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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霓gl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彼林間
姜还是老的辣,两个妈的互动和女儿们完全是两个赛级,之前丁悦疼得不想说话,这会儿左脚踝完全麻木,神疲累,就闭上眼睛。
疼到意识模糊大概就是这样,她隐约听见晚云嚷嚷着滨大附医不是治心脏的吗,骨折行不行啊。然后被推进骨科急诊,值班大夫是个小年轻,立刻把她输进程序,眉头都没皱先给开了一盒止疼药。
等片子的时候,她见到了女儿。
上次见面还是春末,一晃小半年,日子都奔中秋去了,母女血亲才见上一面,当然丁悦这么想并不是期待中秋团圆,她很清楚,再多的相聚也不过是给彼此增添伤口。
失败的母亲有很多种,她是,邱晚云是,文志慧也是。她们引领女儿走向不同的岔路,道上埋着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又会吞下什么苦果。
丁悦一直是虎妈派的践行者,她要教养一个好孩子来补全塌陷的前半生,这是一项工作,一场较量,一个终身成就——为人父母的价值,就是看“创造”的成年人有多优秀。
但,“你想要的,是她的成绩和奖杯,是她的毕业典礼和婚礼吗?还是想要已经逝去的,甚至无法打捞的信任、亲密和快乐。”
女儿气喘吁吁跑过来,白炽灯被切成剪影,笼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她的孩子,从出生就被划定了目的地,善良谦逊、独立坚强,她是个十六七岁给自己出柜,刚成年就远渡重洋的孩子,她总能把自己照顾好,从学生时代顺利走向社会,是个可以杀出重围,有本事获得自由和话语权的女孩。
丁悦奋斗了大半生才拼来的正路,她想让女儿从一开始就拥有。
哽咽从四面八方浸入,“大夫,我妈妈她年纪大了,正骨疼……还是打麻药吧。”
丁悦想起女儿曾经骨裂过,不严重,就是要绑夹板,小孩子抱着她的腿哭,那时候自己怎么说的——哭什么哭,现在知道疼当时干什么去了,再哭就自己去门口,哭完再回来。
她很少去想这些,此时推去麻醉,放空双眼,仿佛看到肩膀不停耸动的小身影拐去门外消失,走回来一个成年人,捏着厚厚的单据,一双眼睛赤红,布满干涸的血丝。
这个身影不断加深,“成功女性”的光环淡去后,底下这副成年人的躯壳满是裂痕。
正如心理医生所说的,身为母亲,她指定了目的地,却没有给这趟旅程提供给养。
麻醉减去正骨的疼痛,也略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等她昏昏沉沉睡醒时,这个糟糕的夜晚已经接近尾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这里是走廊尽头,一眼能望到绿化外是滨水东山高架,大卡车打着大灯下坡,像滑下坡道的火柴盒。
“你邱姨呢?”她转脸问坐在黑暗中的女儿。
“刚走。”
“什么时候能出院?”
“要等天亮医生看了才知道。”
“你回去吧,忙工作,忙自己的事。”
这间病房只有她们,方清樾搓搓脸,一言不发地冲了包速食燕麦。她埋在热气里,借着这点温暖融化乍起的冷意。有时候她觉得母亲摆冷脸的行为很幼稚,但透过这一面冰墙,她又能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
无话可说,她想。
“我没老没傻,不像你爸办个年审都非要缠着你。你忙,看我不舒服,你就回去。”冰墙开始扎刺了,“别人嘴里的孝顺不值钱,我也不图这个。”
“那你图什么。”
天亮前整个屋子都在阴郁的蓝色调中,半明半暗,方清樾凝着眸子,居高临下看着母亲。
图你别傻,别被人作贱。丁悦回望她,舌尖抵住前牙,到底没说出口,只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女朋友呢?”
真是从一个雷成功踩到另一个雷。
方清樾想起自己怎么匆忙地跳下床蹬裤子,怎么开始哭,吓得岚姐差点跟来,结果明明哭着赶过来,一句话没说就成功被丁女士气饱,真荒唐,她没好气地说:“昨晚肯定没睡好,现在该醒了吧。”
“你们同居了。”
“嗯。”
“婷婷说你们是合作认识的。”丁悦感到累了,“同行?”
