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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霓gl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彼林間
“宝儿还要把她妹送回家,得嘞,这路我就不陪着绕了,我坐地铁。”曲婷婷翻了个大白眼,“反正这车我不急用,后天我再去宝儿家开回来。”
安安静静的清樾就找了个盒子,把窗台上的干花起来,这个举动大家都没在意,只方清晨看见了,小姑娘看不起这种文青行为,嫌弃地嗤了一声,江澜不动声色地瞥过去,心想这小妹妹……真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插科打诨说学逗唱的曲婷婷走后,叁人的气氛就一直带着淡淡的尴尬。
“我先送你回家,爸爸问起来就说我挺好,别让他担心。”这位姐姐一边拾药瓶一边交代,成熟又冷漠。
“哦。”妹妹立在那里,梗着脑袋像只小公鸡,还是毛没长齐空有脾气的那种。
江澜就想笑。
不知道怎么她想起来第一次见方清樾的时候,深秋的雨像极了这个人,那时候她还没有在她面前哭过,永远得体和冷漠,更不会有茫然失措的时候,是什么卸下了那层盔甲呢,这是好事,但没有那么好……江澜叹了口气,现在她触碰到床伴的真实,形象颠覆得有些快,不像她始终如一……
始终如一的假。
车子穿过隧道,前窗被大片阴影遮盖,映出她一张脸,清樾坐在副驾驶,有些疲惫地合上眼,而叛逆小屁孩像根路障一样霸占着后座,埋头打游戏。
声效有些逼真,哒哒哒哒哒各种激烈的枪响,中间夹杂着小偶像“吕东然为您导航……前方一百米隧道口有违法拍照~注意减速行驶噢~”的甜美声音。
风吹过隧道,有些像海浪的声音,一切过境后,又来到暴雨淋漓的现实。
雨点不停地晕花车窗。
叁段道路缓慢行驶,一条拥挤路段,最后车子滑过某个老小区的横杆,导航结束,江澜想了想,还是停在主路上,让小屁孩自己下车。
小屁孩这才稀罕地抬头,一双眼睛盯着后视镜,江澜和她目光交汇,察觉出来一丝不满来。
——这么大的雨,怎么不停我家楼下。
江澜冷漠地盯着,心说问床伴父亲家在几单元几楼……还真不行。
最后小屁孩解读成她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新女友就是在针对她,只能认怂,屁股往车门挪去,气鼓鼓地撑伞下车。
清樾刚睡醒,她把这短暂的交锋看在眼里,也明白江澜的意思,晃了晃脑袋拉开车门喊道:“晨晨。”
车门打开又关上。
雨水从前窗涓涓流下,雨刷每隔几秒就摆一次,眼前像蒙了昏黄色、陈旧的薄膜,江澜双手抱胸,看着与她一窗之隔的姐妹俩。
听不太清声音,但从肢体动作就能猜到这两个在演什么哑剧,无非是“把牛奶拎去喝”、“不你留着吧”、“我又用不到”这类车轱辘客套话,小屁孩一看就抹不开脸,架不住社会人滴水不漏的人情,最后只能一副吃瘪的样子,左手提奶右手举伞跑开了。
当然江澜猜中了百分之八十,另百分之二十的对话是——
“她是谁,爸爸知道你谈对象了吗?”方清晨听着雨声,表情色纷呈,也不知道是瞧不起还是真的关心,“你这次弄清楚为人了?”
“她是个朋友。”清樾垂眼,太年轻又高高在上的孩子总让人恶感,好人坏人就好像拍个片就能看清楚一样,她语气有些疏离,“你也别给爸爸瞎说。”
小屁孩一副信你才怪的模样。
无所谓,方清樾知道越这么说妹妹越逆着来,保不准今天晚上就能听到她父亲的电话,搞不好还有母亲的。在他们眼里摔碎的可以弥补,爱情也并不是必须,自己深陷泥潭的时候接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各种美其曰为你好的相亲,所以……拒绝相亲是因为偷偷有女朋友的说法可能很快就扣她头上了。
但——这又如何呢?
“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好管。”江澜安慰她。
“没事,”方清樾长舒一口气,披在脸上的冷漠慢慢抖落,她小声问,“岚姐,你今天有空么?”
“嗯,我今天歇班。”
“那……我可以去你家吗?”
