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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合鸽鸟子
戚渺渺挺直背,仓促又慌忙地整理书桌。秦戈眉头微蹙心底一沉,走近到书桌边,发现戚渺渺在看的并不是青少年宫相关的资料。
戚渺渺拉开抽屉想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进去,秦戈摁住那几张明信片和信纸不由分说地夺过。
“小戈别闹,”戚渺渺去抓儿子高举的手,却因为母子两的身高差而扑了空,着急道,“快还给我。”
“你还留着这些干什么!”秦戈不稀罕地把那几张明信片扔到地上。这或许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属于秦思源的东西,那一张张从俄罗斯寄来的明信片年代久远,纸张泛黄泛皱,唯有字迹隽永清晰,出现频率最高的莫过于普希金的那首《我曾经爱过你》。
“你不觉得蹊跷吗?”戚渺渺眼里有死灰复燃的光,“这个人知道我们家的住址,显然不会是一夜情的对象。可我拜访了他所有会俄语的女性朋友和同事,没有一个人的字迹和这几张明信片一致。”
秦戈漠然道:“这不能证明他没出轨。”
“那他到底出轨了谁?你又不告诉我你那天在书房到底看到了什么?”戚渺渺越说越激动,她穿着银色的丝绸睡裙,衬着脸颊粉嫩。她也喝了点酒,秦戈望着那双水色逐渐上涌的眼,逐渐败下阵来。
“妈……”秦戈近乎哀求,“都过去十多年了,你放过他吧。”
放过他,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谁。”戚渺渺摇头,换她哀求儿子,“你说什么我都信,我也算解脱了。我、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出轨了谁、想知道……”
她无助地捂脸:“……他那些年……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秦戈撇开脸不去看母亲的反应。良久,他给出一个不知说了多少次的答案:“我当时太小了。”
他当时才五六岁,他有假装遗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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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渺渺肩膀微颤,眼眶里的泪珠掉落,我见犹怜。秦戈心疼地抱住母亲,轻声劝道:“日子是一天天过下去的,我们都得往前看。”
戚渺渺在儿子怀里,沉默着,依旧被困在那个无形的牢笼里。
第14章你有完没完
九月,温临中学正式开学,全校学生都需要在星期天的晚读前返校,陈栖叶虽然没回家,但中午特意出去了一趟,再回教室里闷头做题到四点,才迎来第二个返校生。
左泽文坐到陈栖叶边上,问:“你数学试卷借我看看。”
陈栖叶没拒绝,从书袋里抽出两张高考模拟卷。他虽是竞赛生,但各科作业都会按时完成,左泽文借过去不是为了抄,而是对答案,看到出入后会先自己算一遍,实在不能理解再来问陈栖叶。
陈栖叶又被打断了思路,没生气,好声好气地给左泽文解释,还把图全都画给他看。左泽文恍然大悟,陈栖叶想了想,抽出物理受力分析的专题,问:“我也有几道题看不懂,你能——”
“你等会儿。”左泽文起身迎上刚进教室门的一位女同学。她是全班英语成绩最好的,左泽文也经常问她借作业。
“你又不是没写。”女同学没陈栖叶的好脾气,左泽文乐呵呵陪笑,说自己要益求,减少错误率。
女同学还是把作业给了左泽文,左泽文继续对答案,把陈栖叶互帮互助的请求抛到脑后,陈栖叶也没好意思再提。晚读后第一节课由物理老师驻班,他对班里学生们的自觉性很有信心,那么多作业他反正改不完,就直接发了回去,把答案写在黑板上,有不懂的他再细讲。
陈栖叶手忙脚乱地记答案步骤,没听物理老师分析。和物理老师的口音相比,裴哈哈那平翘舌不分的潭普都算标准的了,而物理老师不知道陈栖叶母亲是聋哑人,默认他听得懂潭州话,刚开始还会照顾新同学放慢语速,没两天就回归本性,时不时抛点方言梗出来,别的学生听的津津有味,陈栖叶不能理解笑点,整堂课下来只会记板书。
物理老师放下粉笔,让还有问题的学生上来跟他探讨,陈栖叶每道大题上都有红笔的改痕,想上讲台吧,一想到物理老师的口音头就发懵。
他转而去问左泽文,左泽文正在写一道物理竞赛题,冲陈栖叶“嘘”了一声。物理老师见讲台下没动静,问:“咱们班有几个人参加物理竞赛?”