二五仔曲婷婷两边出卖都是意料中的事,方清樾笑了笑,“妈,她没钱,工作也不好,你不会喜欢的。你也说了,不舒服就别接受,我不图这个。”
“行,出息了。”丁女士合上眼睛,撇下最后一句话,“随你。”
方清樾静坐到天亮,默默签完字交好钱,听主治医生讲完“左侧腓骨远端骨折,外踝轻微错位”,翻译过来就是伤势不重,现在保守治疗,该做的都做了——打石膏消肿静养,等骨头自己长好。
什么时候长好?
这个不好说,看个人体质和后期恢复。医生推了推眼镜,没有说一句准话。
好吧,再上楼的时候方清樾给护士站送了零食大礼包,拜托小姐姐们在29床没陪人的时候多辛劳,千万别让丁女士自己上厕所给摔了。女孩子边边角角都做得礼貌妥帖,又是同龄人,就像小姐妹互相分享虾条,一包零食换一张笑脸。
办完这些,她暂且离开医院,去公司请假。
她要忙得事太多了,简直就是泰山压顶四海倾泻,因此走得匆忙,也没注意有人路过护士站时停下来看她。
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这个人在早上七点留下一条微信:我去上班啦,门已锁,别担心。
这似乎就是床伴能探进她生活的全部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澜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输液袋流下最后一截液柱,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便走过去,抬手按下床头的响铃。
“阿姨,这袋输完了,您多留意。”她把调节器的齿轮上推到最小,弯眼笑着说。
丁悦从树山绿海外的东山高速上回目光,淡淡地说:“谢谢。”
“您还是喊陪人来吧,这样多不方便,摔到碰到又要让家人担心嘛。”
这位女医生说话很柔软,第一印象就是阳光健谈,丁悦下意识打量她,大艺术家名声在外,又是教师出身,骨子里气势迫人,要是曲婷婷在肯定虎躯一震说这是教导处主任的死亡凝视,就这么从上至下压过来,不心虚都能给人看出心虚。
对方却半点都没挪开目光,一副我是不是脸上有东西的表情,眨眨眼,凭空捧了她一句,“阿姨你气质真好。”
“……”丁悦鬼使神差回了句商业互吹,“谢谢,你也是。”
她停顿片刻,补了回答,“我孩子忙,没事,我自己可以。”
“那阿姨您看电视不?”
“……不了。”
江澜忍不住笑,一直以来她也没什么参考,小朋友那边给她传达的印象太差了,她就只能把张嘉琪她妈拖出来想象,结果……完全是两路人。这位阿姨说她冷漠吧,其实也只是一种脆的,很难让人苛责的保护衣——母女俩都如此。
护士换药来了,看里面有说有笑的有点惊讶,“澜澜,你怎么在这儿,小崔刚找你。”
“哦,我顺了你们一包薯片,正好路过看看,”江澜扭头对丁悦说,“阿姨,你女儿不放心,她专门给护士站说了的,中午会回来。”
丁悦愣了愣,还没等她说话,江澜就被闻声赶到的小崔给抓了出去,高高瘦瘦的大男孩配双运动鞋,乍一看跟只长腿兔子似的,“好姐姐,快来帮我顶顶,这病号忒难缠了!”
“你们骨科怎么医闹比我们还狠,哎哎哎叫你们主任啊,我只是来会诊,会诊单都填了没我事——”
声音和脚步声一起,跟出门就渐渐听不见了。
“她……不是你们科的?”
“江澜啊,她隔壁楼的,今早过来会诊。”护士拍拍她的肩膀,“阿姨,这最后一袋了,看着点哈。”
丁悦看着输液袋,她陷进被子里,拥有整间房的静谧,隔壁病房不知道谁在看体育频道,在骨科病房响赛事解说多少有点黑色幽默,在护士劝人调小声前,她听见一声亢奋的:球进了——!
瞬间,欢呼声就像爆米花一样接连蓬开。
作话小尾巴:
“妈,你不会喜欢的。”
丁悦、江澜:谁说的?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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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霓gl 第十九夜上去壳
中秋节临近,诗与远方的热点逐步消退,摄像头重新聚焦回生活,普适类节目多了起来,比如寻味家乡,发现平常,再比如体验不同职业的一天。
周五晚,方清樾推开家门时电视正在播骑猪少女韩若真,声道里猪叫人笑,画面一度疯癫到不忍直视……韩欧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经纪公司有仇,跨国发展称得上全线走歪,这大半年不仅拍真人秀上了瘾,还从恋爱营业玩成了极限挑战,爬地道遛滑索,上山摘果下河摸鱼,顺带学了一口大碴子东北话。
方清樾看着小偶像穿着消毒衣和胶靴,企鹅一样摇晃着走进养殖场,觉得有点迷茫,“我记得她还是团里的……门面?”
