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天龙八部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金庸
段正淳眼见手中长剑随时都会折断,深深吸一口气,右指点出,正是一阳指的手法。他指力造诣颇不及乃兄段正明,难以及到三尺之外。棒剑相交,两件兵刃加起来长及八尺,这一指自是伤不到对手,是以指力并非对向段延庆,却是射向他的铁棒。
萧峰眉头一争,心道:此人竟似不会六脉神剑,比之我义弟犹有不如。这一指不过是极高明的点穴功夫而已,又有什么希奇了但见他手指到处,段延庆的铁杖一幌,段正淳的长剑便伸直了几分。他边点三指,手中长剑伸展了三次,渐有回复原状之势。
阿紫却又说起话来:妈,你瞧爹爹又使手指又使剑,也不过跟人家的一根细棒儿打个平手。倘若对方另外那根棒儿又攻了过来,难道爹爹有三只手来对付吗要不然,便爬在地下起飞脚也好,虽然模样儿难看,总胜于给人家一棒戳死了。
阮星竹早瞧得忧心忡忡,偏生女儿在旁尽说些不中听的言语,她还未回答,史见段延庆右手铁棒一起,嗤的一声,果然向段正淳的左手食指点了过来。
段延庆这一棒的手法和内劲都和一阳指无异,只不过以棒代指、棒长及远而已。段正淳更不相避,指力和他棒力相交,登觉手臂上一阵酸麻,他缩回手指,准凝再运内劲,第二指跟着点出,那知眼前黑棒闪动,段延庆第二棒又点了过来。段正淳吃了一惊:他调运内息如此快法,直似意到即至,这一阳指的造诣,可比我深得多了。当即一指还出,只是他慢了瞬息,身子便幌了一幌。
段延庆见和他比拚已久,深恐夜长梦多,倘若他群臣部属一拥而上,终究多费手脚,当下运棒如风,顷刻间连出九棒。段正淳奋力抵挡,到第九棒上,真气不继,卟的一声轻响,铁棒棒头插入了他左肩。他身子一幌,拍的一声,右手中长剑跟着折断。
段延庆喉间发出一下怪声,右手铁棒直点对方脑门。这一棒他决意立取段正淳的性命,手下使上了全力,铁棒出去时响声大作。
范骅、华赫艮、巴天石三人同时纵出,分攻段延庆两侧,大理三公眼见情势凶险非常,要救段正淳已万万不及,均是迳攻段延庆要害,要逼他回棒自救。段延庆早已料到此着,左手铁棒下落,撑地支身,右手铁棒上贯足了内劲,横将过来,一震之下,将三股兵刃尽数荡开,跟着又直取段正淳的脑门。
阮星竹啊的一声尖叫,疾冲过去,眼见情郎要死于非命,她也是不想活了。
段延庆铁棒离段正淳脑门百会穴不到三寸,蓦地里段正淳的身子向旁飞了出去,这棒竟然点了个空。这时范骅、华赫艮、巴天石三人同时给段延庆的铁棒逼回。巴天石出手快捷,反手抓住了阮星竹手腕,以免她枉自在段延庆的手下送了性命。各人的目光齐向段正淳望去。
段延庆这一棒没点中对方,但见一条大汉伸手抓住了段正淳后颈,在这千钧一发的瞬息之间,硬生生将他拉开。这手神功当真匪夷所思,段延庆武功虽强,自忖也难以办到。他脸上肌肉僵硬,虽然惊诧非小,仍是不动声色,只鼻孔中哼了一声。
出手相救段正淳之人,自便是萧峰了。当二段激斗之际,他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观战,陡见段正淳将为对方所杀,段延庆这一棒只要戳了下去,自己的血海深仇便再也无法得报。这些昌子来,他不知已许下了多少愿,立下了多少誓,无论如何非报此仇不可,眼见仇人便在身前,如何容得他死在旁人手里是以纵身上前,将段正淳拉开。
段延庆心思机敏,不等萧峰放下段正淳,右手铁棒便如狂风暴雨般递出,一棒又一棒,尽是点向段正淳的要害。他决意除去这个挡在他皇位之前的障碍,至于如何对付萧峰,那是下一步的事了。