左泽文在内的二十余人举手,物理老师给后面几个从未出现在阶梯教室上竞赛课的同学加油打气:“没关系,去见见世面也好。”
全班哄笑,并没有杭城中学那种紧张氛围。高中五大学科竞赛的全国联赛均在这个月份举行,杭中学子每到九月各个都磨拳擦掌像是要去奔赴小高考,温中人把竞赛当锦上添花,能得奖最好,落榜了就当是重在参与。左泽文这样牟着劲的已然是少数,真正受过系统训练的全部学科加起来也就陈栖叶一个。
陈栖叶知道温中领导们对自己肯定有厚望,不然不会许诺那么丰盛的奖金,可当他第二节课到竞赛教室自习,他比起写模拟题更希望见到走错教室的秦戈。
但秦戈这个晚上没有来。陈栖叶下课铃响后回教室,左泽文还在理书包,他就问左泽文在物理竞赛教室有没有见到秦戈。
左泽文手上动作一顿,陈栖叶还特意强调:“(1)班的秦戈。”
“……他不在物理教室还能去哪儿?”左泽文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物理初赛就在这个星期六,秦戈之前整个星期都没来,现在当然要临时抱佛脚。
“哦。”陈栖叶懂了。左泽文见他自顾自点头,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但左泽文更在乎自己,并没有多留心。
第二天的大课间是升国旗仪式,陈栖叶就站在左泽文前面,左泽文躲在陈栖叶的影子里看英语单词,陈栖叶却频频回头看隔壁(1)班的队伍,他不得不跟着调整站位。
左泽文“啧”了一声,正想跟陈栖叶商量希望他别乱动,他顺着陈栖叶的目光望过去,(1)班队伍尽头站着秦戈。
秦戈从小打篮球,初中会逃课翻墙跑去和社会人士打野球那种,到高中个子比学校里一些体育特长生都高,虽然不会扣篮,但蹦起来可以摸到篮筐。
他这样的身高站哪里都显眼,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藏青校裤穿他身上更显英挺,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种干干净净的崭新感。他嫌热,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一颗,站在他前面的马思睿已经汗如雨下,他默默给老马递了张纸巾,重新眯着眼注视主席台。
陈栖叶没见过几次秦戈站在操场上,但(1)(2)两班隔壁了三年,左泽文还是头一回见(1)班后面这么安静,要放在以前,马思睿和他的动物园朋友们会叽叽喳喳如同麻雀过境。
但今天动物园里的灵魂人物秦戈眉间有些烦躁。像是受不了这天气,他的目光偏偏又是迎着光的,又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人。
这让陈栖叶的注视更加明目张胆。他学着一些同学侧身,假装是在躲避阳光直射,其实是在看秦戈。秦戈的眉毛并不对称,左边眉尾有一道淡的看不见的疤痕,断眉后意外地没破相。陈栖叶之前都没注意到这道细细小疤,因为秦戈总是在笑,一点攻击性都没有,他现在微扬下巴盯着主席台上那个还不闭麦的话筒,目中无操场上的人,不耐烦也不好惹。
陈栖叶转学过来也有两个星期了,还从没见过秦戈这么烦躁。他有些发怵,但当队伍散开各自回教室,他还是追上了秦戈,开玩笑道:“你昨天晚上总算没走错教室了。”
陈栖叶以为自己活泼些,秦戈就会接话,谁知秦戈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陈栖叶脸上的笑瞬间就挂不住了,马思睿和林记昨天就看出秦戈心情不大好,见(2)班这个转学生兴冲冲跑过来还以为秦戈会开心点,没想到反而更冷淡了。
陈栖叶跟住他们的步子:“我、我听左泽文说,你这个星期六也要去参加物理初赛。”
马思睿一听这名字就两眼一抹黑,林记把人扶住,时刻准备着掐老马同志的人中。陈栖叶提谁不好,偏偏提左泽文,这个人可是两班公认的学婊,每次考完试都哭天抢地说自己炸了,结果成绩一出来从来没跌出过前五十,这次物理还压秦戈一头拿了全校第一。
“嗯。”秦戈这次从嘴里出生地,没刚才那么敷衍,但也好不到哪里去。马思睿都觉得陈栖叶可怜了,搭腔道:“这个星期六我也去。”
“你可拉倒吧。”林记往前探脑袋搁着两个人跟陈栖叶说,“马思睿这种就是去当炮灰的,题没好好做几套,只要是个竞赛他都报名,下个星期六还要去参加数学的。”
“你懂什么啊,我这是去捡漏,万一呢,万一呢!”马思睿差点咆哮,原本尴尬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但秦戈没加入,长腿一跨走得比他们三个都快。
他们三个识趣地放慢脚步,陈栖叶觉得失落,想不明白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林记让他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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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记和秦戈初中也同班,他说秦戈上高中后性子好多了,但初中那几年脾气是真的爆,好多小女生钟意他这张脸想给他送情书,三天两头听教务处主任在大喇叭里通报批评他,也就幻灭了。
“你没说错话,也没必要事事顺着他。”林记扬扬拳头,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打不过,我都想揍他。”
“是啊,你又不是他女朋友,有什么好难过的。”马思睿还是不了插科打诨,三人一起走到走廊,他看着陈栖叶进(2)前门,冲(1)班后门喊,“开心点,秦戈不值得!”