回答她的是搅鸡蛋的声音,江澜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刺啦一声爆进锅,“可不,单人榜第一,甜美小公主,本国粉丝哭着喊她回去。”
油烟机也没遮住笑声,“不过她这样也挺好的,圈粉无数嘛,都快成国民熊孩子了。”
这怎么都不像值得开心的事吧……方清樾哭笑不得。她脱掉外套钻进厨房,岚姐在做的蛋包饭,正赶上出锅,刚才的蛋皮是最后一步,软蹋蹋的蛋兜窝在饭上,拿小刀一划,嫩蛋花爆浆,缓缓沿着皮流下,裹住饭,剩余的凝在盘子里,与酱汁瓜分半壁江山。
赶来帮忙的方清樾无处下手,她捧着盘子,像个意外到礼物的小朋友。
“我其实,在医院餐厅吃了的,”她坐在桌前,小声说,“你不用这么麻烦。”
“哪里麻烦了?”江澜刚舀起一勺酱拌饭,故作诧异地逗她,“宝,这就中午剩的米饭底,几片培根,然后四个鸡蛋,都从你冰箱里拿的,我就颠了几分钟的锅。”
“……”清樾埋了埋脑袋。
“真吃饱啦,”江澜凑近,“那就不吃了?”
“没……”见这人一副你不吃我就全包了的轻松态度,方清樾莫名松了口气,她扫平这点别扭,乖乖拿起勺子。
“你最近脸色不好,心事重重的。不是说恢复不错,过完节就能出院了嘛。”
“唔,”她塞着饭粒,咕哝着,“我没事,只是发愁。”
“阿姨打算康复期雇人帮忙的事,你不放心?”
“也不是,就是好累。”
对,她好累。
这么长时间和丁老师相处压力很大,仿佛所有的炸药都压在脆弱的边境线上,随时会因为摩擦而爆炸,她没有胃口,每天都在食堂随便吃点再带饭上去,至少能避用餐时的冷战。
方清樾在竭力躲避冲突。
她大部分时间在愧疚和难过——这都在很细小的地方,因为不知道母亲喜欢吃的菜,不清楚药物过敏史而愧疚,因为母亲的云淡风轻,还有病例上那句“育有一女”而难过。冷战热战被这种情绪裹挟,缠上封条,她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压抑、遏制、迁就。
但她确实又像个后青春期的小孩,一旦家长接近自己的领地,就敏感地竖起全身的刺。
只有缩回安全所,独自整理房间、看综艺和睡觉,才能得到片刻的休憩。
如今这片荒芜的滩涂闯进一个人,也不能说闯,她更像涨潮的水,正无声无息侵染着沙土。
盘子里饭是用小碗倒扣的,很少,两个鸡蛋裹起来绰绰有余。卧室的桂花开了,甜丝丝的味儿绕到客厅,漫过窗户,此时此刻谈话在香热中发酵,女人正笑她小鸟胃……
而更多的,衣柜里多了两叁件衣服,漱口杯挪到常用位置,客用拖鞋也不再放进鞋架。
她当然不是每天都来,偶尔去乐达跳舞,就顺路回家了,要么上夜班、加班,她们的时间很容易错过,一两次后,方清樾就主动提出给她一把钥匙。
“哎,我要是个江湖骗子,这下可以宣布毕业了吧。”
“小傻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嗯?”
女人亲吻她的锁骨,在胸前落下湿热的吻。
知道啊,她缩紧身体,盯着灭蚊灯的蓝光,安全所接纳另一个主人,一把钥匙换来等她的灯。
她所有亟待填补的缺口,都得到了安慰。
只是陷得太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神了。”江澜喊她,“宝宝,你现在的眼神跟糖糖一样。”
“?”
“让我看看你是哪块小点心。”
方清樾拾碗筷的动作一停,红着脸说:“我没……”
“噗,”水龙头哗啦啦冲着洗涤剂,化学制品散发着青柠香,江澜甩甩手上的水,“那我让你困扰了吗?”