女声渐渐弱下去,江澜有些意外,她转过脸,意思含糊地问:“你……”
她挂好档把车子掉头,余光瞥到清樾因为紧张交握的手指,“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清樾轻轻嗯了一声,于是从这绵绵春雨中,气氛突然就炒出一点暧昧。过去的时间有些久了,久到两个人对上床这件事有点陌生,还很难得地缫起丝丝绕绕的羞涩。
江澜家还是老样子,唯有绿植多了几盆,两个人撑开湿漉漉的伞放在阳台上,漫天雨丝从黄旧街景飞溅而来,带来春天的气息。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江澜很自然地放下包,换好衣服去厨房,方清樾抱着水杯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江澜探出头来问她:“吃不吃辣子鸡,我说不辣的那种?”
方清樾点头说好。
追着她话尾的就是“刺啦”一声,油爆开,一股撕开阴冷,滚落到酱油醋里的油烟味儿钻过来,清樾低头看手指,可能是住院这段时间过得太寡淡了,她感觉自己钝钝的五感都被烟火气唤醒,饿、馋、有盼望……
方清樾一直在愣神,油烟机停了,她如梦似幻地坐在餐桌另一头,面前摆着青椒炒鸡、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碗冬瓜虾皮汤,都是很基础的菜,但做菜速度堪称熟手,她夹起一块鸡腿肉,拌着米饭塞进嘴里——不辣也不咸,刚刚好的样子。
“太急了只能请你吃这些,不好意思啊。”女人这样说,“北方人口味比较重,你刚出院要清淡饮食,我不知道你吃着怎么样?”
小朋友鼓着腮帮看她,狐疑地咀嚼两下,“没有的,我吃着很习惯。”
甚至……西红柿炒蛋还遵循滨水人的习惯放了糖,火候正好,既炒出西红柿的沙质感又没有糊成一团,方清樾自认自己还没到这水平。
岚姐来滨水多少年?她结过婚,那这样的习惯是在婚姻关系里迁就而来的吗?
方清樾忘记自己上一次这么饿是什么时候,她被雨天里的一顿家常饭感动着,巨大的情绪落下,她突然从偷窥到的信息中感到一点苦涩。
碗碟洗好晾起,静立在碗柜二层。
而斜对角是卧室,被子隐隐约约地耷下一角。
方清樾剥开女人的毛衣、胸罩和内裤,于是这个人的得体优雅都被卸下,雪白的肉体在床单上压出褶皱,她循着大腿摸到私处,揉出黏腻的体液,手指在甬道转着圈进出,女人难以自已地抱紧她,向后仰脖子,挺着的胸脯蹭到她嘴唇,而臀腿弯起,软肉在手掌中上下摩挲,热烈地纠缠着。
充满情色的声音掀起狂潮,裹挟着轧进方清樾脑袋里,她感到两腿间湿得厉害,甚至水液还在不断聚集、摇摇欲坠,每一次抽插都仿佛戳在她的敏感点上……
……
“……你的身体行吗?”
一波过后,餮足的妖笑着爬到她身上来,指尖刮了一下她早就立起来的胸。
不提还好,胸腔随着喘息有些痛……
但方清樾没有说。
她喜欢女人这样揉捏她,进入她……操她,她艰难地张嘴,从微微地窒息中发出呻吟,她夹住塞进她身体里的指节,但手指直接绞着这股力顶到深处,几下子就将意识带的迷蒙之中,一瞬间她感到大股水流冲过她,挤破饱胀的点,迅速泄落——留下无边无际的舒服和困倦。
“宝宝,你潮吹了。”
啊。
……
方清樾,你怎么了。





采霓gl 方清晨番外炸膛枪
阴雨绵绵让人不爽。
对刚经历一趟吃瘪外出的方清晨尤甚,她在满是脏脚印的楼梯间干等了一会儿,电梯还没从该死的13楼下来,她蹬蹬蹬踩着楼梯,憋着一口气窜去四楼。
这种经济型小高层早就该被时代淘汰,四楼楼梯口窄小,挤着一左一右两户人家,右边换了新地毯,墙上较低的位置被小孩子拍上几张超人贴纸,年刚过,两扇老门都贴着红底黑字的福,一张来自保险公司,一张来自金话筒少儿兴趣班——如果说门也有第一印象的话,那右边无疑要比左边活泼些。
方清晨在老地毯上大声跺脚,抖起团团霉灰,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左边的门。
门一打开,濡染近二十年的气味扑面而来,方老不怎么出门,方清晨就常把他房间里的小太阳烤旧书说成老年味,这会儿还混进去灶上的炖鸡,油香绕来绕去,闻一口就撑到喉咙。
洗衣机嗡嗡响,文志慧探出半个身子,她双手在围裙上抹来抹去,圆脸挂着笑,“晨晨回来啦?”