葛优瘫在椅子上凉空调的秦戈听见了,左边眉毛挑了一下,忍住不往外面看。
他以为自己不理会陈栖叶,陈栖叶这么懂分寸,肯定不出现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没想到陈栖叶会出现在物理竞赛教室的门口。
他和同班同学来的早,特意选了靠后的位置,所以陈栖叶没能一眼就找到自己,他趴在桌上,还是林记用胳膊肘使劲怼他,压着声音说:“裴哈哈的宝贝学生又来找你了!”
坐在林记边上的马思睿连忙戴上眼镜,秦戈没能来得及摁住他的手,他像漂流多年的鲁滨逊发现轮船那样双手大挥,引起了陈栖叶和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力。
陈栖叶果然是来找秦戈的,他低着头,在众多陌生的注视下坐到秦戈边上。他要是女生,这会儿起哄声得掀翻屋顶,马思睿和林记跟撮合小情侣那样给他们制造机会,可见创新班学生们苦学习久矣,隔壁班的新同学给校园生活带来的这点变数都是新奇的色。
这回秦戈先开口,他看了眼陈栖叶单肩包里露出来的数学试卷,问:“你怎么在这儿?”
陈栖叶梗着脖子,声音却没什么气势,突兀地回问:“你怎么在这儿?”
秦戈先是一愣,旋即就想起来了,他那天走错教室后也是这么问陈栖叶的。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让陈栖叶快回自己的教室,他是正经搞竞赛的,要是将一些时间虚度,那就是真的错过了。
秦戈说:“别闹。”
这两个字一出来,秦戈自己都是一怔。陈栖叶睫毛颤了一下,视线往下扫过秦戈的喉结,再落到自己的书包上。
“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考试加油,还有——”他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用油纸卷起的酥饼,那饼早就不热了,但还算新鲜,一放到桌上,海苔的香气就蔓延开来。
马思睿和林记闻香识海苔饼,要不是中间隔了个秦戈,他们俩肯定把油纸拆开将饼瓜分。陈栖叶看着包装上“二十年老店”的字样,自己都咽了口唾沫。现在市面上有很多包装美的海苔饼,秦戈前两天给他吃的就是其中一种,但真要追根溯源,潭州最早的海苔饼店开在南洋街上,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知道这家最正宗。
“总不能是我一直吃你的东西。”或许是对这家海苔饼的味道有信心,陈栖叶不好意思地笑,脸上明明没什么肉,两个酒窝却很明显,秦戈缓缓伸出手,像是忍不住要去戳一下。
他的手最后落在那袋海苔饼上,翻到背面,上面写着生产日期和南洋街上的地址。他还记得陈栖叶之前跟自己说过,他这两个星期都待在学校里准备竞赛,陈栖叶现在邀功似地跟自己说,他昨天中午特意坐公交车回南洋街买海苔饼,就为了送给自己吃。
秦戈只觉得荒唐。他望向教室墙壁上的挂钟,离上课铃响还有两分钟,他再看向陈栖叶,少年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最上面的纽扣都系着,挂着笑的脸上酒窝明显,微微弯起的双眼干净澄澈。
除了五官上的遗传,他在陈栖叶身上找不到一丝与陈望相似的地方,这个念头反而让他觉得不公平,甚至怨念凭什么——凭什么陈栖叶可以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他几乎都要忘了秦思源长什么模样,却清楚地记得陈望在那个书房里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情。
另一个歹毒的念头同样显山露水。陈望当年留给秦戈的那个笑报复又不甘心,他的儿子就像当年推开书房门的自己对危险一无所知,像个被诱惑的水手不知不觉改变航线,向海妖歌唱的方向驶去。
秦戈握住那筒海苔饼,咫尺眼前,陈栖叶偏离那本便签上的计划来到这间不属于他的教室,所有的期待不过是自己能吃一口。
这意味着只要他愿意去引诱,去骗哄,他就能让陈栖叶再偏离,继续偏离,鬼使神差撞上礁石,之后的人生颠覆毁灭。
秦戈把饼甩回陈栖叶的书包上,扔了句:“我不吃。”
不爱吃给我们吃啊,马思睿在秦戈身后给陈栖叶做手势,陈栖叶就又把饼递了过去,不理解道:“你明明爱吃——”
“你有完没完!”