“……有一点。”
这个答案女人并不意外,她偏偏头,问道:“想聊聊么?或者你有什么想问我。”
方清樾咬咬唇,其实不需要,现在挺好的,正因为感情上没有牵扯才能享受安宁,哪怕在暗恋,也已经足够了,目光滑过倚着流理台的江澜,又缓缓落到地面,“岚姐,你是个很特殊的人,目前我不知道该怎么……”
她不敢抬头,只是盯着地上一层薄蜜般的光,许久才听见女人慢条斯理地说:“要完,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我是个好人。”
“当然我也的确是,”她开心地领了这份夸奖,“宝啊,如果特殊是因为我做几次饭,留宿上床,再和你看电视聊天——”
她说话露骨,但清樾觉得这种亲密很舒服。
“那是因为,也仅仅因为,你也是这样对我的。如果以前没人告诉你,那我告诉你。
“你可以为我的越界而困扰,告诉我,然后我后退。如果是为接受不明好意觉得困扰,告诉我,我来解释,真的不必来回折磨自己,与人相处当然趋热向善,你的善意会有回报,就算没有,也会有回声。”
“所以……”她停顿一下,笑道,“你是让我后退,还是让我解释?”
方清樾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口干舌燥,脑子里跟翻豆花似的想:这要怎么回,太突然,也太清晰了,她的想法全都被翻过来晾晒,就像一张满是疮痍的皮子。
“我……”她更加局促,嘴唇都在发抖,怯怯地说,“我先去洗澡。”
“嗯。”江澜弯眼,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方清樾走出厨房,踩到瓷砖的某条缝,白炽灯和钨丝灯在这里碰撞,心底有什么在不断塌陷,她眼前模糊,颤巍巍地喊:“岚姐。”
“你能……你能等等我么?”
她要的不是后退,也不敢听解释。
在原地等等我。
这点不甘心冲出水面,声音向群山扩散,而回声是含着笑意的,“好。”
……
方清樾在浴室里呆了很久,热气蒸腾、包绕、下冲,她撑着湿辘辘的墙璧,一点点把稀碎的理智捡起来拾好。
天已经开始凉了,从浴室出来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十点半,这个周五比往常疲惫好多倍,洗澡前的对话仿佛一场充满激情的美梦,等粉红泡泡消解,理智回笼后痛楚裸露无疑——该完成的工作还是要做,明天继续陪丁老师,经前小腹坠痛,苦上加苦,还不如不醒。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沉醉哪场梦。
深灰色被子敞着一条缝,方清樾头发没全吹干就钻进去,她深深埋着,直到江澜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来摸她后颈皮,“现在就睡觉啊。”
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
没有尴尬,没有羞恼,在原地等就真的只字不提了。
“……也可以做。”清樾伏在枕头上,露出一只眼睛,因为压着脸张嘴呼气,“我快来例假了。”
“意思是……这次不做要等七天?”江澜的语气暧昧,话说得也混,“好像机不可失的样子,宝宝,你在邀我。”
小朋友又开始捂她嘴。
“好好好。”女人挨着她笑得直抖,她侧过身,手搂过来,掀起睡裙从后臀摸到腰肉。
方清樾抖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
“宝,你痛不痛?”
“哎?”
“我说医院的陪护椅,反人类。”江澜开始揉一整条紧张的竖脊肌,“再加上经前腰疼什么的。”
手法过于老辣,方清樾撑了几下就被推平,哼哼唧唧喊疼。
“注意点好,腰突再犯你就要和阿姨住挨床,那就惨了。”江澜起身关灯,等钻回被窝就挤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细细痒痒地勾人困意,“就这样,护腰节欲,累了就睡吧。”
窗外刮过一阵细细簌簌的凉风。
许久方清樾挪过来,一点点抱紧她。
“岚姐。”
“嗯?”