“嗯。”方清晨闷闷地说,“妈,怎么又是鸡啊。”
“这不快开学了,还不抓紧补补身子,”文志慧叨唠她,“我可一大早去市场买的,你给我多喝碗鸡汤,诶嗨,你爸还在阳台窝着呢,你快叫他吃饭——”
这话可真是从小到大一个版式,方清晨腹诽,就好像五岁到十九岁之间白长了似的,她拖着长腔喊噢,鞋底一路搓着木地板。走到阳台,只见她爹哼着小曲,拿剪子修新枝,秃顶隐在半壁小花园中,这些都是他近十年的心血,温度和肥料算得好,这般春寒料峭竟然还有花开。
“晨晨啊,你姐怎么样了?”小老头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还心虚地压了压音量,“医生怎么说。”
“她可好着呢。”方清晨下巴朝门口抬,眼神冷冷的,“住院送了这么多东西,她吃不了,还让我拎了箱奶。”
“怎么还送东西……”
“不是……爸,你瞎操心啥啊,说她一个人在医院没人照顾怪可怜的,结果我去到人家也不欢迎我啊。”方清晨双手抱胸,“她多大个人,朋友又多,真是自找没趣。”
“话哪是这么说的。”方老被女儿盯着挪开视线,嘴里嘀嘀咕咕,“你们是姐妹俩,互相帮衬着,朋友再多哪有亲人近啊。”
那可真未必。
方清晨哼了一声。
就因为她爸上段婚史遗留下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方清晨并没有得到满意的叁口之家,大部分时间父亲拎不清,母亲生闷气,偏偏双方都不是争斗的主,整个局势明里暗里黏黏糊糊,把方清晨网在其中做炸膛枪。
她有太多爱恨,爱她的父母,恨她的父母,羡慕她的姐姐,恨她的姐姐。这些感情互相撕扯碾轧,最后她甚至想——
怎么离婚的不是她妈,怎么被带走的不是她。
方晖是大学老师,教汉语言文学,放在全国行业水平里学问做得不算高,打肿脸也就做过教科书某章的编者,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有个熬出头的机会,又被身体拖累住了。他也不愿意抢,混过几年就提前退休,退休干什么——别人都是钓鱼遛鸟,他独独喜欢修表,最好再沏上一壶茶,都可以拉去做修表刻章配钥匙的老师傅。
人怪行事怪,不过优点也十分闪耀,完全能遮盖住瑕疵,方晖脾气好,大暖男,还是个老好人啊——所有人都这么说。
丁女士,也就是丁悦,同样是大学老师,教油画,她成就可就太高了,尤其是离婚后简直一飞冲天,还真是不苦难不艺术,她穿一身西裤衬衫配烫卷盘头,画展劈里啪啦开到国外,气场能打方晖二十个。
当年……当年可不是这样,两个人稀里糊涂结婚,都觉得对方条件不错,性格也好,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结合稳定踏实,称得上所有亲友眼里的绝配。
然而除开以上那些条件,他们的叁观、家庭教育、审美等等方面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合拍。
所以独立女性丁悦好不容易熬到生孩子,把自己折腾掉半条命,月子里终于踢开老好人和婆婆大吵一架,捂着回奶的乳房,冒着春雪怒回娘家。
方清樾半岁,父母离婚。
在方清晨的印象里,她的舅舅阿姨外公外婆都看不起丁女士,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孩子刚出生就闹离婚,怕不是哪里出问题,可看她也没再找啊,哎呦单亲家庭肯定难过吧,要不她女儿怎么就喜欢女人了,怎么看都不如我家晨晨乖。
方清晨也这样认为,当时她十一二岁,乖就是一字招牌,小公主恨不得把全家的骄傲写在脸上,直到某天回家,正好看见爸爸温柔地给姐姐切小蛋糕,姐姐留着长发,因为出汗额前翘起几撮,肤色白到完全能撑起来身上的小白裙,尤其是一双眼睛,含着笑转过来,深潭里倾着一汪泉水。
这下好了,真货假货公开处刑,她难受地尖叫,几步抢上去把小蛋糕摔在地上。
“你这个变态!你凭什么来我家!”
“你凭什么抢我爸爸!”