萧峰提着段正淳左一闪,右一躲,在棒影的夹缝中一一避过。段延庆连出二十七棒,始终没带到段正淳的一片衣角。他心下骇然,自知不是萧峰的敌手,一声怪啸,陡然间飘开数丈,问道:阁下是谁何以前来搅局
萧峰尚未回答,云中鹤叫道:老大,他便是丐帮的前任帮主乔峰,你的好徒弟追魂杖谭青,就是死在这恶徒的手下。
此言一出,不但段延庆心头一震,连大理群豪也耸然动容。乔峰之名响遍天下,北乔峰,南慕容,武林中无人不知。只是他向傅思归及段正淳通名时都自称契丹人萧峰,各人不知他便是大名鼎鼎的乔峰。此刻听了云中鹤这话,只人心中均道:原来是他,侠义武勇,果然名不虚传。
段延庆早听云中鹤详细说过,自己的得意徒儿谭青如何在聚贤庄上害人不成,反为乔峰所杀,这时听说眼前这汉子便是杀徒之人,心下又是愤怒,又是疑惧,伸出铁棒,在地下青石板上写道:阁下和我何仇。既杀吾徒,又来坏我大事。
但听得嗤嗤响声不绝,竟如是在沙中写字一般,十六个字每一笔都深入石里。他的腹语术和上乘内功相结合,能迷人心魄,乱人神智,乃是一项极厉害的邪术。只是这门功夫纯以心力克制对方,倘若敌人的内力修为胜过自己,那便反受其害。他既知谭青的死法,又见了萧峰相救段正淳的身手,便不敢贸然以腹语术和他说话。
萧峰见他写完,一言不发,走上前去伸脚在地下擦了几擦,登时将石板上这十六个字擦得干干净净。一个以铁棒在石板上写字已是极难,另一个却伸足便即擦去字迹,这足底的功夫,比之棒头内力聚于一点,更是艰难得多。两个人一个写,一个擦,一片青石板铺成的湖畔小径,竟显得便如沙滩一般。
段延庆见他擦去这些字迹,知他一来显示身手,二来意思说和自己无怨无仇,过去无意酿成的过节,如能放过不究,那便两家罢手。段延庆自忖不是对手,还是及早抽身,免吃眼前的亏为妙,当下右手铁棒从上而下的划了下来,跟着又是向上一挑,表示一笔勾销之意,随即铁棒着地一点,反跃而出,转过身来,飘然而去。
南海鳄神圆睁怪眼,向萧峰上身瞧瞧,下身瞧瞧,满心的不服气,骂道:他妈的,这狗杂种有什么了不起一言未毕,突然间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湖心,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落入了小镜湖中。
萧峰最恼恨旁人骂他杂种,左手仍然提着段正淳,抢过去右手便将南海鳄神摔入了湖中。这一下出手迅捷无比,不容南海鳄神有分毫抗拒余地。
南海鳄神久居南海,自称鳄神,水性自是极精,双足在湖底一蹬,跃出湖面,叫道:你怎么搅的说了这句话,身子又落入湖底。他再在湖底一蹬,跃进出湖面,叫道:你暗算老子这句话说完,又落了下去。第三次跃上时叫道:老子不能和你甘休他性子暴躁之极,等不及爬上岸之后再骂萧峰,跳起来骂一名,又落下去。
阿紫笑道:你们瞧,这人在水中钻上钻下,不是像只大乌龟么刚好南海鳄神在这时跃出水面,听到了她说话,骂道:你才是一只小乌阿紫手一扬,嗤的一声响,射了他一枚飞锥。飞锥到时,南海鳄神又已沉入了湖底。
南海鳄神游到岸边,湿淋淋的爬了起来。他竟毫不畏惧,楞头楞脑的走到萧峰身前,侧了头向他瞪眼,说道:你将我摔下湖去,用的是什么手法老子这功夫倒是不会。叶二娘远远站在七八丈外,叫道:老三快走,别在这儿出丑啦。南海鳄神怒道:我给人家丢入湖中,连人家用什么手法都不知道,岂不是奇耻大辱自然要部个明白。
阿紫一本正经的道:好吧,我跟你说了。他这功夫叫做掷龟功。
南海鳄神道:嗯,原来叫掷龟功,我知道了这功夫的名字,求人教得会了,下苦功练练,以后便不再吃这个亏。说着快步而去。这时叶二娘和云中鹤早走得远了。
.