教室里嗡嗡的谈论声瞬即消失,连来上课的老师都杵在门口,过了好几秒才迈步入内,问后面的同学:“怎么回事?”
陈栖叶被吼得噤声,脸色煞白,秦戈看着他,话说给老师听:“报告,有人走错教室了。”
“走错教室……就走错了呗,都是同学,怎么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凶。”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师觉得好笑,看陈栖叶眼熟,说,“这位同学,数学教室在隔壁。”
秦戈侧身,拿出纸笔装模作样地在试卷上写名字,不再理陈栖叶。陈栖叶抱住书包,一声不吭地离开,没留下海苔饼。
老师开始讲习题,秦戈没认真听,低头盯着另一套卷子,马思睿戳了戳他,小心翼翼道:“戈啊……”
秦戈没耐心道:“有话快说。”
“不是,戈……”马思睿吞吞吐吐,指着秦戈小臂压着的试题,“你试卷写反了。”
秦戈:“……”
秦戈盯着试卷页数边的自己的名字,把卷子翻过来,烦闷地趴在上面睡觉。
第15章真的要过这种生活吗
左泽文和老师交流解题思路到放学铃响,从竞赛教室回来后,(2)班教室里只剩下陈栖叶还坐在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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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泽文以为陈栖叶在刷题,走近,陈栖叶低头弓着背,一声不吭往嘴里塞酥饼,位置四周满满都是海苔香。
左泽文有些惊讶:“你怎么还不回寝室?”
陈栖叶咽下嘴里的食物,没抬头:“宿管阿姨说不能在寝室吃有气味的东西。”
左泽文乐了。他目睹了陈栖叶热脸贴秦戈冷屁股的全过程,也记得那筒海苔饼长长的,少说也有十个,陈栖叶现在吃到只剩两个。
“你没吃晚饭吗?”左泽文莫名觉得好笑,“你也不用一次性吃这么多吧。”
“这是现做现卖的,保质期只有三天,今天晚上不吃完就只能扔了。”陈栖叶又拿起一个,一咬就是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把酒窝撑没了。
“那我帮你吃一个。”左泽文嘴馋,料定陈栖叶不会拒绝,伸手想去拿最后一个。陈栖叶吸了吸鼻子,左泽文才发现他眼尾泛红,像是快要哭了。
左泽文默默抽回手。他不擅长安慰人,又站了会儿,就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里又只剩下陈栖叶一个人,他不仅把饼吃完,那些散落在桌面和纸上的饼屑也被他搜集起来吃得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浪。
然后他关灯窗从后门离开,绕过(1)班走远路回寝室——(1)班的灯已经黑了,但他依旧不愿意路过。他甚至下了决心,既然秦戈莫名其妙不搭理自己,他就躲得远远的,连(1)班窗外的那片走廊都不踏足。
他坚持了一个星期。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刻意训练,还在杭城的时候他读杭城中学的初中部,从此离开陈望开始住校生活,他就像个体制内的运动员,生活简单目标明确,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现在只不过换了个路线。
他也重新回到一条正轨,便签本上的每日计划边上画满了顺利完成后留下的勾。他的休闲娱乐匮乏到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但手机对他而言只是通话发短信的工具,诺基亚砖块机也能满足。
而真要说成就感,解出那个独一无二的正确答案比游戏里的三杀五杀更能让陈栖叶感到快乐。他重新沉浸在数学的魅力之中,直到星期六晚上才开机,给母亲发条短信。
他没什么朋友,每次开机后的新短信都来自10086,这次却多了一条未知短信。陈栖叶纳闷,点开短信,里面只写着一句话——看完回电。
这条信息下方附赠一条视频链接,陈栖叶没办法用按键机看,就打开了教室里的电脑将链接输入,标题一跳出来,他那颗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心就沉沉坠了下去,不等视频报道加载出来,就把页面关掉。
他在电脑前坐着,耳边,墙上钟表的秒针“滴答”“滴答”,不算快也不算满,规律工整到不近人情。
他摁亮手机屏幕,回拨那个发短信的号码,对方很快接起埋怨道:“小叶子,你让哥哥我等得好苦啊。”
陈栖叶听出那个声音,正是两个星期前堵自己的李敏。
陈栖叶问,声音干巴巴的:“你想怎么样?”