姐姐缩回手,她垂着眼睛,睫毛在不安地抖,最后她全身都在颤,不仅如此,这个花季少女仿佛极快地失去光亮,从瓷白枯成石膏。
大游行过去了叁年,合法过去两年,这个社会的歧视依旧存在,和阴暗的、不为人知的想法纠缠在一起盘成巨根,唯有理解和包容从高到下燃起星星之火,才能将这些枯枝败叶烧掉殆尽,只是时间太急,没烤掉方清晨这些话语。
再也没法挽回。
方清晨自卑吗,她是自卑的。
文志慧学历不高,自身来到滨水打工,她没有什么见识,一门心思要嫁个本地人,这也没什么不好,她身上有方晖感到安稳的所有品质:隐忍、温柔、操持家务、顾及他面子。被打击的方晖飞速投入这段婚姻,任由与这些品质伴生的根须将他捆住。
方清晨慢慢长大,她发现世界在某个节点发生扭曲,嫁不出去的丁女士在大洋彼岸大放光,被骂到一无是处的怪胎姐姐自由地追着想要的东西,聪明人知道为什么活着,而她被困在这里,听着所有反话,还被教育成老古董的乖女儿。
她愈发无法呼吸。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到今天的,选理科,报滨江大学临床医学,住校每周都要回家,至今都没有谈过恋爱,她企图让所有人满意,所有人闭嘴,然而不能。
方清晨开始偷窥姐姐的踪迹,在另一条轨道上的方清樾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艺术生留学,喜欢女人,甚至去年差点结婚——被女人骗婚又成为舅舅他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家宴上方清晨嗑着瓜子,品出点卑劣的窃喜。
自己不好受,就乐得见别人在阴沟里翻船,方清晨喝着鸡汤,快被这股味道和这个想法熏吐了。
她抬起头来,外面还在下大雨,不知道姐姐和女朋友回家了吗?她们会做什么,安安静静的吃饭吧,不会听见母亲暗讽,父亲敷衍,她们会拥抱,自由地选择彼此,冲向生活这道吃人大门。
方清晨呛了一下。
“慢点慢点,”母亲这么说,“唉,开学了就没家里这饭了,我还是觉得你晚上要回家睡,坐地铁才半小时,又舒服,又没人吵你睡觉。”
“妈——”
“志慧,你要给孩子一点空间。”
“她是我孩子,我担心女儿还错了?我就这一个女儿,哪像你,还有一个呢。”
“行了!”方清晨大喊一声,有什么东西乌压压的盖过来,就像十一岁时掀翻在地的小蛋糕,日光越到高楼后,黑影慢慢染上姐姐的白裙——
“爸,今天出院,她女朋友来接的。”
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阴云深处远远传来一声闷雷。




采霓gl 第九夜下停机坪
真正舒适的睡眠是什么样子的?
温暖、柔软、安静?
也许是,也许不是。
方清樾慢慢下沉,床褥化为豌豆公主的二十床天鹅绒被,她深陷其中,继续降落,从床上沉入床底,一帧帧掉进地砖,埋进泥土,之后开始失重,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浮游。
再也不会有声音,再也不会有烦恼。
暴雨倾盆,防盗门被吹得劈里啪啦乱响,方清樾呼吸变轻,皱着眉,眼球在眼皮下滚了滚,意识敞开一条缝,她开始上浮,从黑暗、沼泽,甚至从外太空里,她终于浮到了床上,重新躺回这具沉重又疲惫的肉体。
渴,方清樾想,她一定睡了好久,就像一碗坨掉的面条,累,疏于锻炼的腰腿扯伤了筋,她呻吟一声,脸埋进被子里。被窝里残存着花香洗发露的味道,香气很薄透,方清樾昏昏沉沉,把被子往怀里掖了掖,挨近了才闻出花香里面还有某个大牌洗衣液的柚子香。
儿时记忆……或者说时代记忆总是那么不讲道理,某个牌子只要被打上家的烙印,那就跟牵上风筝线似的,日后小姑娘长成妙女郎,哪怕一身皮草配浓香,回到家一开门,风从阳台路过,呼啦啦扬起刚洗过的衣裤,就妥妥地滚进柴米油盐烟火气里。
她在哪,她好像生病了,噢,今天出院,那……她到家了吗?