天龙八部小说 第23章 塞上牛羊空许约
.
萧峰轻轻将段正淳放在地下,退开几步。
阮星竹深深万福道谢,说道:乔帮主,你先前救我女儿,这会儿又救了他他真不知如何谢你才好。范骅、朱丹臣等也都过来相谢。
萧峰森然道:萧峰救他,全出于一片自私之心,各位不用谢我。段王爷,我问你一句话,请你从实回答。当年你做过一件于心有愧的大错事,是也不是虽然此事未必出于你本心,可是你却害得一个孩子一生孤苦,连自己爹娘是谁也不知道,是也不是雁门关外父母双双惨亡,此事想及便即心痛,可不愿当着众人明言。
段正淳满脸通红,随即转为惨白,低头道:不错,段某生平为此事耿耿于心,每当念及,甚是不安。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难以挽回。天可怜见,今日让我重得见到一个当没了爹娘的孩子,只是只是唉,我总是对不起人。
萧峰厉声道:你既知铸下大错,害苦了人,却何以直到此时,兀自接二连三的又不断再干恶事
段正淳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段某行止不端,德行有亏,平生荒唐之事,实在干得太多,思之不胜汗颜。
萧峰自在信阳听马夫人说出段正淳的名字后,日夕所思,便在找到他后而凌空迟处死,决意教他吃足零碎苦头之后,这才取他性命。但适才见他待友仁义,对敌豪迈,不像是个专做坏事的卑鄙奸徒,不由得心下起疑,寻思:他在雁门关外杀我父母,乃是出于误会,这等错误人人能犯。但他杀我义父乔三槐夫妇,害我恩师玄苦师父,那便是绝不可恕的恶行,难道这中间另有别情吗他行事绝不莽撞,当下正面相询,要他亲口答复,再定了断。待见段正淳脸上深带愧色,既说铸成大错,一生耿耿不安,又说今日重得见到一个当年没了爹娘的孩子,至于杀乔三槐夫妇、杀玄苦大师等事,他自承是行止不端,德行有亏,这才知千真成确,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鼻中哼了一声。
阮星竹忽道:他他向来是这样的,我也没怎怎么怪他。萧峰向她瞧去,只见她脸带微笑,一双星眼含情脉脉的瞧着段正淳,心下怒气勃发,哼了一声,道:好原来他向来是这样的。转过头来,向段正淳道:今晚三更,我在那座青石桥上相候,有事和阁下一谈。
段正淳道:准时必到。大恩不敢言谢,只是远来劳苦,何不请到那边小舍之中喝上几杯萧峰道:阁下伤势如何是否须得将养几日他对饮酒的邀请,竟如听而不闻。段正淳微觉奇怪,道:多谢乔兄关怀,这点轻伤也无大碍。
萧峰点头道:这就好了。阿朱,咱们走吧。他走出两步,回头又向段正淳道:你手下那些好朋友,那也不用带来了。他见范骅、华赫艮等人都是赤胆忠心的好汉,若和段正淳同赴青石桥之会,势必一一死在自己手下,不免可惜。
段正淳觉得这人说话行事颇为古怪,自己这种种风流罪过,连皇兄也只置之一笑,他却当众严词斥责,未免过份,但他于己有救命之恩,便道:一凭尊兄吩咐。
萧峰挽了阿朱之手,头也不回的迳自去了。
萧峰和阿朱寻到一家农家,买些米来煮了饭,又买了两只鸡熬了汤,饱餐一顿,只是有饭无酒,不免有些扫兴。他见阿朱似乎满怀心事,一直不开口说话,问道:我寻到了大仇人,你该当为我高兴才是。
阿朱微微一笑,说道:是啊,我原该高兴。萧峰见她笑得十分勉强,说道:今晚杀了此人之后,咱们即行北上,到雁门关外驰马打猎、牧牛放羊,再也不踏进关内一步了。唉,阿朱,我在见到段正淳之前,本曾立誓要杀得他一家鸡犬不留。但见此人倒有义气,心想一人作事一人当,那也不用找他家人了。阿朱道:你这一念之仁,多积阴德,必有后福。萧峰纵声长笑,说道:我这只手下不知已杀了多少人,还有什么阴德后福