李敏让陈栖叶出校门,约他在一家咖啡厅里见面。两人面对面坐下,李敏歪躺在沙发里,陈栖叶的后背僵直。
李敏上下打量陈栖叶,笑得不怀好意:“你和你爸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挺像。”
陈望就是那则视频里的被采访者。六年前,杭城频道的《老娘舅有话说》曾经接到一位已婚妇女的求助,她怀疑自己丈夫出轨,请求老娘舅去帮忙捉奸。
《老娘舅有话说》本来就是个捕捉猎奇的节目,那个年代的新闻又还算开放,摄影师和记者还真的跟去了酒店,拍到了陈望和那人的丈夫。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把陈望当成小三,没想到陈望也算某种程度的受害者,差点对那个男人动手,问他都结婚了还出来约什么炮。
他完全不避讳镜头地穿衣服,离开前还不忘提醒男人的妻子快点离婚,你老公连女人都不爱,更不可能爱你。
陈望在那段视频里气势很足,采访当年没什么水花,几年后不知什么机缘巧合突然在某个同志论坛里火了,陈望甚至被说真性情。
但跟帖的人里有和陈望同城圈子的,让大家别急着夸,这人私生活乱得很。跟陈望约过的也来了回忆往事了,说陈望也是个半斤八两,他去过陈望家里,那人也有孩子。
李敏说:“那孩子不就是你嘛。”
陈栖叶盯着他:“我和这个人没关系。”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身上可留着他一半的血。”李敏唉声叹气,“这就是命啊,他再脏,也是你亲爹。”
陈栖叶被对方言语上侮辱激到闭眼,再睁开,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的?”
陈栖叶并非第一天知道这段报道的存在,毕竟陈望之前如此放纵,出事很正常。不过被拍后他确实敛了些,陈栖叶刚开始还会担心自己会受影响,但一切照旧,因为他的生活和陈望并没有交集,也没有人像李敏这样的恶狗咬住自己不放。
陈栖叶喉结蠕动:“赵卓让你这么做的?”
“有位好心人抢了我的活,我现在单干。”李敏的意思是赵卓并不知情,他眼珠子往上抬,像是在思忖:“你说……我要是把这视频往温临中学贴吧一放,你得多出名。”
陈栖叶不和他兜圈子:“你要多少钱?”
李敏故作稀奇:“怎么这么爽快。”
“我有助学金。”
“这样啊,那就……先来个三五百吧。”李敏决定把陈栖叶当长期粮票。他是个还未出茅庐的社会混混,但也知道杀鸡取卵要不得,肉要慢慢割。
陈栖叶说:“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李敏说:“不着急,下个星期五这个时间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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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个星期要去参加联赛,需要——”
“这我可不管,到时候带上钱,在这个咖啡厅见。”李敏占足了上风,不容置疑地打断。他对陈栖叶的合作态度非常满意,想装模作样地跟对面的人握个手,又若有所思地回。
“你干脆去你们学校找个人吧,”他隐晦地一笑,“那个学校里有钱人的小孩多得是,你随便跟一个,肯定比奖学金拿得多。”
陈栖叶要听吐了:“你真恶心。”
李敏敛笑,觉得陈栖叶给脸不要脸:“你又能干净得到哪里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压低声音,恶狠地对陈栖叶说:“你的血也是脏的。”
陈栖叶不再和李敏多言,离开了那个咖啡厅回学校,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没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也不可能告诉老师,李敏这种人要是被逼急了指不定会干什么,要是真把这件事捅破,他还能再转学到哪里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同学们返校后,他看着题目,耳朵不受控制去听别人的窃窃私语。左泽文在家对了物理初赛的答案,好几道大题都没做对,坐在前面一排的杜欣怡对这人考试后的心态爆炸习以为常,说:“有什么好灰心丧气的,说不定就进两个星期后的复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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