四顾,目光没在白压压的校服里探索,反而定在了围绕操场的数十棵参天大树上。现下是八月,树上结满了青涩的果实,陈栖叶认出那些果子再过两个月就会变成红透的柿子。
“怎么伫在路中间哈?”一个声音从陈栖叶身后传来,他侧脸,前几分钟还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好站在他身边。
“我的课能听习惯吧?”这位数学老师叫裴仁贵,是(2)班的班主任,拍拍陈栖叶的肩膀领他往操场里头走。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潭州普通话,所有翘舌音都念成平舌音,陈栖叶能听懂,就点了点头。
“那物理老师的课你应该也没问题。”裴仁贵笑,没有跟其他同学那样穿过人群,而是带着陈栖叶绕到二班队伍的最后面。国歌响完之后还有校长致辞和优秀学生讲话,裴仁贵正打算利用这点时间关照一下新同学,站在他们旁边的值日生板着脸质问陈栖叶:“你校服呢?”
陈栖叶看向那个戴圆眼睛的圆脸男孩,眨了一下眼,不知该如何应对。裴仁贵扬起手作势要拍那位学生的脑袋,教训道:“马思睿你胆子挺肥哈,在我面前威风神气哈,没看见这是新转来的同学啊?”
马思睿连忙用夹着仪表仪态扣分单的写字板挡头,认怂道:“我错了,裴老师,我真不认识。”
裴仁贵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出来:“这学校能有你马思睿不认识的人?你把你交朋友的力放到数学上,前天考试最后两道大题能做不出来?”
“啊,老师您改到我的试卷了啊,我这次有平均分吗?”马思睿见裴仁贵的脸色就有了答案,赶紧转移话题,指着陈栖叶问,“转学生……创新班为什么会来转学生?”
“转来搞数学竞赛啊。”裴仁贵无不得意地介绍,说陈栖叶之前在杭城中学念,高二就拿过省一,五月份的地区初赛他在杭城排第二名,轻轻松松进入全国联赛,待到十一月份把决赛拿下,绝对是清北保送级别选手。
裴仁贵这人喜欢把话说得满,马思睿在高三(1)班,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表达方式。但他今天对新同学的夸赞也太满了,马思睿假装低头看写字板上的作业,耳朵竖得老高,偷听裴老师和新同
学都说了什么。
“宿舍搬进去了吗?还适应吗?”
新同学点头。
“(1)(2)两个班的学生在初三第一个学期就挑选出来了哈,比普通班早一个学期进高中,课程进度比普通班快不少,能接受吗?”
新同学又点头。
“对了,饭卡拿到了吧。我们学校别的不敢比,伙食肯定要比你原来的学校好。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做题哈,你这么高,不应该这么瘦。”
新同学这回迟疑了一下,再次点头。裴老师一时想不出其他叮嘱,又关照了几句,就去队伍前头看看别的学生。老师一走远,马思睿就神了,套近乎地跟陈栖叶说:“裴哈哈话比文科老师都多,你以后有的受了。”
哈哈显然是学生们给裴仁贵取得外号,陈栖叶也听出来了,裴仁贵的语气词库里“哈”字排在第一位。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转学?”杭城中学是浙江数一数二的好学校,重点率高达百分之百,有专门的竞赛辅导金牌讲师,温临一中虽说也是重点高中,但师资生源和它一比完全就是个弟弟。马思睿那叫一个好奇,别人都是想方设法去杭城中学,怎么会有人反向转学。
然而新同学并没有理会马思睿,目光瞥向别处。他肤色白,八月的阳光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清亮得能反光,气质干净到马思睿都没注意,他的衣服裤子全都是旧的,洗过很多遍发硬的。
马思睿撇撇嘴,不再自讨没趣。主席台上,一位穿校服的男生接过校长手里的麦克风。
他的讲话与学习有关,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意,不少女学生抬起了头,谈论的话题开始围绕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年。
“帅吧。”见新同学的注意力也被正在讲话的人吸引,马思睿洋洋得意得好像台上的人是自己,说那人和自己同班,上学期拿了某国家级英语演讲比赛的一等奖。
“他叫秦戈,业余也搞搞竞赛。”马思睿补充,“不过他搞的是物理,他——”
马思睿倏地哑口,因为新同学终于看他了。新同学可真白啊,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分钟,脸颊就有些泛粉,但那双眼又是黑到看不见光的,让人怀疑他的皮肤是不是凉的。
马思睿想到学校里其他几位搞数学竞赛的,全都没新同学好看,但都和新同学一样奇奇怪怪不爱说话。可能这就是高智商人群的特点吧,马思睿打消了结交朋友的念头,嘴巴一如既往闭不严实,一回教室就把转学生的新闻传开。(1)班的本质是动物园,很快三人成虎,传到后排秦戈耳朵里,就变成学校花重金去杭城中学挖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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