他风阿朱秀眉双蹙,又问:阿朱,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喜欢我再杀人么阿朱道:不是不高兴,不知怎样,我肚痛得紧。萧峰伸手搭了搭她脉搏,果觉跳动不稳,脉象浮躁,柔声道:路上辛苦,只怕受了风寒。我叫这老妈妈煎一碗姜汤给你喝。
姜汤还没煎好,阿朱身子不住发抖,颤声道:我冷,好冷。萧峰甚是怜惜,除下身上外袍,披在她身上。阿朱道:大哥,你今晚得报大仇,了却这个大心愿,我本该陪你去的,只盼待会身子好些。萧峰道:不不你在这儿歇歇,睡了一觉醒来,我已取了段正淳的首级来啦。
阿朱叹了口气,道:我好为难,大哥,我真是没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跟你分开你你一个人这么寂寞孤单,我对你不起。
萧峰听她说来柔情深至,心下感动,握住她手,说道:咱们只分开这一会儿,又有什么要紧阿朱,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我不知怎样报答才是。
阿朱道:不是分开一会儿,我觉得会很久很久。大哥,我离开了你,你会孤零零的,我也是孤零零的。最好你立刻带我到雁门关外,咱们便这么牧牛放羊去。段正淳的怨仇,再过一年来报不成么让我先陪你一年。
萧峰轻轻抚着她头上的柔发,说道:好容易撞见了他,今晚报了此仇,咱们再也不加中原了。段正淳的武功远不及我,他也不会使六脉神剑,但若过得一年再来,那便要上大理去。大理段家好手甚多,遇上了精通六脉神剑的高手,你大哥就多半要输。不是我不听你的话,这中间实有许多难处。
阿朱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我不该请你过一年再去大理找他报仇。你孤身深入虎穴,万万不可。
萧峰哈哈一笑,兴起饭碗来空喝一口,他惯于大碗大碗的喝酒,此刻碗中空无所有,但这么作个模样,也是好的,说道:若是我萧峰一人,大理段家这龙潭虎穴那也闯了,生死危难,浑不放在心上。但现下有了小阿朱,我要照料陪伴你一辈子,萧峰的性命,那就贵重得很啦。
阿朱伏在他的怀里,背心微微起伏。萧峰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心中一片平静温暖,心道:得妻如此,复有何憾霎时之间,不由得神驰塞上,心飞关外,想起一月之后,便已和阿朱在大草原中骑马并驰,打猎牧羊,再也不必提防敌人侵害,从此无忧无虑,何等逍遥自在只是那日在聚贤庄中救他性命的黑衣人大恩未报,不免耿耿,然这等大英雄自是施恩不望报,这一生只好欠了他这番恩情。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阿朱伏在他怀中,已然沉沉睡熟。萧峰拿出三钱银子,给了那家农家,请他腾了一间空房出来,抱着阿朱,放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放下了账子,坐在那农家堂上闭目养神,不久便沉沉睡去。
小睡了两个多时辰,开门出来,只见新月已斜挂树顶,西北角上却乌云渐渐聚集,看来这一晚多半会有大雷雨。
萧峰披上长袍,向青石桥走去。行出五里许,到了河边,只见月亮的影子倒映河中,西边半天已聚满了黑云,偶尔黑云中射出一两下闪电,照得四野一片明亮。闪电过去,反而理显得黑沉沉地。远处坟地中磷炎抖动,在草间滚来滚去。
萧峰越走越快,不多时已到了青石桥头,一瞧北斗方位,见时刻尚早,不过二更时分,心想:为了要报大仇,我竟这般沉不住气,居然早到了一个更次。他一生中与人约会以性命相拚,也不知有过多少次,对方武功声势比之段正淳更强的也着实不少,今晚却异乎寻常的心中不安,少了以往那一股一往无前、决一死战的豪气。