方清樾全身放松下来, 带点睡意朦胧的委屈,“我好难过。”
“因为……我妈妈。”
“我小时候讨好她,长大后就离开她……不都说逃离原生家庭么,我跑了好多好多年。”
她像只小动物一样蹭道,“后来我有了喜欢的人,可开心了,就想让她认识,当时我想,我可能会有一个家,这样的话前面的都不重要了,毕竟开局牌太烂也没办法,算啦,以后都是新篇了……”
“我想和解……我想要妈妈,我想要爱,装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
她比划着,哽咽着,声音渐渐弱下去消失不见,谁都知道那天的结局,江澜摸着她的脊背,从后颈到腰,仿佛在摸这个肉体里深藏的伤痕。
“清樾,这都不晚的。”
“你摔了一跤,绕了远路,以后还那么长,二十岁不行那就叁十岁,叁十岁不好还有四十,运气不好而已,迟到并不丢人。”
作话小尾巴:
本来想把十九夜写完再发,结果过节了嘛怎么也要意思一下,所以就先放上来半个(喂
大家假期愉快w就要结尾啦,还有两章正文完结~
这章的名字灵感全部来源于中秋大闸蟹,谢谢它们!
清樾:?




采霓gl 第二十夜下世界多熙攘
这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夜晚降临。
方清樾家在小区中段,远离前后马路,整栋大高层一户迭一户,静得只有天上的星星月亮,没有夜市大军的喧闹,红砖楼里腻腻的叫床,摔酒瓶嚎歌和打女人。
江澜很珍惜这份安静。
她住的地方不好,而且是屡搬都不好,每次哥哥大老远赶来帮她搬行李绑家具,惯例先骂一遍张嘉琪,再骂她糙得像头老黄牛:牲口,扒拉个窝就睡,大半夜还能爬到手术台犁一把,姑娘家愣是没点生活质量,虎了吧唧的。
暴躁老哥的疼爱她还挺受用,而且哥英年睡障,有很多电话都是蹲在深夜的加热马桶圈上打的,一条电话线连南北,兄妹俩在两头长吁短叹。
她也不想当牲口,但目前没得选,生存和生活之间如隔天堑,领了某种活法,自有它苦,也自有出路。
离婚后她睡过合租房,滨水房租太贵,翻空积蓄才换到一张靠窗的高低床,看样子暂且缓了跌势,结果夏日一场台风,窗户漏水湿了半条床单,她被泼醒了,爬起来听雨击打塑料盆,脱光衣服,蹲在床上吸了根烟。
白花花的肉体如激流浮沫,烟灰烧成一段一段,落进塑料盆里,浮起白渣灰。
和着江面上的浓雾滚滚,天亮后一并散去。
颠簸日久,她又在争分夺秒抢人命,有时候见得多了,人自然而然变得无情,说到底有钱花,有饭吃,有地方能睡觉,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麻烦都看淡了,就连家都摆脱少女时的定义,拈不起半点重量。
她恐怕要这样过很久,直到状态好转才能有心情再爬到人间看看,江澜估摸着,可能要到四十岁吧。
然而这个想法冒起没几天,一只黄澄澄的橘子率先滚进灰白画里。
也不仅是橘子,还有鸭梨、甘蔗、啤酒和咸柠七,灰扑扑的路上这些星子格外炫目,匆匆赶路的她由跑到走,最后停下脚步。
让我看看你,她说。
江澜弯腰捡起这粒米。
天花板在黑暗中拉高,她像瘫在海底软沙上,享受进口橡胶床垫的亲热,被子又轻又暖,蓬蓬一团把床铺得满满当当,八成也是某个小众轻奢的牌子,江澜躺进去就被团团抱紧,舒服地张开脚趾。
床的主人就没这福气,清樾这几天腰病堪忧,可见根本没在床上放松。江澜最早发现这点,明白物质环境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心病。
心病要找心药医。
果然,等她揉完僵硬的腰肌,气氛正好,女孩裹着香味扑过来,说着细细碎碎的话。她干脆把人抱在怀里,姿势半压着,两人用力纠缠在一起,比被子还亲切。
于是肩膀抵着胸膛,脸颊蹭着脖子,不一会儿清樾哭热了,啜泣着,伸出手比划道:
“我想和解……我想要妈妈,我想要爱,装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
一字一顿,江澜听得恍然,她打量着女孩,似乎摸到了一团毛线的终点——这可能就是两个人的不同:清樾一直在弥补缺失,一直在构造蓝本,一直在执拗地生活。而她从不在意这些,吊儿郎当,早早就把失败的婚姻和被暴雨打湿的床单一起丢掉了。
一瞬间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看吧,这个人虽然脆弱,但执着又认真。
包括她对你。
现在你接过了这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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