不会,她的家不是这样的。
……方清樾猛然睁开眼睛,窗帘合着,外面已经天黑了,只剩冷冰冰的雨声,糟糕,她挣扎着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屏一亮,20点37分。
还好,如果她这就穿好衣服下楼,算上堵车,开车回家只需要一小时,十点不晚,就是来不及大扫除,今晚只能先凑合睡了,好在明天还有一天假——方清樾飞快盘算着,离开热被窝,潮冷一股脑糊过来,她打了个寒噤,顺手抱住胳膊以及肥大的短袖。
这件衣服看上去很有来头,像是明星代言限量的款式,不知道岚姐买了多少,方清樾吊着的心莫名就落地了,一是知道岚姐的追星史,让她觉得两人的关系贴近一点,二是……自己不是裸着的,那她现在可以平静地打开门,告诉岚姐她该走了。
门外的世界明亮而嘈杂,方清樾探出头,看见江澜就在斜对过守着那台烘干机。烘干机是滚筒式,机盖低,女人正挽着袖子,弯腰把衣服拿出来,洗衣液的香气接连蓬开,方清樾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认出那是自己的衣服,脸颊瞬间红透,“对、对不起。”
“诶——你醒了,”江澜转过头看她,顺手把裤子塞过来,“正好干了,有点皱,你先穿上别着凉。”
“我……”
江澜和她对视一眼,反应过来,笑道:“你别急,我只洗了这一身。”
“我想着从医院穿回来的衣服总要洗的,天气不好,你又两个星期没回家,家里的衣服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先有一身干净的穿着……反正我今天也堆着家务要做。”
就是不知道小朋友的洁癖到哪一步,要不要再给她解释自己分缸消毒过了?江澜看着方清樾穿着自己那件“青春无敌no.1”,想笑又不敢笑,再看这倒霉孩子跟傻了一样,抱着裤子光着两条白腿,又后知后觉添了几分心疼。
“宝宝?”
“没、没事的……平常都是自己洗,我不、不太习惯而已……”她向后退出卫生间,躲在死角里蹬裤子,声音也跟着小了,“……谢谢你。”
方清樾退到过道,缩在一尘不染的瓷砖上,前后左右一片亮堂,半点阴影都没处可藏,几步外,白炽灯在大肚子水壶上灼出一个光点,旁边放着她的玻璃杯,杯身透亮亮地映出个人影来,可见主人家好好擦洗过了。
方清樾提好裤子,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摸摸还热吗,烧了有一会儿了。”
“正好的。”
“那就好,”江澜把卫衣搭到椅子背上,“都在这儿,你还吃点东西不?”
“不了……”方清樾抱着水杯,她抿抿唇,好不容易才开口说,“岚姐,我这就走。”
说完她有些后悔,这句话说得太生硬,都没给对方留台阶,她本意不是这样的,不该慌张,不该露怯,好歹……好歹有点成年人的从容态度啊。
“嗯,这一阵下挺大,别走小路,这么晚看不清楚。”真正的成年人这样说道,甚至已经帮她找好了包,“最近少熬夜,没事吃点有营养的饭,你也别怕胖,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要不你有空来乐达,我叫个姐姐带你?”她不仅会递台阶,还会活跃气氛,“内部价,给你打八折。”
“噗,”方清樾终于笑了,“怎么还拉起客户了。”
江澜眨眨眼。
……她总是有这种本事,方清樾揣着包,在心里叹了一声,只要对岚姐放下戒心,试着去信任她,那些遗落在边边角角的善意都会浮出水面,织成大网,让人粘连沦陷,于是更信任,于是更依赖。这都不受控制,方清樾就好像踩着摇摇欲坠的踏板,望不清将来会走向哪里,什么时候突然掉下去也说不定。
她想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正要套上卫衣穿鞋子,这时——手机铃响了。
九点,一旁的江澜看了眼表,转身走到厨房,把客厅留给方清樾接电话。
碗筷还泡在水槽里,她捞出来慢慢洗,困得眼皮打架,果然,叁十多岁不得不服输啦,以后休夜班老实睡觉,一会儿还要把同事间流行的佐匹克隆拿出来吃一粒,倒头睡到明天。
洗衣机停了,烘干机停了,水流声与蒸汽声也停了,整间屋子在暴雨夜渐渐褪去喧闹,淹没在雨水丰沛的泥淖之中。江澜听不见客厅的说话声,她原路返回,一眼找到藏在窗帘阴影下的方清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孩好不容易提起的气神突然散了,她佝偻着背,把脸埋到手心,尽量缩小身板,两条皱巴裤腿吊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脖。
“你……”
方清樾抬眼望她,眼圈泛红,眼底的光亮也好似跟着泪水迅速流走,她抖动一下唇瓣,沙哑地说:“没事岚姐……我缓一下就好。”
胸口痛,每一寸被血液涌满的地方都在痛。她想过这么糟糕,但永远赶不上真实那么有毁灭力。
“清樾啊,爸爸也是担心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当然最好,可……不该瞒我和你妈,我们这段时间真的很挂心。有空把人带来我们看看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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