立在桥边,眼看河水在桥下缓缓流过,心道:是了,以往我独来独往,无牵无挂,今晚我心中却多了一个阿朱。嘿,这真叫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几分柔情,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着我站在这里,那可有多好。他知段正淳的武功和自已差得太远,今晚的拚斗不须挂怀胜负,眼见约会的时刻未至,便坐在桥边树下凝神吐纳,渐渐的灵台中一片空明,更无杂念。
蓦地里电光一闪,轰隆隆一声大响,一个霹雳从云堆里打了下来。萧峰睁开眼来,心道:转眼大雨便至,快三更了吧
便在此时,见通向小镜湖的路上一人缓步走来,宽袍缓带,正是段正淳。
他走到萧峰面前,深深一揖,说道:乔帮主见如,不知有何见教
萧峰微微侧头,斜睨着他,一股怒火猛地在胸中烧将上来,说道:段王爷,我约你来此的用意,难道你竟然不知么
段正淳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为了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我误听奸人之言,受人播弄,伤了令堂的性命,累得令尊自尽身亡,实是大错。
萧峰森然道:你何以又去害我义父乔三槐夫妇,害死我恩师玄苦大师
段正淳缓缓摇头,凄然道:我只盼能遮掩此事,岂知越陷越深,终至难以自拔。
萧峰道:嘿,你倒是条爽直汉子,你自己子断,还是须得由我动手。
段正淳道:若非乔帮主出手相救,段某今日午间便已命丧小镜湖畔,多活半日,全出阁下之赐。乔帮主要取在下性命,尽管出手便是。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的洒将下来。
萧峰听他说得豪迈,不禁心中一动,他素喜结交英雄好汉,自从一见段正淳,见他英姿飒爽,便生惺惺相惜之意,倘若是寻常过节,便算是对他本人的重大侮辱,也早一笑了之,相偕去喝上几十碗烈酒。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就此放过他举起一掌,说道:为人子弟,父母师长的大仇不能不报。你杀我父亲、母亲、义父、义母、受业恩师,一共五人,我便击你五掌。你受我五掌之后,是死是活,前仇一笔勾销。
段正淳苦笑道:一条命只换一掌,段某遭报未免太轻,深感盛情。
萧峰心道:莫道你大理段氏武功卓绝,只怕萧峰这掌力你一掌也经受不起。说道:如此看掌。左手一圈,右掌呼的一声击了出去。
电光一闪,半空中又是轰隆隆一个霹雳打了下来,雷助掌势,萧峰这一掌击出,真具天地风雷之威,砰的一声,正击在段正淳胸口。但见他立足不定,直摔了出去,折的一声撞在青石桥栏杆上,软软的垂着,一动也不动了。
萧峰一怔:怎地他不举掌相迎又如此不济纵身上前,抓住他后领提了起来,心中一惊,耳中轰隆隆雷声不绝,大雨泼在他脸上身上,竟无半点知觉,只想:怎地他变得这么轻了
这天午间他出手相救段正淳时,提着他身子为时颇久。武功高强之人,手中重量便有一斤半斤之差,也能立时察觉,但这时萧峰只觉段正淳的身子斗然间轻了数十斤,心中蓦地生出一阵莫名的害怕,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便在此时,闪电又是一亮。萧峰伸手到段正淳脸上一折,着手是一堆软泥,一揉之下,应手而落,电光闪闪之中,他看得清楚,失声叫道:阿朱,阿朱,原来是你
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抱着阿朱的双腿。他知适才这一掌使足了全力,武林中一等一英雄好汉若不出掌相迎,也必禁受不起,何况是这个娇怯怯的小阿朱这一掌当然打得她肋骨尽断,五脏震碎,便是薛神医即行施救,那也必难以抢回她的性命了。
阿朱斜倚在桥栏杆上,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萧峰身上,低声说道:大哥,我我好生对你不起,你恼我吗
萧峰大声道:我不恼你,我恼我自己,恨我自己。说着举起手来,猛击自己脑袋。
阿朱的左手动了一动,想阻止他不要自击,但提不起手臂,说道:大哥,你答允我,永远永远,不可损伤自己。
萧峰大叫: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阿朱低声道:大哥,你解开我衣服,看一看我的左肩。萧峰和她关山万里,同行同宿,始终以礼自持,这时听她叫自己解她衣衫,倒是一怔。阿朱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我全身都是你的。你看一看看一看我左肩,就明白了。
萧峰眼中含泪,听她说话时神智不乱,心中丰了万一的指望,当即左掌抵住她背心,急运真气,源源输入她体内,盼能挽救大错,右手慢慢解开她衣衫,露出她的左肩。
天上长长的一道闪电掠过,萧峰眼前一亮,只见她肩头肤光胜雪,却刺着一殷红如血的红字:段。
萧峰又是惊奇,又是伤心,不敢多看,忙将她衣衫拉好,遮住了肩头,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问道:你肩头上有个段字,那是什么意思
阿朱道:我爹爹、妈妈将我送给旁人之时,在我肩上刺的,以便留待留待他日相认。萧峰颤声道:这段字,这段字阿朱道:今天日间,他们在那阿紫姑娘的肩头发现了一个记认,就知道是他们的女儿。你你看到那记认吗萧峰道:没有,我不便看。阿朱道:她她肩上刺着的,也是一个红色的段字,跟我的一模一样。
萧峰登时大悟,颤声道:你你也是他们的女儿
阿朱道:本来我不知道,看到阿紫肩头刺的字才知。她还有一个金锁片,跟我那个金锁片,也是一样的,上面也铸着十二个字。她的字是:湖边竹,盈盈绿,报来安,多喜乐。我锁片上的字是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我我从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道是好口采,却原来嵌着我妈妈的名字。我妈妈便是那女子阮阮星竹。这对锁片,是我爹爹送给我妈妈的,她生了我姊妹俩,给我们一个人一个,带在颈里。
萧峰道:我明白啦,我马上得设法给你治伤,这些事,慢慢再说不迟。
阿朱道:不不我要跟你说个清楚,再迟得一会,就来不及了。大哥,你得听我说完。萧峰不忍违逆她意思,只得道:好,我听你说完,可是你别太费神。阿朱微微一笑,道:大哥,你真好,什么事情都就着我,这么宠我,如何得了萧峰道:以后我更要宠你一百倍,一千倍。
阿朱微笑道:够了,够了,我不喜欢你待我太好。我无法无天起来,那就没人管了。大哥,我我躲在竹屋后面,偷听爹爹、妈妈、和阿紫妹妹说话。原来我爹爹另外有妻子的,他和妈妈不是正式夫妻,先是生下了我,第二年又生了我妹妹。后来我爹爹要回大理,我妈妈不放他走,两人大吵了一场,我妈妈还打了他,爹爹可没还手。后来后来没有法子,只好分手。我外公家教很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不敢把我姊妹带回家去。只好分送了给人家,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在我姊妹肩头都刺了个段字。收养我的人只知道我妈妈姓阮,其实,其实,我是姓段
1...6364656667...142
猜你喜欢